☆﹀╮=========================================================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琅琊榜)携手同行 作者:苏注佑 他是林殊,他也是梅长苏。 她是苏注,她也是安禹楠。 他是赤焰军的少帅,在那次事故之后,他成了江左盟的宗主梅长苏。 她是苏家的小女儿,在那次事故之后,她竟女扮男装成了琅琊榜才子榜的榜首安禹楠。 人人都说,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 安禹楠哈哈大笑,那这天下,自己岂不是早就得了? 穿越女主角,本文按小说走,梅长苏最后和女主在一起,不是霓凰。 原来这文叫在“劫”难逃,但是一个不小心删文了……所以就重新再发一次。 内容标签:恩怨情仇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注/林殊(安禹楠/梅长苏) ┃ 配角:飞流,蒙挚,祁王,誉王,般若,豫津,霓凰等 ┃ 其它: ☆、初得玉佩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文章不小心删掉了,所以修改后重新发一遍,该了很多小地方,希望各位不嫌弃写的文,谢谢   遥映人间冰雪样   暗香幽浮曲临江   遍识天下英雄路   俯首江左有梅郎   “而是在这宫墙之内……风从来就没停过……”   看完最后一个字,苏注慢慢合上书,似是还在回味那历经三代的太监最后的话。   林殊的前身,梅长苏的后生……   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最终却隐没于江湖,其中他所经历的苦难,无不让人动容。霓凰有了她的心上人,夏冬找到了曾一度以为死亡的夫君,看起来到像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可是萧景睿呢,宫羽呢,萧景琰呢,梅长苏呢……   他或她心中的苦楚,又有谁知道?   第二天,朋友闲来无事,说是要登山,还美名曰,可以在山上的寺庙里拜拜,沾染些神气,好应对接下来学校的考试。大三的课程并不繁多,再加上选择的这个系很轻松,苏注一时还空闲的有些无趣。   既然无趣,也就应了朋友,爬爬山,清清脑子里因为琅琊榜而胡思乱想的想法。   可惜,事实证明,这并不奏效。   跟着朋友爬到山上,又在庙里拜了拜,虽说不是周末,但是这庙堂并不死气沉沉的,不时有一两个人进来拜佛上香,既不寂静又不吵闹,让人浮躁的心慢慢的静了下来。拿了两柱香,苏注与朋友两人跪在垫子上,抬头望着佛像,朋友大大咧咧的祈求佛祖保佑考试通过,有些搞怪的样子倒让苏注忍俊不禁。   “如若能回到大梁,如若能回到这琅琊榜所在的地方重新开始,我定会给这书中的那些悲苦之人找一个好归宿。”别人不行的话,至少不能再让梅长苏这样,度过他这让人心碎的一生。   愣神跪在佛像前,苏注喃喃自语的话引来了在一旁老僧的注意。   “苏注,你快一点,我们该走了!!”   将手中的香恭恭敬敬的插在香灰里,又轻轻磕了一头,苏注转身打算快步走出寺庙去追赶呼唤自己的同伴。   “这位女施主,如此诚恳的在佛祖面前礼拜,想必是信佛之人了?在施主这个年纪,已经很少有人信仰这些并如此诚恳了。”老僧的话让苏注停住了脚步,她转身,发现是在问自己话。连忙快走几步,在老僧跟前站定,这才回答。   “哦,在我看来,如进了佛堂,就理应恭敬尊重,若不想如此,就干脆不要进佛堂。至于信仰,我的确不是很信这些,只不过认为需得尊敬罢了。”   老僧听了这话,并没有在说什么,反倒是若有所思的盯着苏注,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或者其他什么。这眼神看的苏注浑身发毛,但又不好意思对老人不敬重掉头就走,只得硬生生的站在那任老僧打量。老僧打量了一会儿,收回探究的眼神,才笑眯眯的开口,“好一个理应恭敬尊重,女施主小小年纪,如此想法,难得呀。”   外面再一次传来朋友的呼喊,苏注给老人鞠了一躬,打算草草结束这个对话离开,却再次被老僧叫住。   “女施主如若不嫌弃的话,请收下这个,并在中秋月圆之夜拿出它放在月亮能照耀到的地方。”老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层层打开之后,露出一个雕刻精美的玉佩,他皱了一下眉,去拿玉佩的手犹豫的缩了缩,又下定决心的拿起来,递给苏注。“此物,可以实现施主心中所想,施主定要好好保存才是。”   接过玉佩,还未等苏注在问些什么,就被等的不耐烦的朋友一把拖走了,往外走的时候,突然听到老人一声叹息,“果然,这命运的劫难是躲不过了。”苏注回过头,却发现老人正往里屋走,步履蹒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爬山,苏注和朋友两人停停歇歇,倒不是很累,就是一路上闹腾的精神头都没了,躺到床上没多久,同一宿舍的朋友就睡沉了。苏注关了大灯,开着自己的小灯躺在床上迷迷瞪瞪的似梦似醒,但白天那位老僧的话一直盈盈绕绕回响在耳边,扰的人心神不宁。细细想来,觉得今天所经历之事有些不寻常,一下子清醒过来,倒没心思睡觉了,回想了一遍整件事情,却找不到什么不寻常之处,除了那个玉佩。   玉佩!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口,看那老僧层层包着玉佩,如此珍视,定有蹊跷。苏注把玉佩拿出来在台灯底下仔细端详,翻来覆去的打量着。这玉佩不大,呈椭圆形,颜色有些白的透亮,一看就知是一块好玉,在细看,此玉正面竟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麒麟,反过来,背面只刻有一个字。   苏。   梅长苏?苏哲?麒麟才子?话说这老僧怎么知道自己在想这琅琊榜之事?   满脑子的疑问就像炸了一样,苏注想的头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越想越觉得蹊跷。放下玉佩,苏注关了灯躺回被窝里,眼睛缺睁的大大的盯着天花板出神。   反正再过几日就是中秋,听那老僧的话试上一试又不会出什么事情。说不定,还一个不小心真的愿望成真,去了那琅琊阁呢。   想到这,苏注也就宽了心,卸下了重重疑问后,瞌睡便渐渐浮了上来,没过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山庙后院。   “怪哉,怪哉,自己躲进这深山之中,原本早已放弃那看似毫无希望的预言,谁知,在今日,却真的实现了。命运之星如此夺目,却偏偏要混入那乱象之中。那天下,怕是更乱了。”抬头最后望一眼那混乱的星象,老僧喝干杯中的茶,慢慢回了房中。   ? ☆、中秋奇事 ?  因为中秋统一都要放假,所以苏注打算收拾东西回家住,什么奇怪的玉佩,奇怪的老人,苏注一并抛之脑后,一门心思扑在家里的月饼上了。   把喜欢的味道挑出来,摆盘装好,在把不喜欢的味道重新塞回盒子里视而不见。苏注有些稚气的举动让自家母亲在旁边忍俊不禁。“还真当看不见啊,就算不喜欢,那些月饼还是得吃掉,你都挑剩下的,也不好再给别人,对了,今天把你的书柜给你收拾了一下,满满的都放不下了,那几本琅琊榜实在没有地方放了,就给你放在书桌上了,你自己看看放哪吧。”   母亲的话让苏注正在切月饼的手顿了几秒,所幸动作很小,母亲没有注意到。把切好的月饼递给母亲,苏注随口应着,却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口中的月饼也如同嚼蜡,食不知味了。后面随意应付了几句,苏注便走房间,皱着眉头先翻腾了一下,把玉佩找出来。玉佩摸上去很温润,不像摸别的玉一样冰凉。自己拿着玉佩,把整件事都思索了一下,确定玉佩上并没有什么仪器机关后,这才放下心来。   书桌上三本琅琊榜整整齐齐的摆在上面,白底,灰色赤焰军的标志位于中央,而覆与最上面的,则是。   琅琊榜。   “此物,可以实现施主心中之所想,施主定要好好保存才是。”老僧的话让苏注心痒痒的,实现心中所想,那穿越去那里,也是可以的了?   不就是放在月光下么,顶多就是会发夜光罢了,还能出什么事?试试就知道了,没有什么大不了。好胜心最终战胜了自己,苏注看着表,压制住那略显激动的心跳声。   等母亲睡了以后,苏注在阳台上待了近一个小时,拿着玉佩翻来覆去如同烤肉一样照耀得很均匀,也没看见手里被月光照耀着的玉佩有什么特别之处。自己也是天真,那老僧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还照做了。指不定那老僧在偷偷嘲笑自己傻呢。   丧气的倒在床上,又把手中的玉佩随手放在桌子上,苏注躺下用被子把自己卷了个团,深刻反省自己的天真幼稚的行为,并作了严肃深刻的检讨,桌上那玉佩发出的幽幽的光,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床上的那位天真。   麒麟蓝现,星象大乱。   一夜无梦,睡的极其舒坦,苏注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又蹭着舒服的被子慢慢睁开了眼。   咦,这好像不是自己的卧室……   闭上眼等了几秒再次睁开,眼前依旧是陌生的家具摆件。苏注一下子坐起身,四处打量着这个地方。   房间很宽敞,好像是连着书房,西边为门,东边与南边皆有窗。屋内家具十分简朴,但细看却制作精美,屋外鸟声阵阵,苏注起身向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青山绿水,蓝天白云,一瞬间像是进入了仙境。   就算是之前旅游的时候看过此种景象,但再次亲眼目睹,苏注还是有些看痴了。   “哦?苏苏,你醒了。”一个欣喜的男声有些不合时宜的打断了苏注此时的视觉享受。她顺着声音方向望去,之见一个白衣黑发少年端着一个碗站在门口。   苏苏……   确定眼前的少年是在叫自己后,苏注迟疑了一下,问少年,“请问,你是谁呀?”   这一句话苏注觉得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但是就看见少年一下变的有些慌乱,他快步走上前,把碗放到桌子上,又抓着苏注的肩,让她直视着自己,声音里有些小心翼翼。   “苏苏,你真……不记得我了?”   ……这还真不记得。“呃……不记得。”   “苏苏,你再想想,再想想?”   “…………再想想也不记得。”   “…………”这下轮到少年沉默了,他像是遭了重创一下,不敢相信的后退了几步,有些受伤的看着苏注,嘴里还念念有词。   “苏苏不记得我了,苏苏不记得我了……”活脱脱像一个被抛弃的情痴……   不过,怎么这人看着有些眼熟呢?   苏注观察了一下少年的穿着,无论中衣外衣皆为白衣,长长的黑发扎好披在身后,说话还有些腻歪,有些眼熟的五官,和这个仙界一样的地方……   这不会是蔺晨吧…………   那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在琅琊阁?   苏注还没从这个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就听见蔺晨的一声哀嚎。   “爹,苏苏不记得我了!!!!!!”   苏注感觉整个琅琊阁好像都因为这一声抖了抖…………   接下来的五分钟,不,苏注觉得至少是一刻钟里,蔺晨一直在哀嚎,然后就是碎碎念,在就是无比哀怨的看着自己,直到他口中所喊的爹赶来后,更加变本加厉。苏注有些头疼,难怪后面飞流不喜欢他,就这么一闹,自己对他都有些阴影了。   在听完蔺晨哀嚎的解释中,蔺爹爹过来为苏注切脉观察了一会儿,沉思片刻,轻声问苏注,“还记得我是谁么?”苏注干脆的摇头表示不知。   “这样啊,”蔺爹爹起身原地转了几圈,思考了一小下,然后对着闷闷不乐眼看就快哭的蔺晨解释道。“你苏妹妹之前伤的太重了,再加上又用了如此罕见的药,所以有一些副作用,也是理所应当的,除了不记得之前的事之外,其他一切都好,蔺晨,你不用担心。”   蔺晨哼哼几声,像是有些不相信自家爹爹的话,目光倒是不离苏注。   他是蔺晨……   这里,果然是琅琊阁……   ? ☆、苏家小妹 ?  无论身在哪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琅琊阁的琅琊榜。十大才子,十大佳人,十大高手,十大帮派。似乎只要上了这榜单,就以被这世间所认可。   但是有一个例外。   这没上榜单的一个例外,就是苏锦石家。   这没上榜单的原因不是说地位,武功等不够格,而是,苏家这涉及范围过于广泛。   苏家,商业大家,上到皇家用品,下到瓜果蔬菜,全有涉及,家产涉及之广,令人咂舌。酒楼,青楼,旅店,凡是能想到的,苏家必然会掺上一掺。   “只不过并不是全部都垄断了,而是主攻皇家用品,闲暇时来赚赚小钱罢了。”这是苏家之主苏锦石的原话。   所经营的青楼里有貌美天仙的姑娘,三四个都上了琅琊佳人榜,自家府里的门客也高手如云,家里的孩子男子舞刀弄剑女子秦棋书画,无不精通。这么“猖狂”,却能风来雨顺的这么多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苏家从不参与朝廷,不涉党政,一心过着江湖挣钱的日子。   要说这苏锦石,打小和皇帝相识,这么多年苏锦石对于这朝廷的态度皇帝是看的一清二楚,再加上这苏家世代祖训不参与朝廷,所以皇帝并不担心苏家产业的扩大会危及自己的江山,毕竟,自己的一些眼线也安插在苏家。   总的说来,这苏家可真是令众人羡慕嫉妒……   当然,这世间并不都是十全十美的,所以苏家这个小小的瑕疵,就是这小女儿苏注。   琴棋书画,菜鸟级别。   舞刀弄剑,小身子弱的风刮就倒。   要说优点嘛,也就是孝顺,长的漂亮。   可谁知,在途经南山去看望琅琊阁的旧友蔺阁主时,与相互厮杀的队伍撞到了一起,苏家此行虽有两名高手护卫,但无奈这么多人一时也无法脱身,不能护苏家全部人的安全。所以,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妹苏注,在此次突如其来的凶险中,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奋力反抗后,幸免于难的苏家连忙加快速度来到琅琊阁向旧友求救。   人是救活了,但是众人却不知,这醒来的不再是以前的苏家小妹,而是掌握了未来大事发展的穿越者苏注。该说这是命运机缘巧合呢,还是身处劫难?   这连苏注自己也说不好。   总之,这次可真是如了愿,穿到这架空的世界来了。不管怎么样,既来之则安之,以后,自己就是这苏家的女儿,苏注。   这一次,这翻弄风云的危险事,必定要再加上自己的名字了。   看着这小胳膊小腿,也自知大不了几岁,后经核实,才知今年12岁,和霓凰同岁。   那就是说,林殊今年14岁,距赤焰军一案,还有5年。   如今有谁会知,五年之后,竟会发生惨绝人寰之事。   “苏苏,你在想什么?”蔺晨看着苏注支着腮,望着外面愣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在他眼前晃晃手,关切的询问。   是啊,在怎么想,自己现如今终究是一个小孩,还是个弱不经风的小女孩。还是收收心,先想想如何和眼前这个幼稚的少阁主打交道吧。   “蔺晨哥哥,你的剑法那么好,你教我武功吧!这样遇到危险我就可以自保了。”调整好心态,苏注睁着大眼睛恳切的望着蔺晨,提出这个请求。   这几日里因苏注要好好休养,蔺晨本就没见到几次面,又加上这个自小的玩伴面红齿白,一头乌黑的长发,生的如此可爱,几日不见想念得紧,所以一看苏注可怜巴巴的凑上来摇着自己的手,心早就化了,哪还注意到她说了什么请求,连连答应,嘴早就咧到了耳朵边。   “好好好,苏苏说什么我都答应。”拉着苏注的小手,蔺晨开心的心脏咚咚跳,耳朵通红,手无足措的样子让在不远处亭子里闲谈的蔺苏两家大人直生笑。   “小晨这孩子,从生下来就在这琅琊阁上,他娘死的早,再加上这阁上尽是些男的,所以,苏注可算是小晨手中的宝贝了。”蔺阁主看着两个小孩在平地上一板一眼的舞剑,笑呵呵的捋了捋胡子,又给苏锦石添上热茶。   “这两打小就在一起,也都这么多年了。算一算,我们朋友也都这么多年了。”   “以后要真能走到一起,也是两家的福气了。”   “是啊,孩子的事我们就不操心了,让他们俩顺其自然吧。”苏锦石压下心中的一丝不安,举杯冲蔺阁主笑笑一同畅饮。   自苏注醒来后,苏锦石总感觉女儿有些不一样了,虽说有些时候的行为依然略显稚气,但是更多的时候,苏锦石总能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个成年人,看苏注时不时沉思的眼神,带着些忧虑与哀愁,这绝不是一个小孩儿所能有的。   绝不是小孩所能为,苏锦石心里一紧,手中的茶杯险些握不住。   看来那预言不行,等会金陵之后,必须要去拜访那位了。   总感觉,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席卷天下。   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吧。   ? ☆、金陵初遇 ?  苏注穿过来的时候,正巧是初春,府里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再加上有苏家大哥在看家,苏锦石及其夫人和苏注就一直在琅琊阁上呆了好几个月。   一是苏锦石和蔺阁主有事商量,二是苏注在这里可以和蔺晨一起练剑。   有了好的老师教导,也可能是因为此苏注非彼苏注,所以她静心修炼后,进步还不小,至少自保是可以了。   不知不觉待到了夏末,也到了苏家该离开的时候,因为每年的中秋苏锦石都会入宫与皇家一起度过,所以就算再依依不舍,苏注也得和这里说再见了。   “苏苏,没事,等你过了冬后再来,我等你,咱们还一起练剑。”像是看出了苏注的不舍之情,蔺晨拍拍苏注的肩,轻声安慰她。“你看,你来这的这几个月,给这里带来了多大的变化,琅琊阁有你设计的那些机关,变的更加神秘了,我爹还舍不得你走呢。”   蔺晨一本正经的模仿起了蔺阁主的样子,逗的苏注破涕为笑,和他打闹开来。   苏注舍不得这里是真,毕竟一睁眼看见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就是这里,再加上回金陵一路颠簸,指不定会再次遇上什么麻烦,本来就有些懒惰的苏注更加舍不得离开这个神仙之地了。没办法,这琅琊阁,只好明年再来了。   两家人告别后,苏注坐上马车,才发现了这样一个问题。   她晕车。   路上石子多,都是土路,本就不平坦,再加上马车不稳当,晃晃悠悠的,这第一天走下来,苏注就脸色发白直呼受不了。   苏夫人心疼自家女儿,但又不知如何可以让苏注好受些,看着苏注趴在驿馆里床上脸色发白,一时间急的直掉眼泪,叫苏锦石差人去请郎中。   “娘,没事,我歇息一下,明天改骑马就好了。”看着母亲在旁边默默流泪,即使不是自己亲妈,苏注心里也不好受,便开口轻声安抚母亲。“我在琅琊阁上时,让蔺晨哥哥教我如何骑马,已经学会了,没事的,母亲。”   这一说,让苏夫人的眼泪更是掉的凶猛。   ……自己是说错话了么?床上趴着的苏注愣在那里也没了注意。   待心情平复一些后,苏夫人用手帕擦擦眼泪,又给苏注倒了一杯热茶让她缓缓胃,这才开口,“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女儿。”   这一句话差点把苏注给吓的差点翻下了床,还没等苏注开口解释,只见苏夫人又说,“我知道我的孩子已经死了,她病的那样重,本身身体就虚弱,救是救不回来了。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不过,既然你现在是我的女儿,我就会待你如亲生,绝不会将你弃之于不顾。”   这一番话,倒让苏注有些心酸难过,她沉默了一会儿,泪眼婆娑的抓着苏夫人的手,喊了一句“娘。”   就是这一个字,让苏夫人再一次掉下泪来。   母女俩在卧房里聊了好一会儿,直到郎中过来诊断之后说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便是,这才让夫人安下心来。   再次上路后苏注改骑马,没有车里那么闷倒是好了一些,心情也好了,这一路上又是唱又是说的,弄的一车队的人都笑哈哈,一路上气氛都十分愉悦。   由于回金陵不是一路狂奔,所以这类似游山玩水的速度赶回金陵时离中秋只差三天。   按照以前“自己”的习惯,苏注拿着路途上买来的稀罕玩意去找从未谋面的哥哥姐姐“叙旧”,接着就可以自行活动了。这可让她开心坏了,本着上辈子那二十一年的经验,哄好哥哥姐姐,简直是小菜一碟。   于是不到一个时辰,苏注就从容的从府里出来,拉着侍女去逛街市了。   这一切对于苏注来说都十分新奇,一路上就没怎么好好看过,所以东看看西瞧瞧,一条不长的街愣是让她逛了好几个时辰。侍女心疼自家小主,见她累了,就带她到附近的茶馆吃着茶点稍作休息。看着茶馆里人山人海,苏注被吓了一跳,古时候茶馆这么红火,没听说呀?包下一个雅间后,侍女将苏注安置好,这才下去打听。   原来今天赶上茶馆,根据规定,参加的人需根据所处题目赋诗一首,最终赢的人,不仅可以一个月内免费在茶馆吃喝,还可以试吃茶馆新做的点心。   这听起来不错么,苏注挑挑眉,这茶馆看起来布置的十分典雅,点心也很好吃。看起来很受大家欢迎,使这么多的人都赶来参加这次赋诗会,一家茶馆能开到这般地步,不简单。   刚从宫里出来的祁王,早就听闻这个茶馆的赋诗会不一般,想要去一看究竟,再加上身边的景琰和林殊几个小孩子闹着要去吃茶点,便不再犹豫,带着一帮小孩浩浩荡荡的去扫荡茶点了。   茶店老板出完题目后,苏注望着楼下纷纷都在吟诗作对,不免有些动心,正在考虑是否也要上去争一争时,就听见一个略显磁性的声音响起。   “这位小姐,楼下都以满座,楼上除了这间其他也是,想问小姐可否共用一个雅间?”   只见说话的人着一身淡雅,却英姿飒爽,华丽的头冠显示着尊贵的身份,还带着四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衣着华丽,想来也是祁王和那几个人。反正自己也占不了这么大位置,苏注就痛快的答应了祁王的请求,让他们依次坐下,六人分享一间雅间。   “你是哪家的小姐呀?从前都没有见过你。”等座定后,其中一个圆圆脸的男孩便凑过来问苏注。   “我是苏锦石之女,苏注,之前因为患有大病一直在家静养,所以不认识我是自然的。”乖巧的回答,苏注看了一眼他们,又回问到,“那你们又是谁?”   身旁的侍女慌慌张张的想回答,却被祁王所打断,他笑笑,给景琰林殊递了盘点心,这才正视苏注,笑意盈盈,“那苏小姐觉得我们是谁?”   “除了认得祁王殿下外,剩下的我都不认得…………”苏注有些郁闷,虽然想到和祁王在一起的必定有林殊景琰,但这四个小孩,从来没有见过,这一时还真不认得哪位是哪位。   “我叫言豫津,他叫萧景睿,他叫林殊,还有祁王殿下身旁坐着的是皇子萧景琰,这下子你都认识了吧。”豫津抢着开口,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一个人全都介绍完了。说完后豫津看着苏注淡定的神情有些意外,按照以前,还没等介绍完人们都会十分吃惊的行礼的,这个女孩怎么一脸平静?是从来没有听过么?   苏注听完以后先是反应了一会儿豫津说的话,这才不慌不忙的对着豫津说,“虽然我听清楚了,但是你下次说话还是不要这么快,会被口水呛着不说,别人还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此话一出,除豫津外其他几位都哈哈大笑起来。萧景睿拍着豫津的肩膀,深有感触的点点头,“豫津,其实这话我们早就想和你说了。”   豫津被众人笑的红了脸,噘着嘴自己生闷气去了。这时大家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苏家小姐,就连一向不喜欢和外人交谈的景琰都多看了她两眼。这看上去倒是文文弱弱的,性格却很活泼,外表很具有欺骗效果嘛。   “那苏小姐,这次到这茶馆来,也是来赋诗的了?”祁王喝着茶,十分礼貌的发问。   “只是在街上走累了过来休息,小女自知功力尚浅,做不出什么好诗,倒是祁王殿下今日到此,想必一定是来赋诗赢得茶点给豫津他们吃的吧。”苏注这一开口,让在旁边的豫津又哼了一声,萧景睿看自家朋友这般闹别扭,拿着点心不住的安慰。   “苏姑娘说对了,本王的确就是过来赋诗吃茶点的,不过我看苏姑娘这谈吐话语,想必所做诗句必定不会差到哪里去,不如也赋诗一试,若是能夺取头彩,也可高兴高兴。”祁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感觉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定会作出绝妙的诗句,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怂恿苏注前去赋诗。   不是,这祁王干嘛老是和自己一个小孩过不去呢,自己这年龄能做什么诗出来!   苏注默默的看了看祁王,有些无语,豫津看苏注一声不吭还以为是自卑,于是刚才被捉弄而受的报复心理让他又跳腾起来,“怎么了?做不出来诗了?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原来也不过如此。”但说完见苏注神色如常,并没有被自己气着的感觉,就像一拳头打到面团里一样,不免有些泄气。   “那我要是赢了呢?”片刻之后,清亮的女声响起,苏注眼睛亮亮的,浅浅一笑,让在座几个小男孩心里漏跳一拍。“   “你,你才不会赢呢,我们有祁王殿下,你是不会赢的。”脸红红的豫津声音不自觉的加大,他看向祁王,“对吧,祁王殿下你会参加的吧。”   “就算祁王殿下参加,也不会请你吃茶点的,馋死猫豫津。”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这么想的?”豫津被说中心里话,吃惊的眼睛瞪的圆圆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林殊看苏注一语中的,也吃惊的开口,“你难道会巫术?”   …………苏注一口气差点岔过去。   “我要会巫术早就让店老板直接端茶点上来了,还用得着赢得赋诗……林殊哥哥,你把我当妖怪了么……”苏注无奈的笑笑,一句林殊哥哥倒让开朗的林殊有些脸红不好意思,旁边的豫津听着倒不开心了,“为什么叫他就要叫哥哥啊,你都没叫我哥哥。”   “因为我和你同岁,而林殊哥哥比我们大,按理说,你也应该叫哥哥的。”果然话音刚落,林殊就眼睛一横,“就是,你就没叫过我哥哥,连景琰兄长你都叫过哥哥。”   “你哪有哥哥的样……”   “你说什么?!”   “没有,林殊哥哥!!”言豫津扁着嘴,向苏注哼了一声,“你就知道戏弄我,坏蛋。”   “我还就是个坏蛋了,还有,不准再心里骂我。”苏注把桃酥往费劲拿的景琰林殊那边推了推。   “你你你你,就是个巫女!”豫津指着苏注的手指头晃个不停,那模样苏注一看就乐了,“你做法事呢?”   众人又一再笑开,豫津欲哭无泪的坐好吃点心不准备说话了。   苏注看着楼下依然还在不断的有人赋诗,茶老板有些听了连连点头称赞,有些听了则哭笑不得。这次茶馆的题目是“佳人”,自然就各种佳人美人的赞美层出不穷,祁王没有赋诗,倒是林殊,景琰几个各自写了诗交了上去。   不一会儿,就听见店老板出声,众人渐渐安静下来,“这次赋诗的获胜”   “哎哎哎,还有人没有作诗呢,” 豫津抢着打断了店主的话后,接着挑着眉毛一副幸灾乐祸的看着苏注,“这个小姐也要作诗,店老板可等她一等?”   苏注心里咯噔一下,又看向店老板,见老板点头同意,店里的所有人都看向自己这边后,心里大喊不妙。   完了完了,这下子完了,自己这样子能做出什么诗来?   磨磨蹭蹭了一会儿,见气氛愈发的尴尬,豫津得意的在旁边哼哼了一下,苏注有些慌乱,目光落在桌上的点心上,想起刚才吃进嘴里淡淡的香味,心里有了主意,当即胡编了几下,也不管是否押韵,大声的说出来。   “佳人月下站,   抚琴邀月谈,   君思佳回眸,   倾国倾城,   铁树凤花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铁树开花,你也能想的出来!!”众人沉默了片刻,倒是豫津先破口大笑打破了沉寂,剩下的一些人才吃吃的笑出声来。   苏注被众人笑的脸上一红,但还是不急不慢的解释道:“铁树,也称避火蕉,是一种常绿植物,有药用的功效,铁树开花是非常罕见的,并且也没有规律。能让千年铁树开了花,这个佳人难道不是极其的美艳动人么?”   听完解释后,众人目瞪口呆,尤其是豫津,傻愣愣的看着苏注,有些结巴:“还……还真有铁树这种植物哪……”   “废话,哼,怎么不继续笑话我没有文化了?”哼哼了两下,苏注扭头不理豫津,起身给店老板行了个拱手礼。   “店老板,小女自知所做诗词过于粗俗难登文雅之堂,还望店家不要介意。”   “诶诶,”老板拂了拂胡子,笑呵呵的连连否认道:“这位小姐虽然作诗简单,但是小小年纪,竟然能知道这铁树避火蕉,已经是另在下佩服不已了,哪里还如此客套谦虚。”   “那赢的人到底是谁呀!”底下有人忍不住了,大声开口询问道。   老板微微思量了一会儿,又重新宣布:“这次比赛的赢家是,这位先生,和最后做诗的那位小姐。”   见一部分人对于苏注也赢了赋诗,有些不解,老板解释道“铁树具有清热,止血,散淤的功效。而我们今天众人品尝的点心,正是以避火蕉为主,做出的清热点心,所以,我认为,这位小姐有资格赢得此次赋诗。”   嗯?自己还赢了?   苏注有些愣神,傻傻的看了两眼楼下,又扭过头问了一遍身旁的侍女,再一次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自己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这样子都能赢?   不过,看着豫津吃扁的表情,苏注心里还是蛮开心的。? ☆、误落水池 ?  中秋节那一天,一大早苏注就被侍女叫起来洗漱穿衣打扮,因为昨晚思考关于如何更加自然的接近林殊他们,思考到凌晨才睡下,这还没过几个小时就又被叫起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一点精神也没有。   看到苏注黑着脸来到前厅,苏锦石见女儿兴致不高,无奈的招招手,让她过来。“苏儿啊,往年一直是你大哥陪我去,这次中秋让你和我一起,怎么,不高兴”“爹,孩儿不是不高兴,只是没睡好……困。”苏注清楚自家爹爹对于自己宠的很,也就没有太过拘束,凑过去挽着苏锦石的手一副睡不够的样子。   苏锦石宠溺的拍拍苏注的头,“这次,我想带你去见见宫里的那些人,你大哥也大了,带过去,他也无聊,要是苏儿喜欢,以后进宫玩都带你去好不好?”   感情带自己去自己就不无聊啊,要不是因为为了去宫里好接近林殊他们,自己才不愿进这深宫里。   “好,爹爹说定了就不许反悔啊,我听说宫里的花园里有很多漂亮的花呢!”苏注打起精神,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拉着爹爹就往外走,“那就快走快走,我们去看花。”“好好好,这就走,这后花园的花不会凋谢的,苏儿放心吧。哈哈哈。”从前厅到大门口,在旁边候着的各个侍女守卫,看着这父女俩一路谈笑风生,也都跟着一起高兴起来。   虽说去宫里是高兴,但现在自己也只是一个小孩儿,近乎一夜没睡,这才坐上马车没一会,就昏昏欲睡小鸡啄米了。睡了一会儿,朦朦胧胧中,苏注觉得车不再晃悠,好像停了一般,睁开眼发现父亲不在车里,心里一慌,急忙掀开帘子询问,“叶舒,我爹呢?”   被称作叶舒的随从看小姐醒了,不慌不忙的先扶苏注下来,“老爷接到皇帝的传召,先过去了,宫里不让马车行驶,故老爷让小姐先在车里休息,等醒了由我带小姐进宫。”   “哦,那就麻烦你了,我们走吧。”整理了一下因睡觉而压皱的衣服,苏注跟着叶舒,慢慢走进了这深宫之中。   叶舒年年都陪苏锦石进宫,哪是哪,哪该去哪不该去一清二楚,所以,苏注也就放心的到处乱窜,把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虽说这皇宫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但是进来之后,高墙院落,一片死寂,倒让人有些不习惯,这是百姓心中向往的神仙之地,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但只有真正进了这里,才知道这不是天堂,而是牢笼地狱。   正在花园里闲看着那,就见一个太监过来因父亲的嘱咐,特来叫叶舒过去帮忙,叶舒原本打算带着苏注,可谁知苏注死活不肯过去。“叶舒,我爹叫你你就去吧,我就在这个花园,别的地方不会去的,到时候记得过来接我就行。”见自家小姐神情坚定,也自知是说不动了,无奈之下叮嘱了苏注几句,就急匆匆离开了。   看着叶舒和太监一起离去,苏注冲着他们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哼,去了肯定又是一堆客套话,还要扬着纯真无暇的笑脸见皇上和各宫娘娘,自己可应付不过来那些胭脂水粉。虽然,这个花园也很无聊,但是,总比那人心难测的地方好。   无聊的东瞅瞅西瞧瞧,踢踢脚下的小石头,苏注自己在这大园子里转悠了大半天也没见什么人来,就放开了手脚,自娱自乐。找个坑打弹珠,用石头围出一个个方格跳方格,或者练习立定跳远,再或者,爬爬树,用这里的水池子练习打水漂。   “诶呀景琰我给你讲啊,早上黎老先生讲的关于南边水田之事,十分透彻,我等受教之后感触良多,你要是今天也去就好了。欸,你怎么了?”林殊正在和景琰讲述今日所闻所感,却看见景琰怔怔地看着前方不动了,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在看什么啊,这后花园有什么稀奇的……”   是苏注。景琰看着好友一副盯着苏注目不转睛的样子,嘴边勾起一丝坏笑,抬起脚便往里走,“我看她一个人也好生无趣,不如我们过去和她一起闲耍,如何?”还没走出几步,景琰就一把被林殊拉回来,“你别去,她一个人好好的,你去作甚?”看到景琰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林殊白他一眼,又转回头看向苏注了。   “喜欢人家就过去呀,我这还是头一次见你退退缩缩的,和女人一样。”“我哪有,景琰你声音小一点,她会注意到的。”自从上次茶馆相识之后,林殊便会时不时不自觉的回忆起苏注作诗时,即使被豫津嘲笑,却依然不急不躁,淡定的样子。自己的心里第一次,像被猫轻轻的挠了一下又一下,痒痒的,柔柔的。这次在这里看见她,心里的感觉更强烈了。   明明和霓凰在一起玩耍时都没有这种感觉,难不成自己是生病了?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再自娱自乐也进行不下去了,苏注一屁股坐在水池子旁边,用脚尖轻触水面,看着一圈圈散开的水纹发愣。   “小鱼儿,你难道不无聊么?在这一潭死水之中度过你的余生,接受着人们施舍给你的鱼饵惶惶度日。”声音并不大,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叹息一般,自娱自乐的兴致慢慢变成无趣烦躁,靠着旁边的石头,发了一会儿愣,苏注觉得心理有些难受,想起过来那天也是中秋,自己也没有和家人好好道别,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了,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便随意哼着自己以前听的歌,希望可以借此打发无聊的时光。   在父王那谈完话后,祁王就陪着宸妃在宫中散步谈心,还还没走近后花园,祁王就看见两个身影鬼鬼祟祟的躲在门口往里张望,不免笑出声,“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干嘛呢?”   话音未落,就见萧景琰和林殊慌张的站好一副正经的样子,景琰神情自若给两个人行了个礼,“兄长,宸妃姑姑。”   “是谁在花园里?”宸妃浅浅一笑,但又觉得两人先前的行为有些古怪。“你们为什么不进去,而是躲在外面?”“哦,宸妃姑姑,是林殊他……唔……”景琰话说到一半就被林殊用手一把捂了回去。   林殊咳嗽一下,扬起笑脸:“姑姑,没事没事,景琰他胡言乱语,胡言乱语。里面的是苏家大小姐,我们见她一个人正开心,不想过去打扰她。”   “苏注?就是今天和陛下谈论事情的苏锦石的女儿?”宸妃扭头问祁王,在得到确认后,有些意外,“听闻他家小女自幼体弱多病,竟然今日还随其父一起进宫,而且,我们一向调皮的小殊,今日还如此的……。”见林殊被说的有些不自然,宸妃抿着嘴轻笑了笑,不再多言。   “我们进去吧,让人家一个小姐在宫里,还没人陪着,说起来也有些怠慢了。”   “好。”   没有武功,不,是武功界的菜鸟新生,哪里能听到这花园外面“来势汹汹”的众人,仍然唱着歌,还不时的晃悠一下脑袋,一副沉醉其中的样子,突然觉得腿有些麻,想起身走几步,一个转身,就发现不远处祁王林殊景琰一行人正看着自己,当下傻了眼。   待反应过来这是宫里,要时时刻刻注意礼仪,慌乱想行礼时,却谁知脚下一滑,“啊呀”一声跌进了池子里。林殊本来就站在最前面,看见她掉下水,眉头一紧,连忙冲过来,把苏注从水里救上来,把自己的外衣解下给她盖上。却见浑身湿透的少女的眉头紧锁,用手捂着脸,林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一下子急了起来,“苏注,你没事吧?受伤了让我看看,别用手捂着。”   见苏注用手捂着脸,支支吾吾半天不肯把手拿开,最后才轻飘飘传出来一声,“丢死人了”   见怀中的女子因出丑脸红至耳朵边,眼睛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安静了片刻,林殊先扑哧一笑,“没事就好,哪里来的丢人。”祁王也在旁边不住打量着两人,若有所思,笑而不语。   倒是宸妃心细,连忙唤人取来毛巾,并带着苏注回到自己的宫里换去湿衣裤,再喝些热茶压压惊。? ☆、太皇太后 ?  等到苏锦石谈完事情想起来女儿的时候,就听侍女说苏注现在在宸妃那里,心生不解,苏注此次是第一次进宫,怎么就轻车熟路的跑到宸妃那去了,还以为是惹了什么事,便急急忙忙的赶过去。   刚到宸妃的宫门口,就听侍女说全部人都去拜见太皇太后了,也顾不上休息,转身又马不停歇的赶过去。   苏锦石这边累个半死,苏注这边倒是悠闲自在。在宸妃那里休息的时候,听她要去看望太皇太后,林殊和景琰也跟着要去,苏注自然是乐意跟着去的,再加上半路上又遇见了豫津和景睿,这一行人就直奔着养乐宫出发。   “哎,我说,你怎么也在呀,也是来参加中秋赏会的?”言豫津看见苏注也在其中,有些疑惑,“我以为你不喜欢呢,还想这赏会之后找时间去看望你呢。”上次茶馆一会后,虽然豫津被苏注屡屡戏弄,但是最后苏注赢了头赏却把当天的茶点都给了他,让他有些意外,便不计前嫌的迅速的和她熟识起来,两人这你来我往的,还真有些默契。   “我来看望太奶奶,不行啊,你和我们一起过去,难道是要去吃太奶奶的茶点?”苏注掐了他一下,疼的豫津哎呦了一声,“我说你怎么爱掐人呢,女孩子家家的,和夏冬姐姐一样凶。”   白了他一眼,苏注收回手,“夏冬姐姐那是女中豪杰,她训练你也是为你好,不然你现在还是细皮嫩肉的小少爷呢。”说罢倒有些失落,“我还羡慕你呢,我想学还学不了,只能学一些简单的剑法必要时来防身。”   见苏注说起此事,眼里不住的失落,景睿连忙岔开话题,“哎,这次去看望太奶奶,你们都准备什么了?”   苏注有些奇怪,“准备什么?”见她不解,林殊在旁边接过话来,细心的给苏注比划了一下,“上次我们惹太奶奶不高兴了,看就在那,后来太奶奶就罚我们每人都要准备准备,让她开心。”   不是吧,这见太奶奶还得有准备?   “我准备的可好了,保准让太奶奶高兴,我给你讲哦……”祁王看着豫津和景睿嘀嘀咕咕在前面走着,林殊又和苏注在一旁走着,便低头问身边一言不发的少年,“景琰,你准备了什么?”被点到姓名的景琰抬头,有些忧虑,“皇兄,我……还没有想好。”这舞刀弄剑的怕是不行,吟诗作对也没有新意,一时间萧景琰还真给难住了。   “讲一讲上次我们在茶馆里赋诗会所遇到的那些怪才奇事,太奶奶绝对会开心的。”苏注见他思考许久,便提示了一下,见他想起来了就不在多嘴。景琰没想到苏注会主动和自己讲话,毕竟自己一直对她冷冷淡淡的,今天主动给自己提意见,有些意外。“呃,你,准备好了?”   “嗯?我倒不着急,我是初次来,不准备,太奶奶也不会说什么,怎么,担心我?”苏注同样也没料到萧景琰会回自己话,反应过来后微微笑了一下,“之前看你一直对我不理不睬,还以为你一直不会和我讲话了呢,怎么,现在观察后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吧。”   萧景琰没想到苏注会这么直白的一语中的,有些支支吾吾,“我不太喜欢和生人说话。”看苏注云淡风轻也不计较,有些挂不住脸,很诚恳的低声说,“对不起。”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嘛,你看,现在我们俩相处的也很好,放心,就当交个朋友,这总可以吧。”苏注很自然的拍拍萧景琰的肩,不以为意。   宸妃一直不露声色的继续走自己的路,面前这些孩子的行为全都看在眼里,心里对苏注赞叹连连,景琰打小不善言谈,脾气直,不喜欢的人绝对不会与其说一句话,这听起来两人才是第二次见面,景琰就不在冷着脸不说话,林殊看样子很喜欢她,豫津景睿和她也迅速熟悉起来,这孩子,性格温和,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这太皇太后虽然慈祥,但是毕竟身份在那摆着呢,所以众人按规矩行礼拜见之后,这才都围上去,太奶奶长太奶奶短的问起来。老太太有那么一两天没有看见这几个孩子,想念的紧,今天见都过来了,高兴的是合不拢嘴。正听着豫津说话呢,就看见还有一个女娃静静的站在那里,也不吱声,就看着大家在这里谈笑风生,眼里一丝落寞和羡慕转瞬即逝。   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娃,太皇太后扭头看向宸妃,“这个漂亮的女娃是谁家的呀?”   见太奶奶问自己,苏注连忙向前走了几步,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行礼,“小女是苏锦石之女,苏注,今日随父亲进宫参加中秋赏会。”老太太看苏注举止优雅,又有礼貌,心里很是喜欢,“来,到这来,叫太奶奶就好,来。”   苏注愣了一下,突然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眼前老人慈祥温和的样子,和记忆里那个宠爱自己的奶奶一瞬间,重合到了一起。不知道,在那个世界的奶奶会不会想念自己。片刻之后,苏注忍住泪水,平复了一下心情,欣喜的连连应下,“恩,太奶奶,太奶奶。”   察觉到苏注情绪低落,宸妃心生不忍,便淡淡的岔开了话,苏注安安静静的在旁边坐着,看着豫津景睿想着法子都太奶奶开心,便时不时的插上一句,话虽不多,却很能调节气氛。太奶奶看在眼里,看着乖巧玲珑的苏注越发喜欢,一连赏了好多器物把玩首饰。让苏注都有些受宠若惊,连连行礼道谢。   在这里待了近一个半时辰,众人都起身打算让老人家休息,纷纷告退了。赶过来的苏锦石带着苏注,不紧不慢的往外走,看女儿低头垂眼,一副低落的样子,想到刚刚在房里的时候,苏注看向太皇太后的神情,便知道了个大概。   “苏儿,怎么了?”女儿,怕是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过世的母亲,她的奶奶了。   “爹,我想我奶奶了。”就像是触动了开关一样,苏锦石见苏注的泪水不住划过脸颊,落在地上,印出一个个圆圆的水印。心头一顿,忽略心底的一丝揪心,连忙安抚女儿,“没事了,苏儿别哭,苏儿的奶奶一直陪着苏儿的。”看着父亲若有所思,怀念的表情,苏注知道眼前的这个父亲会认为是女儿想他以故的母亲了。   诶,每个人心中都有那个想念却见不到的人。   ? ☆、御香楼 ?  中秋赏会之后,苏注就觉得父亲有些不对劲,动不动就往宫里跑。这也就罢了,但还每次都带上自己,说是太皇太后想她了。   这谎话还能再扯一点么,她的那些小皇子不想,霓凰不想,林殊不想,想自己干嘛。话虽如此,但每次苏注都会乖乖的跟着父亲进宫,乖乖的去看望太奶奶。   上次去的时候,霓凰也在,苏注见她在旁边不做声,只是偷偷打量自己,便先开口对她说话。   霓凰早就从林殊哥哥那里听过苏注的事迹,见林殊哥哥都对她赞叹不已,心中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便更加好奇。中秋赏会时也曾远远的看见过她,当时看苏注长的很漂亮,站在父亲旁边文文静静的,还以为又是像那些富家小姐一样,柔弱内敛,后面才知道她竟然可以和景琰林殊他们打成一片,这让霓凰惊奇不已。   没想到今天在太奶奶这里遇见她,她还主动与自己交谈,故霓凰也不拘着性子,大大方方的和她聊起天来。这年龄相同,性格又好,所以等从太奶奶那里出来,两人已经十分熟稔,不知情者,还以为这是闺中密友。   自己果然是被上天眷顾的,这接连认识的都是以后关键的主要人物。   要早知道会这么轻松的结识,自己也不用绞尽脑汁的想法子了。苏注这越想心里越开心,最后还唱起了小曲,摇头晃脑的在府里溜达,一幅优哉游哉的样子。   “看来这苏小姐是有了什么喜事,看这高兴的,连淑女的形象都弃之不顾,要是不知情者,还以为是男扮女装的粗犷大汉呢。”正在给池塘的鱼喂食,就听见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还很是洋洋得意。无奈的扯扯嘴角,苏注并不理视他,继续喂自己的鱼。来者见苏注丝毫不关心,有些自讨没趣。讪讪笑着凑过来,“苏注,你干嘛不理我,我可是来找你的。”苏注喂完鱼拍拍手,瞟了他一眼,“怎么,言公子不是专门来府里嘲笑我的?”   “苏注,这不就是开个玩笑么,我跟你说啊,这次有好玩的大事情,就茶坊旁边那个御香楼,今天有比武,你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豫津兴高采烈的比划着,被石子磕了一下险些摔一跤。苏注扶住他,有些不解,“这御香楼不是吃饭的地方么?怎么改成武馆了?”   “啊呀,没有改成武馆,你去看了便知。”不由分说的,豫津拉着苏注就往门外跑,这动作苏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旁边的侍女瞪大了眼睛上前想要分开两人,“言公子,这男女授受不轻,你快放开我家小姐。”“恩?哦哦,我这不是着急吗。”豫津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   “我都没说什么呢,你还不好意思起来了?”苏注有些哭笑不得,“走吧,我知道你心急。”豫津看苏注并不在意,也就没多想,笑哈哈的拽着苏注就上了马车。   一路颠簸的到了御香楼,苏注这才意识到,豫津口中的大事情还真的是挺大的。只见御香楼前挤满了人,一时之间被围的水泄不通,豫津下了马车,带着苏注往里面走,“我在里面订了最大的香厅,那里视野好,到时候看的清楚。怎么样,不错吧。”   “是是是,不错,言公子深谋远虑,在下佩服,佩服。”说罢还真的是往后退几步,向豫津打算行拱手礼。“你就别捉弄我了,快进来,一会儿好戏就要开场了。”豫津带着她进了香厅才发现,林殊一家,还有祁王和一些不认识的人都在,有些傻眼,“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人?”   最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的父亲也在其中。看见苏注来了,苏锦石愣了一下,有些意外,“苏儿,你怎么来了?”   “怎么,只许你这个当爹的出来耍,不许我这个女儿出来和朋友见面?”哼哼了一声,苏注转身一一行礼。   “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没见你这么有礼貌。”豫津小声嘀咕了一下,正巧被旁边的霓凰听见,她笑着嗔怒道,“苏妹妹一向待人礼貌有加,只不过遇到你这耍混的小子少了些生分罢了,怎么,你还希望她客客气气的对你呀。”   “这倒也是。”豫津听了这话,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苏注望了一眼楼下,脸上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惊讶,“今天到底是什么比武,这么多人?”甚至连皇室贵族都亲自到场,足以见大家对其的重视程度。   “是天泉山庄的庄主卓鼎峰和岳秀泽的小小误会,谁知却演变成了比武。”祁王轻笑一下,有些无奈,“我怕这事会越闹越大,所以先过来看看。蒙挚,你不用太警惕,不会有什么大乱子的。”   蒙挚?苏注顺着祁王的眼神看过去,只见一个体态略显单薄,但身材挺拔的青年站在一旁,神情严肃,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林将军一家和殿下,苏先生等都在这里,这次比武围观人是在太过于混杂,我等需严谨才能”“没事啦,蒙挚,不用太过于紧张,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能出什么意外。”一直和他人说话的林燮接过话,大大咧咧的拍着蒙挚的肩膀让他坐下。又把视线转向苏注,这让在旁边偷偷观察他们的苏注吓了一下,急忙神情严肃,正襟危坐的向林燮报告,“呃,林将军,我会一点防身术,不紧张。”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苏锦石之女,苏兄,我早就听小殊在府里多次说起你女儿处事不惊,能说会道,本还不相信,不过今天看来还真是如此。”林燮哈哈大笑,不住赞叹。苏注疑惑的看向父亲,见他微微颔首,并不答言,一副老朋友的样子,顿时心生疑惑。   听这语气,怎么感觉父亲和他们都很熟悉,但是,母亲不是说在这朝廷大臣中,父亲并不认识什么人么,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想着,就见一盘色泽金亮,香气扑鼻的点心放在面前,林殊也顺势坐下,“这个桂花酥,是景琰的母亲做的,可好吃了,你尝尝。”说罢还亲手拿了一个看起来最大桂花酥递给她,眼睛亮亮的,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丝的紧张。苏注顺势看了一眼霓凰,见她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接过桂花酥,小口小口品尝。其实她不是很喜欢这类过于甜腻的东西,吃上去会腻的有些恶心。可林殊这都亲自送过来了,也没有不吃之理。   “啊,快看,已经开始了。”离窗户最近的萧景睿惊呼了一声,引起了剩下人的注意力,纷纷挤在窗口,看着楼下的好戏。苏注见多数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窗外,便把手中甜的发腻的桂花酥拿手帕包好塞进袖里,端着茶壶一连倒了几杯茶水,这才压住心中返上来的恶心感。   这天泉山庄,长久以来一直问鼎江湖,天泉剑法自然了得,这次与岳秀泽江湖比武,赢了必定会使名声在上一层楼。依稀记得,江左盟是梅长苏出现后,才慢慢如日中天的,那也就是说,之前这个帮派一直不温不火的经营着?   一旦静下来思考思考其中的事情,便有诸多疑问得不到解惑。   这赤焰军惨案所涉及到的人物地位过高,况且到时候凭借自己的一面之词,也无法打压夏江和谢玉这等老谋深算的家伙,再加上,苏注还不清楚自己的到来是否会引起蝴蝶效应,要是过早的改变这世界,怕是到时候的结局连自己都掌控不了。自己,还是过于薄弱,势力单薄了些。   凭借在上一世所学到的知识,自己还是先着手准备为好,到时候遇事也好出些力。   ? ☆、金陵煞 ?  金陵煞,是人们起的别名,这金陵煞,原本的名字叫,暗煞盟。   暗煞盟分有三个大部,分别是影煞,白煞,商煞,在这大部之下,又分有众多小部。   影煞,负责大大小小的刺杀或者护卫工作,都是些身手武功极高的人,快如影,很难被发现。   白煞,负责情报工作,其眼线分布在金陵城各处,大大小小的消息在获取后会呈报上去,之后再分类进行归档。   商煞,负责商业工作,以用高效的办事率赚取最多的银子为宗旨,来维持盟里的各类花费开支。   这具体的分布,大家自然都不清楚。众人只知道,近两年来,金陵城悄然出现了一个帮派,替人做事,拿钱消灾。不过倒不是接所有的活,而是从中选择出盟里愿意接的活儿来做。尽管这个规矩有些奇怪,不过,由于办事效率极高,并且办事质量好,很快,暗煞盟便在金陵打下了不错的口碑,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渐渐高大起来。   “宗主,你看这次的活还接不?”一个身材不高,衣着朴素的青年男子恭恭敬敬的守在门口,见苏注半天都没有反应,有些疑惑的抬头,却发现她头一点一点的睡的正香,手中的书也快掉下地,连忙进去把书放好,又拿了一个毯子给苏注小心盖上。苏注本来睡觉就轻,一盖上毯子就醒了过来,看着平言站在自己面前,眨巴眨巴眼睛清醒过来,“恩?平大哥,你来啦。”   “打扰到宗主睡觉了,我”“都说了别叫我宗主我就是一个15岁的小孩子,你叫着不别扭我还别扭呢,叫我苏注就好了。”见平言还想喊宗主,苏注拉着脸直勾勾的看着他,面露不快。   “宗苏注。”平言绕了半天,还是乖乖的听苏注的话,换去了宗主两个字。   “这听着才亲近嘛,平大哥,你这次过来有什么事情么?”满意的点点头,苏注给平言倒了一杯茶,示意他坐下慢慢说。   “这次的活,明里是替工部的夏大人办事,但是盟里的兄弟调查后才发现还和悬镜司有关,宗苏注你看,我们还要不要接这活儿了?”把白煞传上来的情报和具体任务书递给苏注,平言静坐在一旁等候着回答。   苏注决定建立这个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和江左盟结盟,为以后所卷起的风云汹涌之事先打下牢固的基础。暗煞盟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民间精挑细选出来的,大都因家境贫寒无法人尽其用,空有一腔热血而得不到抒发,但在接受加入江左盟后,他们积极接受训练,进步神速,有些甚至都可以和悬镜司人的水平不相上下。苏注任用这些人的同时,还一同照顾其家里的眷属亲人,大家看宗主这般关心下属,并且待人温和绝不是霸道昏庸之主,便更加敬重苏注,两年只见,所属暗煞盟的人皆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平言,是苏注从家里门客中唯一选中加入暗煞盟的。说起唯一选中,这倒有三个原因,一是如果府里有太多盟里的人,苏注害怕会一不小心在家人面前暴露,二是府里大多门客都心高气傲,根本不把自己这个小家伙放在眼里,也只有平言,待人温和,处事不惊。   而更让苏注下定决心拉平言入盟的是,苏注偶然得知,平言十年前,曾接连五年霸占琅琊高手榜排行第一,当时的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空文剑法的厉害。但就在那之后,平言不知为何,一下子消失在江湖之中,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在调查清楚为什么平言这十年一直隐于苏府,退出江湖后,苏注对于这位赤血柔情男儿,充满了敬佩之情。所以,苏注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平言秘谈了好几次,他才同意入盟。   平言并不是看不起苏注,只是,他不想在涉入江湖恩怨之中。自己的父母,妻儿,均是因为江湖恩怨而惨遭杀害,那渗入骨血的痛苦与绝望,让平言自我折磨的度过了整整十年。本以为,自己会作为一个门客,在苏家度过余生。却没有想到,苏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大小姐苏注,会多次过来找自己,希望加入她设立的暗煞盟。   “平大哥,人生在世,如果不能为了自己而活,那惶惶度日直到死亡尽头,又有什么意思?江湖恩怨,本就不是几次流血牺牲可以解决的,如果不能变的更强大,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所想保护的,那么总有一天,这江湖会再次夺取你所珍视的东西,再次让你陷入永无止境的绝望之中。你真的愿意就这样度过余生?”   或许是被苏注的一席话所打动,也或许,自己真的从来就没有放下这江湖。   总之,平言同意加入暗煞盟,并以自己丰富的经验来训练新手,安排种种事宜,成为了暗煞盟地位仅此于苏注的主事主。从加入到现在的两年里,看着暗煞盟一步一步在自己与苏注的努力下逐渐壮大,如今成为称霸金陵的第一大盟派,平言在这过程中,不断的重新审视着苏注,倘若,没有她那先进的管理方法,高明的经商之道,以及绝妙的训练制度,暗煞盟绝对不会再短短的近两年就可以有如此大的实力与影响力。   这样的人,值得自己跟随,这样的人,值得自己去敬重。因为在自己看来,苏注所展现出来的才华,远不止于此。   于是,从先进的21世纪穿越过来,掌握众多先进技术的苏注,就这样用自己的“才华”,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又在独自感伤旧生活,感激新生活呢?”苏注瞟了平言一眼,微微一笑,又继续回到眼前的情报上,“你每次过来都是这幅表情,和庙里的老僧一样多愁善感。”   知道这是苏注开的善意的玩笑,平言也有些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拍了一下大腿,“啊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刚才,遇到苏老爷了,他说等你忙完了去找他。”   “什么?”平言的话如同一只重锤砸在自己心上,苏注神情大变,“怎么会,我从没有和家父说起过你,按理来说他是不会注意到你的,而且关于我们在这个茶馆的点,也从没有透露给别人对了,你是在哪里见到我父亲的?”   自从暗煞盟成立后,为了方便起见,苏注便买下了那个红火的茶馆,表面上仍然在继续经营,暗地里却是暗煞盟的分部聚合点。茶馆本来就人多又混杂,这样一来,有什么事务或者回忆,便可以放心大胆的进行。   “就在茶馆里,我正打算从一楼上来,就碰见了苏老爷,他挡在我前面说完那句话就走了,我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宗主,对不起”平言见苏注眉头紧锁,心中愧疚万分,忙行礼表示歉意。   “这也不怪你,这个工部夏大人的活儿接了,然后具体的安排我传信给你,现在我得回去,和我父亲谈一谈,怕是,我的身份暴露了。”当下苏注也没有心思和平言讨论这才接的活儿,而是满脑子都在思考着一会儿回去该怎么和父亲解释比较好。   毕竟,自家的女儿一下子成了鼎鼎大名暗煞盟的宗主,可不是一件小事。   ? ☆、暗煞盟 ?  待赶回府后,苏注并不着急着去书房找父亲,而是回房间换了身衣服,重新让侍女梳了一下有些松散的发髻,这才不紧不慢的向书房走去,一路上,苏注不断组织着理由,并一次次重新寻找语言中有何纰漏的地方,加以补充,以充足的准备来应付父亲一会儿对自己的问话。   “进来。”到书房门口,苏注的轻叩房门,听到苏锦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才推门进去。   看着苏注一如往常一样,走进来大大咧咧的坐下,然后才看向自己笑着问道:“父亲找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暗煞盟如今已然挤入琅琊十大帮派前五,名利双收,但是为何却愿意与那小小的一个江左盟结盟?”苏锦石低头掸去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轻描淡写的仿佛在与苏注讨论天气情况一样。说者看似无意,但听者心里却掀起了千层浪。与江左盟之事苏注极为保密,除了平言和几位相关人外,其他人一概不知,父亲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像是看出了苏注的疑惑,苏锦石哼了一声,开口依旧是懒洋洋的语气:“你的探子遍布金陵,难道就不许我的探子暗入江左?”   “爹…………”苏注自知,父亲现如今早以了解所有自己私下的小动作,心中打好的草稿也不顶用,一时间不免有些尴尬。   “说吧,为什么选择江左盟。”   “为了以后…………”   “以后?”苏锦石皱起眉头,沉思了半响,方低声道:“江左发展不是不行,但是无论哪种因素,身在金陵的暗煞盟会更有优势,你对于江左还知之甚微,如果决定了要去江左扩展的话,为父倒可以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原以为苏锦石会大发雷霆,或者吃惊万分,但苏注怎么都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给自己分析关于暗煞盟未来发展方向和江左盟的具体情况。   “父亲,您是从何时知道我打算与江左盟合作的?”既然都清楚了,苏注也不打算在隐瞒,便大大方方的都说开了:“平大哥为人我很清楚,茶馆里的小二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不会有问题。最后唯一剩下的就是赌……爹爹您在赌场安了探子?”一一排除后,苏注有些吃惊,父亲的探子竟然可以安插到萧景桓的赌场,自己想方设法所安插的只有一个探子,就是这次负责江左事宜的人之一,在撤回的时候还差点被发现,但是父亲的探子竟然可以在那场子里平安无事…………   “廊清是萧景桓的贴身侍卫,服侍萧景桓已有好几年,怀疑谁都怀疑不到他身上。”说起廊清,父亲十分的满意,接着想起什么似的,眉毛一挑,语有深意地道:“据说,有些打林府主意,特别是打小殊主意的人,都被你暗中收拾了?”   对于前一秒还在讨论正经事下一秒就八卦的父亲,苏注有些无可奈何。但是,关于父亲神秘莫测的人脉关系,苏注倒是弄清楚了。原来父亲和林燮将军,曾位于同一位先生门下受教,就是黎崇老先生的朋友,周玄清老先生。后来两人虽一个经商,一个入朝为官,但是友情依然长存。碍于祖训等因素,父亲并没有在明面上与其来往,而是暗地里经常互通信件交流心得。所以,每次见面的时候,也不会因此生疏。这也就是为什么宸妃祁王静嫔等众多人都和父亲熟识的缘故。   “…………最近是有些眼生的人,不过终其原因还不是因为那个爱出风头的笨蛋。”说起这个,苏注就气得牙痒痒,音量也提高了不少:“在宫里闹腾有太奶奶宠着,萧景琰帮着就算了。这家伙到了外面,还给我闹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林家的一样。你是不知道,这一阵子盟里光是关于他的和林府的事,都有一大堆,我……爹你笑什么?”说了一大堆,苏注却发现,父亲并没有认真听,反倒是笑意吟吟的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林家那小子,有没有……”   “没有!谁会喜欢那个爱惹事的笨蛋。”不经思索的就驳回父亲的话,但是浮上脸颊的红晕可不是这么话上说的那么好听。苏注突然感觉脸一下子烧起来,心跳也有些加速,整个人状态都有些不对劲。   自己怎么了?难不成是喜欢上林殊了?   “真的?”看苏注的样子,苏锦石心里也有了结论,不过为了确认,又问了一句。   “真的。”表情虽然很坚定,但是语气却带有一丝犹豫,这倒有些不打自招的意味。   接着,还没等苏注开口说什么,就看见父亲一脸欣慰的感叹道:“孩子终于长大了,有喜欢的   人了。”   “…………父亲,我们能回到暗煞盟的话题上继续讨论么?”半响过后,苏注红着脸,弱弱的开口,企图将话题扭转回来。   “不能,我听说明天你和林殊要一起出去赛马?”   “还有霓凰,和萧景琰兄长……”   “你明天记得和林殊多说说话,我看他也挺喜欢你的,你别老是不理他……”丝毫不把苏注说的话放在心上,苏锦石依旧有些絮絮叨叨的。   “哐”的一声巨响,守在门口的侍卫就看见自家小姐踹开门,红着脸,恼羞成怒的快步离开书房,只留下老爷坐在房子里,一个人呵呵直笑。   说是不喜欢林殊吧,也没有,因为自己喜欢的那个梅长苏,也是林殊。说喜欢林殊吧,林殊的性格有点太……跳脱,让人有些受不了……   自己喜欢梅长苏,可他仍然是林殊,自己喜欢林殊,可他却不是梅长苏……但是梅长苏和林殊,是同一个人。   “啊呀,烦死了!!!!!”   为梅长苏与林殊这个问题苦恼折腾了一整夜都没有得出结果,导致苏注在第二天看见热情向自己打招呼的林殊时,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还以为我最先到呢。”姗姗来迟的霓凰笑嘻嘻的道了个歉, 发现林殊一脸不高兴,有些不解的询问道:“林殊哥哥,你怎么了?”   “这附近有一个谷地十分奇怪,动不动就会有人消失在那里,兄长想去看看,但是却被拒绝了。”苏注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去不去呀。”林殊站在高处,叉着腰看着给马喂水的萧景琰,满脸的不快。   “不去,皇长兄都说了不能去就是不能去。”萧景琰转身望向林殊,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在旁边看戏的苏注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林殊哼哼两下,瞪着大眼睛继续冲着萧景琰说道:“你就是个死心眼儿,亏我跟你说了这么半天,简直就是对牛弹琴。”越说越郁闷,林殊想一脚把他踹进河里好好清醒一下:“你就是一头倔牛,一头不知变通的倔牛。”   给马喂完水,萧景琰依旧毫无反应,忽略在一旁快急的跳脚的林殊,牵着马往回走。   “哎,倔牛怎么还不理人啊?”   “随你怎么说,我肯定是不会去的,而且,小苏也不会去,对吧。”萧景琰理直气壮的看向苏注:“对吧?”   “恩,我的确不想去。”苏注略过林殊盯着自己的眼神,如实回答。   “靖王哥哥这头倔牛,从来不喝茶,”倒是霓凰,笑嘻嘻的跟在后面,一脸幸灾乐祸:“而且啊,喝水入饮牛。”   “所以才叫他水牛?”苏注微微一笑,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话,让后面的两人连连赞同。   “对,他不仅是一头倔牛,还是一头大水牛,整天就知道咕噜咕噜咕噜。”林殊夸张的做了个喝水的动作,引得霓凰哈哈大笑,脸蛋上粉扑扑的,格外可爱:“对对对,咕噜咕噜咕噜。”   埋怨的看了一眼苏注,萧景琰有些赌气的扭头转向后面:“水牛不喝水喝什么呀,我就是一头大水牛。”   “喂,霓凰,你是不是又向苏儿说我的不是了?”林殊看着苏注和萧景琰在前面走着,便拉低声音询问着霓凰:“她怎么今天看见我,表情怪怪的,还有些躲着我……”   “哼,林殊哥哥一天闯的祸都可以堆上天,还需要我去告诉苏儿么?要我,我也不理林殊哥哥。”霓凰调皮的做了一个鬼脸,蹦蹦跳跳的跑到前面找那两人说话去了,留下林殊一个人在后面绞尽脑汁的回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得苏注不快。   回府之前,萧景琰把侍卫端着的点心递给各人:“这是我母亲做的新点心,说是让你们尝尝。”霓凰眼睛亮亮的,满脸愉悦:“太好了!静嫔娘娘做的点心是天下最好吃的点心,”   看着苏注有些忌惮得神色,怕是回想起当时吃点心时甜腻的感觉,景琰浅浅一笑,低声说道:“我让母亲专门做了一些清淡的,不至于那么甜腻,小苏你放心吃吧。”   对于萧景琰的细心之举,苏注有些意外,不免打趣道:“水牛兄长,想不到你还如此心细,倒是麻烦静嫔娘娘还专门给我做了一些,那么,我也就不拘泥了。”   “他心细什么呀,这是我告诉他的。他这个大水牛,只知道打仗,才不懂这些呢。”林殊因为苏注对萧景琰的感谢气鼓鼓的,连忙拍着胸脯冲苏注解释这是自己的功劳。   “我说这水牛,你们还叫上瘾了?”萧景琰无语的扯扯嘴角,瞪了一眼苏注,埋怨道:“都是你,给我取的这么个名字。”   “是是是,怪我怪我。”苏注忍着笑苏注拍拍萧景琰的肩,看了一眼林殊,转身一副正经的样子说道:“兄长怕是近几个月,都会被某人一直叫水牛了。”   ? ☆、赤焰少帅 ?  要说着集聚万千宠爱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府的小公子,林殊。   聪慧过人,是黎崇老先生的弟子。能文能武,年纪轻轻便随着父亲征战沙场,屡屡建立军功,有自己的赤羽营,是赤焰军的少帅,是奋勇杀敌的热血青年。   可是他最近,有些消沉。   不捣乱了,不惹是生非了,不到处乱跑了,每天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这个样子的林殊,大家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虽说平时看他活跃的甚至都有上房揭瓦的可能时,希望他可以安静些。可是当他真的安静下来后,还让人有些不习惯了。   最不习惯的人特属是太皇太后,最宠爱的孙子一下子蔫了,便急忙召了太医来看,可太医也没有看出来得了什么病,看着孙子一天天消瘦下去,老太太可是心疼坏了。把林燮叫过来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说是不好好照顾自己的孙子,孙子没精神不说,身子还一天天消瘦下去。   林燮也不知道自家儿子怎么了,从战场回来以后,突然就这样了,自己莫名其妙被太皇太后骂了一顿不说,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见儿子神色黯然,一时也摸不着头脑,看妹妹刚好回府探望家人,便连忙向她请教。   宸妃虽是武将之后,性子刚烈,但是论看人看事,却是超出常人的敏锐。她一看林殊整日闷闷不乐,老是拿着身上挂着的玉佩发愣,心里就一清二楚的了。   家里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林殊,怕是得相思病了。   自从得知苏注开春便离开了金陵,而且还是到中秋才能回来。林殊就觉得金陵的花也不香了,天也不蓝了,饭也不香了。好不容易和父亲打完仗回来,却被告知心心念念的人不在金陵,而且,还打听不到她去了哪里。林殊心情更加郁结,整日板着个脸,无精打采的。   要说苏注,林殊觉得自从在茶馆见她第一面时,就记住她了。不知道为什么,就算她一直在和豫津斗嘴,但林殊总感觉苏注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身上。当她自信满满的吟出那首诗时,中秋赏会她在花园唱动听的曲子时,面对太奶奶露出温婉的笑容时…………不知不觉,苏注已经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她和与自己从小长大的霓凰不同,她开朗,却不像霓凰那样大大咧咧做事随性。因为不会武功,所以更多的时候,苏注会坐在树荫下看着自己与景琰霓凰打闹,或者看看书,研究什么东西之类的,偶尔她心血来潮时也会过来比划上两下。看她虽然吃力,但是却很认真的模样,林殊觉得心有一小块塌陷下去了。这大概,就是大人所说的,钟情吧。   林殊记得那次和景琰一起随父亲出兵,在临行前一天,自己特地跑去苏宅,专门把赤炎军传信用的鸽子给她,让她有事(想自己了),就飞鸽传书给自己。结果出兵三个月,一封信都没收到,就连自己给她寄回去的书信,她也没有回复,倒是给景琰写了几封信。虽然景琰说是关于战术上的问题,也把信给他看了,而且自己也知道苏注和景琰经常一起交流学术上的问题。但是,心里就是不好受,就像是熊熊烈火,被一盆雪给盖灭了一样。自己也很厉害的好不好,自己是黎崇老先生的得意门生,有事赤焰军赫赫有名的少将。有问题也可以和自己讨论呀,为什么老是和那头大水牛讨论。   看出了林殊有些吃醋苏注和景琰过于亲近,林燮有些好笑的坐在他旁边,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地图,一副认真的样子,心知实际上儿子却是在发呆,有些无奈的说道:“小殊,大家都说这赤焰军的少将林殊十分聪慧,悟性高,但是为什么一遇上关于苏丫头的事情,你脑子就不转了呢?为什么那丫头喜欢和景琰一起讨论事情,是因为景琰做事稳重,不跳脱,和他交流说事也放心。再看看你,恨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天天惹是生非,就算你对事有过人的见解,那丫头也不会问你的。”看着林殊有些缓解的脸色,林燮继续开导着:“我知道你喜欢苏锦石的女儿,但是那也得人家喜欢你才行啊,你要是一天在疯疯癫癫的,我看到时候,那丫头就和景琰在一起了。”   都说林燮不善于言辞,这话是千真万确的,只见林殊刚有所缓解的脸色又阴郁起来,把地图“啪”的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就离开了营房。林燮在一旁莫名其妙的,自己说错话了?   接连几天,林殊对景琰都爱答不理的,整天拉着脸来来回回处理军务,凡事只要有一点出错的地方,就大声斥责部下,在战场时,杀敌刀刀致命,动作果敢毒辣,硬是把原先一个月才能攻下的边境塔楼三天就拿下了,而且还是在大雪的天气攻下的。如此魔鬼似得作战,导致赤羽营的作战水准在短短一个月内有了质的飞跃。景琰为此还开玩笑,说赤焰军的少帅就像个小火人,能够雪夜薄甲,单骑逐敌上百里,擒回营后丝毫不见瑟缩之态。   仗是打完了,可是由于自己的过度英勇,导致在回程的时候得了风寒,原本没太在意,却没想到后面几天病还有加重之势。整日高烧不断,意识就没怎么清醒过。林燮可是急坏了,军中的药材所剩无几,根本不能拿来给林殊治病,这一路上都是荒山野岭,便加快行军速度,并让景琰用军鸽传信回去。   等自己再次清醒过来时,发现早以回到了金陵。林殊在回来的路上朦朦胧胧的,只记得最后几天,有一个人一直在照顾着自己,喂药擦汗,在那个人靠近自己的时候,还能闻到身上淡淡的茶香味,依稀记得这个人好像还哭了。醒过来后就一直追问身边的人,此人是谁,但是大家都支支吾吾的不吭声。最后还是卫峥告诉自己,在离金陵还有三天的路程时,苏注带着大夫,药材等大费周章的从金陵急匆匆赶过来,连话都说不上一句,就急着给林殊治病喂药,三天三夜寸步不离林殊,知道病情稳定下来才默默离去,临走前苏注还特地警告众人,不准告诉自己是她救了他林燮回来后也下了通报,让随行的一干人等不得肆意将此事宣扬。   卫峥还说,从来没有看见苏家的大小姐如此紧张的神情。   知道是父亲和苏注顾忌之苏家的祖训,不能结党干预朝政局势,才不将此事说出去。但是,知道了苏注曾如此担心挂念自己后,林殊哪里还顾得上吃醋生气,心早都乐得飞到天上去了。恨不能立马冲到苏宅见到苏注。   在病好后,林殊进宫去拜望太奶奶,还在那里遇见了景琰和霓凰,景琰看林殊并没有在自己和霓凰身边看到那个人的身影,不免有些失望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轻咳了一下,装作一副奇怪的样子,向林殊身后张望:“小殊,你在来的路上没有看见苏儿?我昨天还在皇长兄那里看见她和苏叔叔了呢,她说今天要过来的。”   苏儿?什么时候改口的?都叫的这么亲热了?   霓凰看萧景琰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又看看林殊急速暗下去的脸色。眼珠子一转,添油加醋的说道:“就是,林殊哥哥,你昨天没来太可惜了,我们在祁王哥哥那里玩的可开心了。”在一旁的宸妃在一旁看着林殊阴晴不定的脸色,在看看景琰和霓凰一眼就看出的谎话,回想起自家哥哥前两天来看望自己时说的话,心里明白了大半。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昨天还去祁王殿下那里了?”还没等霓凰景琰开心够,就看见苏注笑意吟吟的进来,先是给太奶奶和宸妃恭敬的行礼,然后才看向林殊,脸上有些不自然:“别听这两个胡言乱语,我一直在府里待着就没出门,兄长你…可曾好些了?”   林殊觉得自己好到不能再好了……   ? ☆、皇命难违 ?  苏注刚走进前院,老远就听见蔺晨的叫喊声传来:“你个没良心的,还知道来琅琊阁看看我,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没来,我都想死你了。”蔺晨看着两年不见出落的越发动人的苏注,心中的思念汹涌而出,两步上前就把苏注抱在怀里不松手了。   “我就应该拿根儿绳把你绑在琅琊阁里哪都不许去,外面人面兽心的无赖渣子那么多,我真不放心你在金陵,苏苏,你这次来就别走了,住在琅琊阁吧。”絮絮叨叨了一路,苏注看着蔺晨看向自己那关切的眼神,假意嗔怒道:“这么想我也不去金陵看我,一看就是谎话,义父还去看过我两三次那,你一次都没有。”   一听这话蔺晨立马急眼了,“我爹那个死老头子,把琅琊阁的事都交给我,两袖清风的出去耍,自然能去金陵看你,你看我每天忙的,脸都瘦了,想去都去不了。”呜咽委屈了几句,蔺晨又打起精神,谄媚的凑过来:“苏苏,你留下来给我当压寨夫人好了,我们一起壮大琅琊阁。”   “去去去,才不给当你压寨夫人呢。”瞪了蔺晨一眼,苏注扬扬拳头,“义父一天都在给你物色相亲,你倒是一天不正经,要是不给我找一个好嫂嫂,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把把苏注的小拳头包进手里,蔺晨一脸正经的解释道:“你小时候还说要做我的正房妻子呢,现在倒不算数了,我还委屈呢。”   “那不算数!!”   “知道,我的好妹妹,那不算数。”蔺晨又逗弄了两下苏注,这才恋恋不舍的放手。   要说和苏注虽然是打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相处,对于苏注的感情,早以是浓浓的亲情,而并非那男女之情了。   嬉闹休息了几天,苏注跟着蔺晨把琅琊阁大大小小的地方转悠了一圈,针对某些地方提出了改进,才闲下来。看着琅琊阁郁郁葱葱的景色,心情舒爽,脸色也红润了些许。蔺晨一天也闲的无聊,就天天拉着苏注赏诗论剑,谈天论地,不知有多快活。   “嗯?苏苏,有你的信。”   苏注正在房里静心画着画,听着蔺晨一声高喊,手抖了一下,在纸上留下一滩难看的墨迹。看着一副墨竹因此毁于一旦,苏注眉头紧皱,阵阵不安涌上心头。以往来说,自己在琅琊阁的日子里,盟里很少会飞鸽传书给自己的,除非,是有十分紧急的事情。但愿,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件事。   “苏苏,你怎么不理我啊,有你的信。”蔺晨晃着手中小小的竹管走进房,看到桌上被墨迹毁了的墨竹,瑟缩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不知道你在画画,莫伤心,改天我再给你画上十几幅可好?”苏注此时根本无心听蔺晨说话,接过竹管就当场打开来看。   那小小的信纸上,只有八个字,但是却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浇下一样,让苏注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皇命难违,赤焰抗敌。   “终于,这一天还是到了。皇命难违,赤焰抗敌。皇命难违……”不知不觉,早就泪如雨下。苏注只觉得胸口就像遭过碾压一般,疼痛火辣,“噗”的一声,竟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苏儿是急火攻心导致气血不畅,你好生照顾她,别再让她损伤心神了……苏儿醒了。”   苏注清醒时,就听见老阁主正在和蔺晨说话。见苏注醒了,蔺晨三两步就来到床前,小心扶她起来,担心的问道:“苏苏,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看你一下就昏……”   “阁主,看在我们两家多年的份上,我祈求你,求求你帮帮忙吧。”苏注哽咽着起身想要行礼,又被老阁主阻拦着回到床上,斜靠在蔺晨怀里慢慢喝着刚熬好的汤药。   “我身为你的义父,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可不是白说的,你说,需要我做什么,我定当鼎力相助。”老阁主从未见苏注这本神色慌张过,相必是出了什么大事,轻声询问着。   “我求义父可以救一个人。”   “谁?”   “赤焰军少将,林殊。”   那日在拜托并得到琅琊阁的允诺一定会救助林殊后,苏注便起身告辞打算赶往金陵。   看出金陵必定是发生了极其要紧的事,蔺晨也不再捣乱阻止苏注,而是替她准备了充足的干粮与盘缠。   “这匹马可日行万里,希望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苏苏,你还会回来看我吗?”在临走前,蔺晨亲自送她到山谷口,看着她忧愁的神情,忍不住问出心中最近的疑问。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再也见不到苏注的感觉。   “……你在瞎说什么啊,我的好哥哥,”看出蔺晨的不舍,苏注这几天来第一次露出淡淡的笑容,她站在蔺晨面前,替他理了理褶皱的衣带,拂去灰尘。   “我会回来的,这里也算是我的家,不是么?”上马后,苏注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琅琊阁,似乎是要印在脑海里,朱唇轻启,斩钉截铁的点头。“我会回来的。”   北魏兴兵南下,皇帝下令,赤焰军率七万将士出征抗击敌军。   苏注骑马回金陵,丝毫不敢停歇,每天顶多休息一个时辰,随意吃些干粮,让马儿稍作休息,就又匆匆踏上路途。终于,在第八日,顺利赶回金陵,但是整个人也因此精神不振,在屋里昏睡了整整一天才缓了一些。   匆匆进宫拜见完太奶奶后,苏注又马不停蹄的赶去拜见宸妃。   “苏儿,你这般奔波,身子哪能受得了?这都拜见完太皇太后了,就快回去歇息吧。”宸妃微微一笑,接过祁王递过来的茶点,小心吃着。   “我没事的,但是,家父有些事情要和祁王殿下和宸妃娘娘说,所以,可能要打扰一些时间了。”祁王见苏注神色复杂,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让侍卫把苏锦石召进宫来。   双双拱手行礼之后,祁王先开了口:“苏先生此次进宫,定是有重要之事要商量,这里没什么外人,苏先生就不用再客气,请说吧。”   “祁王殿下,的确是有事要说,但是,是我女儿有话要说。”苏锦石看向苏注,只见她轻叹一声,面色深沉的看着祁王:“祁王殿下,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句句属实,但是我不能告诉您是从何得知,如何得知的,您只需耐心听我说完,这一点您可以做到吗?殿下,这件事只有您可以帮忙了。”   “……可以。”   “夏江和谢玉勾结串通,打算伪造信件以谋逆罪名将七万赤焰军斩尽杀绝,还会诬告您为此事主使,意在逼宫篡位,将您谋害致死,并打算满门抄斩。殿下,我请求您做些什么,阻止,这场屠杀吧!”说道最后,苏注早已泣不成声,“七万男儿,天地为墓,赤焰铮魂,殿下,求您,做些什么吧!”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祁王更是说不出话,张着嘴,半天都不能从这则消息中缓过来。倒是宸妃,深呼出一口气,双眸之中精光大作,凌厉至极的射向苏注,“你此话,可当真?”   “赤焰军少帅林殊,是我所钟情之人,我难道会拿他的性命,来开玩笑?”苏注冷笑,泪眼朦胧的看向宸妃。   “娘娘,您难道会拿您所爱之人的性命去骗人吗?”   ? ☆、全军覆没 ?作者有话要说:  放完假又要开学了,可能就不会更文更这么频繁了,今天先发三章,之后几天有事情可能没办法更文,14号会继续更新的。 说说这个入阵曲,是我当时就想好的,觉得歌词还挺符合当时意境的。 反正自己写的时候写的挺激动的,不知道你们觉得如何。 还有,苏注没有死,女主怎么可能死翘翘呢,假死啦。 如果有什么意见欢迎提出,我也是第一次写古代文,拿捏不住度。我会虚心接受的。 谢谢各位赏脸看文。   当日回府后,苏锦石看着哭的两眼通红的女儿,有些心疼,差人去打盆热水过来好让小姐敷眼睛。   “父亲,我们进书房谈吧,我有些话想和你商量。”苏注神色淡然,看不出此时在想什么。苏锦石应了一声,便和苏注一前一后的进了书房。   待侍女拿来水盆要要敷的药物之后,苏注看了看关上的房门,叹了一口气,这才回头望向父亲,眼里有化不开的忧伤。“我今日所谓何事,要与您在这里商议,父亲可曾清楚?”   “清楚,怎么能不清楚?”苏锦石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岁,只见他瘫坐在椅子上,不住的摇头说道:“此次谋逆大案如若坐实,我们苏氏一族与林府交往密切,纵使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大的来往,但是有那谢玉作证,我们是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夏江那般心狠手辣,怎么可能不借此打压,甚至根除我们苏家……人心难测,人心难测呀……”   “所以,我希望在这近一个月内,父亲可以尽快调整府里人员配置,散去门客,转移资产,只要有一分的把握,就要努力去争取。”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父亲脸上的阴郁挥之不去,只见他低头沉思一会儿,转而看向苏注,“你呢?苏儿,你有什么打算?”   “………先让母亲和大哥离开吧,在金陵我还有一些安排,”苏注用手指轻轻叩着桌面,语气确是少有的坚决:“就算最终不能改变什么,我也要给他施以重创,让他知道苏家,可不是想动就能动的。”   苏锦石看着自己女儿坚毅的神情,一时之间感慨万分,那一刻脑海里飘过很多想说的话,可是最终,他只是张嘴说了句:“好。”   接下来的几天,看似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只有苏注心里明白,一场恶战,马上就要开始了。而在这场恶战中能否存活下来,就要看个人造化了。   “宗主,你真的打算这样做?”平言满脸的不赞同,他轻晃着手上层层重叠厚如砖的信件,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这些死犯能起到什么作用?”   “就按我说的做,让方霞把这首词教他们唱会,并安排到各个指定的场所,在那几日,我要他们惊天地泣鬼神,吓的那昏君夜不能眠,食不知味。”苏注冷笑着说道,满脸的鄙夷与不屑。   此话说完,房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平言垂着眼不知在想着什么,苏注也从窗外眺望远方发呆,两人皆无语静坐着,享受着,这最后的片刻美好。   “平大哥,我想,从今以后,暗煞盟就由你来接管。”回过神来的苏注低头摆弄着茶具,给平言沏了一杯茶,语气轻快倒是轻快了些许。平言沉默半响,目光犀利的射向苏注,语气里是满满的劝解与关切:“暗煞盟会护你周全的,你不用担心,而且我们与江左盟交情甚好,想必他们也会施之援手的。”   “不,此事江左盟不能插手,你只需和江左盟打好关系,互帮互助,以后如若我不在了,你负责接管……”“你到底要做什么傻事!苏注!!”平言此时再也无法按耐住急躁的情绪,一下子拍桌而起,大声斥责道:“什么叫你不在了我接管?暗煞盟没了你就是不行,你要是做什么傻事的话,我就……”说到这里,平言倒有些语塞,气氛渐渐冷淡下来。   “你就怎么样?”苏注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有着说不出的滑稽和凄凉。“我还真是可笑,当时拉你进盟的时候说的这么好听,可真正到了这种情况的时候,我却……没办法保护我所珍惜的人……”   “宗主……”   “平大哥,我所信任的人,就只剩下你了……”   “…………”   “平大哥!”   “好,我答应你。”   十日之后,太皇太后生辰,在武英殿开宴设席,邀请众位皇亲国戚一同庆贺。   因这过生辰的是太皇太后,所以武英殿内布置地极其喜庆。地上铺上厚厚嵌金丝的地毯,梁上挂满了精巧的彩绘宫灯,结着大红的绸花连着挂了好几个柱子。柱子旁边都设有半人高的雕花盘丝金烛台,这天色还未暗呢,宫女就早早点上蜡烛,乍一眼看上去,殿内富丽堂皇的倒让人有些眼花晕眩。   宴会进行的热闹而流俗,舞女新编的舞蹈,是第一次和着曲子跳。动作优柔,舞步轻俏,众人言语欢畅,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家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却是宫中屡见不鲜的步子和曲风,听的多了,自然也就没有那么稀奇了。   前几日前线来报说是赤焰军意图谋反,让整个朝廷都震惊了,以后,夏江奉旨弄清事情缘由,谢玉奉旨带兵捉拿归案。   大家都在心里自我安慰着,这必然是弄错了,屡建军功的林燮和所带领的赤焰军,怎么可能会谋逆。   希望再次回来的人带来的消息一定是希望的这样。   坐在席上,苏注一点心思都没有,抬头看了看同样出神的宸妃和眉头紧锁的祁王。不由得心中一抽,连忙撑着地,闭眼缓了一会儿。   是啊,这要求祁王帮忙,他又能做些什么?皇帝此时已经对他心生警惕,再加上夏江的花言巧语,不论祁王说什么,皇帝怕是都不会相信。就算半信半疑,夏江也能趁机借别的理由完成他的计划。这个老奸巨猾的奸臣,真是让人心生恨意,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估摸着时辰到了,苏注闭眼饮下杯中的酒,决然的站起身走到殿中锦毯之上,跪下,行礼。   “今日逢太皇太后生辰,故民女苏注特献入阵曲一首,望恩准。”   今日的气氛不错,坐在席上的皇帝也乐呵呵的,见是苏锦石之女,便挥挥手:“早就听闻这苏氏之女精通音律,今天就让朕来听听看,准了。”   “谢陛下。”   苏注稍稍后退了几步,让人搬上来一把古琴,倚琴坐下后,深呼了一口气,抬手拨动琴弦,幽幽的唱起来。   当一座城墙只为了阻挡所有自由渴望   当一份信仰再不能抵抗 遍地战乱饥荒   兰陵缭乱茫 天地离人忘无谓孤冢葬只怕长生殇   夜未央天未亮我在幸存的沙场   只盼望此生再 奔向思念的脸庞   泪未干心未凉是什么依然在滚烫   入阵曲 伴我无悔的狂妄   当一份真相只手能隐藏直到人们遗忘   写一页莽撞我们的篇章曾经如此辉煌   丹青千秋酿一醉解愁肠无悔少年枉只愿壮志狂   夜未央天未亮我在幸存的沙场   只盼望此生再 奔向思念的脸庞   泪未干心未凉是什么依然在滚烫   入阵曲 伴我无悔的狂妄   忘不记原不谅 愤恨无疆肃不清除不尽 魑魅魍魉   幼无粮民无房谁在分赃千年后你我都仍被豢养   夜未央天未亮我在幸存的沙场   只盼望此生再 奔向思念的脸庞   泪未干心未凉是什么依然在滚烫   入阵曲四面楚歌谁独唱   夜已央天已亮 白昼隐没了星光   像我们 都终将葬身历史的洪荒   当世人 都遗忘我血液曾为谁滚烫   入阵曲 伴我无悔的狂妄   入阵去只因恨铁不成钢。   只见她纤细手指拨弄着七根琴弦,弹出一阵清婉流畅的琴声,又应声吟唱着,起初仿佛汨汨流水,又带着淡淡的忧伤。随后的琴声激越,像是千军万马过境之势激昂雄壮颤人心弦,连绵回响,久久不绝。   吟唱间,苏注看见座上泪如雨下的宸妃,看见满目疮痍的祁王,看见面色不快的皇帝,还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人的表情。   到了尾声,动作慢慢放缓,琴音又变得静雅,婉转,带着淡淡的忧伤。   伴随着谢玉身穿铠甲血迹斑斑,快步飞奔高喊着的“报”,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禀报陛下,赤焰军林帅谋反,谋逆抗旨,臣不得不在梅岭就地剿灭。”   就这样一句话,整个武英大殿如同沸油中被淋了一勺冷水一般,瞬间炸开了锅。   太皇太后霎时老泪纵横,她颤颤巍巍的用手指着皇帝,嘶哑的骂道:“你这个不孝子!老身如此那般求你,就是让你,放过小殊,你全部剿灭,全部剿灭,造孽啊!!”   “谢玉,你良心何在。”正在众人慌乱之际,只听见一声洪亮的怒斥回响在这大殿里。谢玉回头,发现是一个正立在殿中的女子。   苏注直直的看过去,那眼中的熊熊怒火竟让谢玉有些无法招架:“假拟信件,私通卑贱之人夏江,使七万赤焰军冤死梅岭,用七万人命换来的恩宠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么?”   “你给朕闭嘴!”梁帝的脸色愈发的阴沉,抬起一只手指向苏注,怒道:“武英殿岂能容你再次胡作非为,赤焰军谋反是朕下令全部剿灭,你……你……你还为他们开脱!!!还在今日太皇太后生辰上,唱歌辱骂朕,来人,给我拖下去斩了!”   几名殿上禁卫面面相觑一阵,犹犹豫豫地走过去。   其中一名禁卫刚伸手碰到苏注衣衫。就被她从袖里抽出的短剑一刀刺死,剩下的几个立时便露出不敢强行动手的表情。   “是不是昏君由不得你说了算,昏庸无道,轻信賊臣,搅乱朝政,敢问你挂在嘴边的德行是被狗吃了么?”   “谢玉夏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借口清君侧,残杀我苏式一族,剿灭忠臣林燮和其子林殊,与其七万赤焰军。敢问,到了夜里不怕睡不着觉么?”   “七万男儿,天地为墓,赤焰铮魂,情义千秋!”   那一声声的怒骂斥责回荡在殿中,洪亮的嗓音使众人神色各异,现场渐渐的又安静下来。   只见梁帝气得须发直喷,脸色铁青,牙齿格格作响:“好你个苏氏一族,咆哮金殿,辱骂朝臣,理当问斩。来人,把她现在就给我斩了!”   “我自用不着你来动手,不过你们那些私通苟且偷生之人给我听好了,风云骤变,改朝换代不过也是一瞬之事,蔑视情义之人,终将被情义所败。”   说罢,苏注没有一丝犹豫,举剑自刎,血染武英殿。   两日后,   赤焰谋逆之举由祁王主使,意在逼宫篡位,皇帝下旨满门抄斩。祁王在狱中赐以毒酒,宸妃在祁王饮下毒酒当日,自刎于昭阳宫前。   所有申冤言路,凡略知内情良心未泯意图上报者,均被其一一剪除,所言不达天听。   这五日里,街道各个角落,皇宫各个角落,都反复回荡着苏注那日在殿上所唱的入阵曲。   忘不记原不谅 愤恨无疆肃不清除不尽 魑魅魍魉   幼无粮民无房谁在分赃千年后你我都仍被豢养   入阵曲四面楚歌谁独唱   当一份真相只手能隐藏直到人们遗忘   兰陵缭乱茫 天地离人忘无谓孤冢葬只怕长生殇   唱词者再被官兵发现之时就被杀害,这五日里,竟然没有一个唱词者可以被活捉回悬镜司接受审问。整个金陵都在暗地里传言,这是被冤惨死之人的血泪控诉之声。   皇帝日日夜夜寝食难安,暴跳如雷,下令触动所有人,将唱词者赶尽杀绝。   望着楼下街巷中来来往往的官兵,平言长叹一声,将目光落向桌子上的一张小小的字条。   “十三年后,叱咤归来。麒麟才子,凤凰护佑。”   ? ☆、一朝骤变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原文中飞流是被梅长苏所救,我改成蔺晨救的飞流了。 可能写的有些地方写的不合乎情理,但是我很着急啊,在拖拖拉拉的,要写到金陵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所以,如有哪里不对,欢迎指正,如果写的这个你们不太能接受,就别看了…… 话说我自己回头看我写的都有些受不了………… 如果这一章看完你们可以接受的话,那么就要做好心理准备看下一章了。 下一章写的……怎么说,感觉你们可能不太喜欢…… 如果下一章看完你们还能接受,那就没什么大事了,以后的剧情我会跟着书走的,可能还会有点跳脱的地方吧………… 这个文主要就是我看完书后,在找衍生文时没有找到我所喜欢的,所以,就自己写了,写的好不好到没有多想,也就是图个开心。 所以再一次,多谢各位赏脸看我写的这么不满意的文章。    “快看,我带了个小家伙回来。苏苏!”   苏注在阁里正小憩,就听见蔺晨大嗓门的叫自己。一下子也没了睡意,索性就起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蔺晨倒是没怎么变化,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却还是白衣飘飘,笑意盈盈。从小到大,他这臭美自恋的习惯还是改不掉。无语的叹了口气,苏注眼眸一转,发现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孩子。    只见那小孩子身穿浅咖色布衣,皮肤白皙,大概是四五岁的样子,从现在的眉眼就可以看出,他以后的长相绝非凡品。虽然只是远远瞧着,但是却可以感觉到他全身上下都仿若罩着一层寒冰般的寒意与危险。    这般打量下来,苏注心里也有了准数,前几日也就算着蔺晨会带飞流回来。却没想到这时的飞流比自己想象中的看起来还要小。一想到小小年纪就被抓去训练那般毒辣的武功,心智还因此受损。苏注对于飞流的怜惜之情就多了一分。    “哎,苏苏,这小家伙很危险的,你……”   还没等蔺晨阻劝,苏注便走过去蹲下,和飞流平视看了一会儿,见他眼里的浓浓警惕。并没有在意,反倒是微微一笑,把手伸开,露出手中圆圆的橘子。    “很甜,好吃。”    不知是因为肚子饿了,眼前的橘子香味十分的诱人;还是因为苏注如此亲和的举动让人无法生警惕之心。总之,蔺晨站在一旁,看着飞流迟疑了一会儿,从苏注手里接过橘子慢慢吃起来,目瞪口呆。    “苏苏,你,你,你太厉害了。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他乖乖听我的话呢……”    “肯定是你在路上看他长的好看就忍不住起了歹心,又摸他的脸又掐他的。一看你就不是好人。”苏注瞟了他一眼,满脸的鄙夷之情。    “哎哎哎,你蔺晨哥哥我怎么会是那种人。”自恋的一甩头发,蔺晨打开扇子扇了扇,一副风度翩翩富家大少的显摆劲儿:“我好歹也是这琅琊阁的少阁主,你怎么能把我和那种凡夫俗子相比呢?”    “少贫嘴了,阁里的事情一大堆呢。”苏注假意怒瞪他一眼,笑骂道:“有一些前来求解的人,我收了钱解决了。但是还有一些问题实在太过刁钻,我功力不够,一时也答不上来。你回来的可真是及时,快去把那些问题答了吧。”    “都怪我爹,我出去寻药,他竟然还把你一人丢下,自己出去风流快活。这个老家伙…………”看苏注神情有些疲惫,蔺晨有些怜惜,轻轻把她的碎发挽到耳后,收回无赖的模样,严肃的问道。    “他,情况怎么样?”    一谈起那个至今还在床榻上躺着的人,苏注忍不住红了眼圈,眉头紧皱:“这都两个月了,他还没有要醒的迹象,义父说待他将素老谷主请来后,在做商议。”    “没事的,苏苏,我看这个林殊,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别愁眉苦脸的了,待我一会儿去查看查看,说不定还给治好了呢!”蔺晨揽了下苏注的肩,好生劝解道。飞流倒是不吵不闹,吃完橘子就乖乖站在苏注的身旁,神情冷淡的看着这两人。    苏注心知蔺晨的好意,也积极配合,所以不一会儿,气氛又欢愉起来。此时突然跑来一个下属,拱手礼也顾不得行就大声说道:“两位少阁主,床榻上的人醒了。”    “老阁主和云南药谷的谷主也回来了。”    林殊醒来后,先前还声嘶力竭的吼叫着,翻身下床就要出去,但在众人好生劝阻后,再加上素谷主带来了卫峥,见到熟悉的面孔,情绪才稍微稳定些。    之后几天,通过卫峥和他人,林殊知道了赤焰全军覆没,金陵苏注,祁王,林府众人的死讯后,心中阵阵绞痛,头痛欲裂,接连吐血数次后,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心中一片凄楚悲凉。    突然之间,林殊感觉到有一个人缓缓靠近自己,温柔细腻的给自己擦拭着面颊,身上还带着清新的茶香。    茶香,以前的时候,自己也曾闻到过如此沁人心脾的清香。    仿佛意识到什么,林殊一把抓住苏注的手,睁开双眼。看到苏注坐在床榻边上,泪眼朦胧的见自己醒来后,强颜欢笑的喊道:“林殊哥哥。”    林殊定定的看了苏注一会儿,突然一把推开她,嘴里发出阵阵嘶吼声,推搡着她让她出去。听到动静过来的众人,就看见苏注坐在地上,无声的流着泪,林殊张着手要打她的样子。    卫峥立马冲过去,拦住林殊的举动,急声劝阻道:“少帅,少帅,她是苏小姐啊,你冷静下来看看她,她是苏家大小姐啊,她没有死,现在这里的,是她本人啊!!”    见到林殊有些狂躁的状态,众人以为他是还陷在梅岭厮杀的回忆里才会有此举动,只有苏注心里明白,林殊并没有癫狂,他此时此刻,神智是清醒的。    而他这般对自己的心思,自己又岂会不知?    “林殊哥哥,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离开你,我只是求你别赶我走……”苏注再一次拉住林殊有些肿胀的看不出人形的手,眼圈通红,哽咽道:“苏氏一族遭到满族之灾,我因为在大殿上自刎,是已故之人,金陵也回不去了。所以,你别赶我走好么?我们会治好你的,你别再赶我走了…………”    林殊此时,是多么想把苏注抱在怀里,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然后再轻声安慰她。可是,中了这火寒之毒,自己现如今的模样,是这般的不堪入目,浑身长着白毛,全身肿胀,张嘴除了发出嘶吼声外在无其他声音,如同行尸走肉一样丑陋无能。    这样的自己,还怎么安慰苏注,该怎么面对所有人?    看出了林殊的心思,蔺老阁主沉思片刻,开口说道:“这火寒之毒,不是不能解,只是有两个选择,就看,这位年轻人怎么选了。”    林殊安静下来,回头看向老阁主,等待着他的下文。    “ 彻底解毒须经历极为痛苦的削皮挫骨,碎骨拔毒,好处是解毒后容颜与常人无异,舌苔恢复柔软,能正常说话,不过样貌与前大不一样,但最大的坏处是从此多病多伤,时时复发寒疾,不能享常人之寿。这是其一,其二是……”    在林殊听过两种具体的解毒方法后,目光一震,接着,没有丝毫迟疑的选择了那其中,最最最下策的选择。    忍受这剥皮剃骨之痛,用寿命换来短暂的新生。    半年后,    “蔺晨,苏儿呢?”林殊,不,此时已经是梅长苏的他,安安稳稳的坐着,在蔺晨给自己切脉的同时,细声问道。    在自己选了第一种解毒方法后,就在没看见过苏注,知道她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痛苦的样子。听卫峥说,苏注有时会偷偷过来看望自己,但一看到自己裹满纱布的样子,便抹着眼泪又走开了。    谁知这一晃,就是半年。    “苏苏在哪,你不是最清楚了么?”收回手,蔺晨敲着桌角,没好气的说:“你不在的地方就有她。”    “蔺晨…………”梅长苏此时苦笑着冲蔺晨低低喊了一声。    “…………啊呀,知道啦!!那边的长廊里她和飞流在一起。”蔺晨看梅长苏此时眼中急切,心里知道他还是十分想见苏注的,回想起苏注以前聊起他时赞不绝口神色飞扬的样子,在回神看着,坐在对面的他面色发白,走路都有些趔趄。不禁深叹了一口气,嘟嘟囔囔着:“也不知道苏苏看上你哪了,一提起你她就掉眼泪,就没有笑过”。    听到此话的梅长苏,闪过一丝痛苦,有很快恢复平静。嘴边嗤着笑,扶着墙慢慢的站起来往长廊走去。    还没有走几步,就听见后面一阵脚步声,蔺晨快步走到他身边,陪他一同走着,声音凛冽的说道:“你别想做什么一刀两断的事情,苏苏她一旦动情,就绝对不会轻言放弃。所以,为了苏苏,你也必须听话接受治疗,尽早好起来,听见了没?”    梅长苏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两人走到长廊,在看着苏注靠着柱子和飞流轻声说着什么,在听到动静看过来后,苏注突然明亮起来的表情和包涵思念的双眸。蔺晨叹了口气,轻飘飘传来一句。    “梅长苏,苏苏她,真是把你爱惨了。”    东瀛有一个极神秘的组织。此组织的首领专门从中原劫掠收买资质绝佳的幼童,隔绝他们与外界的一切接触,以药物和灵术控制其修习。以至其心智无法发育完全,不分善恶,不知是非,对常识的学习能力也极低,但武功却奇绝狠辣,被首领控制着进行暗杀、窃密之类的活动。因一次暗杀活动时,误杀了东瀛皇太子而招致了覆亡的命运。    这些可怜的孩子们毫无自主生活的能力,那个首领被擒杀后,他们就算躲过了仇家和武士们的追剿,也无法生存下去,最终死伤殆尽。    飞流是当时那群孩子里最小的一个,秘术刚刚修成,还从来没有被放出来过,所以没有仇家,流离在外,冻饿将死。所幸的是,他被带回了琅琊阁,虽然有蔺晨这样没正经的一天老是逗弄他,但是还好有苏注主动担起了照顾他的任务,才让飞流能重新回到健康的环境中成长。    但是,这个家伙,有点太黏着苏注了吧……    五岁的飞流,从早上一睁眼开始,就一直跟着苏注,就连晚上睡觉都要在一起睡……    一起睡觉这个事情在蔺晨极力反对后,梅长苏也表示不太妥,苏注便给飞流说了。    飞流听了,正经的点点头,当晚就没有在和苏注在一张塌上一起睡觉了,但是改成打地铺了…………    反正就是不离开苏注一步的意思。   蔺晨气的挽起袖子,嚷嚷着就要收拾飞流一顿。可是飞流轻功尤其高超,一个时辰下来累出了一身汗不说,还没有抓到飞流。    最后无奈之下,又在苏注房间里又放了一张床,让飞流睡,这件事才算结束。    “你说说你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飞流才五岁,躺一张塌,各盖各的被子睡各自的睡觉,你倒还不愿意了……”苏注宠溺的伸手擦去飞流嘴边的点心残渣,给他递了一杯水,柔声细语道:“飞流,不理蔺哥哥,他坏。你接着吃,这个点心可好吃了,别噎着……”    看着苏注又专心致志的照顾飞流,蔺晨捣了一下梅长苏,一脸的不高兴:“喂,你就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你心上人的心可都到那个小家伙身上了。”    梅长苏合上书,看了一眼这边气氛融洽的一大一小,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神色如常:“飞流那孩子也挺讨喜的,而且有飞流在,苏儿的安全就不用担心了,不是么?”说罢神色一正,回头看向蔺晨:“你给飞流教那个护心法了么?早一些温和他体内的气息,对他也好。”    “……行行行,你们都喜欢飞流。”蔺晨扶着额头,一脸受打击的样子:“有了这个小子就全把心交出去了,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家伙!”    飞流正吃着桃酥,一听蔺晨骂苏注,神色一冷,一个眼刀飞过去,放下桃酥就打算冲过去,被苏注一把按住了。“飞流,蔺晨哥哥开玩笑呢。”    飞流依旧不满的盯着蔺晨:“不许。”    “好好好,不许不许,蔺晨哥哥以后不说我坏话了,飞流乖。”    “道歉。”    “飞流……”看着飞流如此护着自己,苏注是又感动又好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道歉。”生气的鼓着腮帮,飞流盯着蔺晨重复道。    “……苏苏,对不起。”蔺晨几时被如此对待过,郁闷了半天,想冲飞流发火,一看那张漂亮的小脸,心一软气就消了。最后索性一扭头不理人了。    又待了一阵,苏注就和梅长苏离开了琅琊阁,在附近的廊州住下了。    在这里,本不想参与任何事情的梅长苏又误打误撞的进了江左盟。事情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却仍然顺其自然的进行着。    不到一年时间,出色的才华便得到盟里四位长老的肯定,由此上升成为江左盟的宗主。    飞流武功高强,但是却是一个小孩子,再加上长的极为俊美,盟里的人没事都爱逗逗他,把他烦闷的一天到处飞着躲人。不过再怎么拒绝,只要苏注轻轻的喊一声,飞流就乖乖的停下不动,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此招屡试不爽。    大家原本以为苏注是梅长苏的侍女或者别的上下属关系,等一段时间以后,才渐渐看出苏注的特别来。    平日里,苏注很少抛头露面,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后院里看看书,给梅长苏出出主意。梅长苏累了,便让他去休息,自己替他处理起盟里大大小小的事物。之前还有人不服,说苏注一介女流之辈,不应该插手宗主所管理的事务中,有些越矩了。    直到一次江湖厮杀,别的地区的盟派气势汹汹的赶来围堵江左盟,此时梅长苏又旧疾复发卧床不起,苏注便带领三十余人前去,不到两个时辰就毫发无损的回来。之后当天那些盟派便退出江左地带,悄悄遁去了。    从这以后,大家才正视起这个在梅长苏身旁默默无闻,却才智过人,美丽得体的女子。有些胆子大的,还叫过苏注好几次“宗主夫人”,苏注也没有拒绝,只是微微一笑,在无它言。    这温馨的日子还没有过多久,众人又乱了套。    这一次,苏注不见了。    明明前一天还道过晚安,梅长苏眼睁睁看着飞流和她一起进房间的。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却发现飞流蹲在床边看着自己。    见梅长苏醒了,飞流哭丧着个脸,把一封信递给自己。    “姐姐。”    梅长苏疑惑的看着他,“苏姐姐让你把这封信给我?”    “嗯。”    “苏姐姐呢?”    “走了。”飞流嘴一撅,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走了?”听到这里,梅长苏大惊失色,外衣也顾不上穿,身着中衣套着披风就急急忙忙的赶向苏注房间。    就见苏注房门大开,里面早已空无一人。梅长苏一个趔趄,被飞流扶住才站住了步子。他唇色煞白,眼神空洞的喃喃自语。    “苏儿,你又去了哪里?”    飞流见梅长苏半天没有打开信,便开口再次提醒道:“信。”    对,信。梅长苏找回一点神智,修长的手指在打开信时竟然在不住的颤抖。    “忍别离    不忍却又别离    托鸿雁南去    不知此心何寄    红颜旧    任凭斗转星移    唯不变此情悠悠”    “飞流,苏姐姐有没有和你讲,她去哪里了?”稳了稳心神,梅长苏将视线转向飞流。    “说了。”    “她去哪里了?”    “冥谷。”    深受火寒毒之苦的梅长苏怎么能不知道冥谷是个什么地方。书上有记载,说这冥谷的魄祁草,可解世上所有的毒,中毒轻者几株魄祁草就好,重者则要几十株,几百株,甚至上万株才行。    自从剥皮削骨重生之后,梅长苏也喝过几次魄祁草熬的药,可是这东西极为稀有。能见上一次都算幸运了,更何况是拿来治病。    冥谷地形复杂,地势凶险。见苏注一人悄无声息的离去,梅长苏急的又是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飞流,苏姐姐还和你说什么了么?”    “说了。”    “说了什么?”    “保护你。”    “还有么?”    “等她回来。”    听到这话,梅长苏眉毛一挑,紧盯着飞流,沉思片刻又问道:“她是自己一人去的?”    “不是。”    “还有谁?”    “大哥哥,武功好,飞流打不过。”    “那个哥哥我认识么?”    “不认识。”    “那……是不是苏姐姐认识,还很信任他,对么?”    “嗯。”    问到这,梅长苏稍微安了下心。只要有武功高强的人保护苏注就好。    没有武功,她就会两套剑法还敢到处乱跑。不过,她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自己么……    想到这,梅长苏心里又是隐隐作痛。   ? ☆、琅琊榜首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有些太不妥了…… 看的时候要注意,不喜欢就关了吧 魔方那个是我自己早就想好的,所以也就任性的加上去了 这个文写的也就是自己图个开心,没多想。 写完才觉得女主有些太万能了…… 而且中毒生病半天还死不了…… 各位看看就好看看就好,不喜欢就别看了…… 下一章就打算进入剧情了。   一卷英雄琅琊榜,囊尽天下奇英才。   琅琊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独特的经营方式。不过这么多年,它能被众人所欢迎,不仅仅是靠答疑解惑,而是每年都会免费更新的琅琊榜。   琅琊阁每年排的这几大榜单,虽然是免费的,但却绝不唬人。天下十大高手排名,天下十大帮派排名,天下十大富豪排名,天下十大公子排名,天下十大美人排名,能挤上这几大琅琊榜的,哪一个是等闲之辈?   而最近这几年,有两个人,因为这琅琊榜,风风火火的红遍了大江南北。   这两个人,一个是江左盟的宗主,梅长苏。而另一个,则是锦谷之主,安禹楠。   ?江左盟,天下十大帮派之首,梅长苏,天下十大才子第二。   “遥映人间冰雪样,暗香幽浮曲临江,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江左有梅郎。”这是九年前北方巨擘“峭龙帮”帮主束擎天初见梅长苏时所吟的诗句。   当时公孙家族避祸入江左,束擎天追杀过江。江左盟新任宗主梅长苏亲临江畔相迎,两人未带一刀一剑、一兵一卒,于贺岭之巅密谈两日,下山后束擎天退回北方,公孙氏全族得保,江左盟之名始扬于江湖。   有心者还曾指出,在未有束擎天事之前,江左盟曾经被四方帮派围堵之际,仅派出一个女子,也是密谈,用了两个时辰,就轻松化解了紧张的局势。   这江左盟,饶是清贵世家,皇亲国戚,对于这个名头,也不能不有所悸动。   而这六年前凭空冒出的安禹楠,就更让人好奇了。   六年前,琅琊榜更新后,众人发现一个陌生的名字突然出现在榜单里。   锦谷之主,天下十大富豪榜首,安禹楠,天下十大才子之首。   这安禹楠,到底是何许人?竟然连占两个榜单,还一跃荣升才子榜首,将江左盟的宗主都拉至脚下。   锦谷和江左盟交往甚密,盟里的吃穿用行,几乎全都是锦谷出品的。所以受江左盟庇佑,锦谷的总部设在廊州,一处郊外山谷中。   有人曾幸运的进去过,回来后连连称赞说此地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瞧。据说那山谷地势极好,难攻易守,里面繁花似锦,鸟语花香。安禹楠之宅就在这锦谷中,去的人说是宛如到了仙境一般,一处皆一景,侍女们也一个赛过一个美丽的动人心魄。   若是在那待上一日,都觉得此生无憾。   如此大手笔,不用说,就可以知道,这锦谷之主安禹楠的经商之道是有多厉害了。从吃的穿的,再到用的把玩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锦谷做不出来的。   锦服坊,锦饰坊,向来是姑娘们最喜欢的地方,里面的服饰新潮,制作工艺又好。而且价钱又便宜的也有贵的,所以平民家的姑娘时不时也会来逛上一逛,选几个心仪的小饰物。   锦食楼,每过两个月,就会推出一道新菜,酸甜苦辣,什么样的口味都可以满足,而且时不时的还会有些促销活动,让人赞叹不已。富家子弟可以在装饰华丽的主楼用食,平常人家,则在清新脱俗的偏楼用餐。   锦宝阁,则是最稀奇的一个地方了。里面有很多东西,大多都是人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而且,不止东西奇异,而且还有购买数量限制。每个新东西一推出,只有一千份的销售名额。而且还只能当时在现场排队购买。有人就有小心思了,那我多找几个人排队,一次性就能买好几个了。   说起这个,也是锦宝阁的绝妙之处,在发售新宝物的前一天,它会给在各个地区的昭示牌上贴上一则消息,随机表明几个地点,这几个地点相隔距离都挺远的,但是其中只有一个地方在第二天会出售宝物。   于是,每当到了新产品推出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各种混乱之景,实数滑稽可笑。   飞流身为小孩子,自然也会被这些新奇的东西所吸引。不过,江左盟倒不发愁要去排队抢购。因为每当推出新产品时,安禹楠就会派人将制作精美的产品提前送至盟里给飞流把玩。   如同这次,飞流玩够了刚进门,就看见黎纲拿着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盒子进门拜见宗主,知道是给自己的,顿时眉开眼笑的几步走去拿过来打开。   木盒里面放着两个大木方块儿,每个大木方块儿却是有好多小木方块儿组成,大木方块儿每个面还涂上了不同的颜色。   飞流之前玩过安禹楠送的九连环,数独游戏,还玩过七巧板,积木块儿。所以见到这个让人看不出所以然来的东西,也见怪不怪了,因为他知道,盒子里还有一份说明,可以让梅长苏看后给自己讲解。   “魔方?”看到这个东西的名称时,梅长苏的语气有些怪异,接着往下看去后,渐渐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飞流手中的木方块儿。   见梅长苏看向自己的玩具,飞流手一紧,把两个木方块儿抱在怀里,一脸警惕的看着梅长苏。   “不给。”   “飞流,我不要,你拿着玩吧。”梅长苏笑笑,一脸无奈。   上次送玩具来的时候,飞流不在,盟里一个长老的孙女过生日,非缠着要锦宝阁的东西,长老去晚了一步,没有买到,梅长苏听后便让人连东西带外面的盒子一并送过去了。   谁知飞流回来后听闻此事,大发脾气,但是因为是梅长苏送的,自己又不好冲他发火。生气的一掌把院里的石桌拍碎,红着眼圈哼哼唧唧的不知飞哪里伤心去了。   事后梅长苏哄了好几天,直到安禹楠听闻此事后又差人送了过来,飞流情绪才算稳定,不再气鼓鼓的生闷气了。   “安谷主对咱们飞流真是好啊,每次将新品先送来给飞流。”黎纲看着宗主给飞流讲解完了以后,飞流高高兴兴的拿着魔方坐到一边玩,话题一转笑着说道:“说起这安谷主,最开始听到大家对他的描述,我还以为说的是宗主呢。”   “是啊,我听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呢。”梅长苏拿起茶杯,语气有些无辜:“ 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开了一个富可敌国的锦谷。 ”   当起初听到人们对安禹楠的描述过,许多人的确首先想到了江左盟的宗主,梅长苏。   安禹楠,锦谷之主,生的极为俊美,博学多才,但是却体弱多病,时常旧疾复发,需要静心养病。   大家也都知道,江左盟宗主梅长苏,身形单薄体弱多病,长的也俊美。所以,一时间,众人都以为,梅长苏私下换了个名字开了个锦谷。   直到云氏世代医家,云飘蓼的生辰到来时,作为好友的安禹楠亲自前去送礼拜访,见过安禹楠的众人才知道,这梅长苏和安禹楠,的的确确是两个人。   安禹楠身形修长,却略显单薄柔弱,十指纤长,肤色白皙,容颜俊美,眉眼英气十足,却刚中夹杂着点点柔和,乍一看有些模糊了性别。整体看去,他就如同璞玉一般,温润柔和,让人忍不住想去亲近。   安禹楠下了马车,发现云飘蓼和她八岁的小妹云飘漾早就站在门口迎接,在看到云飘漾一路小跑着朝自己奔过来后,安禹楠微微一笑,顺势接住云飘漾抱起来,眉眼弯弯的,整个人耀眼的越发的夺目。   原本路过的行人还在好奇,是哪家的客人竟然让天下第一的美人亲自出门迎接,待看到安禹楠下了马车,又无比熟稔的抱起云飘漾温柔的询问着近况后,这才恍然大悟。   但随之纷纷又八卦起来,云飘蓼一直不嫁,还说心上人是琅琊榜上的人,今天一看安禹楠和她交往如此密切,难道…………云飘蓼的意中人是安禹楠?   苏注,不,女扮男装成为安禹楠的她。想到这几年听着外面关于自己的种种传言,有些好笑。   一个人在塌上呵呵直笑了半天,送药进来的荀珍看到哼了一声,把药放下,没好气的喊到:“臭丫头,过来喝药。一个人傻乎乎的笑什么。”   被叫到的苏注嘿嘿笑了两声,坐到桌前,一口喝完碗里的药,苦的眉头直皱。   “荀老爷子,这药也太苦啦,你就不能熬一些好喝的药么?熬个水果味的,然后我在开个药铺推销出去,到时候……哎呦,荀老爷子你干嘛敲我啊。”正盘算的开心着,就被荀珍重重的敲了一下,不由得叫唤起来。   “敲的就是你,自己的身子不注意,还想着赚钱,你真是钻到钱儿眼里去了。”荀珍骂咧咧的,看到苏注呲牙咧嘴疼的样子,语气也放缓了些。   “这两天,你待着这里,好好休息。”   安禹楠哼唧一声,趴在桌子上,噘着嘴。   ?“听见了没!!”   “听见了……”安禹楠被荀珍一声怒吼吓的一个哆嗦,老老实实的应下不吭声了。   在两旁的侍女此刻也都捂着嘴偷笑,自家主子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唯一怕的就是荀大夫发火。   看着蔫巴的苏注一脸委屈样,荀珍表面上板着脸,心里早就笑开了。这丫头,就得有人凶一些才肯听话。   想到她的病,荀珍心又沉了一下。   记得第一次被云飘蓼请过去,说是有一个治不了的病人时,还心生奇怪,暗想竟然有云氏一族都治不好的病。等去了府上一看,才发现,她的病不亚于之前所看的那个江左盟宗主梅长苏的火寒毒。   是一种很奇怪的病症,荀珍从医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病。这看似,就像是中了火寒之毒,但是她却没有因为嗓子受损不能讲话,浑身也没有长白毛。但是却脉象混乱,体温忽热的烫手忽低的如同死人,皮肤的伤口无法愈合,整个人,就如同地狱的恶鬼罗刹一样吓人。便急忙追问得病的起因经过。   苏注起初死活不肯说,但是后面被荀珍三天两头故意灌下一些味道极苦但是只是补药功效的药后,折腾的一字一句都说了。   ?原来,自从离开金陵后,苏注从暗煞盟的各煞里带走了一些人。和梅长苏在江左盟的日子里,她起初询问着除了冰续草还有没有可以治愈火寒毒的药材。   问倒是问出来了,可是冥谷如此险恶,还不一定可以找到那个包治百病魄祁草。江湖上有好些人都是有去无回,蔺晨说起这个时也是有些忌惮的样子。苏注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但是看着梅长苏每次发病时疼痛的快要死过去的样子,苏注看在眼里,却疼在心里。在梅长苏再一次发病后,苏注暗暗做了决定,打算拼上性命也要去冥谷找到魄祁草给他治病。带上一批人马,苏注嘱托了飞流要好生照顾梅长苏后,就义无反顾的踏上冥谷的路途中。   不知是还说苏注运气好还是运气差,魄祁草还真让她给找到了。这其中的千辛万险,折了多少随从,苏注不忍再去回忆。但是苏注对于传言中所说的包治百病并不是十足的相信。传言,往往都是夸大事实。只有亲身试验之后,才可以断定这药是否真的有效。可是这冥谷四季如春,火寒毒需在寒冷至极的冬季才能感染上。不顾侍卫的劝解,苏注强行划伤自己后,在冥谷外的漫天大雪里整整被折磨了三天,才被抬回冥谷,喝下熬好的魄祁草汁。   名不虚传,魄祁草汁使苏注一天天的好起来。就在苏注有些纳闷,这样如此轻松的在冥谷里一下子就找到魄祁草,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不妥之处?   果然,没过几天跟随苏注前来的大部分侍卫纷纷出现了异样,开始自相残杀起来。   这冥谷的魄祁草到处都是,但是这里的空气到处都弥漫着的气息,进来的人一旦吸入这空气,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出现幻觉自相残杀,惨死而去。苏注和照顾她的几个侍卫之所以没事,就是喝了这解百毒的魄祁草汁,才会保持清醒不被幻觉所残害。   剩下的侍卫拼尽全力牺牲了性命将还未恢复的苏注送出谷,苏注虚弱的走走停停,被一个习武老人所救,老人见她身子虚弱,即使喝了魄祁草,但是没有连续服用直至被人治愈,还残留着些许火寒毒,为了保住苏注的性命,他就将自己的功力传给苏注,让她借此可以留在人世。老人本意是好,但是老人的武功不知哪里不对劲,或者是自己哪里不对劲。一来二去,病情反到变的更差了……   接着,被云飘蓼意外发现所救,成了荀珍所看到的样子。   荀珍守着苏注研究了三天,觉得终究还是火寒毒没有彻底去除所致,再加上苏注的伤口溃烂,周围一片死肉,浑身的伤口混过多。无奈之下,荀珍和云家商议之后,决定先剥皮矬骨,根除火寒残毒。在进行下一步治疗。   根除火寒毒,忍受了梅长苏所经历的剥皮矬骨之痛,苏注凭着老人传授的功力艰难的存活下来。将自己一同带出的几株魄祁草给云氏,让云家种植繁育出更多的魄祁草。养病期间,苏注便待在云府,边修习功法边养病。托云家上下的细心照顾,苏注的病情好的飞快,同时云飘蓼发现,苏注的武功进步的越快,身体的伤就好的越快,但是奇怪的是,苏注的体温越来越低,即使靠近火炉,手也冰凉的如同死人一般。   “我就算再福大命大,好处也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占了,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关于体温异于常人这个嘛,就算是我武功进步神速的代价吧。”   云飘蓼至今仍然记得,改变容貌以成为安禹楠的她说起这话时,强颜欢笑的样子。? ☆、萧景睿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进入剧情……最后盖毯子被苏注抓着瞅也是之前就想好的,可惜怎么写也写不出自己所想的那种感觉,大家请自行想象……我尽力了…… 终于写到剧情了……前面铺垫真多……   萧景睿怎么也想不到,就在这短短的几日之间,竟然会发生如此多的事情。有些事情,发生的太快,甚至快到自己根本来不及去思考。   冥冥之中,有什么仿佛不一样了。   浔阳云氏,医圣世家,数代以来都是善心仁术,恩德遍于江湖朝野。每月初十,云家会连设三曰医棚,向穷苦贫寒人家施药,数十年风雨无阻。   云氏的药棚设在旬阳城里最大的一片空地上,分为排号,诊脉,领药三个隔开的小棚,云飘蓼如往常一般,坐在中间诊脉的棚子里,面前有一张黑木长桌上放青步软垫一个,求医者按排号的顺序前来应诊,每一个人,她都会细细的把脉,温柔的询问症状,查看气色,最后开出处方,让病人到隔壁棚子,按方子领药。   萧景睿也像往常一样,站在诊棚前大概十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云飘蓼的一举一动,如果在诊疗的间隙,云姑娘肯抬头看他一眼,朝他笑一笑,他就能高兴一整天。   这一天,求诊的人特别多,云飘蓼忙的连喝一口水的时间都没有,额前的乌发被汗水浸湿,粘在白皙的面颊旁,让萧景睿既觉得心疼又更添爱慕。   “安哥哥!”   在药棚里干着零碎活的云飘漾突然清脆的喊了一声,接着就放下手中的活儿,快速跑去。正在巡诊的云飘蓼也顿了顿,抬头望去,向来者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众人顺着云氏姐妹俩看过去,只见安禹楠身着淡色薄袍,头戴青玉发冠,浅笑着朝这边走来。整个人如同披着一身月光一般,散发着柔和的感觉。   “哎呦,漾儿,你是不是又偷吃东西了?怎么比上次重了?”抱起云飘漾,苏注颠了颠,笑着询问云飘漾,一边向药棚走去。   “才没有。”云飘漾撅起小嘴,小脸上满是不高兴,一双杏眼直直的盯着苏注。说着竟还伸出手去掐苏注的脸:“安哥哥答应我要来看我的,说话不算话!大骗子!”   “漾儿,不许这样说话。”云飘蓼声音一沉,柳叶眉轻轻的皱起,此刻竟有些说不出的威严感。“安哥哥平日里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快从安哥哥怀里下来。”   被训斥的云飘漾眸子里闪过点点泪花,她知道自家姐姐一直对安禹楠很好,每次只要有安禹楠在,姐姐绝对不会在严厉的说自己。   于是,云飘漾一扭头,埋在苏注怀里不做声了。   “没事没事,是我不好,答应了要常常过来的,却失约了。”苏注连忙摆摆手示意没事,责怪似的看了云飘蓼一眼,满脸都是无奈的笑意,好生劝着怀里的小家伙:“漾儿没关系,是安哥哥不好。漾儿不生气。”   云飘漾从怀里出来,正眼看了看苏注脸上被自己方才掐出明显的红印子,有些不好意思,便伸出自己的小手揉了揉,还小心的吹吹气。   “安哥哥,对不起,漾儿给揉揉就不疼了。”   看着云飘漾小心翼翼的举动,苏注心里流过一丝暖意,假意怒道:“漾儿把我掐成花猫,我也要把漾儿变成小花猫。”   看苏注真要伸手过来掐自己,云飘漾小小惊呼一声,转身就向后跑去,躲开苏注的魔爪。   云飘蓼看这一大一小玩的不亦乐乎,好笑的摇摇头,继续为病人诊脉开药。   药棚里的存药被快速的分包发送出去,很快就见了底。幸而云家提前在订购的药材刚才送进城里,还未既入库,便被直接拉到了药棚,足足五大车,用棉纸仔细包装着。发出浓浓的药香味,十分的好闻。   云飘蓼是现场的主持者,便暂停了诊脉,安排药童卸车,将药材包一个个装入药棚的装柜中,然后才向押车前来的那个药材商致谢。   四目相对时,两个人的神情都是一震,长时间的一阵静默以后,云飘蓼率先开口,低低的说了一声:“你来了。”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美丽的双眸微微红着,漾着柔软水草般清荡的目光。年轻的药材商脸上露出浅淡的笑容,目光越发的柔和。   看到这样的情形,众人呆若木鸡。敢情云飘蓼的意中人不是这个风度翩翩的安禹楠,而是看着丝毫不起眼的药材商。   苏注看着众人投向自己惋惜的目光,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心里在暗自偷笑。   看着两个人又重新聚到了一起,并得到了云飘蓼父亲的认可。安禹楠看了一眼在不远处木讷站着的萧景睿,对他的一片痴情却得如此结果有些不忍,但却没说什么,转身牵着云飘漾,和云家一起收拾起东西准备回府。   落日融金,天色渐暗。渐渐的,路旁挑出夜灯,来往的行人越来越少。   入夜,温度降低,有丝丝凉风吹起,中秋冷月挂在暗蓝的天空,一轮冰晶幽皎雾洁。不知是万户团圆的象征,还是月盈则亏的□□。   萧景睿,长长的身影映在发潮的青石板上,只有衣袂飘动。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是失望,伤心,怨恨。还是为心上人终得好归宿的欣慰。   双足已站的麻木,胸口也痛的麻木,可是面对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那三间药棚,他仍然不想挪动一步。   二更鼓响,街道的尽头亮起一盏琉璃灯,光线柔和地向这边漫动过来,直到罩定萧景睿直直挺立的身体。   接着,有一个温暖的锦绸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萧景睿麻木的缓缓抬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与云家一起回府的安禹楠。   见萧景睿看着自己,但是神情木然,目光涣散。心知他现在还没有从这个沉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苏注心一软,轻声说道。   “景睿,现在天色以沉,别站在这里了。”   萧景睿除了听到自己名字时目光动了动,就在没有其他的反应。苏注看着他木然的样子,想来要是没有人过来拉他,他估计是要站一晚上。细想片刻,便拉着他,缓缓的往驿站走去。   萧景睿慢慢转动视线,看了来人一眼,又慢慢地低下了头,无言地跟随着对方的牵引,移动了脚步。   还没有走出几步,就听破空声响起,一个身穿蓝衣着轻质皮甲的少年停在两人面前。   凭空出现的少年并没有理会萧景睿,而是直直的看向苏注,语气里带着少有的欣喜:“姐姐。”   苏注有些吃惊,自己现如今容貌大改,而且还是男儿身份。但是时隔这么多年没见,飞流却一眼就可以认出自己。那么是不是,他见到自己的第一眼,也会认出自己?   压抑住心中的种种情绪,苏注轻轻的应了一声,开口询问道:“他呢?”   “在车里。”   “没说什么?”   “说了。让我叫你们过去。”   “和他一起回府?”   “嗯。”   路上,飞流看苏注拉着景睿往前走,有些不高兴,于是跑到另一边,主动牵上苏注的手。   还没来得及高兴,飞流就感觉苏注冰凉的双手,有些着急,还以为是苏注冷了,目光露出点点惊慌,想把披在景睿的披风拿下来给苏注披上,却被苏注制止了。   “飞流,不许告诉梅长苏我是谁,知道么?”苏注重新把飞流拉回身边,很耐心的给他解释。“苏姐姐之前生病了,病好后体温就一直都是这样的,不冷,飞流听话。”   “不告诉?”   飞流歪着头,有些不解的看着苏注,似乎在思考着不能告诉梅长苏的原因。   “他以后会认出我的,但是现在不能让他知道。现在如果告诉他的话,他会更加忧虑,这样会伤身体的。”   苏注见萧景睿完全注意不到任何事情发生,只是盲目的跟着走,稍稍安了下心,再次看向飞流。   “飞流记住了么?”   “嗯,记住了,不告诉。”飞流斩钉截铁的点点头回答道。   走了一会儿,就见街角停着一辆普通的暗青色马车,苏注拉着萧景睿上车,见梅长苏坐在里面闭目养神,原本就清瘦的脸庞因为光线的模糊显的更加消瘦,心里一酸,连忙硬生生压住汹涌的思念。见两位都上车,梅长苏冲苏注点头示意,便吩咐车夫径直向城门口驶去。此时已是城门紧闭的宵禁时间,但当马车无声驶近的时候,巍巍大门却毫无阻碍地开了半扇,等他们出去后方才又静静地关上。出城车行一个时辰,到了一所花木拥簇中的小小别院,院中灯火明亮柔和,两个粉衫秀髻的俏丽丫环迎候在门外。   见梅长苏先去安抚萧景睿了,苏注跟着侍女来到另一间屋子歇息。   打量了一下四周,苏注无趣的在桌前坐下,忽然听到萧景睿房里传来阵阵琴声,便凝神仔细听。在随意试声之后,再次响起的曲调哀婉自然,仿若是平平淡淡的娓娓叙谈,又似是潺潺流逝的不羁小溪,虽然清缓无奇,却又令人平生一股落花流水的茫然,勾起无限相思情肠,酸楚幽痛几难抑制,不知不觉心头便如堤溃洪泄一般,只想着痛快一恸。   过了一阵,琴声又自最高处一转,婉转奏出春风杨柳之调,融融暖意间略带惆怅追惜,其中的哀伤却已平复,悠宁安和取而代之,宛如胸臆之间郁塞泄尽后的一剂温补,令人倦意渐起,不由地想要在长长的追逐后稍加安眠。   待听完后,苏注发现自己也早已泪流满面。心中阵阵的刺痛,分分秒秒的提醒着自己,当初的种种美好,种种凄凉,种种…………   看着萧景睿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梅长苏这才想起除了他还有一个人是一起来的,安禹楠。   原本以为这个时辰了,安禹楠已经睡了,但是路过时却发现他房中的灯还是亮着的,房门没关,里面也没动静。一时好奇,便走进看看。   进去后梅长苏发现,安禹楠是已经睡了,不过是坐在垫子上睡的。只见安禹楠头一点一点的,呼吸缓慢匀畅,看起来睡的很香。睡着的安禹楠,神色安详,看起来没有了平日见到的那般光彩夺目,而是多了一些忧伤黯然。   梅长苏又凑近了一些,拿起一个毯子,想给他先盖上,等侍女准备好床铺以后再叫他。   在盖好后,还没等梅长苏收回手,就被苏注隔着毯子牢牢抓住,原本闭着的眼睛也睁着,目不转睛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梅长苏。   梅长苏心里一震,却并没有挣开苏注,而是任由苏注抓着看个够,有些淡淡的妥协纵容。彼此的脸因为这个动作相距不远,对方的呼吸轻轻扰在脸上,有些痒痒的。梅长苏感觉心漏跳两下,然后一种熟悉自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对着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为什么会有这般熟悉的感觉?   ? ☆、番外 ?  “苏苏,还是没有消息么?”   蔺晨和往年一样,每当最后要回琅琊阁的时候,都会问梅长苏同一个问题。   而得到的答案,永远只有两个字,和梅长苏一个人落寞眺望远方的背影。   “没有。”   哦,还有怀里塞着满满橘子,每次听到有动静都欣喜的冲出去,然后在耷拉着脸回来的飞流。   甄平和黎纲,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宗主发自内心的笑过了。   每日宗主要处理众多的事务,虽然他的嘴边一直都挂着浅浅的微笑,待人处事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个浅笑,只是挂在嘴边,却未曾到达心里。   自从成为梅长苏后,宗主一直都默默肩负着为赤焰七万男儿雪冤的重担。之前有苏注在他身边,宗主至少不孤单,因为有一个人懂他,可以陪着他一起往下走。可是现在,连这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飞流又一次从小时候被迫练功还挨打挨饿的噩梦中醒来后,嘴里嘟囔着习惯性的往隔壁房里冲。等走进房里,看着空无一人的床铺后,才反应过来,苏姐姐已经不在这里了。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在自己做噩梦被惊醒的时候,细声细语的安慰自己,还让自己睡在旁边,伴着淡淡的茶香入眠。   这几年里,好吃的点心和水果,飞流会忍着不吃完留一些给苏注;苏注喜欢茶花,飞流就不知道从哪里拔来的茶花,日日不间断;就连飞流自己最爱吃的橘子,每次也会把最好的最大的,留给苏注。   苏注房间里飞流不知放了多少东西,食物坏了就放新的,花枯萎了就重新放新鲜的。盟里的人不知道提醒了飞流多少次,宗主身边的那个苏小姐已经不在了,可是飞流就是不听。   “苏姐姐会回来,她答应我的。”   不管大家在怎么和他讲,飞流永远都是这一句话。   苏姐姐答应自己了,她会回来的。飞流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人,自己也坚信着这个允诺。   苏姐姐,你看,飞流很听话,保护哥哥,努力练功,每天吃好,睡好,还长高高,打坏人。飞流都长的很高了,已经可以保护苏姐姐了。   可是苏姐姐,什么时候可以回来看飞流呢?   梅长苏觉得呼吸一窒,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踉跄着向后倒去。身旁的黎纲急忙扶住宗主,担心的差人去叫大夫,被梅长苏拦了下来。   “我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是,宗主……”   “没听到我说的么?我没事。”   “…………”   “你下去吧。”   “…………是。”   梅长苏回屋,把桌子上摊开的书一一放回书架。喉咙一痒,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嗓子又开始痒了?我让他们给你煮点润嗓的,喝了好好休息。”苏注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梅长苏笑着又咳嗽两下,才转过身道:“好,都听苏儿的。”   空空的房间,寂静的院子,四周安静的连一丝风都没有,梅长苏觉得一瞬间时间都静止了。可是,这屋子里,哪里有苏注的身影?   “苏姐姐?”   飞流听到梅长苏含着暖意的喊着苏注,瞪大眼睛冲了进来,可是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想看到的身影,顿时嘴边一撇,看向梅长苏:“骗人。”   梅长苏眼里满是化不来的落寞,他扶着柜子坐下,歉意的冲飞流笑了笑。   “飞流,对不起啊,是哥哥想苏姐姐了。”   飞流在原地怔了一下,三两步就走过来,学着以前苏注对梅长苏做的动作一样。动作轻柔的拍拍梅长苏的头,又把他的碎发挽到耳后,细声说道:“小殊,别怕。”   梅长苏的心里防线瞬间崩塌,从心底汹涌而出的思念如同病毒一样,传染了自己的每一处。泪水如雨下,哭的如同孩童一般撕心裂肺。   原来,就算失去了那么多,我还有你。   可是现在,我连你也失去了。   江左盟的日子阴阴沉沉了好久,好久好久。久到大家还以为,以后的日子都会这样下去时,富可敌国的锦谷凭空冒出,一个叫安禹楠的人就这样硬生生的□□江左盟的生活里。   “我不敢确定他是不是苏苏,但是,这锦谷的确是苏苏的风格。”蔺晨严肃的用扇子柄敲击着桌面,说出心里的疑惑之处:“这锦谷,就如同之前苏苏创的暗煞盟一样,毫无理由的支持江左盟,丝毫不管是否能够赚钱盈利。而且我想,就凭这锦谷层出不穷的新意来看,也只有苏苏可以做到这一点。从这几点来看,很有可能是苏苏。”   “可是如果女扮男装,苏小姐一眼就会被盟里的弟兄识破,不会瞒过这么久的时间的。”黎纲把火盆的碳火有加了加,说出自己的想法。“弟兄去过几次,甄平也找借口亲自去拜访过安禹楠,如果是苏小姐,一定可以认出来的。”   “如果,”梅长苏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语气里不住的凄凉:“她也同我一样,变了容貌样子呢?”   “什么?”在旁的两人不禁吸了口冷气,十分的惊讶。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以后相处的日子里,必定会有破绽的。”蔺晨最先反应过来,语气凝重的看向梅长苏。   “苏儿……”梅长苏喃喃自语,“那个人,真的是你么……”   ? ☆、萧景睿 ?  琅琊才子榜第二,江左梅郎。   饶是萧景睿正值最心灰意冷之际,乍一听到这个名头,也不禁目光一跳。   梅长苏不喜露面,曾睹其真容的人世上只有寥寥几个,可越是这样,大家越是对他好奇,希冀能有一曰,可以亲眼见见江左梅郎是何等绝世风采。   萧景睿刻意跻身于琅琊公子榜,虽然不是为了争强好胜,但对于这位始终位居自己之上的人还是有点好奇之心,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能见上一面。可惜由于梅长苏一向隐于幕后,很少公开出现,使他一直未能如愿。去年冬天路过秦岭,在崖上采得寒梅一枝,携在手中进了一间茶舍休息,隔壁桌前有位身裹白裘的年轻人,一直凝目梅枝,十分喜欢的样子,萧景睿也没多想什么,就将此梅赠与了那年轻人。半月后在灵山清风观,碰巧又遇见了对方,大家互相认了出来,攀谈了许久才分手。因为只是匆匆交往,过后便忘,故而也未曾对家人朋友提起,更是想也未曾想过,这个未见得有多惊艳夺目的温雅男子,竟就是执掌天下第一大帮的江左梅郎。   “家主一向琐事繁多,不能亲临招待,三位公子如不介意,就请入席一饮,也是我江左盟的荣幸。”那两个侍女都是兰心惠质,见萧景睿自听到梅长苏之名后一直呆呆的,为免他尴尬,便上前盈盈劝酒。“这殿照红,锦谷的安先生经常送来,院里院外积了很多,宗主不善饮酒,对于这等上品,自当无福消受。如今日能和三位公子的心意,也算是物尽其用了,酒尽其醇了。”   “安先生?你,你是说锦谷的安禹楠?” 谢弼脸色一变,表情更是瞠目结舌。   “是安先生没错,萧公子前两日不是与安公子一起来的么?怎么这会儿反倒不认识了?”看着萧景睿一脸的茫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居左的侍女微笑答着话,见这三位公子态度随和,毫无贵族纨绔之气,便小小的开了个玩笑:“萧公子莫非,不认得那日与你一同前来的就是安公子?”   “不是啊,”萧景睿见侍女神情古怪,想起刚才错认梅长苏闹得笑话,心里也有些没底,声音更低了一些,“他说他是在清风观长住的落魄书生,我也就没多想………”   谢弼坐在旁边石凳上,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卓青遥虽稳得住些,但嘴角也有轻微的抽搐,两个侍女抿嘴而笑,不过因为矜持和教养,并不插言。   “每一天都有事情发生,我总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和家里讲吧。”景睿嘟囔了几句,见连谢弼都巴望着看着自己,这才正了神色,回忆起之前的事情。   自己和安禹楠认识,比认识梅长苏还要早。   曾经因为禅一先生的一副作品,两个人对诗吟词奏曲了整整三天,直到三天后,两个人都熬不住,昏昏沉沉的被带去洗漱睡觉,这比赛才算结束。   这最后的赢家是景睿,不过,打那以后,景睿和苏注的关系就好了很多。听闻这个落魄书生住在清风观里,景睿还时不时的过去看看,带着点心水果什么的。两人就各种文雅诗词歌赋展开讨论,由于个人懂得的方面不同,所以每次见面深谈之后,彼此都受益匪浅。   “怪不得你前几次回来后,文笔大有长进,爹还多次向我们夸你呢,原来是有高人指点啊!”谢弼无比羡慕嫉妒的打量着自家兄长,上上下下围着他绕了几圈,把萧景睿弄的有些莫名其妙:“你老围着我转圈做什么?”   “看看你到底有哪一点好,可以让两位叱咤江湖的有名人士和你做朋友。”谢弼摇着头坐下,满脸的惋惜:“可是不管怎么看都找不出你有什么好的,哥哥真是走大运了。”   没有理会萧景睿,谢弼此时对照殿红早已没有抵抗力,见卓青遥没有再继续推辞侍女的劝酒,当下躬身一揖,谢道:“贵主盛情,却之不恭,请姐姐们代我兄弟三人多多致谢了。”   侍女们娇笑还礼后,谢弼便拉着他的兄弟们入了座,端起琥珀杯轻轻啜了一口,只觉酒液沾唇入喉,一股醇香自舌尖散开,直透脑卤五腑,果然不愧是酒中极品。   卓青遥尽管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一见谢弼这副如入人间乐境的模样,便知道再也休想将他从桌旁拉开,只得怏怏劝了一句:“这不是寻常果酒,虽然醇美,后劲却是不小的,你少喝一点。”   但此时谢弼哪里还停得住杯,纵然是就着美味小菜浅酌慢饮,也不知不觉喝了十几杯。那两个侍女仿佛很了解谢弼的酒量似的,等他喝到第十七杯时便不再加斟,而是转而向卓青遥和萧景睿劝酒。这两人虽不善饮,却也抵不住照殿红的诱惑,分别喝了七八杯,已是微曛。   侍女们知道这三人近两曰都未曾好眠过,上前扶起,分别送入客房安睡。不知是因为疲累还是酒意,三个人竟全都一直睡到次曰天明,起来后觉得神清气爽,疲意尽消,对梅长苏的待客之道更添佩服。   在去雷山定婆婆那里参加百岁寿的景睿和谢弼在半途中遇到了的大大咧咧的言豫津,三人一路上晃晃悠悠的四处游山玩水。没想到在小小的县城,却再次遇上了梅长苏。   萧景睿此时的表情是极度惊讶的。   秦岭上初遇,清风观再会,浔阳城月圆之夜,他牵着自己的手离开那凄清街头,在小院中抚琴烹茶。   次曰一早,自己就曾向侍女问过他的去向,得到的答案是“家主有事要办,已经离开浔阳了。”   没想到江左梅郎要办的事,竟然是在这小小的县城。   “几位还没有用过午饭吧?”梅长苏并不在意三人各异的表情,“我在此处也算是个地主,有个去处极有特色,各位可有兴趣?”   “是你的朋友吗?”言豫津回头问萧景睿。   “……呃……”萧景睿不知道自己够不够得上朋友的级别,但此时若说不是,又让人有些难堪,怔了半晌点点头,“是……”   言豫津立即向梅长苏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兴奋地道:“我正饿着呢,走走走,我们快走吧!”   梅长苏也不禁莞尔,当先引路,带着三人出了茶坊,拐进不远处的一个小巷。   没走多远,梅长苏便停住了脚步。“到了。”   三个贵家公子走过来一看……全都开始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想很失礼地表现出失望的样子,可惜有人成功有人失败。   “这里是不大起眼,”梅长苏抬抬手,“几位请随便坐,我去叫老板。”   说是随便坐,其实也只有两张桌子而已。三人挑靠外边的那张坐下,转动着眼珠看看四周。平心而论,这里何止不大起眼,简直就根本看不出是个吃饭的地方。一间破败的土坏房,从房檐处挑出一幅油毡布,另一头用竹竿撑着,算是搭了个棚子,墙角下堆着些煤坯木柴等物,上面墙壁上却杂乱地挂着些风干的腊肉、茄子条、豇豆以及其他贵公子们不认得的干菜。棚子的东边有个大大的土灶台,座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不知正在煮什么,闻不出气味。说是去叫老板的梅长苏,就是走到这口大锅前,拿了一旁的铁勺用力连敲了几下。   “来了来了,别敲了,头疼!”随着这浑厚声音出现的,却是个须发皆白的干枯老头,背有些驼,但精神矍铄,出来一看见梅长苏,顿时就乐了,“哈,今天是什么日子,安禹楠那个臭小子来了不说,小苏你也来了,想吃什么?”   萧景睿三人差点没坐稳。敢对着令北方巨擎俯首的江左梅郎叫小苏,把锦谷赫赫有名的安禹楠喊臭小子的人,估计这世上还真没几个。 不过转念一想,梅长苏,安禹楠这两个重量级的人物,都在这个破旧的小土坯房吃过饭,看来这里绝对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他在那个小别院里,可是拿照殿红招待我们的……”已经有些半痴呆状态的谢弼喃喃说了一句,就没敢再多说,因为做东的人已走过来坐下,剩下三人也顺势跟着一起坐下。   “郑大伯,给我们来个卤鸭子、一份拌顺耳、一个青椒肉丝,然而再清蒸一条桂鱼,炒个白菜……对了,还要木耳炒蛋和咸肉饼,最后一人来碗面。”梅长苏听闻安禹楠今天来过,眼里闪过异样,很熟练地点着菜,随后又不经意的问道:“安先生也经常来?”   郑大伯快速地过来在桌上摆好了四副空碗筷,冲梅长苏嘿嘿一笑:“对呀,那个臭小子刚吃完饭走不久,明明喜欢吃我做的饭,但非要嘴硬的说没有他做的好吃,这几天每天都过来给我打打下手帮帮忙呢,怎么,刚才来的时候没见到?”   “没有没有,”豫津率先跳起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自来熟版的也随着梅长苏喊起了郑大伯:“真是太不巧了,我还想见见那个久居琅琊榜首的安禹楠呢,郑大伯,他明天还来不?”   郑大伯细想了一下,摇摇头:“他前几日说要去金陵,今天特来向我告别的,明日,怕是早在路上了。”   “啊,”豫津叫了一声,失望了一下,眼睛一转又转而高兴起来,“诶,听到大伯说的没,他要去金陵,那到时候一定有机会可以见到面的,没事没事,不急不急。”   梅长苏眼眸一深,低头不知在沉思什么。萧景睿见梅长苏轻微的皱眉,便凑过去问道:“梅公子,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   梅长苏淡淡的一笑,神色如常,“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盟里的事情罢了。”见萧景睿点头不再注意,梅长苏给三位倒上茶水,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吃着饭,随意的聊着天,梅长苏说起自己被盟里赶出来调养身体时,豫津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江左盟的宗主,便开口邀请梅长苏进金陵修养。梅长苏倒是没有推辞,则是顺着话应了下来。   “对了,既然要一路同行,又要隐瞒身份,就不能总把“梅公子”三字挂在嘴边了,”谢弼想了想,说出了觉得不妥当的地方,“大家还是另想个称呼才好。”   “这个容易,我以前出门,曾用过“苏哲”这个化名,我又痴长各位几岁,大家称我一声“苏兄”,我恐怕还是当得起的。”梅长苏说起‘苏哲’这个名字时,掩力控制住心里的情感,笑答道,只是放在桌下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发白的指关节格外的明显,可知用力之大。   “那请苏兄也不要客气,只管称呼我们三人名字就好了。”萧景睿哪里知道梅长苏此时纠结复杂的心里状态,接着说道。   大家都相视一笑,气氛极是融洽。当夜自然是留宿城内,又享受了郑大伯的一顿美食。次曰一起收拾起程,反向前往金陵。一路上为配合梅长苏的身体,雇了一辆马车,他时而坐坐车,时而出来和大家一起缓缰慢行,极是轻松愉悦,倒也没有犯过病。   ? ☆、重返金陵 ?  金陵,大梁帝都。   物宝天华王气蒸蔚,这里□□门也与他处不同,格外的巍峨坚实。   川流不息入城的人流中,一辆青蓬双辕的马车不起眼地夹在其中,摇摇缓行,在距离城门数丈之地停顿了下来。   车帘掀起,一个月白衣衫,容颜清朗的年轻人跳下车,前行几步,仰起头凝望着城门上方的“金陵”二字。   金陵,时隔多年,最终,还是又回到了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努力不去想往年的种种,梅长苏轻叹一口气,跟着萧景睿他们进了城门,顺顺利利的住进了宁国侯府——那个影壁上有着“护国柱石”御笔亲书的仇人之府。   早就回来的言豫津一听好友回金陵了,马不停蹄的飞奔过来,赶着要把这几日金陵发生的大事讲给好友听。神神秘秘的表情让梅长苏一时没忍住,心直口快的把皇帝要给霓凰选夫婿说了出来。   这倒把豫津郁闷了个半死,原本还想的是吊吊胃口,让这几个才回金陵的人猜上一会儿再说呢,没想到梅长苏倒是三言两语的全都说了出来。   看着萧景睿和谢弼目瞪口呆的神情,梅长苏唇边浮起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清冷笑意。   霓凰郡主可不是一个长在深宫幽闺的普通贵女,而是以一介女流之身,执掌南境十万边防铁骑的奇才统帅。   十年前大梁南边的强敌楚国兴兵,负责南境防线的云南王穆深战死,其女霓凰临危受命,全军缟素迎敌,血战楚骑于青冥关,歼敌三万。   此役后,朝廷颁下旨意,命霓凰郡主代幼弟镇守南方,南境全军皆归于其麾下。   郡主也曾指天盟誓,幼弟一日不能承担云南王重责,她就一日不嫁,至今已二十七岁,仍是单身。   上次一见,她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和自己一起练剑,和苏注一起戏弄景琰。   这次一见,她却已是穆家统帅,女中豪杰。   聊了一会儿,豫津和景睿谢弼他们起身打算告辞,梅长苏起身相送到门外,目送三人离去,二更钟鼓恰在此时响起,他停住脚步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凝目看着黑夜中一片寂静的侯府,良久之后,才慢慢关上了房门。躺回床榻上,心里暗暗盘算着。   霓凰的这件婚事,现在早已是传遍了金陵的大街小巷。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苏儿的话,那么,那日定会亲临现场,观察众位参赛者,替霓凰好好参谋做打算的。   金陵宫城朱雀门外,巍巍筑着一座皇家规制、朱梁琉瓦的赞礼楼,名曰“迎凤”,自第三代帝起,大梁皇室中诸如婚礼、成年礼等庆典活动,均在此举行万民朝贺的仪式。   霓凰郡主虽非宗室,但功震天下,威名烁烁,在大梁朝廷中所受到的特殊礼遇一向胜过公主。   这次她的择婿大会,地点自然而然也就定在了迎凤楼。   一个月前,皇帝命工部派员,于迎凤楼前的巨大广场上建了一座平台,环绕平台搭了一圈五色锦棚,以供贵族们起坐,普通官员及其他有身份的人散坐于棚外,再外面一圈是经过核查和准许可以进来远远观看的平民。   而一般的老百姓,当然就被挡在了关防之外,无缘盛会,只能守在远处听听消息,聊以解闷。   虽然能亲眼目睹大会全貌的人是小部分,但这桩事体的重要程度却是不言而喻的,甚至可以说全天下的关注目光,现在都已经全部投向了朱雀门外的那座平台上,等待着即将开始的这场最惊心动魄的角逐。   而他们之中的胜利者,将会得到的是全天下最难征服,但也最优秀的那个女子。   梅长苏他们乘马车到达朱雀门后,这里已是人流如织。   满城的高官显贵几乎已倾巢而出,一时间三亲四朋,上司下属,乱嘈嘈地互相寒喧行礼,宛如到了市场一般。   一行人将梅长苏护在中间,也是一路左右招呼个不停,直到进了棉棚区方略略好些。   言家和谢家的棚子并不在一处,但由于宁国侯和莅阳长公主都随驾在迎凤楼上,所以言豫津直接就坐了过来,说是跟大家挤在一起热闹。   飞流今天并没有忽隐忽现的,而是一直都紧紧挨在梅长苏身边,盯住每一个有意无意靠近过来的人,冷洌的气质连旁边的三个贵公子都觉得有些心头发寒。   近午时分,迎凤楼上突然钟罄声响,九长五短,宣布皇驾到来,楼下顿时一片恭肃,鸦雀不闻,只余司礼官高亮的声音,指挥着众人行礼朝拜。   从锦棚这一圈向上望去,只见迎凤楼栏杆内宫扇华盖,珠冠锦袍,除了能从位置上判断出皇帝一定是坐在正楼以外,基本上分辩不出任何一个人的脸。   不过对于那些楼上人而言,情况自然又不同了,居高临下俯视四方,视野之内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司礼官已引领今天预定要进行比试的前五十人上了平台,参拜皇帝,一一报名后方下去,按抽签决定的顺序与配对,正式开始了较量。   梅长苏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宗主,虽然由于身体原因难修武技,但对于各门各派的武功却是见识广博,如数家珍,非常人所及。   同棚的三个年轻人时时询问,他也耐心地一一解答,尽管台上的比试目前还未达到精彩的程度,但棚内的气氛却十分地热闹。   “咦,”突然,萧景睿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呼了一声,“那,那不是安公子么?”   梅长苏顺着萧景睿的目光看去,发现对面靠右的棚子里,安禹楠正和一个一身银龙团袍坐在穆字华盖下的年轻男子说着什么,那男子不时的点头表示赞同,两人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的熟悉要好。   “那不是穆小王爷么,和他说话那个漂亮的人是谁啊!!景睿你认识?”豫津见景睿和梅长苏看到那个安公子后都微微的愣了一下,好奇的问道。   “安公子,安公子,”谢弼听哥哥一说,心里回想了一下,顿时了然,声音也稍稍高了一些:“那个安禹楠?他真的来金陵了啊。”   见自己拔高的声音引来了四周的注意力,谢弼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安禹楠!”豫津就像看见了什么骇人的东西一样,瞪大眼睛看向景睿,“景睿,你认识那个安禹楠?”   景睿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之前我和他经常在清风观里讨论诗词音律,见他身着观里的粗布衣裳,以为他是一个落魄书生。没想到如今换去了观服,竟是另一种感觉,这样一看,倒不像是那种落魄的书生了。”   听到打探完回来的豫津说,安禹楠如今住在穆府,和穆青关系十分要好,。梅长苏很是意外,自己是想过会在赞礼楼看见他,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在穆青旁边。饶是自己,也不敢贸然住进穆府,和自己熟悉的人朝夕相处,因为一个疏忽大意,就很可能会被认出来,但是安禹楠,却大大咧咧的就这样住了进去。   难道,难道他不是苏儿?   不,不会的,就算别人看不出来,就算安禹楠给自己细心的“装扮”了一下,贴着有着男性特有的喉结,和清冽柔和的嗓音。但是,他瘦削的身形,绝不是男子该有的。更何况,飞流一向识人很准,连飞流都说是一个姐姐了,那肯定就是女子没错。   如果不是苏儿,那也必定和苏儿有所关联。   坐在穆府棚子里的苏注还真没想到,自己这么随便的一个举动,竟让对面棚子里梅长苏琢磨了许久。   苏注和穆青是在偶然打猎时遇到的,当时自己只是见他的马受伤无法再骑,就让人送了一匹马过去好让他顺利离开地形复杂的裂谷。没想到穆青第二日亲自登门到自己暂时住的宅子里,非要好好报答自己。穆青个性开朗,单纯率真,见安禹楠个性温和,却待人爽快大方,十分喜欢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便时不时的跑过来蹭吃蹭喝蹭玩,一副耍赖皮不愿走的样子。这一来二去,两人也渐渐熟悉起来。   听闻好朋友来金陵小住,穆青哪里愿意让苏注随便找个地方,征得了姐姐的同意后,便风风火火带人的过去,把苏注连人带东西不由分说的一起搬进穆府。苏注哭笑不得的看着穆青给自己安排地方收拾东西,末了还傻乎乎的冲自己笑一笑,也就随他折腾了。   霓凰知道因为地位问题,打仗问题,弟弟很少可以和外人交往。如今得知弟弟交到一个真心朋友,也十分欣慰,听穆青一提让朋友搬进穆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安禹楠这个名字太过响亮,穆青知道安禹楠最怕人多话也多麻烦,所以给众人介绍的时候,就说是一个叫安晓的寒门书生。搬进穆府,苏注跟着穆青去见过一次霓凰。见霓凰如今亭亭玉立,出落的十分动人,心里也感慨万千,可是总归只能在心里想想,因为苏注这个人,如今早已是死去的故人。如今在被翻起,难免会掀起波澜。所以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霓凰最近心神有些不宁,倒不是因为那择婿的问题,而是因为两个人。一个,是前一段时间在赞礼楼认识并有过短暂交谈的梅长苏,另一个,就是住在自家府中,穆青的好友安禹楠。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和这两个人的相处时间并不长,但是,这两个人身上,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他们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想去亲近,信任的感觉。感觉就像是,又回到了从前,和林殊哥哥,苏注景琰在一起玩耍的时候。   对,感觉就像是那样。   想到这里,霓凰垂下眼眸,有些掩饰不住的落寞。   十三年前的那场震惊天下的赤焰逆案,林殊哥哥一家,苏注一家,还有祁王一家等等众多自己熟悉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成了逆犯贼子。当年金陵血流成河的惨状至今依然盈盈绕绕在心里无法忘却,当年事情发生后因为被下了禁令,自己只能躲在房中,拿着苏注以前落在这里的书籍失声痛哭,却无法见到林殊哥哥,苏注那早已冷却的尸身。   后来代替年幼的弟弟镇守南境,霓凰收起女儿心思,将自己武装成一个无坚不摧的战士,统帅。可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内心的哀痛便会一遍又一遍的折磨着自己。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座让人伤心的城,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是当看见那熟悉的宫墙,熟悉的街道,却再也没有熟悉的人。   心还是会痛。   ? ☆、庭生 ?  庭生第一次见到苏注时,是在掖幽庭的外院里。   自己刚刚结束一天的辛苦劳作,还被看管的公公怒打了一顿,庭生拖着病怏怏的身体缓缓走回掖幽庭,见众人都睡了,院子里一片寂静,就把自己怀里早以被方才拳打脚踢弄的皱皱巴巴的书拿出来,心疼的用手抚平,就着宫墙昏暗的灯光认真读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庭生听见一个脚步声逐渐靠近自己,慌乱之中一不小心把书掉在地上。庭生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大事不妙。如今在躲躲藏藏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生生的站在那里,等候着处置。   脚步声悉悉索索了一会儿又归于平静,不一会儿一个人从院子后面冒了出来。   苏注此次夜访深宫,是为了去芷萝宫找自己安插在静嫔身边照顾静嫔的部下。出来之前自己还反复把地图看了又看,可是谁知走着走着,还是迷失了方向。这大半夜的,除了要努力辨认身处何处外,还要躲着来回巡逻的禁军。   事实告诉我们,除了有武功外,还得认路才行。   十三年前的自己,当时熟悉的地方无非就是昭阳宫和去太奶奶的路上,连花园自己都要靠人领着才能找到。那就更别说十三年后的自己了,哪里还记得这么多的勾勾绕绕,走着走着,苏注就见一个瘦小的男孩站在那里警惕的看着自己,一时间有些尴尬。   “呃,小兄弟,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么?”   “哎哎,别叫唤,”苏注见男孩胸膛起伏着,张嘴像是要喊人,快步就走过去捂住他的嘴:“小家伙,别叫。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就算是在这掖幽庭长大,庭生也知道大半夜鬼鬼祟祟的人绝不是好人,正想着,就看见来人的目光停在脚下,仔细的在辨认着什么。糟糕,那本书。庭生突然猛烈的扭动着,挣脱了苏注后便连忙附身去拿那本书,谁知却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书被那个人拿到手里。   苏注快一步先拿到书,见小男孩神色紧张,看来是十分珍惜这本书,便粗略的翻了一遍,然后有些意外的看向男孩,问道:“这本书你都能看懂?”   “关,关你什么事。”庭生脸一红,恼羞成怒的扑过去要去抢自己的书。   “哎哎,你个小家伙急什么,我又不是不还给你。”身形一转,轻松的躲过男孩,苏注见这样半天都说不了几句话,便把男孩的双臂轻轻从后面扣着,才再次开口。   “我看你也没有多大的样子,怎么能看懂这么多的生字?爱看书学习是好,可是要循序渐进才行,你应该从浅入深的学起,才不会乱了套路。”   庭生原先还挣扎着,听了苏注的一番话后,竟慢慢的安静下来,但声音还是带着倔强与稚气:“我自己学什么,不用你管。”   可能是挣扎的时候撞到伤口,庭生一下子觉得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忍不住嘶了一声。   “你怎么了?”苏注以为男孩的手臂因为向后扣扭疼了,连忙松开,可看男孩还是疼痛的样子,皱眉沉思了片刻,便伸手去扯庭生的衣服。   “你,你你别扯我衣服。”   “你别动,我看看你是不是挨打了。”掀开庭生的衣服后,后背层层大小不一的伤口,新旧相加,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分外凄惨。苏注怔了一下,便立即掏出随身带着的小瓶,倒出一点膏药仔细小心的抹在伤口上。“小家伙,我给你上些药,见效特别快,过两天伤就好了,可能会有些疼,哎,你别动。”苏注见男孩如此不配合,有些无奈,只好点了穴,禁锢住他的动作。   “我怎么知道你是在给我上药,而不是在害我。”   “看你一身粗布衣裳,还满身都是伤,即使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我也知道你是哪里的了。” 掖幽庭的小孩,只是听说过经常被人打骂,却没想到下手如此只狠,苏注的语气有些怜惜,“掖幽庭,你是那里的小孩。我说的没错吧。”   见男孩不理自己,苏注擦好药,有给他穿好衣服,才给他解穴,让他活动活动。“看,现在感觉好多了吧,我都说了,是见效好的药。”   活动了一下,感觉身上的确好了很多,并不想之前那么疼了。   庭生见来者没有敌意,也就渐渐放松下来。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教你读书认字,你替我保守秘密,不告诉别人,好么?”   “我不用你教。”   细细打量了男孩一下,苏注若有所思,试探着开口:“那谁教你?靖王殿下?”见自己一提起景琰,男孩的眼睛一亮,又有些闪躲,知道自己估计的没错,这个男孩肯定是庭生。“他每次回来的时间都很短暂,又能教你多少?”   “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家,但是教你入门总行吧,你先学着,要实在不信我,可以等靖王回金陵时问问他,看我教的对不对。”   庭生被这么一说,倒是动心的不行。但是却皱着眉,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这样吧,你先想着。我明天还来这里,你要是愿意,就在这里等着,我教你读书认字。要是不愿意,大可不用来。”苏注看自己已经知道了这里是掖幽庭,再在这里磨蹭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便打算结束对话,赶往芷萝宫。还没有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庭生怯生生的声音。   “喂,我答应你,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相比第一次的地形不熟悉,之后几次,苏注就自如的多了。   从北面疏于防守阴森冷清的昭阳宫进入,自西向东绕过禁军换班的排查口,再从内务司后墙翻过,走出几百米远,右拐后就可以看见掖幽庭了。   别的不说,单凭轻功,苏注自认为觉得可以和飞流有的一拼。   所以,夜闯皇宫,也算是有惊无险。   因为谁能想到,苏注半夜闯皇宫,不去偷东西,也不去杀人,只是去偏僻的掖幽庭教书识字?   只怕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从比武场回府,本来只是掀开帘子随便看看,结果刚一探出头去,就瞧见前面不远的拐角处围了一群人,一辆马车停在人堆中间,里面还传来叱骂的声音。   “景睿,停车看看出了什么事。”梅长苏也支起身子向外看去,“我听到有孩子的声音。”   “哎。”萧景睿应着,喝令马夫停车,自己跳下车去走近了一看,其实围在一起的都是穿着同样家丁服饰的人,那辆马车前挂着“何”府的灯罩,街上的闲人们都没敢走近,只远远站着看热闹。   萧景睿眉头一皱,大概已经猜出又是什么人这样当街摆威风,挤进内圈一看,果然就是吏部尚书何敬中之子何文新,正在骂骂咧咧:“你这小杂种,到处乱窜什么?惊了本少爷的马,害得本少爷差点摔下来……还有你,这有你什么事,还挡在这个小杂种的面前。长得细皮嫩肉的,和个姑娘一样,我看你怎么保护这个小杂种。”说着又从身边随从手中夺过马鞭,正准备用力抽下去,却被人一把抓住。   “谁他妈的敢……”何文新闷头闷脑地骂了半截,这才看清了萧景睿的脸,后半句话也咽了下去。   这何文新父亲是科举出身,做官后四处调任,儿子放在祖母处娇溺,未免有些失于管教,进京没几年,已是恶名昭彰,亏得他还算有些眼色,惹不起的人平时根本不惹,才混到了今天还没出事。   此刻见是萧景睿出面,哪里还敢多话,只讪讪地说了两句“算了,懒得计较”,便带着手下飞快地走了。   萧景睿一挤进人群,就看见挡在一个男孩前面的安禹楠,一看这场面在加上何文新骂骂咧咧,片刻后也就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见何文新伸手要打安禹楠,立马挡了下来。 见人走后,虽然生气,但却没有去追,反倒回身询问安禹楠。   那男孩身形瘦小,大约还不到十岁左右的样子,脸上有几道红红的掌印,略略浮肿。   见打他的人走了,苏注又护着他,这才微微直起蜷缩的身子,飞快地四处爬着去拣拾散落一地的书籍,重新垒成高高的一叠,用一张旧包袱皮包裹,可是书多布少,半天也打不成结。   “你叫什么名字?”萧景睿也帮着捡了几本书回来,碰碰那男孩的肩头,“你应该已经挨了好几脚吧,受伤了没有?”   那男孩瑟缩着躲开他的手,低头不语。景睿又转向苏注,问道:“安公子,这个男孩,你认识?”   苏注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细心的替庭生把书用带子捆好。   “景睿,”梅长苏在马车上叫道,“把那孩子带过来我看看。”   “哦。”萧景睿伸手抓住男孩的胳膊,温言道,“这么多书你怎么抱得动啊?我找个人帮你拿,走,我们先过去。”   “我抱得动……”庭生小声嘀咕着,但见苏注和那人说话,看起来是认识的人。便不再紧张,被萧景睿半拖半抱地带到了马车旁,和苏注进了车厢里,梅长苏和苏注目光对视,互相点点头。梅长苏便把目光放在男孩身上,温暖柔软的手按在男孩的肩上,依次向下,轻柔但仔细地检查了他的全身,手掌按到肋下时,那孩子受痛般地叫了一声,向后躲了一下。   “这里大概伤到了。”萧景睿从后面扶住了男孩的身体,轻轻解开他的上衣,可一看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瘦小的身躬上,除了肋骨处有一处青紫新伤外,竟还遍布旧伤,粗粗一看,仿佛有棒打的、鞭抽的,甚至还有烙铁烙的,虽然痕迹都有些淡了,但仍可以想象当时这孩子受的是怎样的折磨。   “你是谁家的孩子?”萧景睿难掩震惊,大声问道,但转念一想,又改口问道,“你是哪个府里的小厮吗?是谁这样经常打你……”   “没有……”那孩子立即否认道,看了苏注一眼,似乎在向她解释“已经没有了,这是以前留下的……”   “刚才那个人打你这么重,你刚才还跟我说没事。”苏注皱眉,声音提高,十分的不高兴:“如果不是我恰巧路过发现你,如果没有景睿后面的帮忙,你有没有想过会怎么样!”   庭生见苏注头一次发脾气,害怕的有些瑟缩,声音小小的回答:“我没有想那么多,那个人把书都……”   “书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买。这不要紧,可是,若你要是如此不小心,我以后就……”“对不起,我知道了,你别不教我读书认字。”庭生见苏注真心动了气,怕以后不会再进宫教自己了,一下子慌起来。   “你……”见庭生这样,苏注的气早就消了,只不过是为了让他记住这个教训。于是,心疼的摸摸他的头:“还疼不?我改天找他算账去,把他打的鼻青脸肿给你出气好不?”   庭生知道苏注是在逗自己开心,安慰自己,心里感到一股暖意。   “景睿,”梅长苏轻声阻止要继续发问的景睿道,“别问了,这孩子肋骨就算没断也有裂痕了,先带回府去请个大夫细看一看。说罢,看向庭生问道。   “你多大了?”   “十一岁。”   “叫什么名字?”   男孩停顿了很久,看向苏注,见苏注微微点头,才吐出两个字:“庭生。”   “姓什么呢?”   “……我没有姓,就叫庭生……”   梅长苏再次细细地端详了一下这个孩子。   虽然脸颊红肿,容貌稚嫩,但仍然看得出眉目相当俊气。   从一开始他的言谈举止就十分的逆来顺受,面对任何不公的对待都没有反抗的意图,却奇怪的是,在他身上又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奴才气,仿佛骨子里就带有一种血性和坚韧,再怎样欺侮,也没办法让他变得卑微。   “庭生,如果我们现在放你下去,那么你回去后,会有人给你找大夫吗?”   庭生抿紧了嘴唇,显然是没有肯定的答案,又不愿意撒谎。   苏注见状,揽着庭生,劝道。   “这两个大哥哥要先把你带到他们住的地方去,等大夫检查完了,说你没事了,再送你回去。这样好不好?”   庭生低头不语,眉毛拧得紧紧的,有些犹豫。   “我们的好意是不是会给你带来麻烦?”梅长苏问道。   庭生悸动了一下,紧紧咬住嘴唇。   “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吗?”   “不……还有一个……”   “那个人呢?”   “先跑了……”   “如果你回去晚了,会有人打你吗?”   庭生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摇了摇头:“现在不会了……只是没有饭吃而已……”   萧景睿顿时觉得热血一涌,怒道:“不给你吃饭?你到底是哪家的?这样对你你还回去干什么!你快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到我们家来也行啊,至少有饭吃!”   庭生抬起眼睛,目光中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成熟与冷静,“你觉得我可怜,想要收留我是不是?”   萧景睿一呆,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不……我的意思是……”   “我是没有权利被收留的,我一定要回到那个地方去……如果可以被收留,早就有人愿意收留我了……”   “你有签卖身契是吗?”萧景睿猜测着,“是卖给谁家的,你告诉我,我可以去商量。”   庭生淡然地垂下眼睛,“不,这不行。”   两人见从庭生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便把目光转向苏注。   “安公子,你……”景睿刚想再说,马夫在外面高声道:“大公子,到府了。   ? ☆、靖王景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金陵初遇那章又改了改,因为众人都说抄袭前人的不好,所以改了一下情节,有空的话再看看之前的那章,提提建议吧,谢谢,水调歌头那个也改了,其实只是把歌去掉了…… 希望可以有时间再回头看看那两章,如果仍有唐突,欢迎提意见,我努力改正!!谢谢收看   带着孩子到了雪庐,大夫很快就过来为他诊治了一番,结论是肋骨有错位,必须静养,要吃有营养的食物,而且绝不可以再干体力活,否则幼嫩的身体就难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看庭生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生活的环境一定非常不好,如果就这样让他回去,恐怕这两条医嘱一条也做不到,但无论萧景睿怎样盘问,庭生就是一个字也不吐露他到底是住在什么地方的。   相比之下梅长苏没有那么性急,他只是派人送来精致饮食给庭生吃了,让他睡觉休息。   后来见他实在心中不安睡不着觉,便翻了一本书一点一点考察他现在学问的程度。   “你没有教你念书的师傅吧?”   “有。”   “是谁教你认的字?”   “我娘,和那个大哥哥。”   梅长苏看着庭生指着在院子里和飞流说话的安禹楠,微微沉吟了一下。   看样子这孩子虽有求学之心,但显然学得相当肤浅杂乱,买的这一堆书看起来是安禹楠为他开的书单,由浅入深选的很好,只是不知道庭生买书的钱却是从何而来的。   梅长苏耐心地为他把一大堆书本整理好,又从自己的房中拿了许多出来,依次标好顺序,“你先看这几本书,这些是基础,句读文风都是最简洁明快的,为人的道理也清楚。就象盖房子,根基要正,上面才不会歪斜,如果一味地杂读,不能领会真意,只会移了性情。还有这几本,是好书,但你年纪小,字都未必能认全,没有人讲解是看不懂的。怕不是那位大哥哥给你选的吧,这几本先放着,以后有机会,只管来问我。”   庭生登时眼睛一亮,但旋即又黯淡下去。   他本能地知道面前这个大哥哥一定是个很有学问的人,但要想时常到这深深侯门里来请教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是怎么认识那个大哥哥的?”梅长苏看出庭生的异样,转开话题问道。   “大哥哥第一次见我也是这么说,说读书要从浅入深开始看。”庭生提起安禹楠,神情放松下来,语气也带着一些轻快,“我最开始还以为他是坏人,不过他给我的伤口上药,对我很好,还答应给我教书识字。”   梅长苏想了想,正要说话,雪庐外突然传来一声清叱,正是飞流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大叫起来:“小少爷,这个不能打……这个是……”   “闯进来,打!”飞流冷冷地答了一句,衣袂破空之声更烈。   “你是什么人?敢拦我……”另有人怒喝了一声,但随即语音滞住,大概是被飞流的攻势所逼,根本开不了口再说话。   “出去,就不打!”飞流大概得了梅长苏的吩咐,并不下死手,只是语调如冰,毫无周转的余地。   萧景睿虽然没有听出那被拦在外面的男子到底是谁,但还是立刻飞奔了出去,片刻后,他的声音也传来:“飞流,不要打了,这个是客人,可以进来的。”   “没有说可以!出去!”飞流坚持道。   梅长苏不由略略蹙了蹙眉头。   除了飞流已经认识的几个人以外,一般客人来访,都是由下人进来通报,如果愿意见,自己就会先吩咐飞流不用拦阻,所以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   这个客人显然是依仗着某种身份,从外面一路冲进来的,家仆们不仅不敢强拦,甚至连抢先通报都来不及,因而才会招惹上飞流,被他拦截下来。   对于这样无礼的客人,梅长苏原本是根本不会见的。   正要扬声谢客,视线一转,落到庭生和安禹楠的身上。   那孩子面色惨白,仰着头张着嘴,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都快被自己绞得变形了。安禹楠倒是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低声劝着庭生,让他放松下来,不会有事的。   梅长苏心头一动,顿时改变了主意,向外道:“飞流,让他进来!”   打斗声嘎然而止,萧景睿的声音随即响起,语调很是客气:“您没伤着吧?怎么会就这样冲进来呢?是有什么急事吗?我父亲并不在家,要不我陪您去正厅等……”   “我不是来找谢侯爷的,”那人一面说着,一面已经冲进了雪庐,迎面撞上梅长苏清淡中微带冷峭的目光,不由自主便凝住了脚步,双眸四处一撒,看到庭生好端端站在那里,这才定了定神,问了一句:“庭儿,你还好吧?”   “是。”庭生恭谨地低声应答。   “这孩子你也认识?”跟着进来的萧景睿忙问道。   “景睿,”那人转过身去,正色道,“我听说这孩子不小心,在街上冲撞了贵人的车驾,可能惊了你重要的客人,也难怪你生气。不过他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还请看在我的薄面上,让他给你的客人赔个礼,放了他吧?”   萧景睿看着他,很是反应了一会儿,苏注此时站起身不慌不忙:“殿下大概是误会了,庭生没有冲撞我们的车驾,我们是路过遇到了,顺便把他带回来诊断一下伤势的。您要不信,大可以问问庭生。”   “实在不知是靖王殿下驾到,”梅长苏缓缓起身施礼,“刚才飞流冒犯了,还请见谅。”   萧景睿忙上前介绍道:“靖王殿下,这位是苏哲苏先生,这位是安晓安先生。”   皇七子靖王萧景琰今年三十一岁,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容貌与他的兄弟们不相大差,只是因为常年在外带兵,皇族的贵气外又多了几分刚毅之气,脸上手上的皮肤也不象其他皇子们保养得那样娇嫩。   听了苏哲和安晓之名,他并未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大概只是看在萧景睿如此郑重介绍的份上,客套地还了个礼。   “庭生是靖王殿下府上的人吗?”萧景睿请客人入座后,立即问道。   “……呃……不是……”靖王的神情有些为难,似乎是不知该如何措辞,“庭生现在……是住在掖幽庭内……”   “掖幽庭?”萧景睿怎么想也没想到这个地方,脱口便道,“那不是谪罚宫奴所居之地吗?他这么小,犯了什么罪要关在那里?”   庭生的嘴唇抿成如铁一般坚硬的线条,面上没有一点血色。   “他是随母羁押,在那里出生的。”靖王知道就算自己不说,萧景睿也很容易查的出来,干脆快速地道,“如果没什么事,就快让他回去吧。掖幽庭里的人按宫规是不能在外面过夜的,他母亲现在一定非常着急……”   对于庭生的存在,靖王也是几年前才无意发现的,当时那孩子实在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这些年虽然运用了一下自己的权力让他不再挨打,但总归不能完完整整地庇护住他。   因此每次离京巡边,心里都难免要牵挂。   这次回京没有几天,先忙着在兵部交革一些事务,好容易空闲下来去看他,却听说他同庭的一个小伴说他在街上惹了祸,忙忙地打听了过来救他,幸好并没有出什么事。   “擅闯侯府,是本王鲁莽了。改日定来致歉。”靖王不再多说,起身向庭生使了个眼色,“时辰不早,先告辞……”   “啊呀,”众人只听一声小小的惊呼,就看见安禹楠的衣服湿了大片,面前是一个打翻了的茶杯。   “景睿,你去给我取件衣服来可好,这湿乎乎的回去可真有些难受。”   “哦……好的,安兄稍等片刻。”景睿愣了一下,便快步走出去给苏注取衣服了。   梅长苏看着安禹楠看似不经意的望了自己一眼,心里一动,缓缓转动着眼珠,视线找到了睁大眼睛呆愣愣看着的庭生,向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庭生,你过来一下。”   庭生看了靖王一眼,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慢慢走到长椅旁边。   “庭生,你愿意让我教你念书吗?”   庭生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么回答。   靖王皱了皱眉,道:“苏先生,庭生是掖幽庭的人……”   “我知道,”梅长苏大概因为刚才咳得太厉害,眸中仍浮有一层润润的水气,但视线却由此而显得更为灼热,“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   庭生看看梅长苏,又看看安禹楠对自己微微点头示意,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这一定是一个机会,于是一咬牙,挺起胸脯,大声道:“我愿意!”   “好,”梅长苏苍白的脸上笑意更深,伸手将那孩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你先回去。   我一定会有办法,可以把你接到我的身边来。”   对于梅长苏突然做出的这个承诺,最吃惊的人反而是靖王萧景琰,因为他要比萧景睿更加清楚那个孩子的身份,也更清楚想要把庭生带离掖幽庭的难度。   毕竟这些年来,自己这个皇子多方努力,也没能达到收留庭生进府的目的,而这个青年不过只是宁国侯府大公子的一个好朋友而已,就算萧景睿倾力帮他,只怕也都是徒劳无功,白白让庭生再多失望一次。   “苏先生一定是心地柔善之人,见不得这个孩子受苦,”靖王淡淡道,“不过掖幽庭的人必须要经圣旨特赦才能离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苏先生以为这只是宁国侯爷一句话的事么?”   靖王脸色有些冰冷地审视着坐在树下长椅上的人,表现的相当警觉。与他相比,梅长苏的态度反而要轻松很多,他一面低声吩咐飞流到院外去,一面看了看安禹楠。   苏注知道梅长苏这一眼的深意,当下也不多说,拿了本书带着庭生去院子里了。走之前还不忘把房门关上,给两位一个安静的空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二位的谈话早已结束,苏注也找了个房间换上的景睿拿来的新衣服。   萧景琰只看了梅长苏一眼,什么话也不说,起身叫了庭生过来,帮他把那包书拎在手中,起身告辞。   庭生依依不舍的看了苏注一眼,欲言又止。   “没事。”苏注冲他笑笑,“我会去的。”   景琰皱着眉头看了看和庭生看似相处亲密的苏注,以为她也是屋子里那个苏哲的人,想着方才的谈话,冷哼一声,带着庭生很干脆地就离开了雪庐。   ? ☆、身份暴露 ?  “景琰,今日怎么有些心神不宁啊。”静嫔让宫女端来点心,见景琰神情严肃,眉头紧皱,细声细语的问道。   “哦,母妃,没事,”景琰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刚毅的脸上添了几分柔和,让在旁边守着的宫女都纷纷脸红。“可能是最近没有睡好,回去好好休息就是了。”   “娘娘最近新做了许多点心,就盼着殿下过来一起品尝呢,”清叶在旁边忍不住说道,被静嫔假意呵斥了一下,抿着嘴笑着不说话了。   景琰看母亲神色略显疲惫,还要强打着精神,心里有些愧疚。“母妃看起来气色不好,儿臣还要在这里叨扰,那……”“没事的,你们都退下吧。”看出有旁人在这里,景琰有些话不好说,静嫔就遣退了周遭的人。   不一会儿,房中就只剩下母子二人。   “母亲可还记得庭生。”景琰也不再兜兜绕绕,直接开口。   “记得,在掖幽庭里那人的血脉,我怎会不认得。”静嫔没想到自己的孩子开口竟会是这个,有些不解:“那孩子怎么了?又受欺负了?”   “庭生倒没有受欺负。”景琰急忙安稳住母亲,这才说出下面的话:“而是有人过于关心他了,我有些不安。”   “过于关心?”   “母亲可知,穆王府家住进了一个客人,说是穆青的朋友。”   “是听说过,那个叫……安晓的青年?”   “就是他。”   “他和庭儿,这有什么关联?”   “那日我见庭儿和他过于亲密,离别时还依依不舍,心里有所怀疑,便在回去后,细细的询问庭生。庭生生性纯真,不善撒谎。可是在说起那个安晓的时候,竟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母亲不觉得很蹊跷么?”景琰吐出一口气,却依然紧皱眉头,表情极度的不安:“母亲,庭儿日日在皇宫之中,平日很难与外界接触,但却对安晓极为喜欢,而且好像……安晓还给庭儿教书识字了,这次回来,我看庭儿已经可以认识很多字,明显就是有人在教他一样。”   回想起那日在屋内听到的动静,清叶近日来明显愉悦的神情,在联想景琰说的事情。静嫔神色一变,把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各色点心上,若有所思。   “也有可能是我多想了,母亲不必为此事费心神了”景琰不想在劳烦母亲,便匆匆转移了话题,顺手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下去,想也没想的就开了口:“母亲这次做的点心很淡啊,几乎尝不出甜味,这种点心也只有……”说着说着,景琰意识到了什么,自己的声音也渐渐淡了下去,眼眶有些湿润。   “母亲……”   “景琰,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是。”   当晚,芷萝宫。   “清叶,你确定你的主子今夜会来么?”坐在梳妆镜前,静嫔看着原本在给自己卸去饰物的清叶手一顿,继续慢悠悠的开口:“如果要是来不了,你岂不是会在这冷风中待一晚上?”   “……娘娘在说什么啊,清叶的主子就是娘娘啊。”   “你老实说,你的主子,是不是……那日自刎在武英殿的她……”话出口的时候,静嫔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却依旧一字一句的说着:“她托你进宫,是不是为了保我平安。”   清叶见静嫔竟全都说中,心知无法再隐瞒下去,连忙叩首行礼:“清叶一心只想保护娘娘的周全,并未有它意,但是自身力量薄弱,多次让娘娘受委屈。娘娘若要怪罪,就罚清叶一人吧。”   此话并没有虽然直接回答娘娘的话,但是彼此都是聪明人,又何尝听不出此话背后的深意,静嫔潸然泪下,一时之间竟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十三年,我心知她没有死,我知道她如此那般的聪慧,那日绝不会是她的终点。可是,为什么她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踏进这深水之中。”   静嫔的声声哭诉,让清叶也忍不住红了眼圈,上前劝慰。   “娘娘,家主这样做,自然有她的深意。不过,娘娘是如何看出是家主委托清叶的呢?”   “那日她自刎于大殿之上,我觉察有些蹊跷,便趁混乱之中曾去切脉,发现她只是处于假死,还有微弱的脉搏。我自幼学医,自然知道有如此功效的奇药,可以让人暂停呼吸心跳一炷香的时间。”稳定了一下情绪,静嫔继续说道:“我原以为,她不会再回来,可是前几日我看你神情有细微的愉悦之情,再加上我赐予的点心,你除了那口味清淡的茶花酥,剩下的都分与她人。这茶花酥,味道极淡,也只有那个人,喜欢这种旁人无法接受的淡味点心。”   “这也只有一种可能,她回来了。”静嫔拭去残留在脸颊的泪水,声音渐渐坚定起来,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她是要为当年的冤情,报仇雪恨。我知道,我也懂。只是,这又何尝容易?”   “七万男儿,天地为墓,赤焰铮魂,情义千秋。”   至今,每当念出当年苏注在大殿之上用清亮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时,静嫔依旧可以感受到那种赤血豪情所带来的震撼,那种刚毅而又坚定的感情是无法消磨的。   也罢,自己当时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不就想到未来总会有那么一天么?   ? ☆、稚子游戏 ?  平言如往常一样,交代好近几日的安排,和各个部门该做的事情以后,便让众人散去。待一切都归与平静后,才静下心来细想最近发生的种种。   听江左盟的人说,他们的宗主在月初时来到了金陵,好像还打算在此长住。自己那日在赞礼楼上也的确看见了江左盟的宗主梅长苏。   不过让自己觉的奇怪的,不是这个多次合作的盟主,而是,坐在另一头穆府棚子里那个容貌俊美,举止风度翩翩的少年。   自己为了不引人注目,特地站在人多的地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可是片刻之后,就觉得突然有一道目光如利剑般直直射向自己,平言稳住心神向来者望去。发现那个少年看到自己警惕的样子,若有所思的一会儿,突然噗嗤一下笑开,然后扭头冲身边的随从说了什么,又指指自己这边。   仔细回想后,平言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那个少年,无论是从敌人角度还是朋友角度,都对他没有印象。   片刻之后,那个随从已经走到自己身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后才开口。   “主子让我把这个玉佩给公子,说公子一看便知。”   平言被这一番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待看到随从手里那透白的麒麟玉佩后,心里一震。紧盯着来者问道。   “你主子还说什么了么?”   “还说会在今日前去拜访公子,让公子耐心等候。”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   那玉佩,在别人看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平言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宗主玉佩从不离身,人在玉在,人亡玉毁。如今那少年让随从把玉佩送来给自己过目,也是以一种隐秘的方式告诉自己她回来了。   十三年了,终于回来了。   得知宗主回来的消息后,一时也没心在看比赛了,匆匆离开回到盟里,吩咐如果有人要找自己直接带进来就好,还细心布置了一桌宗主爱吃的酒菜点心,想想不妥,怕手下的人不认识苏注,态度有些懈怠,又亲自守在门看耐心等着苏注的到来。   盟里的人头一次见平言亲自在门口迎接,十分诧异,以为是什么尊贵的客人来访,但又不好询问平言,也眼巴巴的看着门口,企图第一眼看到来者是何方神圣。   看完比赛,苏注借口说要去一个老先生家里做客,慕青一听又是书本又是探讨,头一个有两个大,自然不愿意跟着一起去,只得和苏注告了别,先行回府。   苏注大老远就看见平言守在大门口等着自己,轻轻一笑,加快了步伐。   刚才在赞礼楼,人又多又杂,即便是认出了平言,苏注也不好过去打招呼。毕竟自己坐在穆府的棚子里,周围的人都对自己好奇着呢,想来想去只好让随从传个口信,等比赛完了自己来找他。   进了门,打量了一下众人,又细细询问了众多事情,平言跟在身旁,耐心又简洁的一一回答后,苏注满意的点点头,在停下来正视着平言。   “平大哥,这十三年来,辛苦你了。”   平言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面孔,用陌生的嗓音说着那些熟悉的话语。   又想到这十三年来苏注一个小小的弱女子不知道经历了怎么样的苦难,一时之间,坚毅豪爽的男儿竟当众红了眼圈。   “宗主,欢迎回家。”吸吸鼻子,平言也觉得自己这样过于女子娇气,不太好意思的又笑开。   “恩,我回来了。”   热热闹闹的庆祝一晚后,苏注又重新正式回到暗煞盟,并给平言和锦谷的总管啸林一起开了个会,打算私下不引人注目的合并暗煞盟和锦谷,分为两个分支进行运作。   接连几天三个人都就此事展开密谈,商量着具体事宜,并重新分批整合人员,分散到两处。   不管是暗煞盟还是锦谷,整体实力有了大大增强,互相联系也更加紧密。   “但是,为什么还要我来管?”平言一副委屈的表情,“宗主,我这都管了十三年了,你回来了,我怎么还能在管?负责下去安排事务做事就好。”   “太累,我管不了,”苏注见平言盯着自己,又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适合经商,但是像盟里这种打交道安排工作,就很适合你,所以依旧是你处理事务,我负责在幕后出谋划策。”斜靠在铺上,苏注轻摇扇子,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接下来的话让平言一口气,差点憋过去。“再说现在盟里有几个认识我?大家都认识你这个赫赫有名的暗煞主事人,我这就算是挂个闲职,四处骗吃骗喝罢了。”见平言还想再说。连忙举手打住对方:“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出出主意,但是不许反驳,就这么订下了。”   平言可算是见识了自己宗主胡搅蛮缠的高深功力了。   夜里,庭生突然醒过来,估摸了一下时间,便悄悄摸摸索索的穿好衣服,来到院子里。   不知道那个安哥哥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现在在雪庐而不是在掖幽庭里,庭生心里有些没底。   前几日安哥哥去掖幽庭看望自己的时候,都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上次离开时像是看出了自己有些失望,便语诺自己,今日一定会过来看望自己。可是今日短短几个时辰只见,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来到了雪庐里,发生的一切根本来不及告诉安哥哥。   他会来么?   怀着小小的疑问,庭生坐在一处台阶上,耐心的等待着。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吓的庭生一下子蹦出好几步。   “你,睡觉。”   “我要等人,飞流哥哥,现在不能睡。”见来者是飞流哥哥,庭生的心微微定了一下,小声的解释着。   “等人?”   “安哥哥。”   “安哥哥?”飞流木讷了一会儿,像是在反应这个安哥哥是什么人,庭生见此就提醒了一下:“就是那个每次来都给飞流哥哥带点心的那个安哥哥。”   飞流突然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愉悦起来,问道。   “要来?”   “嗯,安哥哥说今天要来看我。”庭生不知道为什么飞流哥哥一听安禹楠要来也会如此高兴。   难道是因为每次都会有的点心?   不过,这样子的话,飞流哥哥也就不会再赶自己回去睡觉了。想到这里,庭生也安下心里,扬着笑脸问道。   “飞流哥哥也要一起等么?”   飞流点点头,顺势坐到庭生旁边,眉眼弯弯的对他说。   “恩,一起等。”   “好。”   等了一会儿,庭生有些犯困,突然就见飞流坐起身,歪着头专注的听了一会动静,随后就眉开眼笑的起身。   “姐……哥哥。”飞流正要开口喊姐姐,见苏注瞪了一眼,又指指身后的庭生,听话的改了口,兴高采烈的扑上去,挂在苏注身上撒娇。   “恩,飞流乖。”苏注捏捏飞流的脸蛋,见他嘟着嘴不高兴,松开手拿出带过来的点心和水果,细声细语的哄着飞流:“我这几日忙,没有办法过来看飞流,但是特意给飞流带了好吃的点心还有橘子。”见飞流一听是专门给自己的,转而笑开。   见安抚好了飞流,苏注又把视线转向庭生,语气带着些许的歉意:“我今日习惯性的翻墙翻到掖幽庭,才反应过来你现在已经在雪庐了。所以赶过来费了一点时间,庭生别介意。”   “安哥哥能来看自己,庭生已经很高兴了。”   庭生看到有人竟然会为了没有遵时而向自己道歉,心里十分的惊讶。   通过自己与安哥哥的相处,庭生认为这个安哥哥绝对不是平常人家的公子,生在金银财宝不缺的家庭里,又认识那么多的显贵人家,却没有过多的那种纨绔之气,不像那些轻视或者可怜自己的公子哥。安哥哥对自己反而十分的细心和耐心,就像是一个负责的先生一样教导自己。   有的时候,庭生感觉自己也如同外面的小孩儿一样,有人呵护有人关心。仿佛在掖幽庭里那些痛苦悲惨的日子,都如同上辈子一样,模糊不清。   第二天的晚上,萧大公子再次进雪庐问候兼代人打听情况时,已惊讶了发现几个孩子行动的速度明显呈级数增长。   “从昨天下午算起,他们也才练了一天半而已,居然进步这么快,要看清他们的每一步动作,我必须要凝神才行了!”   “这些孩子虽然瘦弱,但他们所拥有的忍耐力、意志力和专注力都远远超过了普通的成年人,绝对不能小瞧,”梅长苏一面用手势指挥着飞流为被训者调整步伐,一面随口答道,“不过就算他们资质再好,两天时间还是练不成什么的。”   “啊?”萧景睿吃惊道,“那你的意思是……”   “别着急嘛,”梅长苏微微一笑,“要单靠这些孩子们去击倒百里奇当然有些痴人说梦,真正能发挥效力的其实只是这套步法和与之相称的剑阵。”   “可是……可是……”萧景睿更加着急,“可是再精妙的配合与步法,没有相符的实力也根本发挥不出来啊!百里奇内力雄厚,就算拼着一动不动挨上两剑,这些孩子们也扎不太动吧?”   “景睿,”梅长苏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你习武多年,不知道什么是借力打力么?”   “借力打力需要手法引导巧妙,可这些孩子根本都不谙武技啊!”   “手法一时间当然练不成,不过这套剑法配合起来,玄妙之处你到时看了就知。   再说那百里奇越刚猛,他的弱点就越柔脆,我已经知道他的罩门在何处了,所以才敢在圣驾面前妄言。怎么,你信不过苏兄么?”   萧景睿愣了一下,忙道:“怎么会。苏兄学渊天下,景睿不敢不信,只是担心万一……”   “放心吧,这件事虽好玩,但若真有风险,我就不会玩了。”梅长苏淡淡道,“你再多耽搁我一点儿时间,把握就会少一分哦。”   萧景睿吓了一跳,赶紧道了一声:“苏兄忙你的,我这就出去。”说完立即退到了院外。   梅长苏眼见着他的身影远去,眸中方才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喃喃自语道:“果然心实的孩子不好欺瞒……是不是因为你自己扎实平稳,不求捷径旁途,所以才知道越花哨、越玄妙的东西,其实越不可靠么?”   飞流听到他说话,立即闪身过来,大大的眼睛凝望着他。   “不是啦,不是在跟我们飞流说话,”梅长苏温柔地笑着,抚摸少年的额发,“飞流辛苦了哦,他们还必须要练得更熟,要让人眼花缭乱才行,这样苏哥哥才唬得住人哦。”   “太慢!快!”飞流重重地点头。   “没错,”梅长苏鼓励道,“现在还太慢了,要加快。”   飞流立即转身,又专心地投入到□□三个孩子身法的任务中去了。   梅长苏放松腰身向后仰靠,目光虽然仍是看着场内,但心神已有些飘荡,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外面的打斗声惊醒。   急忙出去一看,梅长苏发现蒙挚和安禹楠正打的难解难分。   被蒙挚一招强攻逼的后退几步,安禹楠又闪电般射出,立掌为刃,直向蒙挚咽喉处切去,被他退步避开后,立即扭身翻起,连珠般又攻出狠辣的几招。   “大叔!”飞流站在院子中央,气呼呼地说。又焦急的看向梅长苏,希望他能停止这场比武。   因为突然出现的两个人而呆在原地不敢动的三个孩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怔怔地僵立着。待看清其中一个是安禹楠后,庭生也急的喊起来。   “安哥哥。”   梅长苏刚刚回神,被二人毒辣猛迅的招式吓的心惊肉跳,忙道:“蒙大哥,安公子,别打了,大家都是熟人。”   “熟人?”蒙挚在空隙时怒喊道,“这家伙放着好好的门不走,非要翻墙进,动作鬼鬼祟祟的,怎么可能是熟人。”   “飞流也不爱走门,我只不过觉得方便而已,蒙大统领觉得这大白天的有小偷在房檐上跳腾么。”苏注一掌劈过去,顺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蒙挚听闻梅长苏说时,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待停手后仔细一瞧,才认出来。   “诶,你不是穆青的朋友么?”   “所以你刚才连我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出手打我?”   “呃,”蒙挚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没想那么多么,安公子,方才是在下的不对,蒙挚在这里给公子陪个不是。”   无奈的叹了口气,苏注也客套的还了礼。才转身看向庭生,语气柔和下来。   “你上次不是说我没来看你练习么?现在知道我到底在哪里看你了吧。”   庭生一听是因为自己那日随口抱怨的话,才导致了这次误会,更加的羞愧,红着脸一副快哭的样子,低声说道。   “都是我不好。”   “哎哎,怎么是你不好呢。”苏注蹲下身,与庭生平视,温柔的说道:“我还要感谢你呢,和蒙挚可不是一般人都有的机会,没事啦。”   见庭生情绪稳定了后,苏注起身打算告辞,却感觉眼前一黑,一个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两下。   站在不远处的蒙挚看安禹楠脸色不对,身形晃晃悠悠险些跌倒,大跨两步连忙扶住。   “你没事吧,安公子,哎,你怎么这么凉?”觉察到安禹楠异于常人的体温后,蒙挚脸色大变,还以为是自己方才误伤到他了,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梅长苏在看到安禹楠神情不对后,就有些担心,见此连忙让蒙挚扶着安禹楠进了自己的日常起居的正屋。   “我没事的,只是今天有些累,回去歇歇就好。”苏注算着日子,觉到今日该是吃药的日子,如今却又被扶进屋,语气有些急促,想要向外走。   “蒙大哥帮我关窗户。”   梅长苏一面使唤着大梁第一高手,一面不由分说直接把苏注按着上了暖榻,又盖上厚厚的毛毯。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真的没事。”   方才反应还没有这么强烈,现在待躺好了以后苏注只觉得有些昏沉,还时不时有着钻心的疼,气息渐渐急促不稳起来。   “飞流,快去叫荀大夫过来。”即使自己并不精通医术,眼前的人脸色青白,嘴唇发紫,气息短促,门外汉一看也知道病的不轻。梅长苏知道荀珍这几日在金陵,便差飞流连忙去喊人过来看病。   飞流见梅长苏把颤抖的苏注按回床上,苏注有些惨白的脸色,象被吓坏的孩子一样说不出话来,只会“啊,啊”地叫着。见梅长苏让自己去喊荀珍,有些愣愣的:“荀大夫……”   “就是那个给我治病那个老伯伯,快去喊他来。”   “姐姐会好?”   “是,姐姐会好,快去!”   听到飞流出口的姐姐二字,梅长苏心里漏跳两下,又稳住神色,让飞流快去找荀珍。   蒙挚先去安顿好三个稚子,又回到室内,见梅长苏看着床上的人,露出点点忧伤和宠溺,觉得有些奇怪。   “你坐在这里倒还轻松,”蒙挚关好窗户后返身坐在他的榻沿旁,眸色深深地盯着梅长苏的脸,“跟我说实话,这到底怎么回事?”   “蒙大哥问的是什么?”   “别跟我装糊涂!我问的是这个人。”   “蒙大哥觉得他像不像一个人?”梅长苏声音低低的发问道,“一个你我都认识,最有可能的那个人。”   蒙挚的视线如同焊铸过的一般凝在他面上,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紧绷的双肩,沉声道:“你是说……”   梅长苏搓了搓冰冷的双手,放在嘴边呵了口热气,“是她。苏儿。”   “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最开始只是怀疑他和苏儿有关系,可是最近,通过这件事,”梅长苏的视线移向西窗方向,仿佛是想穿透那窗纸,看到西厢房那个小小的孩童似的,“因为庭生,我想我确定了。他就是苏注。”   “这么说,她男扮女装?”   “是。   “再好的易容术,久了都会有破绽的。苏小姐如今住到穆府,和霓凰郡主朝夕相处,怎么可能丝毫未露破绽?”   “苏儿没有用易容术……”   “难道……苏小姐和你一样?换了容貌?。”蒙挚被自己这个想法惊的后背发凉,“她出了什么事?”   梅长苏淡然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现在就等荀大夫来了后再说吧。”   蒙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已明白了大半。   “今日之事望蒙大哥不要和任何人说,拜托蒙大哥了。”梅长苏一面笑道,一面第二次将手指放在嘴边呵气。   “我你还不放心么,不过盖着毯子还冷么?”蒙挚握住他的手,只觉触手冰凉,忙摩挲着为他取暖,心中一阵疼痛,又看向躺在床上昏睡中的苏注,“还没到冬至日你就这样……以前你根本不怕冷的,我还曾经听到过靖王为这个开你的玩笑,说赤焰军的少帅就象个小火人,能够雪夜薄甲,单骑逐敌上百里,擒回营后丝毫不见瑟缩之态……可你现在,身子伤损得如此严重……就连苏小姐也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好啦,”梅长苏抽回双手,将毛毯拉高,口气十分的清淡,仿若刚刚出唇,就融化在了风中一般,“所以我才不喜欢常跟你见面的。我和过去早已不是同一个人,你总是这样比,不过徒增伤感而已。我现在不想有任何软弱的情绪,请你以后……能不说这些就不说吧……”   蒙挚凝视着他苍白如雪的面容,铁打的汉子竟眼眶发红,忍了又忍,方低声道:“你说的是,倒是我婆婆妈妈了,跟个娘儿们似的!”   “谁敢说我们大梁第一高手象个娘儿们?”梅长苏露出微笑,舒缓他的情绪。   正说着,就听见门外飞流喊着:“快点,快点,苏姐姐!”   片刻之后,荀珍被飞流拽着进了屋子,还没等歇口气,又被飞流推到床跟前。   “飞流,我答应会治……臭丫头,你怎么了?”待看清床上躺着的人后,荀珍脸色一变,便急忙诊脉查看病情。   “荀大夫,她怎么样了?”蒙挚看荀珍半天没反应,忍不住发文道。   “别吵,再吵你们都给我出去!”荀珍回头瞪了一眼蒙挚,又回头展开自己的针袋,吩咐着:“我现在要给她施针稳定病情,闲杂人等都出去吧。”   “……哦。”蒙挚听话的哦了一声,并顺手把飞流也拖了出去,留下梅长苏在房里给荀珍打下手。   “小苏,关于这丫头,我必须得和你谈谈了。”   施针之后,荀珍叹了一口气,正经危坐着看着梅长苏,“你做好准备了么?”   ? ☆、情丝绕 ?  司马雷被人打得面目青肿,甚是凄惨,至今依旧在晕迷之中。   刚刚结束因为情丝绕而闹出的事端,霓凰和景琰两人并肩缓步出宫,一路上都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刚迈出神武门,便听到有人大叫“姐姐”,穆青飞奔着冲了过来,直将霓凰郡主跟前儿才刹住脚,一迭声地叫着:“姐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你都成年袭爵了,还这么不稳重,什么大事情就吓死你了?天下比这个大的事情多的是!”霓凰嘴里斥责着,手上却爱怜地为弟弟理了理跑乱的发丝。   “我怕姐姐吃亏嘛,”穆青撒着娇道,“而且那个不要脸的司马雷,不仅这次欺负姐姐不说,上一次还在路上用粗话辱骂安晓,我早就看不顺眼他了。这宫里不是好地方,你以后少进宫来。京城的宅子虽没云南的大,但也尽够姐姐住了,咱们快回去吧。”   “安晓,司马雷用粗话辱骂他了?”听闻此话,景琰皱眉问道,“他们两有什么矛盾?”   “嗨,别说了,上次安晓在路边救了一个不小心冲撞何文新轿子的小孩,何文新和司马雷经常鬼混,所以司马雷那次就来出气了,真是说起来这个我还一肚子气……”提起此事,穆青气的活动着筋骨,像是要在去收拾司马雷一顿似的。   霓凰郡主笑着用手点点他,让他老实一些。回头相邀靖王:“殿下也要回府吗?一起同行吧。”   “不必了,我暂时不回去,”萧景琰想了想,最终还是实言相告,“我准备先去一趟宁国侯府。”   苏注上次因为在雪庐发病而住了一晚,第二天醒来,看到梅长苏看向自己发黑如墨般的脸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连睡乱的衣服都来不及整好,就落荒而逃。   但是答应了庭生要再来看他的,又不好不去。做足了思想准备后,苏注视死如归的再一次……从后面翻墙进雪庐。   这一进去,就看见少年充满杀机的掌刃散发着浓浓的寒气,如同死神的镰刀般直劈向靖王的脖颈。   “住手!”梅长苏和苏注厉声喝止的同时,梅长苏用尽所有力气将靖王撞向旁侧,把自己的身体前移过去格挡。   飞流杀气腾腾的这一招正使到中途,突然看到苏哥哥出现在掌风攻击的范围内,知道他经受不住,心头大惊,立即全力回撤,以左掌挡右掌,后纵了数尺,但寒意仍然侵袭到了靖王的侧身与梅长苏的肩头。   靖王经常熬练,筋骨精壮如铁,这点已被大力减弱的寒气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梅长苏却觉得如被冰针刺中一般,喉间发甜,一口鲜血涌上,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苏哥哥!”飞流大叫了一声。而苏注也匆匆的大步跨进房门,顾不得什么身份的了,扶住梅长苏有些担心的给他输送真气调理气息。   梅长苏忍着胸腹间的疼痛,沉下脸来,厉声道:“飞流,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全都忘了吗?你不记得曾答应过我绝对不伤害这个人一丝一毫吗?”   “可是他……”飞流虽然表情僵硬,可是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孩子的委屈。   “不许回嘴!”梅长苏斥道,“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做!快跟靖王殿下道歉!”   飞流全身微颤,紧紧地抿住了嘴,俊秀的脸绷着,倔强地扭向一边。   靖王倒是对飞流这样的人毫无反感,皱着眉道:“你不要逼他。”   “不行,”梅长苏面沉似水,“他必须要记住这个。飞流,你道不道歉?”   飞流很少被梅长苏这样声色俱厉地责骂,脸憋得通红,气息又粗又重,胸口一起一伏,牙咬得脸颊两边的肌肉都扯紧了,额上更是青筋暴出,如果不是从小被训练得没有表情,那简直就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副摸样把苏注看的心疼的不行,连忙把飞流拉过来哄着,瞪了一眼梅长苏:“你别对飞流这么凶,他一心保护你你又不是不知道,靖王这个事慢慢给他说就行了。对吧?飞流只是担心苏哥哥,没有做错事情,别咬牙了,让我看看咬坏没有?”   飞流的嘴扁了一扁,向前一冲,扑进了苏注的怀里,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委屈的哭丧着小脸。   “好了,好了……”梅长苏被这一大一小弄的,原本还残留的脾气也没了,语调模糊地哄道,“飞流听不听苏哥哥的话?”   “……听……”   “那去跟靖王殿下道歉。”   飞流垂着头想了半晌,突然抬起双眼,狠狠地瞪了靖王一眼,硬硬地道:“他先!”   靖王挑了挑眉,没有听懂,但梅长苏却立即领会了飞流的意思。   “不许胡说,靖王殿下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跟你!”   “跟我也不行……”   “他打你!”   “他没有打我,”梅长苏有些无奈地垮下肩膀,“他只是有些生气,说话时靠我近了一点……”   “他道歉!”飞流坚持道。   “我是不会道歉的。”梅长苏还没说话,靖王却出乎他意料的开了口。   苏注看着景琰依然如旧日一样,表情认真,面对着飞流,也丝毫不因为对方的智力较弱而显得敷衍哄骗,反而是语调肃然,刚正不阿的态度……就是一头大倔牛一样,横冲直撞的一条道走到底。   不过也就是因为他这个性格,才值得人们与他真心相交啊。   不一会儿,充满火药气息的谈话算是结束了。   梅长苏微微一笑,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   靖王也不再多说,一转身,大踏步地向外走去,走到门边,突又停住,头也不回地道:“多谢你,救出庭生。”   “不客气。”梅长苏淡淡道,“还望殿下不要怜他之苦,过于溺宠。就送入军中磨练,让他早些知道什么是男儿慷慨。不要象我这样,只余满腹机谋……”   萧景琰的身影似乎僵硬了片刻,又转回身来,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旁边充当空气的安禹楠:“一直以来,也多谢你照顾庭生了。”   “靖王殿下,有时候做什么事情,并不都是有所心机或者打算着什么不好的注意,我喜欢那个孩子,所以就会时常去看他教他读书认字。”看景琰被说中了心事面色有些不愉。苏注瞟了一眼梅长苏警示自己的眼神,叹了一口气,语气放缓:“梅长苏既然决定做殿下的谋士,也必定了解有哪些事是殿下不屑或者是禁止去做的。殿下单凭一己之言或者自己的凭空猜想,有时候不仅会冤枉好人,还会重重的伤到人心。”   萧景琰愣了片刻,看苏注依旧紧盯着自己,回想到方才急冲冲的来雪庐就是因为自己认为这是这位苏哲所设计的计谋,又想到这个安晓说的话。心理知道自己的确有些太过于冲动,一时又拉不下脸来,便直直地出院去了。   飞流气呼呼的目光,从刚才起就一直象钉子一样扎在他的身上,等他的身影都消失了,还朝着那个方向不肯将视线收回。   “飞流,不可以哦,”梅长苏拉起少年的手,强行将他拉到了更里间,“苏哥哥再说一遍,这个人绝对不许伤害,任何情况下都不许,明白了吗?”   “明白……”   “发生今天这样的事,苏哥哥很不高兴哦……”   “他坏!”飞流委屈地道,“他打你。”   “他没有打,我是永远都不会让他打我的……”梅长苏揉着飞流顶心的发,“如果被他打了,苏哥哥一定会很生气,你看我的样子,象是生气的吗?”   飞流仔细看了几眼,摇摇头,又看向苏注,嘟囔道:“姐姐担心,飞流担心。   “其实苏哥哥现在很高兴,”梅长苏拧着少年的脸,笑道,“真的非常高兴呢。”   “高兴……”飞流歪了歪头,有些困惑。倒是苏注,看着梅长苏的神情,知道他有些感慨,心里也明白他对于景琰的欣慰。   “因为他还是没有变啊,”梅长苏说着说着,眸中渐渐模糊,“虽然看起来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了,虽然没有那么开朗没有那么明亮了,虽然他的心里也积满怨愤和仇恨了,但是在骨子里面,他却还是那个好心肠的萧景琰,还是那个……有时欺负我,有时又被我欺负的好朋友……”   “苏哥哥……”   “嗯?什么?”   “不掉!”   “好,”梅长苏吸着气,脸上带着笑,用手指轻轻抹了抹眼角,“不掉眼泪,我们明明很高兴的啊。”   “高兴!”飞流顿时忘掉了刚才的烦恼,一指外面,“有太阳,苏哥哥苏姐姐,玩!”   “好……我们去玩。”梅长苏看飞流一听玩,高兴地一手拉起梅长苏,一手拉起苏注,冲进院子里。   说是玩,但梅长苏也只是坐到树下的长椅上晒起了初冬下午慵慵的暖阳。苏注在旁边晃悠着翻看从里屋拿出来的书,遇到不懂的便询问梅长苏。   飞流在树梢间纵跃捕捉日影的光斑,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地还要凑回到两人的身边,要苏注用手帕擦自己汗津津的额头。   刹那间仿佛时空流转,回到那青春放纵的岁月,自己在草场上赤膊驯服烈马,黄砂尘土在马蹄下飞扬,景琰在栅栏外凌空甩来酒囊,一把接住仰首豪饮,酒液溅在胸前,父亲走进来,笑着揉自己的头,用手帕轻轻地擦拭,苏注安静恬然的坐在自己不远处翻看着书籍,或者和景琰棋局厮杀……   “苏哥哥……”飞流眨着清澈的眼睛,叫着眯着眼愣神的梅长苏。   “没什么,”梅长苏温柔地回视,“太阳很暖和。都快睡着了……”   “睡觉给我回床上睡去。”苏注一把掀开飞流盖在梅长苏的身上的毯子,眉毛紧蹙,“你在外睡觉会着凉的,飞流,快去铺床。”   “嗯。”   飞流乖乖的看着苏注给梅长苏盖好被子,和他细声细语的说着话,就像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一样,自己也高兴的又出去玩了。   日脚渐移,整个雪庐突然变得异常的安静。   梅长苏见飞流出去玩,苏注尴尬的又想走,便掀开被子,一把抓住苏注的手臂,顺势把整个人拉进被窝,盖好被子,揽着她的腰,禁锢住她的动作,整套动作下来一气呵成。   “你不觉得,你应该好好给我解释解释,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么?嗯?”   苏注听着梅长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着话语呼出的气息蹭的皮肤痒痒的,因为自己皮肤的冰凉,反而更能感觉到对方挨着自己的皮肤时传来的温热。   一时间,苏注觉得自己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就觉得轰的一下,仿佛血液全部涌到了脸上一样,烧烧的让人心悸。   “男……男女授受不亲……”   “我们两个大男人躺一张床,哪里来的授受不亲。我还经常和飞流一起睡觉。”梅长苏一脸严肃认真,除了眼睛里闪过的狡黠以外……   “……梅长苏,这不一样。”苏注小脸一板,手撑着边就要下床逃开,又被一把拉回暖和的被窝。   “我一松开你你就又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   “那你就告诉我那几年到底发生什么了吧,荀大夫只讲了病情,没有讲原因。”   “……我突然觉的困了。”   “那就睡觉。”   “……一起睡?”   “一起睡。”   “不要脸…”实在被梅长苏淡淡的话语弄的面红耳赤,苏注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梅长苏,卷走大半截被子裹着。   “你喜欢。”梅长苏的回答依然很简洁,看着把脸捂在被子里含羞的苏注,目光愈发的柔和,“苏儿,给我留点被子,我冷。”   “哦。”   对于已经卷身入诡云谲波之中的梅长苏来说,象这样的平静时光,以后将会越来越难得,越来越短暂了…   ? ☆、番外—安禹楠 ?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出那个鼎鼎大名的安禹楠就是苏注。   梅长苏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在那么一瞬间,自己就能确定,他是她,一直都是她。   在得知安禹楠化名安晓,以穆青之友,光明正大的住进穆府后,梅长苏对于自己的猜想,有些犹豫。骗人不难,难的是看骗的那个人是谁了。   穆霓凰,关于她的事别的梅长苏不敢说,就凭识人记物的本事,没有人比她更厉害了。就连梅长苏和她见面时,说话都要再三斟酌后才敢出口,更别提住进穆府了。   可是那个安禹楠,女扮男装没人发现不说,还优哉游哉的住进穆府,和穆小王爷整日乐呵呵的饮酒赏花,比试剑法。   就不怕被火眼金睛的霓凰看出什么端倪么?   接连几日,梅长苏都想不通。整日轻皱着眉头,一副忧虑的样子。言豫津见梅长苏似有些不开心,就硬拉着他去看比赛。比武招亲之前的几日,梅长苏借口不舒服,一直都没有去过,每日的情况都是听比赛完回来的豫津讲的。虽然豫津每次形容的十分夸大,不过,就凭着这一日更比一日红火的金陵街道,梅长苏就知道那比赛的场面,定是极为壮观。   自己安排的那个假百里奇还有几日才能展示过人的力气,所以梅长苏对于今日来观看比赛,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兴趣。可是,在看到台上接连出现的几个人后,梅长苏彻底改变了先前的想法。   这上场比赛的人中,有五六个竟然都是暗煞盟的人!   暗煞盟里,高手如云,因为执行的任务大多都是秘密进行的,所以琅琊高手榜上并没有他们的名字出现。   可是这没上榜,并不意味着是武功太弱。   见穆府棚子底下,安禹楠神色不改,依然与穆青时不时的交谈着,对下面的人指指点点,像是在评论众位参赛者的水平。梅长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暗煞盟竟会参加选亲,定是接到了来自上面的指示,搅乱顺序,占得名次,好刷下一些人。只是这指示是来自苏注的呢?还是那个平言?   越想越摸不着头脑,梅长苏干脆派黎纲去调查一下暗煞盟最近的情况。   借着这个机会,梅长苏觉得此时放出自己的秘密武器——“百里奇”,来煞煞众人的锐气了,简直是再好不过了。顺便还能在测试一下,安禹楠对于此时的真实态度。   果不其然,在百里奇展露自己的一身硬功夫后,一连多人都被刷下场,在场的人无一不是目瞪口呆的。景睿和豫津与百里奇的交战顺序是错开的,眼看着武试就要结束了,那个百里奇却越战越勇,两个人无法忙上忙,又害怕霓凰郡主倒时候真嫁给这个粗汉,一时间急的团团转。还好最后梅长苏提出了解决的办法,让武试在延迟两日,进行挑战赛。   梅长苏提出两日挑战赛,除了是为了拖延时间之外,还有就是为了看暗煞盟的动作。   挑战赛之前,暗煞盟共有五位依然在常胜之位上,挑战赛开始之后,其中的三位向百里奇提出挑战后狼狈惨输下场,最后只剩下了两位。   比赛的时候,梅长苏并没有看台下的比试,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安禹楠。见他此时也收起了悠闲的观赏心态,而是聚精会神的看着下面,不时还用扇把敲击着另一只手心,似是在盘算着什么。注意到了安禹楠的这个小小的举动,梅长苏在结合场上的比武,竟还真让他发现了端倪。凡是用扇把敲击手心时台下对战的暗煞盟的参赛者,最后都会因为一个疏忽而败给百里奇,狼狈下台。   和黎纲说起此事后,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可能是巧合,毕竟,仅凭借这一件事就认定安禹楠是苏注,有些太不严谨。   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则是让梅长苏确定了这个俊秀的模糊了性别了的安禹楠,就是苏注。   如果说偶然遇见庭生是梅长苏的意外,那看见身处掖幽庭的庭生和安禹楠见面后十分的熟稔则是意外之喜。庭生的身份,细细想来并不难推断。祁王的孩子,如今身处掖幽庭,凡是熟知当年事情的人,对于庭生自然是不陌生的。仅仅为了一个孩子,就夜闯守卫森严的皇宫,到掖幽庭里教他读书认字以及做人的道理。这种事情不是一般人有能力做的出来的。   对于安禹楠如此做法的动机目的,梅长苏还不是很清楚。所以仔细思考过后,梅长苏就叫来蒙挚,打算以比武招亲相关的事情为由,拜访穆府,“顺便”去见见那个住在穆府逍遥自在的安禹楠。   穆府所坐落的地理位置并不是很好,但是却处在交通极为便利的交叉口,再加上远离喧闹的街市,所以,别有一番幽静淡然的味道。   都说整个金陵,就属穆府的梅园最为壮观,梅花盛开之时,朵朵傲然怒放,五彩缤纷的小花白的像雪,红的似火,黄的赛金,粉的如霞……在寒风中翩翩起舞,冰心玉骨。细细一闻,一股香气不禁迎面扑来,馨香阵阵,淡雅清新,顿时使人感到心旷神怡。   蒙挚,梅长苏,霓凰在这梅园里慢慢的走着,说着近日发生的事情。穆青玩儿性大,不愿意和这三个人在这里深沉的踱步,就兴高采烈的跑去找飞流玩。   “喂,你怎么出来了?”众人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穆青的一声大喊。   顺着声音望过去,梅长苏发现百步开外的亭子里,一个瘦削的白衣身影坐在边上,亭子外是叉着腰的穆青。   “虽然没有下雪,但是这寒风吹上还是十分刺骨的,你本来就不舒服,不好好在屋子里待着,竟还跑出来坐在这,乘凉么?”只见穆青虽然絮絮叨叨的一副小大人样说着安禹楠,一边被自己的厚披风取下来把安禹楠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   “我不冷,穆青,你都要把我裹成企鹅了……”安禹楠无奈的开口,语气柔和。“你什么时候见我在寒冬里出来乘凉?只是没有穿披风而已,没事的。”   “反正就是不行,”穆青板着一张脸,又上上下下的确定披风盖好裹严实了,才威胁似的开口。“你说说你都好大的人了,怎么做事不动脑子呢?吹着风吃橘子,真是搞不懂你……我回去给你取披风去,你老老实实的给我在这里坐……”   “行行行,小祖宗。”安禹楠打断了还想再说下去的穆青,“你快去吧,再说下去都好几个时辰过去了。”   穆青哼了一声,脚下却不敢放松,快快的就走开了。安禹楠见梅长苏他们往这边过来,站起身想要行礼,却由于被穆青宽大的披风裹了好几层,手半天都掏不出来,只得鞠了一躬,跟个柱子似的杵在那无比的尴尬。   霓凰对于这个在穆府暂住的安禹楠并不反感,见他此事被自家幼稚的弟弟裹的像个毛毛虫,不方便的杵在那,噗嗤一声笑开,想要前去帮忙解开披风,却只见一个身影快速从空中一闪,先她一步到达了亭子。   飞流一进穆府就不知道飞哪里玩去了,此时却一下子突然又出现,把安禹楠吓了一跳。见飞流在面前站定,疑惑的看看裹的严严实实的安禹楠,傻乎乎的思考了一下,突然一下子笑开,顺势扑上去,左摇右晃的喊着。   “好玩,好玩。”   “乖飞流,给安哥哥解开披风。”知道飞流认识安禹楠,梅长苏柔和的喊着飞流,并没有在意。   “不好。”   “飞流,”梅长苏无奈轻喊着。   蒙挚看着这一时不肯撒手的飞流,知道这小子玩性上来了,大家都站在这里也不大好,就拉着霓凰说起宫中皇帝让自己传达的事情来。   “不好,松开,会跑。”飞流喊了一句,把下巴搭在安禹楠的肩上,眉眼弯弯的看着梅长苏远远的叫自己,就是不松手。   “飞流,把我松开好不好?我不跑。”看着那边三人只是站着,丝毫没有要前来帮忙的意思,无奈的低声道。   “真的?”   “真的。”   再三保证过后,飞流才听话的放开安禹楠,把安禹楠的披风解开重新弄好后,不知道从哪里折了一小束梅花,别在安禹楠的头发上。   “好看。”   梅长苏远远的看着飞流熟练的把花别在安禹楠的头上,一瞬间眼前的画面又和以前重叠起来。记得以前,在江左盟的时候,飞流每一次都要把盛开的花别在苏注的头发上,然后在扬着笑脸躲过苏注强行要别在自己头发上的花。   飞流不懂那些什么女扮男装,他做事只是按自己的心情来做。   所以,如此亲密的举动,难道还不能说明那个人是谁吗?   “坏飞流。”话是这么说,安禹楠却也不恼,依旧温和的看着飞流,掸去他肩头的梅花瓣,顺势捏了捏小脸,“你怎么能把我打扮的和花姑娘一样呢?”   “好看。”飞流依旧说着这一句,扬着笑脸凑到跟前撒娇,往日脸上冰冷的神情仿佛就像是从不存在似的。   梅长苏不自觉的往前迈了几步,内心在确定安禹楠就是苏注后汹涌翻起的思念,爱恋,让他此时此刻无法再冷静下来。   “哎,我说你怎么把披风给解开了?”穆青拿着后披风回来,看着安禹楠飞流一大一小坐在亭子里吃橘子,语气急速的上扬:“飞流,是不是你给解开的?”   “是。”   “哎,我说你个小家伙,怎么尽帮倒忙呀。”穆青气呼呼的大步跨过来,把披风给安禹楠披上:“快穿上披风,这个厚。”   飞流扯开披风,放到一边:“热。”   “我是给安兄的,又不是给你的。拿来。”   “不给。”   “哎,你给我过来!”   几日后。   “景睿,苏兄最近怎么了?”豫津凑过去,一连好奇的问景睿。   “我也不知道,自从那天靖王殿下来了后,苏兄就有些怪怪的,那天早早就休息了,也不见客。”景睿看着不远处坐在石凳上板着脸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的梅长苏,有些担心:“连飞流都不愿意接近苏兄,相必是惹苏兄生气了。”   “啊,飞流都不过去?”豫津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了看景睿,点点头:“那我还是改日再来吧。景……景睿,我先走了。”   “哎。”还没等说下一句话,豫津早就跑的没影了,景睿叹了口气,无奈的看向梅长苏,一时有些忧虑。   那日因为安禹楠,不,是苏儿突然发病而在雪庐暂住了一晚,荀珍过来把病情给梅长苏大概讲了一下,所以苏注这些年为何失去踪迹的原因梅长苏大概也猜到了。   原本还想的是第二天和苏注好好的谈一下,没想到苏注一醒来,看见自己愣了一下,便惊慌失措的跑掉了,速度快的飞流都没有反应过来。   以前干了错事心虚理亏时,苏注就爱这样子。如今见她屁股着火一样嗖的就没影了,梅长苏的脸瞬时就黑了下来,连周遭的温度都低了几分。飞流觉的不对劲也远远的跑开了,也就不知缘由的景睿还傻乎乎的直往冰山上撞。   ? ☆、断袖苏哲 ?  大家都对霓凰郡主扑朔迷离的心思捉摸不透。   如果说她从一开始就无意用这种方式选婿,她本来可以不答应皇帝举行这场选拔的;但如果说她确确实实动了女儿情肠,希望能在这济济青年英杰中择优下嫁的话,她的态度又未免显得过于冷淡了些。   当然,这样一场盛会也不会全无受益者。   有些人原本就没有打算最终折得高岭之花,能经此平台,或扬了名露了脸,或博得了被人赏识出头的机会,都算是大有收获,而其间最没费什么力气,但又获利最多的人,显然便是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苏哲了。   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病弱青年,先是有个少年护卫武功高绝,因此颇得蒙大统领赏识交好,接着又□□幼童以奇幻手法击败武试第一人,展示出了他本人的超强实力,后来主持郡主文试时满腹锦韬秀略,耀目的才华颇得圣上赞誉,听说还曾以白衣之身蒙御书房私召,对谈了近两个时辰,虽然谁都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但其后的丰厚赏赐和客卿尊称,无一不表明了这是个正当红的新人,绝对不可小瞧,甚至已有号称消息灵通人士断言,这苏哲百分百是早就内定好的郡马人选,其他所有人都是陪他来玩的。   这样的流言传出来之后,自然激起了不小的风浪。   就算大多数的人的参选目的并不只是为了郡马之位,但被人拖着陪玩仍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一时间全京城的焦点都落在了这位新晋才子的身上,若非他寄寓在门禁森严的宁国侯府,恐怕早就被人看脱了一层皮。   但饶是如此,仍有一些家世地位不凡的贵族子弟不断登门拜访,要来瞧一瞧这个苏哲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模样。   “今天最后一个人也被郡主击败出局了么?”梅长苏收紧肩上的皮裘,长长吐一口气,“这样热闹的一场盛会最终没有结果,实在让人遗憾。”   “怎么,你还真希望有个结果,霓凰郡主最后真的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苏注在旁边闲闲的翻着书,白了他一眼。   萧景睿站在他俩的前面,眉心拧成一团。   认识梅长苏越久,越觉得看不清他。   若说他对朋友不好,他又明明是温和贴心、善解人意的,若说他对朋友很好,自己又总是觉得一腔热辣辣的友情虚掷,如同有一层隔膜般,根本没有到达他的心上。   那日控制不住小小发了一下脾气,后来见他时自己还觉得小心眼了些,不免有几分尴尬,没想到他竟真的如言豫津所说的一样,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的不悦,颇让人心头不是滋味。   这种温吞水般让人无奈的情况也出现在了其他方面,他对郡主的态度居然也是一样。   明明是事事在心,件件插手,以至于搅到现在成为了全京城的注目焦点,但认真论起来,他好象又真的没有半分其他想法,期盼郡主能择得佳婿的愿望似乎也不是虚情假意。   倒是安禹楠,不急不躁的,什么事也不过问,也不插手,整日优哉游哉的喝茶聊天叙旧,没事了过来陪陪梅长苏萧景睿,逗逗飞流。   如今,全金陵里,恐怕最悠闲自在的,就属安禹楠了。   此时□□另一边传来异样的声音,象是有人被扔出去的样子。   萧景睿朝那边看了一眼,摇头叹息。   三人现在所在的位置不是梅长苏常居的雪庐,而是距离宁国府中庭甚近的一处敞亭,四面连廊,以花木荫隔,有数条小径从旁边通过,其实不过是主道边上一处驻足的小景,并非适宜久坐之地。   由于近几天以各种理由来要求会面的人实在太多,就算拒绝了也会不停地找新借口再来,为了不把麻烦越积越多,梅长苏干脆找了这样一个四通八达的地方来坐着,拥裘围炉,闲闲地翻看书籍。   谁想来看他的,便由谢弼领着在旁边看上一眼,满足了好奇心就快走,倒以此打发了不少来客。   不过总有那么一些人不满足于只看清楚他的容貌,想方设法要绕过谢弼的拦阻,来个近距离的接触。   可是梅长苏既然有一个能与蒙挚对拼的护卫,那当然不是摆着来玩的,把那些侵入到警戒范围内的人捉到扔出去,是这几天飞流很喜欢玩的一项游戏,只是尽量不真的伤人罢了。有的时候,安禹楠一时兴起,也会跟着加入飞流的这个游戏里,所以时不时的会听见外面重物落地的声音。   “今天来的人应该差不多了,这里太冷,苏兄还是回雪庐去吧。”萧景睿看梅长苏再次拢了拢狐裘的领子,不由劝道。   梅长苏慢慢摇了摇头,轻柔地一笑,说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景睿,庭生那孩子还好么?”   “咦?”萧景睿奇道,“你上午才拜托我去看望他的,怎么知道我这么快已经去过了?”   “你鞋底的赭红砂,是靖王府练武场所特有的,你若没去,从何处沾来的?”苏注扬扬下巴,示意景睿注意脚下沾的砂土。   萧景睿倒也没惊奇安禹楠为何会连靖王府的红砂都认得,只是抬起脚来看了看,道:“我本想晚上慢慢告诉苏兄的,庭生看起来很好。靖王府后面好大一个院子,原本就收留着一些阵亡将士的遗孤,庭生就住在那里,有单独的房间,有习文练武的师傅,吃好睡好,没有人欺负他,苏兄不用挂念。”   “庭生这孩子倒也是重恩情的人,还特意向我打听你的身体状况,希望有朝一日能再到你身边受教。还问了安兄最近的情况,看起来很想安兄呢。对了,他还交付了一件礼物托我带来……”萧景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打开来一看,是个用树根雕成的小鹰,虽雕法粗糙,但十分拙朴有趣。   梅长苏就着萧景睿的手看了一眼,面露笑容,道:“难为他有心。飞流就在那边古柏上,你自己去给他吧。”   “咦?”萧景睿再次奇道,“你怎么知道这礼物是送给飞流的?”   “一看就知道吧,”梅长苏不禁一笑,“他若真想送我礼物,也不会选这样的。飞流教了那些孩子两天的步法,庭生非常喜欢他,我曾经见过他们坐在一起雕这些小玩意儿的。”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萧景睿看着他的眼睛,笑了起来。   望向梅长苏刚刚指的那株古柏,萧景睿重新包起那树根小鹰,身形一展,掠了过去,仰头叫道:“飞流!下来看这是什么?”   原本看起来毫无异样的柏树枝叶间果然露出了一张俊秀的脸,飞流睁大了眼睛向下看。   “喏,你的小朋友送来的……”萧景睿举高了手,晃了晃。   “什么?”   “下来看啊,下来看就知道了。”因为已经混熟,萧景睿也开始象个哥哥一样地逗弄起这看似冷酷,其实纯真如稚子的可爱少年。   “什么?”飞流果然被逗得有些愠怒,再次问道。   “不下来吗?那我拿走了……”萧景睿将拿包的手背在身后,作势就要离开。   下一个瞬间,飞流的双足已经落地,翻掌击来,萧景睿脚步一错,堪堪避过,同时扭腰跃起,连翻几下,循向另一个方向。   要说习武这件事,招式要靠人传授,内功和熟练度要靠自己的修练,但说到身法嘛,能被一个高手中的高手追在后面,那绝对是可以激发潜能,取得不一样的功效的。   梅长苏远远看着两人的追逐,看着萧景睿最终技输一筹,被飞流捉住抢走了小包,看着飞流拎起那只小鹰,闪身在树影间纵跃,心头油然升起一股宁静之感,面上慢慢浮起了微笑。   不过这个笑容很快就消失在了唇角。   不知从何而起的压迫感慢慢侵袭了过来,他直觉般地抬起头,目光准确地投向了连廊东边的蜂腰小桥。   小桥上静静地立着一条修长的人影,因为隔得太远,面目并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那人正在认真地看着自己。   等了一天的访客终于上门,梅长苏缓缓站了起来,雪白的狐裘围脖从他肩上滑落,寒风吹过领外□□的肌肤,虽然没有带着那曾经熟悉的塞外风沙,却也凛洌得如刀锋一般。   看到梅长苏站起身形,那条人影也不再静立,转身步下蜂腰小桥,进入挑檐涂丹的连廊,每走近一步,映在江左盟宗主眼睛中的影子便清晰一分。   与在西郊城外时不同,夏冬此刻穿着女装,虽然仍是劲衣窄袖长靴的短打扮,但前襟的刺绣与腰间的流苏已成功的调和了一些她邪魅神秘的中性气质,显出几分俏丽与妩媚来。   只有那一头又长又顺的发丝仍以丝带简束,未戴任何钗环,乌云之间一缕苍白依然非常显目。   在梅长苏安静的凝视中,女悬镜使的脚步迈过连廊回栏,突然一个轻盈的转身,发尾飘荡,长长羽睫下寒如秋水的幽黑眼珠一凝,抬手错身,如一抹流云般飞掠而起,洒下一片掌影。   而切碎这片“菩提金影”的,不是飞流,而是突然闪过去的安禹楠。   迅忽之间,已交手数招,夏冬朗笑一声,叫道:“好身法!”   高手比拼中,气息延续最是重要,她在安禹楠几乎令人窒息的攻势中还要强行赞叹出声,固然是心性高傲,却也有挑衅之意,引逗对方逞强开口,便可以本门最擅长的绵针心法寻隙攻击。   苏注哪里会中她的招,之前除了自己修习之外,每次过来的时候,还会和飞流对练上几招,飞流的招式以隐忍坚密为上,专击敌人疏忽薄弱之处。   所以夏冬乍一出声,气息节奏便有轻微变化,如同面对刀锋的金丝网突然出现了裂缝一般,被苏注一冲而破,瞬间便将她压回了连廊以东。   至于夏冬语气中的挑战意味,苏注倒是没怎么在意,只是轻哼了一声。   萧景睿此时已赶回到梅长苏身边,看那两人对打激烈,不由有些着忙,叫道:“安兄快住手,那个人是……”   “悬镜使历代相传的武功果然是王道,”梅长苏微微一笑,语调悠然,“纵使出了差错,也能退而不败。若非琅琊阁早得皇家密令,悬镜使概不准上榜排名,只怕那十大高手间,任何时候也少不了他们的位置。”   “悬镜使概不准上榜?”萧景睿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大是惊讶,“怪不得,我还一直以为是因为他们行事隐密,所以没有被琅琊阁得到任何战绩资料呢。”   梅长苏笑道:“你也太小看琅琊阁了。不过悬镜使一向少涉江湖事务,在朝中也是隐形存在,不上榜是对的。”   “可是安兄武功如此之高,还有飞流,怎么也没有上榜呢?”   “安禹楠极少出手,所以大家看他的样子,也以为是个虚弱的锦谷之主。飞流嘛,以前不出门的,不过看这样子,明年就能上了。”梅长苏叹口气道,“要是能想办法请琅琊阁主不要排他上榜就好了,飞流是个孩子啊……”   “这可不容易,此次飞流在京城连战高手,恐怕早就……啊!”正说到一半,萧景睿突然叫了一声,反应了过来,“我也真是的……居然跟你聊起天来了……”说罢又高声喊道:“安兄,那是悬镜司的夏冬姐,别打了!”   见梅长苏慢慢坐回到他的长椅上,拾起方才起身时滑落的长裘围好,一副意态悠闲的样子,看来确是不会管了,可自己怎么也做不到象他这样不在意,只好咳了一声,追到打斗正酣的两人身边去,高声叫道:“夏冬姐,你先停手好吗?”   但是难得棋逢对手的夏冬好胜心已被激起,根本理都不理,脚下猛退一步,双袖劲风鼓起,竟已全力使出师门绝学“江自流”,抡圆双臂如画太极般划过一圈,掌影仿佛立即随之消失了似的,一股强劲气旋直卷安禹楠而去。   安禹楠意外的看了一眼夏冬,嘴边挂起一丝浅笑:“你竟然还会这个,看来学的很扎实么。”   安禹楠飘忽的身体面对翻涌而来的劲风不仅没有丝毫试图稳定脚根的落势,反而更加轻悠,整个人如同一片飘离树梢的枯叶一般,竟能随涡流翻卷起不可思议的姿态,双掌如鬼魅般自胁下翻出,直插入那片无色无形的掌影之中,准确地切在了夏冬的手腕之上。   一切都结束得那么突然,前一瞬间还是人影翻飞,掌风四起,下一个刹那两人已极速分开,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对视。   夏冬的左手握在右腕之上,神情还算宁静,只是脸色略见苍白,有些轻不可闻的喘息。   另一边的苏注,神色如常,只是看着夏冬,若有所思。   飞流此时上前几步,把苏注挡在身后,依然是平时见惯的样子,冷漠阴寒,眼睛中毫无感情波动,硬硬地指着夏冬的足下道:“站这里!可以!”   萧景睿怔怔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半晌说不出话来。   如果此时在他的前方有一面镜子,他一定能很清楚地在自己脸上看到两个字——震惊!   虽然知道安禹楠会武功,但是……但是……那个人是夏冬啊,是出师已有十几年的当朝悬镜使,是朝野江湖都屈指可数的高手啊。平时不显山不见水的安兄,竟然一出手,就打败了夏冬?   比起萧景睿那根本忘了掩饰的惊讶表情,当事人夏冬自己反而要镇定淡然得多。   她先运气冲散了腕间的积淤,又捋了捋略显零乱的长发,抿着嘴角微微一笑,道:“夏冬鲁莽了,请苏先生一见。”   “没有鲁莽没有鲁莽,只是我想和夏大人您较量较量罢了,平日里哪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如此这般啊,说到底,是安某的鲁莽才对。”安禹楠稍稍后退了两步,挡住夏冬看向梅长苏的视线,淡笑着拱手行礼。   夏冬是个明白人,见眼前这个俊美青年屡次挡住自己的去路,随是一张笑脸相迎,眼里却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阴冷刺骨。心下便知道,是自己的身份和前来试探的态度引得面前人的不满,同时还有些意外,梅长苏除了众人皆知的贴身侍卫飞流之外,竟然身边还有这般武功身法极高的人守护着。   这梅长苏,不可小觑。   警告了夏冬一眼后,安禹楠收回目光,不在看她。径直又走回亭子里,拿回刚看到一半的书接着看起来,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仿佛刚才与夏冬对打的并不是他一样。   夏冬对于这个人随意的行为也不生气,迈步进了连廊,走到了那敞亭之上。   梅长苏已起身迎客,含笑请夏冬在小桌旁的锦墩上坐下,自己掀开旁边火炉上座着的铜壶顶盖,向氤氲白气间看了一眼,笑道:“七分梅雪,三分清露,如今水已新开,宁饮一杯?”   “叨扰了。”夏冬安然答道。   此时飞流又已行踪杳杳,不知跳到了哪棵树上玩耍。   萧景睿是个最体贴敏感的人,知道夏冬不是那些普通好奇之人,此来自然有因,所以不愿有碍其中,说了声外厢约了朋友,便告辞离开。   故而在这敞亭之上,现在止有三人。   过水温了紫砂茶具,梅长苏以木勺舀出适量茶叶置于茶盅底部,将沸水缓缓注入至九分满,吸去茶沫,撇了初道,再泡,停少时,双手奉与客人。   夏冬也双手接过,慢嗅茶香,轻轻啜饮了一口,略一停舌,咽下后齿喉回甘,微微合目细品,半晌无语,倒象真的只是来应邀喝茶的一般。   她不说话,梅长苏也不开言,浅笑着捧杯陪饮。   热茶蒸晕之下,他原本过于苍白的面颊有了一丝朱润,看起来倒也算得上气质闲淡,清雅风度。   “行,我回去了。你们慢慢聊。”半晌过后,苏注放下书,浅浅尝了一口,整理一下衣襟,意味深长的看了夏冬一眼,缓缓说道。   “我就不在这听夏大人姐妹情深的质问之词了,”见夏冬被说中心事瞪大双眼看向自己的怒气,苏注眼珠一转,轻笑,大有娇媚之色道:“夏大人难道不知这个苏哲,是个断袖么?”   夏冬原本的怒气被苏注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给生生折腾的不知到哪里去了,只见夏冬愣了几秒,似是久久都不能从这个惊天霹雳的消息中缓过神来。   “夏大人不要听他在这里胡言乱语。”无奈的看了一眼在一旁偷着乐的苏注,梅长苏轻声解释道。“我这位朋友平时就喜欢戏弄别人,夏大人别理会他就是了。你不是要走么?还不走?”   见梅长苏虽然催促自己,却一点也没有恼怒的意思,苏注嘿嘿一笑,给夏冬行了个拱手礼。“夏大人别介意啊,我这个人一向不正经……哎,梅长苏你别赶人啊。”   梅长苏从后面轻推着苏注,一直她推到走廊那里,“你别捣乱了,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欢她,有飞流在,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哦,那我下次再来找你。”苏注听话的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冲着夏冬的方向大声喊起来,“苏兄,如果想我了,一定要来看我哦。我也会想你的!”   说罢,冲梅长苏做了个鬼脸,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雪庐。   至于夏冬会怎么想,这就不是她该操心的范围了。   ? ☆、荒园藏尸 ?  斑驳的白壁,破损的粉檐,时不时出现一处缺口的女儿墙,墙面上爬满了毫无章法疯长的紫藤、爬山虎和野蔷薇的枯茎。   四顾所及,唯有满目衰草,半枯荷塘,随处可见颓倒的假山山石和结遍蛛丝的长廊。   只有那顺着坡地起伏筑起的外墙,仍然牢固地圈着这所已久不见人气的小小庄园。   庄园的正中,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弧形花圃的轮廓,只不过圃中早已没有花朵,只余下蔓蔓野草,焦黄一片地向四处延伸。   可是就在这片干枯杂乱的荒草中间,却极不协调地站着几个华衣美服之人,全都东张西望地,仿佛在欣赏四周衰败的风景。   “如果不是抬头可以看见崇音塔的塔尖,我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说话的这人是在冬天里也很耍帅地拿着把扇子的国舅府大公子,“没想到金陵城区里还有这么荒凉的地方,苏兄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也不是自己找的,”答话的青衫人面带苦笑,“我只是托了一家商行,说要在城里买所园子,那家老板就荐了这里,说是极好……”   “极好……”谢弼象是回音壁般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呆呆地将视线定在不远处半塌的花台上。   “他说极好你就信了?也不看看地方就付钱了?江左盟已经富成这样子了?”言豫津用三阶式的问法,明显地表示着自己不以为然的观点。   “我……我派了飞流来看过,他也说极好……而且,安禹楠也说不错……”   “极好……”回音壁再次悠悠响起,飞流的身影象是在配合他一般,刷地从前面一闪而过,消失在东倒西歪如迷阵般的假山群中,看来正玩在兴头上。   再回头看看随行的安禹楠,只见他的注意力都在园中长势极好的参天大树上,摸摸树皮,折一个枝子看看里面,还不时的点头。   “哦,我忘了安兄比较喜欢木雕……”景睿片刻之后,传来弱弱的声音。   言豫津双手抱胸,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个文秀的男子。   托商行买园子,只派了个孩子,和一个不正经……的人,来看一眼就付款,这便是麒麟才子的作派?果然与众不同……   “其实这里也不算太糟啦,”梅长苏笑道,“至少地段很好,大小也合适,好些年没人住,荒废成这样也不奇怪。只不过要请人再好好修葺一下罢了,收拾出来应该很漂亮的,再说飞流和安禹楠也喜欢……你说是不是,景睿?”   言豫津用余光瞟了仍处在呆滞中的好友一眼,没有象以前惯常的那样逗弄他,而是慢慢用扇子敲打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闲闲踱步四处走动,好象是想把这园子再看清楚些,可只走了十来步,突然“啊”的一声,人就不见了。   旁边的人都吓了一大跳,一齐向活人神秘失踪之处奔了过来,萧景睿身手最好,自然是第一个赶到,口中同时大叫着“豫津!豫津!”   “这里……”一个闷闷的声音从地底下传出,“拉我一把……”   被萧景睿抓着手腕从地下重新□□后,国舅公子华贵的漂亮衣袍上已沾满了黑黑的尘土和枯黄的草屑,萧景睿用手帮他前后扑打着,扑出漫天的粉尘。   “是口枯井啊,看着阴森森的……”谢弼扒开漫过井口的荒草向下张望,“井台全都塌了,难怪你没注意到……”   “幸好我身手不凡,及时抓住了沿口,”言豫津扒拉着头发里的草茎,脸拉得长长的,“真是倒霉死了!”   萧景睿却若有所思地道:“幸好掉下去的人是你,如果是苏兄,他一定什么都抓不住,直接到底……”   言豫津咬牙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就象看着一只白眼狼一样,恨恨地道:“什么叫幸好掉下去的是我?你个没良心的……”   梅长苏也过来帮着他整理周身,安禹楠贡献出手帕让豫津擦擦手,温言问道:“人伤着没有?”   “不会不会,象我这样的高手,哪有这么容易伤着?”言豫津呵呵一笑,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挥了挥手。   “那是,”谢弼一本正经地点头同意,“他很擅长抓住什么东西吊在半空,以前在树人院里经常看见他这么吊着……”   飞流不知什么时候也到达了现场,眼睛睁得大大地瞧着全身脏兮兮的言豫津,看的他全身不对劲儿,自我感觉更加狼狈。   “荒园中不知哪里会有危险,大家出去时还是走在石板路上的好。”萧景睿叮嘱了一句,又回头看了梅长苏和安禹楠一眼,“苏兄,你踩着我们的步子走。安兄,你也小心些,”   “你也太小心了,”谢弼嘲笑道,“再荒败的园子也只是个园子而已,哪有处处是井的?”   “小心无大过,”梅长苏笑着替萧景睿辩护道,“方才草虽然密,但若是豫津小心些,也不一定会失足。这里被草掩着,高低不平,的确该回到主路上去才是。”   年长的人说话分量就是不一样,众人听从他的建议,一起回到了主路上,漫步走完刚才没有走到的地方,可再怎么逛,也不过到处都是一样的荒凉。   园子不大,很快就到了后角门,两扇门板居然是关着的,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锁着。   除了飞流,没有人想要重新穿园走回去,于是走在最前面的谢弼便伸手拉门,谁知一拉之下,整面门板齐齐脱落。   “天哪,烂成这样,大概只有那几间青砖房子还是好的吧?”言豫津摇头道,“简直无一处不需要修的……”   “那房子的门窗怕也要换,纵然没朽,也实在过于脏污了。”谢弼也道,“苏兄是什么人,怎么能住这样简陋的园子?听说东城有个不错的……”   “算了,”梅长苏微笑着截断他的话,“钱也付了,还说什么?就象豫津说的,我们江左盟还没富到那样子,可以在京都城内买几个园子来空放着。”   谢弼忙道:“东城的园子不需要钱,殿下说……”   “谢弼,”萧景睿有些厌烦的道,“这些事苏兄自己会打算的,你说那么多做什么?”   谢弼心头微恼,正要还嘴,梅长苏已插到两人中间,玩笑道:“这园子再不好,既然买了,我无论如何也得住,要不盟里的弟兄们该骂我乱花钱了,你们也不忍得看我挨骂吧?”嘴里说着,心中却在暗暗思忖谢弼方才所说的殿下,到底是哪个殿下。正想着呢,就看见苏注看着自己,口型明显的是“誉王”二字,心中便有了数。   “这园子要修的能住人,只怕要一个多月呢。”言豫津笑道,“不过反正苏兄也不急,景睿也不希望你这么快搬出来,你看,今天不过出来看看园子,他就一副离情依依的样子了。”   萧景睿抿着嘴角,并没有反驳言豫津的话,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地问道:“苏兄真的……非要搬出来住吗?”   “看来要在京城多停留一阵子了,总在府上叨扰,我也不安稳。”梅长苏凝望过来的目光很是柔和,但说出的话却又异常客气。   “雪庐是客院,又不会干扰到主屋,有什么好叨扰的。”萧景睿闷闷地道。   梅长苏淡淡一笑,“我知道侯爷和长公主不会计较,但总有些不方便……”   这句话虽然说得简单,但语中深意自存。   在场的都不是笨人,想到他将来迟早是某一宫的重要幕僚,自然知道不方便在哪里,一时间不由得全体默然无言。   “搬出来住也好,反正又不远。对我来说,到此处看望苏兄反倒比去谢府更加方便,”半晌后,言豫津方一声朗笑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不过这里虽然不大,到底是一整所园子,单你和飞流住怎么成?还该添些婢仆护卫才是。”   “我素来不喜被人贴身侍候,飞流也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不过洒扫庭院的粗婢男仆倒确要雇几个,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护卫嘛,一来有飞流,二来还有几个朋友在京城驻留,可以请来客居。”   “怎么会只有他和飞流,”苏注凑过来用扇把轻敲豫津的背,“要是高兴了,你也来住个十天半月的,不就热闹了?”   “多住些人自然好,不过……”言豫津不知又联想到什么地方,挤着眼睛鬼笑道,“荒园废屋,多有树怪花妖。苏兄跟朋友们住过来后只怕要小心,如果哪天有美貌女子半夜敲窗,可千万要把持住,最好连开窗看她一眼都不要,免得被勾了魂去。”   “美貌女子?”苏注瞟了一眼豫津,笑的有些不怀好意:“连看都没看一眼,你怎么知道是美貌女子?难不成,我们的国舅大公子大晚上的还真出来遇见过貌美女子?”   “安兄就知道开我玩笑,这哪有的事……”豫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接着解释道:“一旦妖精有了幻化之力,当然要幻一个好看的模样出来,如果幻成吏部孙大人那个样子,还不如露着原形呢。”   吏部孙姓主簿容颜丑怪京城皆知,萧谢二人想着他的样子,一时忍不住都被逗笑,谢弼还边笑边骂道:“品评人家相貌,什么心肠!就你长得帅,人家孙大人哪里惹你了?”   言豫津哼了一声,刷地打开折扇摇了摇,洋洋得意地向着墙内道:“藤精树怪们听着,要幻化就比着本少爷的样子变,保证变了之后人人夸赞玉树临风…”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可此时此刻他虽然仍是一张俊脸,但全身上下污泥点点,头发也在拣草根时弄成乱蓬蓬的一团,哪里是玉树临风,分明是鸡窝临风,不仅逗得两个老朋友笑弯了腰,连梅长苏和安禹楠都把脸转到一边,双肩微微颤抖。   “你这迎风三步倒的气度一时半会儿怎么学得会?”谢弼笑得呛气儿,边咳边道,“还是请苏兄单独给你收拾一间屋子,过来多住几天,让人家那些精怪们看仔细些……”   “不跟你们计较,”言豫津扭头用很认真的表情对梅长苏道,“他们两人从小嫉妒我,我都习惯了。”   “是,”梅长苏郑重点头,“我也觉得是他们嫉妒你。”   “这如果真的有什么妖精的话,估计也是笑弯了腰吧……豫津,你还是换身衣服在来飘飘然吧。”笑后,苏注拍拍豫津的肩。示意他看自己那一身的泥污。   “快回去换衣服吧,”萧景睿捶了好友一拳,自觉笑这一场,心情舒畅了不少,“京城第一绣花枕头的名声来之不易,至少这副皮囊你要保住。”   “我明明是内外兼修好不好?你这个嫉妒中的男人啊……”言豫津一面感叹着,一面又低头掸了掸未能拍净的衣襟,谁知才掸了两下,他的手便突然僵住。   “怎么了?”梅长苏立即察觉有异,忙问道。   “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我的翠月珏……”   “啊?”萧景睿与谢弼都知道翠月珏对言豫津而言有多珍贵,齐齐抢上前一步,“你会不会没带出来?”   “翠月珏是镶在这腰带上的,腰带还在腰上,怎么会没把它带出来?去找你们前我还摸过它……”言豫津说着说着,脸色已有些发白。   梅长苏虽不知他们说的是何宝物,但看众人神情,也知非同一般,忙道:“一定是脱落了。我们赶紧沿着你今天出来走过的地方找一遍,只怕还能找着。”   “对对,”萧景睿附和着,抚拍好友背心劝抚,“今天找不着也不打紧,重赏悬寻,一定找得回来。”   “相必是掉在园子的某处了,我们原路返回,慢慢找,会找到的。”苏注也劝着豫津,让他放松些。   言豫津心中忧急,不愿多说,回身跨过那架被扯倒在地的后门,重新进入到荒园之中,沿路拨草翻石,仔细寻找。   梅长苏小声向萧景睿询问了翠月珏的大致样子后,四个人也挽袖躬身,帮着一起查寻起来。   飞流挂在一处高高的树技上晃来晃去,好奇地看着底下这一幕他不能理解的画面。   还没来得及看多久,就被苏注叫下来一起找那个小小的翠月珏,听到苏注说找到后会有好吃的还有玩具,飞流原本耷拉着的脑袋立马抬起来,眼神一闪一闪的,连连点头,嗖的一声就没影了。   有了飞流的帮助,这一趟荒园返程也没有花太多的时间,不过凡是印象中踏足过的地方统统被翻了个底儿朝天,垃圾翻出了一堆,却没有半点翠玉的影子。   “没有。”飞流再一次巡视后信誓旦旦的确认园子里的确没有那个小翠月珏的影子,回来撅着嘴惋惜着那作为奖励的吃的和玩具与自己失之交臂,闷闷不乐。   最后,大家直起已有些酸痛的腰,目光同时投向了一个地方。   那口荒草间坍塌的枯井。   “不会这么巧吧?”谢弼有些惴惴不安地道,“要掉进这井里面可不太好找,就算已经没水,只怕也有很厚一层淤泥……”   萧景睿皱了皱眉,用手肘顶了二弟一下,转身笑着拍拍言豫津的肩膀,用轻松的口气道:“一口枯井而已,有什么打紧的,我这就下去,一定给你找出来!”   “我自己下去吧,”言豫津明白他的好意,回了一个微笑,“反正我的衣服已经弄脏了,何必再把你拖下水……”   “去,”萧景睿半真半假地给了他一拳,“衣服算什么?下面黑,我晚上的视力比你好,再说你大少爷不是最怕蛇吗?这草深湿泥之地,最多的就是蛇了……”   话音刚落,他就接收到来自弟弟和好友的四道鄙视目光,正有些摸不着头脑,苏注好笑的在旁轻声道:“景睿,现在是冬天,蛇是要冬眠的……”   “…… ……”   “别理他了,”谢弼白了哥哥一眼,“我去找根绳子来,不管谁下去,都要捆牢了才行。”说着转身要走,却被梅长苏拦了下来。   “飞流已经去找了,他动作比较快……”刚解释了一句,少年的身影就已快速掠了过来,手上果然拿着一卷粗实的麻绳。   萧景睿抢先伸手抓了过来,将其中的一头拴在自己腰上,言豫津知道自己一到了暗处就跟个瞎子一样看不见,也没有客气,只是伸手帮他检查绳结是否打得牢靠,口中轻声说了一句:“要小心。”   “嗯。”萧景睿口中答应着,回头看见梅长苏蹲在地上拔枯草,不由奇怪地问道:“苏兄,你在干什么?”   “拿干草和木棍做个小火把,你一起带下去。”见梅长苏一心拔枯草,安禹楠解释道。   “不用了,我晚上看东西也清清楚楚的,他们都说我象个猫头鹰呢。”   梅长苏扑哧一笑,摇头道:“不是给你照明用的,这井看起来不浅,而且井口被野草遮盖,气流一定不畅,下面必是污气浑浊,如果你下去后火把不能继续燃烧,人就不可以久呆,否则很容易窒息的。”   言谢二人吓了一跳,忙一起蹲下来帮着拔草,很快简易火把就已扎好,梅长苏从飞流的身上摸出一副小巧的火石,点燃了火把,萧景睿擎在手中,慢慢从井口吊了下去。   谢弼和言豫津紧紧地拉住绳子,一点点地向下放,梅长苏则俯身在井口,随时注意火焰的明亮度。   翠月珏既然是能镶在腰带上之物,体积就不会大到哪里去,故而萧景睿下去了很久,只听见他不停地叫着向下放向下放,似乎还一无所获的样子。   “停,已经到底了,淤泥果然很厚,”半晌后,井下又传来萧景睿的声音,被长满青苔的井壁一回音,听起来都有些变形,“不太好找,我要翻一会儿才行,火把上的草快燃完了,要是你们看见火熄了别着急啊……”   “可是……”言豫津咬了咬下唇,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正想再说,感觉到肩上一重,有只手压了上来,回头一看,撞上梅长苏微含笑意的眼睛。   “别担心,火焰一直燃得很稳,应该没事的。”   看着他了然一切的目光,言豫津不由垂下了视线,低声道:“景睿……本是最爱干净的人……”   “不过是井中的淤泥而已,又不是洗不掉,”梅长苏笑道,“他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那个翠月珏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嗯,”言豫津点点头,“那是家族的传代之物,祖父临终前给我的……”说起这个,豫津的神情略略忧伤起来,“我之前也弄丢过一次,苏注姐姐,哦,就是以前玩的好的一个姐姐,找到后重新给我镶在腰带上的,没想到这次又丢了……”   “所以啦,”梅长苏听到豫津说起往事的时候还有苏注的出现,看了一眼笑意微微站在旁边的苏注,安慰豫津道:“帮好朋友找到他最重要的东西,对景睿来说也很重要啊。”   言豫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展颜一笑,趴在井口大声朝下喊道:“景睿——难得有向我献殷勤的机会,你再加把劲儿啊——”   “去死!”底下传来笑骂声,“等我出来再抹你一身泥!”   梅长苏被两人逗得有些忍俊不禁,谢弼也边笑边摇头,气氛一时轻松了好些。   过了大约半盅茶的时间,下面一直悉悉嗦嗦的,好象没什么发现的样子。   梅长苏看了看还在焦急等候的那两人,又转回头看着苏注压低声音道:“今天怎么舍得出来了?”   “陪你看园子呀?怎么,不乐意?”   “上次自从说完我是……断袖后,你可是开心坏了吧。”看着提起此事,神情明显愉悦的苏注,梅长苏无奈的笑笑。   “怎么,她不是也没相信么……”   “看样子你是希望她相信了?”   “那要不……我下次亲你一口在走?这样子她应该会信吧……”苏注说着,还真摸着下巴细细思索着这个计划是否可行。   “没个正行……”梅长苏宠溺的敲敲她的额头,因为有他人在也不好再过亲密,两人又闲谈了两句后,回到了井边。   “景睿,找不着就上来吧,也不一定是掉在这里面的……”言豫津喊道。   “再一会儿……”萧景睿的声音瓮瓮地传来,可是余音未落,绳子突然一阵摇晃,同时便听到他在下面“啊”地一声惊呼。   “怎么了?”言豫津大惊,将半个身子都探了下去,大声喊着:“景睿!景睿!”   井下停顿了一下方有回应:“没什么……”   “没什么你鬼叫吓人啊?”言豫津忍不住骂了一句,转头对谢弼道,“咱们拉他上来!”   “先不慌,”萧景睿急忙出言阻止,“还有地方没有翻过,马上就好……”   梅长苏轻声劝道:“别着急,有事景睿会说的。   既然下去了,至少要找个清楚。”   言豫津拧着眉头重新在井口坐下,按捺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方才听到下面再次出声:“拉我上来吧!”   上来自然比下去容易许多,眨眼功夫萧景睿的头就冒了出来,不出大家所料的一身污泥,两只手也是黑黑的。   言豫津闷不作声地抓过他一只手,用自己衣襟的内侧粗鲁地擦拭着,反而是谢弼问了一句:“找着没有?”   萧景睿将另一只黑黑的手举起来,十指蜷着,握成一个拳头,再慢慢摊开,掌心上躺着一小块裹满黑泥的月牙形硬物。   “耶,居然真的掉在这里了,”谢弼从袖中摸出手帕,将翠月珏擦拭干净,递给言豫津,后者默默地看了一眼,伸手接了回去,放进怀里。   “找到就好了,两只臭鬼,快回去洗个澡吧!”谢弼松了口气,一人背后拍了一掌。   “二弟,”萧景睿转过头,神色有些凝重地道,“我们回去洗澡,但要麻烦你去京兆尹衙门跑一趟了。”   “京兆衙门?做什么?”谢弼没有听懂。   “报案。我看到那井下泥中……有人的骸骨……”   “啊?”大家都吃了一惊,言豫津失声道:“你刚才叫那一声,就是因为发现了尸骨?”   “嗯。”   “那你还不赶紧上来?!”   “我当时看见另一边枯叶上,好象有一点绿光。翠月珏这么小,要是我先出来让人起尸,它一定不知会被翻到什么地方去,所以想再找找,幸好真的是它。”   “笨蛋!”言豫津咬牙骂了一句,“臭死了,洗澡去。”   “枯井藏尸……”谢弼的脸色微微发白,“听着都怪碜人的,你胆子真大,还能在下面多呆那么久……换我早就爬出来了……”   “你能跟景睿比吗?他好歹也是半个江湖人!”言豫津立即又转移了攻击目标。   “是,我是最没用的官场中人!”谢弼自嘲了回了一句,耸耸肩,“走吧苏兄。”   萧景睿奇怪地瞪他一眼,“你叫苏兄去哪里?”   “去京兆衙门报案啊!”   “你去不就行了吗?”   谢弼挑了挑眉,“大哥,这园子现在可是被苏兄买下了,出面报案当然他才是最合适的吧?”   “谢弼说的对,”梅长苏的眼尾淡淡地扫过荒草中的井口,“我的确该走一趟。”   萧景睿想想也有道理,再加上全身又臭又粘的十分不舒服,便不再多说。   这边还没有结束呢,就听见一震巨响,众人吓的回头一看,发现那棵茂盛的大树,此时连根拔起歪倒在一旁,飞流伸出的拳头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安禹楠,则蹲在那个树坑边,拿根木棒,不知道在干什么。   “飞……飞流,你把……这棵树怎么给弄倒了?”最先反应过来的豫津结结巴巴的指着那棵树,怔怔的看向飞流。   “不止是井里,”突然,安禹楠用木棍挑出一根骨头,扔在地上,语气多了几分严肃:“那土里,也有尸体。”   “什么?”谢弼面色发白的连连后退,声音有些发颤:“我们,还是赶快去报官吧。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我们还是快走吧。”   “嗯,”景睿紧皱着眉头,“这件事的确要赶快报官才行,我们走吧。”   一行六人分成两拔,出园后就各走各的路了。   ? ☆、景睿 ?  今日约在这僻静的茶馆,本是没什么意外的,但是看着桌子上一连摆了好几坛上好的照殿红,萧景睿还是有些傻眼。   “来了,”见景睿停在门口,看着桌子上的酒迟迟没有进门,苏注眉毛一挑:“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没……没有。”景睿笑了笑,这才进门坐下。   “我还以为……”   “他不来,今天是我想和你单独聊聊。”看也不看景睿,苏注自顾自的打开一坛酒,给自己和景睿都添上,又让店家上了几盘下酒菜,才看向他:“我觉得,你需要聊聊了。”   “我……”萧景睿有些摸不着头脑,语气无辜:“我没什么需要聊聊的啊。”   “面对梅长苏时也没什么吗?”   “……”   “景睿,我知道最近你心情不太好。”见景睿低头,把玩着酒杯并不说话,苏注叹口气,继续开导着:“我想作为你的至亲好友,豫津也曾提醒过你,对于梅长苏,让你不要太过于看重吧。”   “你怎么……知道?”   “长苏他不是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单纯美好,你有一切纯良的品质,你看中朋友,重情重义。然而有些事情,过于黑暗,过于污浊,长苏他不想……让你也卷进来,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萧景睿呆呆的看着眼前收起往日随意闲散的安禹楠,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怎么回答。   “苏兄所要做的……安兄一直……都知道?”片刻之后,萧景睿干巴巴的说出自己的疑问。   “嗯,甚至有些事情,我知道的比他还要多。”很干脆的点点头,苏注一口干了杯中的酒,闭着眼似乎是在享受着酒香的回甘。   “苏兄他……参与夺嫡之争,陷入金陵的混乱之中,既然安兄你知道这所有,还由着他做?”说道最后,景睿的语气有些着急,“这是何等凶险之事,安兄你怎么不劝劝他?”   “我劝不住,我也不想劝。”嘴边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意,苏注盯着景睿,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黯然:“我能理解他的想法,做法。但是我不想参加进去,所以,只有陪着他,守着他,别让他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折进去,这就是我所能做的。”   “景睿,长苏经历的,是你所无法想象的,他虽有心,也有情有义,但是,这依然不会停下他前进的脚步。他设身浑浊,阴谋算尽,满腹诡论,但这都不是真正的他。你觉得他并没有真心对你,那你觉得我是真心对你的么?我们只是披着纯善少言的形象,做着我们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   “我……”景睿仅仅开了口,就又停了下来,眉头紧皱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所背负的,无法分担给他人。我们承受的,无法告知于他人。我们无法用真心对真心,景睿,我希望你能理解,理解长苏有时候对你的生分,对你的冷落。如果不想被伤害,就不要投入那么多的感情,因为到最后,可能会是一场空。”   萧景睿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安禹楠,心里泛起一阵阵感伤。   “豫津曾对我说,苏哲是我萍水相逢、并无深交的一个朋友,我们结伴入京,他借住我家客院,如此而已。他对我来说有多知心,在他眼里我不可能也同样是他的知己。苏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人,我和豫津再风光无限,也是没有资格当他的知己的。可人与人之间相互的微妙感觉,又岂是这三言两语能掰得清,分得明的?”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景睿灌下一杯酒,突如其来的辛辣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我只是想说,安兄,苏兄。既然我萧景睿结识了你们两位,并把你们当做我的知己,朋友。我就定不会放弃你们其中任何一个的。即使……即使你们不能与我真心相交,我也不在乎。”   “我可能不懂你们所经历的磨难,痛楚,可能有些事情没有办法理解你们的行为。但是,一日为友,终生为友。我萧景睿是不会轻易抛弃朋友的。”   说来说去,也算是稳定了景睿的心。但是一想到之后的那次宁国侯府的生日之乱,苏注对于景睿还是不住的惋惜。   要是能……让景睿少承担一些痛苦就好了。   两人把话说开后,心里也畅快多了,纷纷举杯同饮,天南地北,音律剑术,话题气氛渐渐火热起来,最开始死寂的气氛倒是散去了。   两人的酒量其实都不太好,所以估算下来,两个人都喝了十几杯,也就是一坛半的酒量,就醉的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所幸苏注喝酒之前给平言打了声招呼,如果三个时辰后依然没有出茶馆,就可以进去抬醉鬼了。   于是,两个人在三个时辰之后,一个送回了宁国侯府,一个接回暗煞盟里。两个醉鬼喝完酒品还算不错,萧景睿睡的沉沉的,怎么叫都叫不醒。苏注倒没睡觉,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靠近的人,目光阴冷,有些吓人,不过只是在发呆而以,平言过去一牵,苏注就乖乖的跟着走了。   以后绝对不能在旁宗主喝醉了。平言在心底暗暗发了誓,宗主喝醉了谁牵着都能带走,这还得了?要是哪天真给弄丢了,这不出大事了?   喝了酒,吐出心中的不快之处,又舒服了睡了一觉,所以第二天醒来后,景睿觉得心情舒爽,筋骨通畅,十分有精神。   “苏兄,早。”   进了雪庐,就看见梅长苏站在房檐下,看着园子里飞流给他耍拳,一招一式还很有一番气势。一套拳后,景睿情不自禁的连连称赞。   “飞流太棒了!”   飞流听自己被夸奖,十分高兴,三蹦两跳的就到了梅长苏跟前,让梅长苏给他擦去头上了薄汗。   “景睿酒醒了?”见景睿神采奕奕的,在回想起昨日进门时,醉的一塌糊涂的样子,梅长苏关切的问道。   “嗯,昨日喝的有些多,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没事了。”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景睿靠着桌子坐下,问道。   “今日苏兄有什么打算么?”   “昨日有些头疼,怕是受凉了,所以今天还想再休息休息。怎么,你们有活动?”梅长苏慢悠悠的泡上一壶茶,给景睿斟上。   “没有,就是过上几个时辰,豫津非要拉着我们去妙音坊听曲儿。”说起言豫津,景睿就不住的头疼,“真是服了他了,天天听曲儿,也不嫌烦。”   “说谁烦啊?”大老远的,豫津就嚷嚷开了,大跨步的走进来。   “叫你们去听曲儿,你还不高兴了。”说到这,豫津的脸一拉,捶了景睿一下:“说起来,昨天你竟然一个人跑出去喝酒,还不叫我,这个没良心的。”   “我和安兄是有事情要说,顺便喝了点酒,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轰了一下豫津,景睿见外面有人找梅长苏,一时也没多话,和梅长苏告了别,一并走了出来。   “你和安兄一起出去喝酒?”豫津见离雪庐有一段距离,才拉住景睿问道:“有什么事是苏兄不能知道的么?”   “豫津。”景睿正了神色,“你觉得安兄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怎么了?”豫津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上次不是和我说,苏兄这个人不能深交,只能泛泛而交么?那么,豫津你觉得安兄,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景睿很想听听豫津对安禹楠的看法。   “安兄啊,”豫津沉思片刻,“安兄这个人不追名利,每日过得轻松自在,虽然与苏兄一样,我有时有些弄不清安兄的想法,不过比起苏兄,安兄这个人我更喜欢,景睿,你不要生气我说苏兄的坏话啊……”   “嗯。”景睿赞同的点点头,“安兄这个人不喜热闹不喜官场,但是却与苏兄结为至交,处处关心他,维护他,诶,说起来,这才是真正相信朋友做出的举动啊,说到底,我还是太顾自己的心思了……”说道最后,景睿的声音越来越低,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好啦,话说完了,就别想那么多了。”言豫津露出没心没肺的笑,“现在我们去叫上安兄一起去妙音坊听曲子,好久没去过了,宫羽姑娘一定很想我,听说还有十三先生新调的曲牌,晚上我们再乘画舫去游湖看灯,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萧景睿白了他一眼,“你大少爷叫我陪,敢不陪吗?”   “哈哈,这才识相。   ? ☆、宫羽 ?  夜的羽翼覆盖之处,一般都会带来两个词,“黑暗”与“安静”,然而在世上某些地方,情况却是恰恰相反的。   金陵城西,一条名为“螺市”的长长花街,两旁高轩华院,亭阁楼台,白日里清静安宁,一入夜就是灯红酒绿,笙歌艳舞。   穿城而过的浣纱溪蜿蜒侧绕,令这人间温柔仙境更添韵致,倍加令人留连忘返。   座落在螺市街上的欢笑场,每家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和吸引人的地方,比如妙音坊的曲子总是比别家的流行,杨柳心的舞蹈最有创新,红袖招的美人最多最好,兰芷院则时常推出让人有惊喜的清倌……大家各擅胜场,虽有竞争,但毕竟都已站稳了脚跟,有了不成文的行规,所以虽比邻则居,却能相安无事,时不时还会有相互救场的情况发生。   就比如今日,为了救急,宫羽亲自去杨柳心,代替心杨心柳去服侍那个何文新。   没想到,或者也可以说是在意想之中,何文新气急败坏之下,误杀了文远伯家的邱公子。   “姑娘,现在可不能再去啊!” 莘三姨有些着急的侧身挡在宫羽面前,“现在杨柳心都闹翻天了,姑娘现在过去,不妥啊。”   “妈妈,心柳姐姐当时就在那杀人的现场,可是吓坏了,作为妹妹,我怎么能忍心让她在那里担惊受怕?”说罢,宫羽还想再下楼去,去杨柳心看望安慰心柳。   虽然何文新杀人的这件事,是自己暗里参与的。但是心柳,毕竟是一个身陷其中无辜的人,现在想来,宫羽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挣开妈妈,宫羽刚往下走了几步,就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苏注笑颜盈盈的堵在楼梯口,却以仅能两人听见的声音淡淡的低声说道:“红袖招的秦般若正在杨柳心,你现在还是不要过去了,免得引起怀疑。”   话说完,苏注接着又一拱手,后退两步,声音清亮的说着:“相必这位就是宫羽姑娘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豫津大跨步的也走上来,满脸春风得意:“嘿嘿,我就说吧,安兄你见了宫羽姑娘,一定会喜欢的,不过啊,等你听了宫羽姑娘的琴声,就更会神魂颠倒了,哈哈哈哈。”   走在最后的景睿拉扯了一下豫津,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我说你能不能稍微安静一点,一路上一直在说,见宫羽姑娘也不用这么开心啊。”   “哼,你个榆木脑袋懂什么?”回头冲萧景睿做了个鬼脸,豫津又转回头来,恭敬的向宫羽姑娘行礼道:“宫羽姑娘,今日我带朋友来,专门听姑娘一曲,姑娘可否赏脸?”   宫羽看看豫津,看看景睿,在看看立在一旁没有再说话的苏注,在想起刚才这位俊美的公子给自己说话时严肃认真的样子,有些犹豫。   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上来就提醒自己现在不要去杨柳心,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   “哦,宫羽姑娘怕是认错了吧,那位我们口中提起的苏兄是另一位,这位是安公子,也是苏兄的好朋友,今日苏兄不来,就我们几个。”豫津见宫羽打量安禹楠,以为是把他错认成梅长苏了,连忙解释道。   “诸位公子能来妙音坊听小女子弹琴,是小女子的荣幸,众位公子里面请。”宫羽一听这位安公子是梅长苏的好友,顿时心下明了,眼波一转,温婉的笑着领众位上楼。   这是一个雅阁,不算大,却布置的十分精巧。   众人落座后,宫羽坐在一边,整理了一下衣袖,芊芊玉指放在琴上,接着忽的一挑,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就一下照亮了整个房间似的,十分的挑人心弦。   纤细手指拨弄着琴弦,弹出一阵清婉流畅的琴声,又应声吟唱着,仿佛汨汨流水,到了尾声,动作慢慢放缓,琴音又变得静雅,婉转。   “好!”一曲终了,豫津依旧被迷的七荤八素,连连拍手称赞。   景睿和苏注对视一眼,看着豫津傻乎乎的样子无奈的摇头,好笑的跟着一起鼓掌。   在妙音坊待了近两个时辰,觉着时候不早了,在打扰宫羽姑娘不太好。豫津他们就起身告辞,多谢宫羽姑娘今日的款待。   在楼上目送着三人离去后,宫羽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冲着里屋开口道。   “公子前脚刚走,现在又回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米白色的身影一闪,苏注出现在房间里。   “如此贸然的闯进来,是安某的鲁莽,不过,的确是有些事情需要和宫羽姑娘和十三先生说。”见宫羽听见自己提起十三先生时有些警惕的表情,苏注微微一笑:“姑娘不必太过警惕,我身为长苏的朋友,此次前来定是有利于江左盟的事情要说,麻烦姑娘去请十三先生吧。”   一个清瘦的老者,一身青衫,片刻之后便出现在苏注面前,双方行过拱手礼后,各自坐在雅座上。   “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十三先生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缓缓开口道。   苏注并没有急着解释,只是把袖中的一个折子拿出来,推到十三的面前,看十三先生看向自己疑惑的眼神,才不慌不忙的开口。   “妙音坊虽说有江左盟的人手,但是红袖招的秦般若也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粗略算下来,妙音坊的一些新人旧人,不下十个都是她的细作。十三先生,宫羽姑娘平日里可要小心了,要是一个疏忽,这把柄……可就落在她人手里了。”   听闻此言,十三先生心里一跳,却依旧不动声色的打开折子细细看来,越看到最后表情越是凝重。   “安公子如此为盟里费心,真是辛苦,”十三先生看过后,又原封不动的将折子放回原处,“不过,公子这折子上的……”   话没说完,但是这接下来要说什么,在场的人都明白。   苏注在来时都计划好了,这次给十三先生提供秦般若奸细的事,一是的确想给江左盟帮忙,其二,还是为了看看这位十三先生的反应。   十三先生先前的确是林府的乐师,凭自己当时从书中得到的信息来看,他也绝对是忠心耿耿的。   但是,百闻不如一见,有些人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亲自一探究竟才比较放心。   “就料到先生会对这份名单生疑心。”苏注拿回折子,手指随意打着拍子,“先生对于林府的一片忠心,在下佩服。先生不相信我的这些,也是情有可原的。不过,对于这些人,平白无故的就这样被人提起,就算不是细作,也一定有些问题吧,先生谨慎些,又没有什么坏处,不是么?”   十三先生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苏注这番话的真实性。   “这些都是滑族遗留下来的探子,先前跟着璇玑公主,现在只不过听命于秦般若罢了。”见宫羽放在膝上的手一紧,苏注不懂声色的继续说道:“先生还是注意一下为好,宫羽姑娘……也不要多想。”   宫羽眸子里闪过惊慌,收紧了手垂下眼,不吭一声。   “长苏他既然愿意宫羽姑娘待在盟里,自然就是知道你的滑族身份。”苏注见宫羽猛的抬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心一软,细细说道:“并不是所有滑族女子都是满腹诡计只求复国,姑娘的为人,他又怎会不知?”   “那……那宗主……”宫羽半晌后缓缓开口,十分的小心翼翼。   “宗主没有在意你的身份,宫姑娘,你也不用担心。俗话说得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姑娘放宽心,没事的。”   说到这里,苏注看着宫羽亮起又忽的落寞的表情,没有再多说,只是又待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十三先生送苏注回来后,看着宫羽静坐在那里,有些不忍心的上前劝阻道。   “姑娘快去歇息吧,这忙了一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也该休息了。”   “要是……要是宗主,能像这样,该有多好……”忽的出声,宫羽的音调早已幽忧。   十三先生张了张口,知道宫羽的那些女儿心绪,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摇着头缓缓回屋了。   自己身为林府的乐师,看着林殊从小到大,也知道他和苏家小姐情投意合,那两人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只可惜出了那事之后,物是人非,当时的小少爷如今变成了梅长苏,但是,那心里想着念着的人,又怎么会因为时间的关系而改变?   林家人,一生一世,只爱一人。   就算相隔两地,就算天上地下,那份情,是绝对不会变的。   所以,宫羽这不是两厢情愿的感情,又怎么会有好的结果?? ☆、狐狸夫人 ?  蒙挚梅长苏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城南一处清雅别致的茶庄,虽然临街,却并不喧闹,每一间茶室都是单间竹屋,布置得甚是有品。   “你觉得我选的这个宅子怎么样?”蒙挚靠近了一点,问道。   梅长苏想了一下,道:“看得出是你选的。”   “说话不要这么毒哦,我虽然不懂那些楼台池阁,但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才费尽周折,替你找到这处住所的,你还不领情。”   “我就是这个意思,”梅长苏目光温润地看着他,“蒙大哥,果然是你最懂我想要什么。”   蒙挚虽然本有些沾沾自喜的邀功意味,但被他这样直接的一谢,反而有些讪讪的,抓了抓头道:“我也知道那宅院里的景致确实差了些……”   “园景是要重新翻改,否则人家会奇怪我怎么千挑万选挑到这样一处宅院。不过有那一个好处,顶十处胜景。蒙大哥,真是难为你费心。”   “也没有怎么特意费心啦,”蒙挚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在周围瞎转悠的时候发现的,这宅子后墙跟靖王府的后墙只隔数丈之地,因为中间是地沟阴渠,没有道理,四面又都是树林环植,加上两家的主门朝着不同的街道开口,感觉上两所宅子甚至不在一个街区,的确不太容易发现两家居然隔得这么近。小殊,你手下不是有专擅纵地术的人吗?等你搬进去后,就在你的后院与靖王的后院之间挖一条密道,这里就算你们平素没有公开交往,他也可以夜里偷偷从密道过去跟你私会……”   梅长苏无力地看着这位大梁第一高手,哭笑不得地道:“虽然是好主意,但你能不能不要学飞流那样用词?什么叫私会?”   “差不多的意思……”蒙挚想了一下,无所谓的摆摆手,“反正苏注也不介意,私会就私会呗……私会还不是苏注教给飞流的……诶,小苏今日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她最近很少去雪庐找我,穆青那日还说她整日不见踪影,有什么事苏儿也只是让黎纲他们通知,可能是有什么事忙吧。”   “她是金陵里面最清闲的人了……还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嘟嘟囔囔了一句,蒙挚见梅长苏神色疲惫,也就不再多话。   邻近的竹屋里这时传来一缕悠悠笛声,婉转清扬,令人心绪如洗。   梅长苏将身子倚靠在青竹丝缠编的竹椅上,眼睑微微垂着,静静地聆听经风而来愈见清幽的笛声,直至一曲终了,方长叹一声道:“我入得京来,为的是龙争虎斗,搏一方宽阔天地,十三叔此曲过哀了。”   蒙挚眉睫方动,相隔两道竹篱的邻屋已走出一个清瘦的老者,一身青衫,衬着竹林深中漾出的朦朦雾气,给人一种看不清的感觉。   来到这边屋外,却先不进屋,而是撩衣跪倒在阶前,沉声道:“十三再见小主人,思及过往,心中悲戚,不想扰了小主人心绪,实在该死。”   梅长苏眸中也微露怀念之色,低低道:“十三叔当知我心,此时不愿受礼,快请进来。”   老者神色哀肃,起身进门,看着梅长苏削瘦清瘐的形容,须发皆颤,显然是激动不已。   梅长苏看向蒙挚说道,“蒙大哥出来的也久了,我们接下来要商量些作奸犯科的事,大统领不妨避一避嫌?”   蒙挚哼了一声,道:“我偏要听你的机密,你待怎样?”   梅长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中已清平如水,甚至不再多看蒙挚一眼,转头对十三先生道:“十三叔,我传讯给你查的事情,你已查清了么?”   “是,”十三先生恭声道,“红袖招的秦般若,是三十年前灭国的滑族末代公主所收的徒儿,在誉王幕中甚得信任。十三已查出共有十五位朝臣的姬妾都是她的手下,这是名单……她的情报网也甚是缜密,不过宫羽已成功在她的网中安插进了我们的人手,只要小主人下令,十三有信心可以摧毁她的势力。”   蒙挚皱眉道:“通过内闱来监控朝臣,誉王的花样还真比太子多。”   “你以为太子少么?”梅少苏瞥了他一眼,又转头道,“秦般若你们先不要动她,有些信息我不方便直接传给誉王,还要麻烦她代劳呢。你回去跟宫羽商量一下,我这里有两份重要情报,你们想办法让她查获。”   “请小主人示下。”   “一,悬镜使夏冬在回京路上被人追杀,人皆以为是庆国公指使,其实不然。那些死士杀手受雇于天泉山庄,由庄主卓鼎风直接指派。二,进京告状那对老夫妇,明明年老体衰,居然还能躲过豪族雇人追杀,一路逃亡过四州之地,进入江左界内,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好运遇到了一位义士,而是还另有人暗中保护。”梅长苏稍稍停顿,抿紧了嘴角,“这些背后确保他们能够入京递状的人,也是受遣于天泉山庄。”   “不过小殊,你单单只放这两条情报出去,誉王想得明白吗?”   “你放心,”梅长苏浅浅一笑,“那位秦姑娘聪慧无双,心思细密,最是擅长利用少量情报分析出最切实的结论,这两条情报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可惜她选了誉王实现自己的野心,否则倒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还说呢,她再聪慧,如今还不是被你算计?”   梅长苏摇头道:“她在明,我在暗,纵然一时占了胜场,我也不敢太过托大。”说着又转头叮嘱一直在旁肃手静听的十三先生道:“你们放出情报时也要小心,内容的多少还有放出的时机都很重要,秦般若极是精明,切不可大意。”   “是。”十三先生俯首道,“十三定不辱命。”说罢起身后退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回身:“一个叫安晓的公子那日去找过我,还给我透露了一些秦般若在妙音坊安插的细作,宗主你看……”   “安晓?”梅长苏目光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那些细作你先不要动,平日里小心一点行事就是了,他肯出面告诉你那些事情,也是难得。如果有什么事,按老方法联系我。十三叔请回吧。”   十三先生躬身施礼,从怀中摸出一个绣花荷包,双手递上道:“小主人到这京师虎狼之地,一定睡不安稳,这是宫羽花了数月时间调配出来的安眠香,知我今天进见小主人,便托我带来,请小主人不要嫌弃她一番心意,睡前焚上一片,能得一好梦。”   梅长苏静静地站立了片刻,素白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波动,但默然片刻后,他还是慢慢伸出手接过了那荷包,看也不看地笼进了袖中,淡淡道:“好,替我谢宫羽一声。”   十三先生再次施礼,退出了竹屋,很快就消失在了竹林迷雾之中。   夜静风寒,空气中有些厚重的潮腥味,也许到了下半夜又会飘雪。   仰起头来极目四望,满天黑沉,根本什么也看不到,但肌肤和口鼻已先眼目一步,发现了开始轻轻飘下的薄雪。   未到三更,雪已落地,看来明天应是一个冰晶粉砌的琉璃世界吧。   若没有这俗世纷纷扰扰,便可约上二三好友,围炉饮酒赏雪,斯情斯景,想想都是人间乐事。   只可惜……   萧景睿原本只是在回屋的路上感伤,却没想到今夜竟然会有刺客夜闯雪庐,刺杀梅长苏。   一掌印上前胸,对方的身子如断线风筝般飞起,萧景睿这时才察觉到不对,可是未及收手,那首领已拼了硬接这一掌之力,身形如箭般撞碎了门板,直射入主屋去了。   据萧景睿素日所知,这主屋之中,向来只住着一个孱弱无力的梅长苏,甚至别无随身仆从。   “苏兄!”嘶着嗓子大喊了一声,萧景睿冲上台阶,踏着已碎了一地的门板木屑,进入了黑沉沉的室内。   血腥气扑面而来,凭着他惊人的夜间视力,也只看到一个人影影绰绰地站在中间。   在脑部还没有下一个反应之前,眼前火光一闪,桌上的灯被盈盈点亮,弥满室内的润黄光线中,梅长苏披着一件毛皮长氅,手扶桌面飘飘站立,灯影摇曳在他清素的容颜上,更显得有几分肃杀。   萧景睿的视线掠过梅长苏的身体,落到他随意丢放在桌面的一支小弩上,朱弓墨弦,白玉拉扣,弩身的花纹,滴滴如泪。   这东西就算是如普通百姓看了都觉得如此工艺定非凡品,更何况是知道这弩的景睿了。   “画不成?”   “是,这就是班家所制的劲弩‘画不成’,”梅长苏淡淡道,“安禹楠前日带给我,让我防身用,金陵果然不同于他处,竟能逼我用到它。”   画不成,是班家所制的得意之作,其威力之大,让人瞠目结舌。   苏注前日特地派人送来这个画不成,说是可以用来防身用。当时梅长苏还不以为然,觉得是苏注大惊小怪了,没想到今夜,却用它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把这件事情的起因结果连起来,不难想出想要谋杀自己的是谁,只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景睿会出现,接下来还会知道这次暗杀的背后指使,就是他的父亲,谢玉。   “景睿,”梅长苏的声音稳稳响起,仿佛无视于面前年轻人怔忡的神情,语调平谈,“我今天出门看房子,是蒙大统领推荐的,在长郅坊那边。屋子很洁净结实,一应家俱用器都是全的,园中景致差些,刚好可以让我彻底翻建一番。所以……我也该搬走了……”   “搬走……”萧景睿的视线仍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尸首,喃喃道,“是啊,是该搬走,这雪庐,确实住不得了……”   “景睿,你听我说,”梅长苏将手掌压在年轻人的肩上,微微用力,“现在回自己房里去,就当今晚没有来过雪庐,你所看到的事,不过是一场幻梦。明天约豫津出门游玩一下,放松放松心情,一切就还是原来那样。你不要胡思乱想,让你母亲担心……”   “一切……真的可能还是原来那样吗?”萧景睿站起身,回头凝望着梅长苏的眼睛,“我不想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杀你,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卷进金陵城这个旋涡中来?你本是我最羡慕的那类江湖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梅长苏惨然一笑,看着桌上一灯如豆,“你错了,世上本没有自由自在的人,只要一个人有感情,有欲望,他就永远不可能是自由自在的。”   “可是你明明可以避开……”萧景睿说道一半,又想到什么似的停下来,苦涩的笑了笑。“安兄怕是也知道,我父亲要……这般对你吧。所以,才会把画不成给苏兄。”   梅长苏看着萧景睿的眼神,沉默良久,缓缓吐出一个“是。”   “安兄曾经对我说过,如果不想被伤害,就不要投入那么多的感情,因为到最后,可能会是一场空。我也曾说过,一日为友,终生为友。可是,在这污浊混杂的金陵,因为这层层叠叠的关系,我却……”萧景睿说到后面,声音有一点点的哽咽,沉默片刻后,景睿抬起头:“苏兄,你无论做什么,都有你的道理。我不懂,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苏兄还是……尽快离开雪庐吧。”   梅长苏浅笑颔首,看着萧景睿步履沉重地转身向院外走去,面上的微笑渐渐转换成了淡淡的悲哀。   从后面看去,那年轻人的头低着,原本挺拔的身姿显得有些微微的佝偻,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重物压在他的肩头,必然要背负,却又背负得那般艰难。   他未来将要面对什么,也许只有自己知道,但胸中那如冰如铁的执念却在清晰地说着,就算知道,那该发生的一切,也仍然会按照预定的轨道发生。   “只是开始而已……景睿……还望你能熬得过去……”喃喃低语了一声,梅长苏收起心中不经意间翻涌而出的同情,牵着飞流的手慢慢走入了西厢。   那一场雪,断断续续、扯絮撕棉似的下了三天。   苏哲在雪中悄悄乔迁了新居,并没有刻意通知任何一个人,可没几天该知道的人还是全都知道了。   穆王府、誉王府自然送了许多的重礼,宫里也赐出几箱珠贝绵缎之物,据说其中还有景宁公主添备的。   悬镜使夏冬空手上门转了一圈儿,丢下一句“好难看的院子”就走了,不过其他陆续上门的访客们却不敢发表类似的评论,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院子是蒙大统领推荐的,武人的审美观嘛,也许就是这个样子的。   萧景睿、言豫津和谢弼自然也都上门做过客了,但是曾经那欢笑融洽的气氛却早已不复存在,只有言豫津还在努力地说着种种趣事,引逗大家开心,萧景睿基本上就没接过几句话,甚至连谢弼也不知因为什么,整个人呆呆的打不起精神来。   梅长苏借这个机会,劝他们三个一起出京,到邻近的虎丘温泉去放松几天。   “这倒正是泡温泉的好季节,”言豫津经他一提,有了些兴趣,“不过景睿倒也罢了,随时可以拖着他走人的,谢弼只怕没那么轻松想走就走,他不是象我们一样的闲人,每天有好多事务要处理,去一趟虎丘温泉再回来,起码要花半个月的时间啊。诶,我想起来一个人,我们可以把安兄叫上啊!安兄平日里最清闲了,叫上他去一起多好。”   梅长苏心里一跳,正想替苏注拒绝,就听见景睿说。   “你忘了?安兄有事不在金陵,还是下一次吧。”   “不在金陵?”梅长苏一时有些疑惑,“他去哪了?”   “咦,苏兄不知道么?”豫津瞪大眼睛凑过来,“安兄走之前没有来见苏兄?是不是底下的人没有通报?”   “恩,确实没有给我讲。”梅长苏点点头,暗暗思考着,口上却说:“这几日都在苏宅忙上忙下,估计是黎纲没给我讲,也罢,过上几天安禹楠回来后,我在找他算账。   正聊到一半,外面的人急急忙忙通知说誉王来了,豫津景睿他们只好先从后面出去了。   和誉王絮絮叨叨了近两个时辰,才见他有回府的意思。   誉王在街前门外表演完了主从和睦的一幕,已是心满意足,带着雪粒的冷风吹在脸上又的确不能算舒服,回身钻进了轿中。   轿帘刚刚放下,梅长苏就回身进了院门,快步走入影壁之内,象是想要吐尽什么瘴气似的一连深深吐纳了几次。   “苏哥哥……”   转头一看,飞流歪着头站在一旁睁大了眼睛,满眼都是关切之色。   “没什么事,”唇边溢出自然而然的笑意,拉过了少年的手,“刚才陪毒蛇玩了一会儿,玩到后来,居然不小心恶心起来了……”   “毒蛇?!”飞流立时警觉,视线迅速四处搜寻,想要把那条毒蛇找出来。   “已经爬出去了,”梅长苏忍不住笑了起来,“没关系,那条蛇苏哥哥认识很久了,知道他哪里有毒,不会被咬到的。”   “不准咬!”   “对啊,有我们飞流在,谁敢咬我?”梅长苏揉着少年的头,语声渐渐又转为低沉,“再说……苏哥哥自己……现在也已经变成是条毒蛇了……”   飞流皱起了两道秀气的眉毛,虽然他听不懂梅长苏话中之意,但却能感受到其间的淡淡悲哀,立即靠了过来,用力摇着头:“不是!”   “不是毒蛇?那是什么?”梅长苏知道自己的情绪波动影响了飞流,忙定了定神,笑道,“是毒蜘蛛?毒蜥蝎?还是毒蝎子?”   飞流被逗得大急,绷着俊秀的面庞叫道:“都不是!”   “是个狐媚子才对。”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论,回头一看,苏注浅笑着站在长廊里看着这边。   “苏姐姐!”飞流高兴的一个飞扑,过去撒娇去了。   “长的雪白俊秀,肚子里的坏水比谁都多,还会使美人计,不是狐媚子是什么?对吧,飞流。”   “恩。”不管说什么,只要是苏姐姐说的都对。飞流一直保持着这个想法,所以也不管是什么,都点头。   “飞流,别听苏姐姐的,早晚有一天会教坏你的。”话是这么说,梅长苏也不恼,只是走过来,看着苏注略显疲惫的脸色,有些心疼。   “快马加鞭赶回金陵,肯定累了。”   “嗯?是豫津他们给你讲的吧……”苏注不意外梅长苏会得知自己离开金陵的事,坏笑着靠近梅长苏:“所以,江左盟的梅宗主,你这宅子里可还缺护卫打杂的什么的?好心收留我这一个,总可以吧。没有人知道我回来了,在住在穆府也不太好,你看……”   “恩……”梅长苏摸着下巴,像是很认真的在思考苏注的话,嘴边却划过一丝浅笑:“宅子里,还缺个夫人,你要不嫌弃,就留下吧。”   “……飞流,看到没,你苏哥哥就是个狡猾的狐狸。”   “嗯,苏哥哥,狐狸。”   “狐狸明天要去看水牛,狐狸夫人去不?”揉揉飞流的脑袋,梅长苏笑笑,询问苏注。   “水牛?”飞流愣愣的看看梅长苏,又看向苏注。   “你苏哥哥说的是靖王,明天我们一起去看庭生,好不?”   一听去看庭生,飞流高兴的眼睛都眯到一起了,重重的点头。   “快走吧,我没穿披风,这走廊上的风吹着还挺难受,”皱眉打量了一下四周,苏注一把拉起梅长苏就往回走。“蒙挚给你选的地方,真不是一般的难看,你宅子设计图画了没?这宅子不好好修一下,真没法住人。”   “都画好了,夫人。”梅长苏顺势把苏注拉到怀里,两个人披着一个披风慢悠悠的往回走。   “你叫的还挺顺口,看来以前叫过别人吧。”   “琅琊阁的时候,每天趁你睡后,都这样叫过你,飞流知道呢。”   “……你个无耻之徒。”   “你又不嫌弃我无耻。”   “……下次记得明叫出来,偷偷叫什么叫,我又听不见。”   “好,夫人。”   黎纲搬着书走过长廊,看到两个人慢悠悠的朝着自己身后的主屋走来,连想都没想,转身抱着书往回走,顺便拉走偷看的吉婶。   “黎纲,宗主真的和安公子是……断袖?”   “吉婶,做人不能这么八卦……”知道安禹楠真实身份的黎纲,无奈的叹口气。   “不过,你看他们两个霁月清风,如玉般的两个公子在一起,还挺般配的。”   “吉婶!你这形容词是从哪里学来的!”   “好好,我不说了,明明就很般配么,还不让人说……”吉婶嘟囔着抱着菜篮子回厨房。   知道真相却不能说的黎纲,心情无比的郁闷。? ☆、苏宅 ?  “你还没把那个木雕的小鹰弄丢吧?我们明天要去看庭生哦。”   自从宣布要去看庭生后,飞流就停止了今天边玩边练功的活动,在每个房间里认真地找着。   和所有小男孩一样,飞流也是个很不会收拾东西的人,就算再喜欢的小玩意儿,多玩两天,也仍然会不知不觉消失到异次元空间去。   按以前的经验,找不到的东西就不用再找了,因为过不了多久它自己又会莫名其妙地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   可是这次不一样,就算飞流智力有损,他也知道自己不久前刚刚搬过家,不见了的那只小鹰自己从新家冒出来的可能性基本没有,所以还是要亲自动手找上一找。   “飞流,吃饭了哦。”苏注进来见飞流上上下下翻的乱七八糟的,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梅长苏。   “不吃!”飞流一撅嘴,继续翻找着。   “飞流啊,丢了就丢了吧,饭还是要吃的。庭生明天又不一定会问你这只小鹰,就算他问,你也不用真的告诉他弄丢了啊?忘了蔺晨哥哥是怎么教你的吗?不会说谎的小孩不是好小孩……”   飞流恼羞成怒:“还不会!”   “还没学会啊?”梅长苏忍着笑柔声安慰,“没关系,慢慢学嘛。我们飞流最聪明了,那么难的武功都学的会,怎么可能学不会撒谎。放心,如果蔺晨哥哥嘲笑你的话,苏哥哥帮你打他。”   如果萧景睿此刻在场,他一定会为江左盟这种教育小孩的方式而抗议的,可惜他不在,所以飞流丝毫不觉得自己接受的教育有什么不对,只是想起蔺晨哥哥那副嘲笑的嘴脸,有些郁闷地板起了脸。   “那个木雕的小鹰?”听了半天苏注算是弄清楚怎么回事了,不由得笑道,“吃完饭再找,飞流,小鹰又跑不掉。”   “不。”飞流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还是不肯吃饭。   “快来吃饭了,”梅长苏走过去将少年拉回了房中,“有专门给你买的三黄鸡,来,先吃两个鸡腿。要不这样吧,明天你也带一件礼物送给庭生,不就扯平了吗?”   飞流嘴里叼着鸡腿,眼睛一亮:“西莫(什么)?”   “送什么啊?我想想……”梅长苏托着下巴,“应该是要送你最喜欢的给他吧……”   “不行!”   “为什么不行?”   “苏哥哥,苏姐姐!”   “你最喜欢的是苏哥哥和苏姐姐啊?那当然不能送了……”梅长苏一笑,“那送那件金丝背心好不好?”   “不行!”   “为什么又不行?”梅长苏有些摸不着头脑,再一次发问道。   “不喜欢。”   “你不喜欢那件金丝背心啊?”梅长苏抿住嘴角快掩不住的笑意,“可是飞流,你不喜欢那件背心是因为你武功高,不需要穿它来护体,所以才一直压箱底。可是庭生不一样啊,他年纪小,武功低,如果被人欺负,穿着那件背心人家打他就不痛了,他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飞流眨眨眼睛认真地想了一下,又看向苏注。   “苏哥哥说的对,这件金丝背心很适合庭生,他会喜欢的。”苏注擦擦飞流吃的油腻腻的小嘴,柔声说道。   既然梅长苏和苏注都说好了,飞流也很快就点了点头。   “那件背心就放在你床下面中间那个箱子里,晚上睡觉前把它翻出来,明天不要忘记带哦。”   “嗯!”   解决了礼物问题,飞流的烦恼一下子就没有了,生长期的少年胃口好,满桌的饭菜他一个人就吃了十之七八,等他放下碗时,梅长苏早已在一旁看了好几页书。   屋里的火盆烧得很旺,飞流脸色红扑扑的,脱去了外衣,只穿一件夹衫走过来,伏在梅长苏的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他裘衣的软毛玩。   整个屋子,现在倒属苏注最折腾了。   飞流伏在那,看着苏注出去,片刻之后抱着厚厚的好几层被子毯子进来。在梅长苏旁边站定后,苏注在长苏左边靠书架的空处,耐心的放上一层被子,围上一层毯子,弄一个圈,再继续垒……半柱香的时间竟弄了个软塌塌的窝……   拍拍手,苏注心满意足的窝进去,在顺手拿上一本书,脑袋耷拉在垒高的被子上,舒舒服服的看起书来。   梅长苏看着她把自己裹的圆鼓鼓的窝在自己旁边,不自觉的伸手过去捏捏她的脸,被她一巴掌拍开。   “臭爪子。”瞪了梅长苏一眼,苏注哼了一声,回头继续看书。   “苏姐姐。”飞流凑过来看着,傻呆呆的询问道:“姐姐,冷?”   “飞流,姐姐不冷,”苏注耐心的解释道:“这样子热乎乎的舒服。”   经历九死一生之后,苏注自己知道体温会比常人低上很多,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但是有时候还是会带来一些麻烦。   再加上到了冬天,冷冰冰的苏注,飞流有时候靠过来都感觉到不舒服。所以想来想去,苏注就尽量多穿点,捂厚点,这样子的体温,会上升不少。   不过还没有休息多久,门外轻微的动静就引起了飞流和苏注的注意。   自己现在是不怕冷了,但是外面刮风刮的还挺难受。   所以,苏注抬起了头,瞟了一眼飞流,扬扬下巴:“你去吧。”   梅长苏并没有在后面加上“不要伤人”的叮嘱,只是继续翻了一页书,依旧不做声。   飞流纤秀而又结实的身影一晃就消失在夜色中,房顶上随即响起了异动,但并不激烈,而且持续时间很短。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少年就重新回到了房内,全身上下仍然十分洁净,只是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苏注皱皱鼻子,起身拉着他去换衣服了。   梅长苏神色如若,就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只是眼里闪过的那一丝阴狠,宣示着梅长苏的决心。   为了将来的宁静,必须有一个严厉的开头。   无论来者是谁,都必须用血来记住,苏哲的居处是比宁国侯府更加难闯的地方,要来,就要有留命的准备。   “再过几天,院子里的机关就设好了,黎大叔他们也会搬过来住,”梅长苏给苏注说着,一边又剥开一个柑桔,喂了一瓣进飞流的嘴里,问道:“到时候就不太有人敢来了,那样好不好?”   听说以后没人来了,飞流嚼着嘴里的桔瓣,眸中有些失望的神色。   “没人来也很好啊,飞流可以安安静静地画画了,你不是很爱画画的吗?”苏注捏捏飞流的脸,笑嘻嘻的问道。   “爱,也爱。”   “这样啊,即爱画画,也爱热闹的话,那苏哥哥想办法,给你找机会跟蒙大叔交手,你想不想啊?”梅长苏眼睛一转,把蒙挚立马拿出手哄飞流。   “想!”飞流的眼睛又亮了,张开嘴等着下一瓣桔子。   “好了,吃完水果,准备回去睡觉啦。”梅长苏笑着推飞流起身,“去吧去吧,顺路告诉张嫂,也送些热水过来给我。”   飞流听话地站了起来,展臂抱了梅长苏一下,把嘴边残留的桔子汁一股脑的擦在梅长苏的衣服上,接着就蹦蹦跳跳的到侧院叫张嫂送水,自己也端了满满一盆回房,洗完脸脚,刚跳上床,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床下拖出一只大藤箱来,翻了几下,翻出一件金丝背心,手指同时还触到一件硬物,好奇地掏出来一看,竟然正是庭生所送的那只木雕小鹰。   “小鹰!”飞流晃着手中的小鹰,一脸不解的看着苏注。   “你看,我就说吧,小鹰又飞不走,现在找到了,明天可以一起拿着过去和庭生玩,好不好?”   “恩。”   一手抓着背心,一手拿着小鹰倒在床上,飞流有些困惑的睁着眼睛,可能是有些想不通这小鹰怎么会跑到箱子底下去,在枕头辗转了两下。   不过他也真的只辗转了两下而已。   第三下还没翻过去,人就已经香甜地睡着了。   过去给飞流盖好被子,苏注才走回梅长苏身边,窝回去慵懒的烤着炭火。   “明天去看大水牛,你穿厚点,他府里不生碳火,会很冷的。”   梅长苏浅浅一笑,拉过苏注烤的略回温的小手,放进自己的大手里暖着:“嗯,你要一起进屋么?”   “才不听你们商讨事情,我明天陪着飞流,景琰那个耿直白痴的性子,我怕一个火大就把他给揍了……”撅着嘴,苏注往梅长苏跟前蹭了蹭,靠着梅长苏,继续说道:“朝中的事,我不想过多的参与。我只想陪着你,或者偶尔替你解决解决些小麻烦罢了。   梅长苏感受身边人的气息,心里一暖,笑容越发的柔和。   “看来你是准备赖着我了。”   “对,哦,忘了说,我找到祁魄草,并且在云府已经种植了足够治你病的数量了,从明天开始,你要不间断的喝整整三年,才能有效彻底去除火寒毒。”直起身,苏注眼睛亮亮的,闪耀着希望的火苗,看着梅长苏:“所以这三年,上刀山下火海,你都甩不掉我了。“   “祁魄草能治好你的病么?”并不直接回答苏注,梅长苏则是问了另一个自己忧虑已久的问题。   “可以,只不过还得在多喝几味药。晏大夫在呢,我不担心。”   “好,这就好。”梅长苏放下心中的大石头,伸手搂住苏注,两人依偎在一起烤碳火。   “这三年,我也得监督你喝药,夫人。”   “还没给嫁妆呢,也没有上门提亲……”   “平大哥会同意的。”   “平大哥听我的,他是娘家人。”   “没事,你也会同意的。”   “……你个臭狐狸。”   “你喜欢。”? ☆、靖王府 ?  次日早起,梅长苏并没有立即出门,而是在室内焚香调琴,苏注和飞流在园子里还闹腾了半个时辰,耽搁了一阵,约摸估计靖王已经出完早操,处理过例行军务后,才吩咐门外备轿,向飞流苏注招呼了一声“走了。”   虽然现在的苏宅与靖王府的后墙之间只不过一箭之遥,但要从前门走的话,必须出门左转,走上一大段路,再左转,再走上一大段路,再左转,再走上一大段路,方能看见靖王府简朴而又不失威严的大门。   门前落轿,递了拜帖,静侯了片刻,一个军尉模样的人出来引他们进去,靖王并未亲自出迎,而是在虎影堂前等候。   因为拜帖上有写探望庭生的话语,所以那孩子也被叫来站在了一旁。   这些时日不见,庭生长胖长高了不少,神情早不似当初的阴郁畏缩,穿了一身洁净合身的棉衣,虽不华贵,但看着就很柔软保暖。   他的眉眼并不是很象他父亲祁王,只有抿嘴轻笑的样子,会在人心里激起一点熟悉的感觉。   梅长苏,苏注和飞流的身影刚出现的时候,庭生就已经露出了笑意,不过他一向沉静,近来又接受了相当严格系统的教习,不象一般孩子那样跳脱,所以一直安静地站着,等靖王与梅长苏相互客套见礼完毕后,才迈前一步拜倒:“庭生见过两位先生,飞流哥哥。”   靖王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愿看到庭生向苏哲跪拜,但一想人家一个毕竟是庭生的恩人,另一个还经常给他教书识字,便也没说什么。   飞流在江左盟一直是最小的,所以被人喊哥哥的时候总是很高兴,立即从怀里拿出了那件金丝背心,朝庭生手中一塞:“给你!”   庭生只觉得满手柔滑,抖开来看时,只认得是件背心,不认得是什么料子织成的。   但因为是飞流所赠,他仍然十分高兴,展颜笑着道谢。   不过他虽然认不得,靖王毕竟是很有阅历见识的人,只瞟了一眼,便认出那是件水火不浸、可防兵刃砍刺的江湖至宝金丝衣,眉头立时拧了起来,对梅长苏道:“金丝衣是何等宝物,这份礼太贵重了,庭生不能收。”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梅长苏回了他一记表示奇怪的眼神,“那是飞流送他的,殿下跟飞流说去。”   靖王一怔,转头看了看飞流阴冷着脸的样子,想来也不可能跟他说得清楚,也只得闷声不语,挥手请梅长苏进厅。   苏注一见景琰这架势,知道是要请进屋谈话了,就带着飞流庭生,去别处玩。   两人在屋内聊了近一个时辰后,才慢慢的安静下来,开始闲谈起别的话题。   “殿下今天的军务特别得多么?”梅长苏仿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将手笼进袖中,闲闲问道,“我来时已不算早了,却看到你们还议事未完。”   “例常事务处理起来很快,今天耽搁,是因为出了一件棘手的事情,京兆尹府的高大人来向我求助。”   “又有棘手的事情了?这位高大人今年的运道还真不错,”梅长苏不由笑道,“不过这次不是我给他找的麻烦了。到底是什么事呢?”   “不是什么费脑子的事情,要动用蛮力罢了。”靖王道,“东郊山区最近出现一只怪兽,惊扰山民,报案到京兆尹府,那些捕快们武力有限,竟捉它不住,所以来我这里借些兵将。本来也不是难事,不过我们想商议一下,怎么能够设伏活捉这个怪兽,好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纵然是郊外,毕竟也是帝都王城,怎么会出怪兽?倒真是奇事,殿下捉到后,不要忘了让我开开眼界。”   靖王挑了挑眉,“没想到苏先生竟也是有好奇心的……”   “难道在殿下眼里,苏某就只有满腹阴沉坏水吗?”梅长苏自嘲地玩笑了一句,因为觉得足部发僵,便起来踱了几步,走到西窗旁,顺手想摸摸挂在窗旁墙上的朱红铁弓以及放在一起的佩剑。   “别动!”靖王立即叫了一声,梅长苏一惊停手,略一沉吟,慢慢将手臂放下,也不回头,口中低低说了一句:“抱歉。”   靖王也觉有些失礼,讪讪解释道:“那弓和剑是朋友的遗物,那两个人生前……不太爱陌生人碰自己的东西……”   梅长苏神情漠然地点点头,未予置评,站在窗前出了一回神,什么也没说,便很突兀地表示要告辞了。   靖王只当他是因为自己不许他碰铁弓和宝剑而着恼,心中也有几分过意不去。   但如果要道歉的话又是不可能的,何况林殊的铁弓,苏注赠与自己的宝剑,也确实不能让人随便乱摸,当下也只有当做不知,起身相送。   两人并肩走出书房,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梅长苏好象不想开口说话,靖王又不擅长随口打哈哈,就这样一直默然无语地走到演武场旁边,两个人才一起停下脚步。   其实通向大门有一条端端正正的主路,是在另一边。   但两人之所以会这样有默契地一同选择反方向来到此处,是因为他们都猜到飞流苏注他们一定在这里。   靖王是军旅之人,他的王府与其他皇子府不同,内院隔得很远,也很小巧,反而是前院占地极大,除了有步兵的数个演武场外,还有练习骑术的马场。   此刻中央武场里的局面,完全可以用“热闹”来形容。   飞流虽仅仅是个护卫,但他在金陵城的名气,不仅没有半点逊色于梅长苏,甚至对于某些武将来说,那个文弱清瘦的书生勾不起他们的太多关注,反而是一身奇诡武功屡战高手的飞流更让人好奇。   反倒是苏注,看起来只是个文弱漂亮的书生,大家唯一知道的就是这安晓是穆府小王爷的朋友,别的就再也不知道了,所以,倒没多少人注意她。   所以原本负责招待飞流的庭生早就被挤到了外围,团成一圈儿向飞流挨个儿挑战的,全都是靖王手下的战将们。   从飞流毫无表情,但亮晶晶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少年今天玩得相当高兴。   因为在江左盟的时候,大家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偶尔苏注会和他练练招式,难得会有这么多人一起陪他练武,更别说这些陪练的人武功都还不错,而且全都非常正经,没有一个人有逗弄他的意思。   见到靖王走来,眼尖的人已闪开一条路,纷纷躬身行礼。   苏注向景琰行礼后,冲梅长苏淡淡一笑:“他好不容易见这么多愿意和他过招的人,我也就没拦他,好让他高兴高兴。”   梅长苏点点头,看向场中正打的火热的场面,并不做声。   靖王看梅长苏没有别的表示,便挥了挥手道:“你们继续。”   这时轮到机会与飞流交手的,是一对使长枪的孪生兄弟,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看服色应是校尉品级,都生得高壮结实,一柄枪舞得虎虎生风,配合得也极是默契,若放在战场上纵马杀敌,当然是一把好手,可惜面对武学高手,这点步战的底子就不够了,飞流又不是会因人而异手下留情的人,一上来就把人家两兄弟左一个右一个给抛到了场外,脸上还同时绷紧了一点,大概是觉得这一轮的对手太弱不好玩。   “这样的就别上场了,让殿下看点精彩的!”随着这粗犷的一声,一个体形魁伟却又不笨重的身影出现在飞流面前,手执一柄长柄弯刀,浓眉大眼,神威凛凛,还未出手,已有先声夺人的气势。   “戚将军!戚将军!”周围人群立时大躁了起来。   四品参将戚猛,是跟随靖王多年的心腹爱将,军中也甚受拥戴,他一出面,气氛自然更加热烈,热烈到连飞流都感觉出这个人应该不是平常之辈,所以眉宇间泛出一丝欢喜的气色。   在一团加油声中,靖王稳稳地负手而立,表情十分冷淡。   因为他知道戚猛根本不可能是飞流的对手。   果然,一开始飞流因为对那柄造型奇特的弯刀很感兴趣,所以放过了几招,等后来看清楚了之后,掌风就突转厉烈,饶是戚猛功底深厚,兼天生神力,也根本抵挡不住,连退数步,拖刀背后一挽,雪亮的刀背突然环扣一震,竟飞出一柄刀中刀来,疾若流星,出其不意地直扑飞流面门而去。   这一招是戚猛的杀手锏,也曾屡败强敌,助他立了很多战功。   不过对于飞流来说,这种级别的攻击根本不足以令他感到意外,随手一拨,就把那把飞刀挡射到一棵树上钉着。   戚猛双眉一皱,大喝一声“出!”刀背一抖,又是一道亮光闪过。   梅长苏容色未改,但黑嗔嗔的瞳孔已在瞬间剧烈收缩了一下。   因为这一次,那柄飞刀竟是直冲着他的咽喉而来的。   若是以前的林殊,这样一柄飞刀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如今全身功力已废,只怕一个寻常壮汉也打不过,想要躲开这如雪刀锋自是决无可能。   既然躲不过,那又何必要躲,所以梅长苏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飞流的身影此时也已化成了一柄刀,直追而来,但终究起步已迟,慢了一步。   就在众人提心吊胆的时候,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人出手了。   只见苏注身影一闪,那枚飞刀,就被紧紧的抓在手上,轻轻的一掰,碎成了两半被扔在地上。   梅长苏轻轻地向飞流做了一个手势,什么意思没人看得懂,只能看到飞流停止了一切动作,安静地站住。   “哎,你怎么把我的飞刀给掰了。”戚猛抓了抓头,呵呵笑了一声,道:“失手了失手了,你们读书人没见惯刀啊剑的,吓着了吧?”   苏注面如寒霜,目光如冰针般地锁在了戚猛的脸上,向前了几步,挡在梅长苏的前面,梅长苏则是淡淡的,站在后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幕在军中并不罕见,对待新人,对待外军转调来的,对待其他所有没好感的人,常常会来这么一着下马威,如果对方表现的好,就可以得到初步的认同。   虽然戚猛没有恶意,虽然他的目标决不是靖王。   但他毕竟是将利刃刀锋,朝向了自己主君的方向。   如果靖王一直安守现状,如果他的未来走到尽头也只是一个大将军王,那么这一幕可以一笑置之。   但现在情况已经不是这样了。   当他的雄心和志向指向大梁最至尊的宝座时,他就必须有意识地培养自己属于君主的气质,那是一种绝不允许以任何方式被忽视被冒犯的气质。   看着靖王阴沉的如同铁板一块的脸,原来还笑嘻嘻的戚猛感觉越来越不对了,渐渐心慌的他,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自己的左前方。   靖王麾下品级较高的将军们都站在那个地方,大家的表情都有些紧张,其中一个人暗打手势,示意戚猛跪下。   “是末将鲁莽了,给先生赔罪,请先生念我粗人,不要见怪。”戚猛想了想,以为靖王动怒,是因为爱重苏哲,恼恨自己对他无礼,所以立即从善如流,向着梅长苏作了个揖。   “你为什么不把刀在飞偏一点,直接飞向靖王殿下呢。”苏注冷冷一笑,又看向萧景琰,语气森森道:“这就是殿下所带领的部下,真是不同凡响。”   萧景琰的脸色早已铁青,却站在那里,没有为自己反驳一句话。   “早就听闻靖王殿下征战沙场,所带的部下也极为强悍,如今一见,这强悍的怕是只有脾气吧。”扫过那个面色已经发白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的戚猛,苏注接着说道:“一群目无君上纲纪的乌合之众,难怪不得陛下青眼。朝着靖王殿下的方向扔飞刀,真是好规矩,可以想象殿下您在部属之间的威仪,还比不上梅长苏这个江湖帮主。就凭这样,殿下以后还能有什么作为,有多大的发展空间?”   话说到这里,苏注的语气早已不是先前的平淡冰冷,而是怒气全开。   靖王面色难看地看着苏注,一言不发,面沉似水,在场的人全都噤若寒蝉,陆陆续续地跪了一片,连不太明白的庭生也被这气氛吓到,悄悄跟着跪了下去。   “什么时候处理好府中的事,殿下在涉足外面吧。”苏注听见梅长苏轻轻的喊了一声自己,压制了一下心中的怒气,再开口时语气淡淡地,依旧显示着说话人心情的不好。   “萧景琰,做事的时候动动脑子,别只顾着锻炼自己,而忽略了底下拥护你的人。”   萧景琰原本也是十分不舒服的,这个安晓只是穆青的好朋友,今天却在这里大发脾气。但是这最后一句直呼名字的话,却让自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自己竟然一瞬间想起了以前苏注语重心长教育自己时的样子。   猛的抬头,但是立在自己面前的人,不仅和苏注长的一点都不像,而且……还是个男子。   自己是怎么了,苏注那么单纯善良的一个女孩子,自己怎么会和面前这个男子联系起来……   最后,当苏注,梅长苏带着飞流旁若无人地直端端出府门而去时,竟无一个人敢拦住他声辩。   因为大家都意识到,那个安晓的话虽说的难听,却没有一个字说错。   虽然说比武较技,测试外来者都是惯例,但靖王在场和靖王不在场,那毕竟应该是大不一样的。   “殿下,”最后还是靖王府中品级最高的中郎将列战英低低开口,“属下们知错了,请殿下息怒,属下们愿意认罚。”   戚猛一个头猛叩下去,颤声道:“请殿下责罚。”   靖王的目光,冷洌地向四周扫视了一遍,见众人全都低头避让他的视线,才转回到戚猛的身上。   那个安晓用最尖锐的话语,为他留下一个大课题——整饬内部。而且景琰心里知道,就算安晓不开口,梅长苏也会这么说。   因为一旦选择了那条至尊之路,随之而改变的东西会比想象中的多得多,在借侵地案取得其他资本的同时,他必须想办法把靖王府的上上下下,也锻造成一块坚实的铁板。   靖王第一次感受到了肩头的沉重,但他的腰也因此而挺得更加笔直。   “戚猛无礼不恭,狂妄犯上,重打二百军棍,降为百夫长。战英,你监刑。”   只说了这一句,靖王转过身子,大踏步离去,将一大群不知所措的手下,丢在了校场之上。? ☆、朝堂论辩 ?  到越妃被赦的消息后,梅长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仍是窝在火炉边,一页页地翻看着妙音坊送来的情报,看一页就朝火盆里扔一页。   苏注向来不关注这些事,所以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梅长苏。   飞流蹲在一旁看那火苗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看得甚是愉快。   这时厚厚的棉帘被人掀开,刚窜起来的火苗被灌入的冷风一压,顿时就暗了下去,飞流十分恼怒地瞪向闯入者。   蒙挚没有注意到飞流不友善的眼光,大踏步走到梅长苏面前,道:“你看起来还挺清闲的嘛……”又看着在旁边昏昏欲睡的苏注,坏心眼的放大了声音。   “你身上有寒气,别离我这么近,快去烤烤,烤热了再过来。”梅长苏轰着蒙挚挨近火炉烤烤在说话。   蒙挚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还没听到那个消息啊?你猜我从那里来?”   “穆王府。”苏注瞟了蒙挚一眼,递过去一个桔子。   蒙挚被她一语说中,不由挑起浓眉,抓着苏注上上下下的打量道:“哎,我说你们两个,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小殊,小苏啊,你们回来之后怎么变得越来越象妖怪了?还是活的吗?”   飞流一掌劈过来:“放开!”   “被你发现了?”梅长苏笑道,“我们是鬼魂,你怕不怕?”   “要是大家都能回来,就算是鬼我也开心,”蒙挚叹口气,“猜的不错,我刚从穆王府过来。穆小王爷气得快把他那楠木坐椅咬出牙印来……”   “好咬!”飞流突然蹦出两个字,蒙挚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飞流说的没错,楠木很软,很好咬,不需要太用力就可以咬出牙印来……”梅长苏赞许地拍拍少年的头。   “确实好咬,”苏注点点头,“穆青上次生气的时候,真的把他那把楠木座椅咬了个深深的牙印,我心疼了好半天呢……”   “心疼?”   “恩,他那把椅子我挺喜欢的,咬成那样能不心疼么……”   “喂,你们三个……”蒙挚只觉得全身无力,“我在说正经的!”   “飞流,蒙大叔说你不正经哦……”梅长苏挑拨道。   飞流有些迷惑地睁大了眼睛。   “不正经的意思,就是指象蔺晨哥哥那样的。你还记不记得盟里的伯伯们经常骂蔺晨哥哥不正经啊?”苏注还嫌不够乱,认真的给飞流讲解着不正经的意思。   飞流一听,这大叔竟然敢说他跟蔺晨一样,登时大怒,跃身而起,一记犀利无比的掌风直击而出。   蒙挚虽然不怕,但总要打点精神来应对,片刻之间,两人已在室内交手数招。   “小殊,你叫他别闹了,我跟你说正事呢!”蒙挚气得大叫。   梅长苏笑眯眯地拥裘而坐,鼓励道:“飞流加油,难得有机会可以跟蒙大叔切蹉哦……”   “小苏,小殊不管你总得管管吧。”蒙挚见梅长苏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立刻把求救的目光看向苏注。   苏注窝在梅长苏的旁边,见蒙挚看向自己,冲他笑笑:“飞流,今天打赢大叔可以吃四个地瓜。”   “真的?”飞流高声问道。   “真的。”   “好!”说罢,进攻的招式更加的猛烈。   蒙挚一看这两人玩性已经上来,无奈之余心里还有些隐隐的高兴,不管怎么样,梅长苏身上还有一点林殊以前的影子,总是一件让人宽慰的事情,再说与飞流交手,其实还是很过瘾的,所以干脆静下来心认真应对了。   飞流武功的特点,一向是奇诡莫测,对上夏冬和拓跋昊那种同样走身法招式路线的人,自然更占优势,但一遇到蒙挚这种周正阳刚的武功类型,就不免处处受制,何况单以内力来说,小小年纪又曾受过重伤的飞流,还是远远不及少林正宗心法扎扎实实练出来的蒙挚。   不过就是因为明显不是蒙挚的对手,飞流的斗志才更加的旺盛,脑中毫无杂念,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目前的比拼之中,没过多久,蒙挚就发现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飞流竟然可以在交手中记忆对手的劲力、气场特征,并即时对自己进行相对应的修正。   也就是说,当你曾经用一招制住过他的一招后,就休想再用同样的一招在他身上奏效,除非你加强你的劲力,或改变气场的流向,否则飞流就一定可以击破此招,逼你用后招补救。   这样惊人的学习能力竟然出现在一个有些智障的少年身上,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但也许就是因为他的智力在某些区域受到了限制,才激发出他惊人的习武天才吧。   “胆颤心惊了吗?”梅长苏含笑的声音悠悠传来,“蒙大哥,你要变得更强才行啊,”   蒙挚长笑一声道:“你帮他也没用,我的心哪里是这么容易乱的?他想击败我还早着呢!”虽然他说着话,但气息丝毫不乱,周身的少林罡气蓦地加重了几分,翻掌慢慢迎合,以一种极为圆融的姿势向飞流的掌心贴去。   少年眉宇间一凛,身影突然一飘,仿佛瞬间在原地消失了一般,刹那间又出现在蒙挚的身后。   可是他的动作虽然快,却又莫名地慢了缓缓移动着的蒙挚一拍,本是后背的方位恍然间变成了正面,双掌回撤不及,被蒙挚牢牢吸住,劲力一吐,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在空中连翻数下消力,落下时还是有些立足不稳。   “呜……地瓜……”飞流怨恨的看了一眼蒙挚,不高兴的跑到苏注跟前去寻求安慰去了。   “没关系没关系,”梅长苏向少年招手,“这次打不过,下次我们再打。”   蒙挚苦笑道:“小殊,你是不是在拿我给这个孩子喂招啊?”   “是又怎么样?”梅长苏露出春风般的笑容,“你不会这么小气吧,陪我们飞流过招不好玩吗?你看我们飞流多可爱啊……”   蒙挚吐了吐气,引起了飞流的怒视。   “没有,飞流,蒙大叔也觉得我们飞流可爱呢。”见飞流还有意冲上去,苏注连忙安慰道,并快速的叉开话题。   漂亮是真的,但可爱……??不过他也确实非常喜欢这个极有武学天赋的少年,并不介意时不时来上这么一回,当下蒙挚只是宽容地笑了笑,走到梅长苏身边坐下,和他讨论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来。   如今越妃刚刚复位,就有数名御史连参,指出礼部在主持祭礼时仪程不妥,誉王趁势请出十数名德高望重的当代大儒,发起了一场朝堂辩论,论题直指越妃数年来得到的超常待遇,以及太子在皇后面前的礼道缺失。   别的暂且不论,单说誉王请出的这十几个老先生,那确实都是极有份量的,可以看得出数年来他礼敬文士的功夫确实没有白费,积累了不少人脉。   其中有一位多年居于京西灵隐寺的周玄清老先生,那才真是重中之重,平素无论皇室公卿,见他一面都难,这次竟然也移动大驾,亲自进了金陵城,着实让人对誉王的潜力刮目相看。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位周老先生进京之后,却并没有住进誉王特意为这些大儒们安排的留鹤园,反而住进了穆王府。   据某些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好象周老先生离开灵隐寺也是穆小王爷亲自带了车轿去迎接的,而且住进穆府后连一个人也没有见过,即使是誉王也不例外。   不过周玄清老先生到底是谁请的,他见过谁没见过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他大学问家的身份,上了朝堂连梁帝也要礼遇有加,加之治学严谨,论据周全,没有两把刷子的人,就不要妄想跟他论辩。   如此一来,礼部实难抗衡,就算是一向轻狂疏礼的言豫津,都能提前论断太子的败局了。   最后这场朝堂论辩只持续了三天便落下帏幕,越妃虽复位,但祭礼时不得与皇帝皇后同立于祭台上,太子歃酒后,须抚皇帝皇后衣裙;礼部职责有疏,陈元诚免职,因念其年老,准予致仕,不再深究。   两日的晴天,并没有带来气温的升高,反而使无云的清晨,显得更加寒冷。   坐在车内的两名乘客,一位年纪极老,一位还是少年,一位布衣棉鞋,一位绣袍珠冠,老者闭目养神,少年却仿佛不耐旅途的无趣一般,不停地动来动去。   “周爷爷,你喝不喝茶?”   老者眼也不睁,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周爷爷,你吃块点心吧?”   老者再次默然拒绝。   再过一会儿,“周爷爷,你要不要尝尝这个姜糖?”   周玄清老先生终于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   穆青满脸都是天真的笑容,拿着姜糖靠了过去:“这个很好吃的。”   清方严谨的周老先生,多年修习出来的气质就是令人肃然起敬的,可偏偏穆青穆小王爷好象感觉不到这种气质。   “这个不粘牙的。”穆青体贴地介绍道,“吃一口?”   “小王爷自己吃吧。”周玄清冷淡地说了一句,苍老的双眸微微眯着,看向轿顶的流苏,静默了一段时间后,突然道:“小王爷,那件信物,老朽可以再看一下吗?”   “喔,”穆青急忙咽下姜糖,抓过一旁的手巾擦净手指上的糖霜,这才从怀里摸了一个小布包出来,递给了周玄清。   扯开布包的封口,朝掌心一倒,一枚玉蝉落了出来,雕工栩栩如生,玉质也异常莹润可爱,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贵重玉器。   不过对于周玄清来说,这枚玉蝉的意义,并不是在它的价值上面。   “小王爷,你说让你带这玉蝉来见我的那个人,会在城外等我是吗?”   穆青点点头,“他信上是这么说的。说你离京回灵隐寺的路上,他会来见你一面,哦,还说会带一个你认识的人一起来。”   周玄清“嗯”了一声,手指收拢,将玉蝉握在掌心,再次闭目不语。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突然一晃,停了下来,穆青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回头道:“周爷爷,你要见的人来了。”   周玄清花白的眉毛一动,颤巍巍地扶着穆青的手下了马车,正在四下张望之际,有一个中年人已走上前来,恭声道:“周老先生,我家宗主和安公子在那边恭候多时,请老先生移步。”说着便替下穆青,扶住了老人的手臂,小心搀他转过路旁的竖岩,到了弯道另一侧既避风又不惹人眼目的一个凹进处,白裘乌发的梅长苏正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旁边还站了捂的格外严实的苏注,两人见老先生来了,不慌不忙的起身施礼。   “见过周爷爷。”待走近之后,苏注先笑眯眯的凑过去开了口。“算下来已有两年没有见了,周爷爷想我了么?”   周玄清见苏注一脸耍无赖的表情,哼了一声,面色却缓和起来。“你个臭小子,还知道我这么个人啊,我还以为你游山玩水把我忘了呢。”   “那哪能忘了您,”苏注瞪大了眼睛,十分严肃的看着周玄清,“每逢过年过节我让人捎去的点心爷爷您不是吃的挺开心的么……”   “你个臭小子……”周玄清上手就敲了苏注两下,见她痛的嗷嗷直叫,才收回手。“下次要在不去看我,我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敲你几下了。”   认识安禹楠纯属意外,不过周玄清挺喜欢这个机灵的小伙子,时不时的会给他讲一些道理知识。这次除了看见这只玉蝉外,看到安禹楠写给自己的信,也是让自己千里迢迢赶到金陵来的原因。   “知道了……”苏注哼唧了一下,躲到一边,给二人留出口空间,好进行接下来的谈话。   ? ☆、长亭相认 ?  穆王府的车队辘辘远去,未几便只余一抹烟尘,在隆冬冷硬的空气中渐淡渐沉。   离开避风的岩壁,被前方谷地挤压加速过的寒风立即擦地而来,将梅长苏的满头乌发吹得在空中翩飞翻卷。   “诶,她还是来了。”突然,苏注压抑的叹了一口气,看向梅长苏,语气有些不忍:“你过去吧,我要和黎纲说一些事情,一会儿再过去。”   “嗯。”   前方是一处舒缓的坡地,草痕早已掩于积雪之下,稀疏的几棵树零星散栽着,也是枯枝瑟瑟,分外萧索。   梅长苏看着坡地那边隐隐露出的一角衣裙,伸手抚开被风吹得贴在脸上的发丝,快步沿坡地而上,一直走到最高处,方才慢慢凝住了脚步。   寒枝残雪之下,霓凰郡主迎风而立,一袭玉色披风猎猎作响,更显出这位南境女帅不畏风寒的凛凛气质。   梅长苏并没有想到郡主会来,但既然她已经来了,他也没有想过要避开。   听到梅长苏的脚步声,霓凰郡主侧过俏丽的面庞,向他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自那日武英殿外分手,两人便再没见过。   可是该说的话早已托夏冬传了过去,以霓凰的高傲性情,要么是两相决绝,要么是默然等待,当不会如一般小儿女样,猜疑多虑,纠缠追问。   所以梅长苏猜不透霓凰为什么要特意趁此机会,出城来与自己见面。   “可你若是赤焰旧人,当以少帅称之,为何会直呼林殊之名?”   苏注只不过是去马车出给黎纲商量了一些事情,一回来就听见了如此胆战心惊的这句话。吓的一哆嗦,连忙冲过去,生怕梅长苏一个气血不畅昏了过去。   刚到长亭,就见霓凰突然一把抓起梅长苏的右臂,用力扯开他腕间的束袖,将厚厚的裘皮衣袖向上猛推,一直推到了肘部。   梅长苏顺从着她的摆布,没有抗拒,也没有遮掩,只是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凄凉。   “霓凰郡主……”张了张嘴,苏注也只是吐出了这四个字。   当时也曾思考过到了今天相认时,该怎么应对。可是当真的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脑袋里却一片空白。   该怎么说,才能安慰她那受伤的心灵?   不理会苏注的话,霓凰握紧梅长苏的手臂反反复复地仔细看了好几遍,可裸露在外的整个部分都是光洁一片,没发现任何可以称之为标记的痕迹。   呆呆地松开手,愣了好一阵儿,霓凰还是不甘心地又伸手扯开了梅长苏的领口,认真察看他肩胛骨的部位。   仍是肌肤光洁,无痕无印。   年轻姑娘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不停地向下滴落,给人的错觉,就好象这泪滴立即会在凛冽的寒风中,被冻结成鲛人的珍珠。   “你很怕冷吗?”霓凰看着他收紧披风的动作,轻声问道。   “是……我很怕冷……”   “他以前从来不怕冷的,大家都说他是小火人,”霓凰面色苍白,眼眸中水气盈盈,“到底是怎么样残忍的事,才能抹掉一个人身上的所有痕迹,才能让一个火人变得那么怕冷……”   “霓凰……”梅长苏的神情仍然是静静的,音调仍然是低低的,“看到的就已经足够了,你不要再多加想象。有很多痛苦,都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而产生的,你没有必要面对它,更没有必要承受它。林殊已经死了,你只要相信这个就行了……”   “可是女人的感觉总是不讲道理的,”霓凰凝望着他的脸,泪水落得又快又急,“就算什么痕迹都没有,我们也能知道……也许越是什么都没有,我才越是知道……林殊哥哥,我知道是你……”   “傻孩子,”梅长苏只觉得眼框一阵阵的发烫, “我知道你念着林殊哥哥,我现在也很好,很快乐,你看不是么?”   “林殊哥哥怎么会好,小苏不在你身边,你怎么会快乐?”霓凰的语气又急又气,“林殊哥哥和小苏,两情相愿,如今……”说着说着,霓凰的语气渐渐犹豫起来,缓缓的把目光转向这个亭子里站着的第三个人,那个曾在自己府中暂住的安晓。   苏注见霓凰这么快的就能想到自己,并开始怀疑。暗暗的赞叹了一下霓凰识人的功力,却依然打算不认账:“霓凰郡主突然望向我,是什么意思?”   “你,和青儿玩的好这我知道,但是你和林殊哥哥也相识已久。”霓凰一步步的靠近苏注,虽然泪水涟涟,却丝毫不阻碍分析的速度。“在看到我查看林殊哥哥时,你下意识的会去阻碍。青儿还说飞流喜欢叫你姐姐,以为是因为你的长相模糊了性别才让飞流分不清的,现在细细想来,你……”   霓凰见自己越说,眼前的人眼神越是闪躲,心里的答案渐渐肯定下来。   “小苏,是……是你么?”   苏注看着霓凰恳切的望着自己,就只是为了从自己口中听到那让她心安的答案。想想这些年来,她征战沙场,铁血豪迈,却只能孤身一人,身边在没有儿时的玩伴。一时间,鼻子一酸,两行泪落了下来。   “霓凰。”   单单的这两个字,霓凰就像是洪水决堤了一样,一切都不管不顾的抱着苏注嚎啕大哭起来。   “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这十三年我有多难熬,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苏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想林殊哥哥,多想念我们四个一起的时光……”   “霓凰,你听我说,”梅长苏见霓凰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后。轻柔的说道: “你先不要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一天我会让聂铎原原本本告诉你的,可是现在……你能不能听我的话,乖乖回穆王府去,我们今天会面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即使是夏冬和靖王也不可以。以后如果再相见,我还是苏哲,苏儿还是安晓,你还是郡主,不要让其他人看出异样来,你做的到吗?”   霓凰用衣袖印去脸上的水迹,振作了一下精神,点点头,“我知道,你现在要做的事很难,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有小苏在你身边陪着你,我也放心。”   梅长苏微微笑着,伸手理顺了她耳边的乱发,轻声道:“清明之后,你就回云南去吧,我会让聂铎也过去,你们在那里安静地等我的消息,好不好?”   “不行,”霓凰郡主柳眉轻扬,“你在京城势单力薄,起码我要留下来帮你和小苏……”   “在云南也有事情可以做的。”梅长苏温和地劝道,“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会叫你,因为你不是局外人,我们要共同努力才行。”   霓凰眼波轻动,沉吟了片刻,慢慢点了点头,“那好……我回云南可以牵制一些局面,也许确实比留在京城更有用。等我走后,穆王府在京城的所有力量,你都可以随意调派。”   梅长苏眸中露出笑意,赞道:“这些年你实在是历练了,果断慧敏,思路清晰,朝局脉络把握得也很准。有你稳定南方,我在京城也省心不少。”   霓凰看着他素白清减的容颜和闲淡安宁的微笑,心中突然甚觉酸楚,又不想再惹他难过,自己勉强忍了下去,语调微颤地道:“林殊哥哥,你要小心……”   梅长苏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苏注这时打量了一下霓凰,从怀中摸出一方素巾,拨开旁边地上积雪表面的一层,抓了几把下面干净的雪握成冰块,用素巾包了敷在霓凰的眼睛上,开起玩笑来,“你是威震三军的女将军,不能肿着眼睛回去哦,快敷敷你红红的眼睛吧……”   霓凰破颐一笑,接过冰包轻压着轮流冷敷两只眼睛,方才的郁郁悲凄略略疏散了一些,见梅长苏嘴唇有些冻的发紫,苏注在旁边给他细心的挡着风。担心的说道:“这天这么冷,你们还是先坐马车回城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会儿,等小青送完周老先生回来,我的眼睛也差不多好了。你放心,不会让那小子发现的。”   “要是连穆青都能发现,那还了得。”梅长苏刻意轻松地玩笑了一句,也确实有些抵御不住身上越来越重的寒意,便又随便叮嘱了霓凰几句,拉着苏注转身走下坡地。   一直远远站在坡地洼处的黎纲立即迎上前,看见苏注的手势,心领神会地跑去叫车夫把停靠在较远路边的马车赶了过来,放下脚凳,扶梅长苏上车。   梅长苏靠住车辕,回头又向坡地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霓凰举起手中的冰包向他挥动,忙也抬手回应。   马车随即轻轻摇晃,开始启动向前,厚重的车帘放下,挡住了外面的山谷的朔风,也隔开了郡主的视线。   梅长苏只觉得胸口涌起冰针般的刺痛感,再难强力抑制,抬袖捂住嘴一阵咳嗽,好容易平息下来时,雪白的银裘袖口已晕染了一抹深红。   “宗主!”黎纲惊呼了一声,过来扶住他的身体。   “没事,”梅长苏淡淡地一笑,“天气太冷,回去给我烧点热水,暖一暖就好了……”   “没事才见鬼了,”苏注拿出一只暖着的水壶,让梅长苏喝了一口,又细心的给他掖好毯子,开始给他运气调理。   “回去之后,你给我乖乖的在床上待着,让晏大夫给你施诊调理,再不听话,当心我关你禁闭。”   话听上去是恶狠狠的,但是梅长苏知道,苏注现在是心疼的不行。   “好,一切都听你的,我们回去。”   ? ☆、飞流捣蛋日 ?  “飞流!!!你给我站住!!!”   今天,是一个大日子。   具体来说,是江左盟里梅长苏贴身侍卫,飞流的生日。   往年的生日,飞流都是在廊州过的。那时盟里的人(包括蔺晨……)都在,老老少少一堆人把飞流折腾的到处乱跑。   虽然自己被捉弄,但是,飞流还是很喜欢人多热闹的感觉,也就任由着他们折腾。   只不过,今年生日到了金陵,没有那么多人给自己过生日了。   想到这里,喜欢热闹的飞流有些失落。但是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   别人不在,可是苏姐姐在呀!   苏注一大早的就爬起来,把被窝里赖床的飞流拉起来,翻出来一大堆衣服一个个往飞流身上比划。   “来,转个圈。”   “哦。”飞流左边套着淡青色的外衫,右边套着米黄色的外衫,听话的伸平手原地转了个圈。   “左边那件。”梅长苏此时从里屋出来,看着苏注正在为打扮飞流犹豫着,微微一笑,指指左边那件,“反正一天下来衣服也会脏的穿不了,右边那件等脏了再换。”   “嗯,有道理。”赞同的点点头,苏注让飞流换上淡青色的外衫,又细心的给他扎了满头的小辫子。   还是用的红头绳……   “不,不要。”摸着自己头上一个一个小辫子,飞流撅着嘴哼哼叽叽的,可是自己半天又取不下来。   “取掉做什么,这样多好看!”按住飞流的手,苏注笑的很是真诚。“不信你问你苏哥哥。”   “嗯……好看。”看飞流睁着大眼睛望向自己,再加上满头红头绳扎的小辫子,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骗人!”少年虽然脑力不够,但是一看梅长苏和苏注的表情,也知道是在骗自己,更加委屈。   “宗主,苏小姐,十三先生送来的东西我已经放到西房了……飞流,你的头发……怎……怎么成这样了?”黎纲进来汇报完后,才注意到缩在墙角,满脸黑气的飞流,和他那引人注意的发型。   “哼。”飞流听提到自己的发型,瞪了一眼黎纲,随手抓起身旁的书嗖的一声就扔了过去。   “诶,我说你这个小家伙,现在脾气还见长了……”一侧身躲过飞来的书,黎纲数落着,“无缘无故的,我就提了这么一句,你还打我!!宗主!你看飞流……”   梅长苏像是没有听到看到那边发生的事情一样,注意力依旧在自己手中的书上,苏注则是斜靠在一旁,一边往嘴里送着橘子,一边观战。   见两位丝毫没有劝阻飞流的意思,黎纲心塞的接着飞流越来越毒辣的招数。   “诶,我说这大早上的,怎么还比划起来了?”蒙挚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正在走廊上兴致勃勃的看着黎纲和飞流的对打。   “飞流,黎纲不是你的对手。你去和蒙大叔交交手吧。”看见蒙挚白白送上门来,梅长苏岂有不用之理,所以当即为飞流献上耐打厚实的蒙大统领。   “嗯,大叔。”果然经梅长苏的一提醒,飞流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到了蒙挚的身上。立马转换攻击对象,进攻蒙挚。   “哎,这还说打就打起来了?”蒙挚大声说着,却丝毫不敢怠慢,“怎么每次我一来苏宅,就要和飞流对招……”   “这说明飞流喜欢你呀,蒙大哥。”苏注在旁边笑的贼贼的,还被茶水呛了一口,梅长苏无奈的在旁边给她顺气,示意她喝水慢一点。   “是是是,飞流喜欢我……”蒙挚嘴上应着,笑着顺手在压制住飞流时,飞快的捏捏飞流的小脸,开着玩笑“看在你个小家伙这么喜欢我的份上,我就不和你一般计较了。”   “不许!”被捏了一下脸的飞流勃然大怒,猛的一掌劈下来,力道大的让蒙挚都后退了几步。   “不就捏了一下脸么?这么生气?”蒙挚虽然惊奇飞流的武功水平大涨,但是心里知道飞流打败自己还是差一些火候的,所以也不慌。   “就是不许!!”   “我还就捏你脸了。”说罢,蒙挚还真趁空隙又捏了几下飞流的脸。   “坏人!!!!”飞流气的嗷嗷直叫,满院子追着蒙挚打。   “蒙大哥真是童心未泯啊……”注视着园中对打的人良久,苏注才吐出一句话来,“有一瞬间我怎么感觉他和蔺晨一样爱调戏飞流……”   梅长苏片刻之后,也缓缓回答着“我也是这么觉得。”   “难不成是蔺晨假扮的蒙挚?”想象了一下在会见景琰时披着蒙挚外貌的蔺晨拿着扇子挑着景琰的下巴,谄媚的说着“美人”,苏注打了个寒颤,停止在继续想象下去。   “飞流啊,蒙大哥有一个缺点,”见飞流半天都打不过黑着脸,苏注笑着提醒他,“蒙大哥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其实他脚心怕痒。”   “哎,小苏!你……”听到自己的破绽之处被说出,在看到面前的飞流眼睛一亮,蒙挚顿时感觉大事不好,顺着双方分开的时候后退了几步,“怎么能把这个说出来呢,我不打了。”   头一次见到耍赖的蒙挚,梅长苏和苏注两人都感到很新奇。   知道蒙挚这个缺点,是一次偶然。   以前在猎场玩的时候,苏注无意中发现了蒙挚的鞋底特别的厚,好奇询问蒙挚,蒙挚却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后来,还是爱捣蛋的林殊揭开了真相。   原来,大名鼎鼎的蒙挚,怕痒……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可以打败蒙挚的机会,飞流怎么会善罢甘休。自然是接着冲上去攻击蒙挚,可是蒙挚身形高大,飞流半天都搬不动,只好把求助的目光射向了苏注梅长苏这边。   梅长苏浅浅一笑,并不打算帮忙。倒是苏注,起身拍拍衣袖,“我帮你,飞流。”   “好!”   “不是……我说,小苏,你不能这样……喂,飞流你别拔我鞋子……不不不,别,哈哈哈哈哈哈……我认输哈哈哈哈哈哈认输……”   折腾了大半天,把狼狈不堪的蒙挚送走后,苏宅恢复了平静。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平静……   梅长苏有些困乏,就回屋小憩。飞流和苏注正在精神头上,再加上苏注的鬼点子多,两个人在不大的苏宅上蹿下跳,倒还玩的蛮开心。   有人欢喜有人忧。这句话今天很好的在苏宅体现出来。   相对于往日的自来醒,梅长苏今日是被屋外嘈杂的声音给吵醒的。   苏宅向来安静,下人来来往往都是十分轻巧,不会出什么大动静的。今日怎么会如此的吵闹?   坐起身缓了一会儿迷糊的大脑,梅长苏这才慢慢走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注和飞流从眼前一闪而过,不知道又飞哪里去了。片刻之后一大帮人从北园长廊冲了过来。   “宗主,”看见梅长苏在屋外,甄平先行了礼,然后又急急忙忙的问“宗主可看见了……飞流和苏……安公子……”   “……你们几个这样子……”梅长苏用手指了指他们,憋着笑问道“是飞流和苏儿的杰作?”   “你还笑!”荀珍气的胡子一翘一翘。“你看看那两个把我们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此时梅长苏在也憋不住,扶着门框哈哈大笑起来。   荀珍和晏大夫的长胡子被用花花绿绿的布条绑上一个又一个的蝴蝶结;黎纲的双脚被绑在了一起,甄平脸上用墨水画的乱七八糟的;就连吉婶都挥舞着饭铲气势汹汹……   此时此刻,靖王府。   “苏宅的动静怎么这么大?”合上书,景琰有些好奇的望向密室的方向。“就连坐在房里的我,都能听见。”   “殿下功力深厚,能听见这些动静,是正常的。”列战英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再加上他们可能在后院吧,离我们靖王府离得很近,所以声音可以传过来。”   “哦。”淡淡的应了一声,景琰挥挥手让列战英退下。   接着翻开书,景琰却没了再接着看的心思。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景琰喃喃自语道。“还真好奇……”   ? ☆、码头弟兄 ?  “啧啧啧,就这种东西,还好意思往苏宅送。”苏注倚着门边,一副嫌弃的看着黎纲搬着誉王不知第几次送来的东西,不住的摇头。“秦般若看来眼光也不怎么样么……”   前几次送来的珠宝摆件,梅长苏连瞧都没瞧,就直接让人怎么送来的又怎么送回去了。没想到接连几次,不仅没有打压住誉王的示好心,反而更加的献殷勤。   “是,这些机巧玩具是比不上你锦谷所做的,而且,我看……有一些好像还是仿照的……”梅长苏随意的看了看,有些意外的挑眉。   “这叫不要脸的抄袭!”苏注哼了一声,又扬扬下巴,示意梅长苏看飞流,“你看,连飞流都不喜欢。”   “不喜欢!”听到叫自己,飞流噘着嘴,嫌弃的看了一眼那些笨拙的玩具,收回眼神继续玩着苏注给他的玩具。   “飞流都不喜欢,那就拿去当柴火烧了吧。”梅长苏浅浅笑着,随意的摆摆手让黎纲把这些都拿去添火。   “……”黎纲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问道:“不喜欢的话,夫人为什么还要收下呢?”   听到黎纲的话,梅长苏回房的身形一顿,转回身看向黎纲,眯了眯眼睛,语气生硬的说道:“我喜欢,要你管!”   说罢,冷哼一声,头都不回的回房间。留下不知所措的黎纲在原地傻愣着,还有偷笑的苏注。   “我说错什么了么?”   “没事,他没睡醒,脑袋还是浆糊呢,别理他。”止住笑,知道梅长苏为何不高兴的苏注拍拍黎纲的肩,语气温和的安慰他后,叫着飞流两人跑去找吉婶偷吃点心去了。   “诶,说你笨你还真不负众望。”路过的晏大夫叹口气,抱着几本医书。见黎纲还是一脸茫然,好心的停下来给他解释。   “宗主叫苏小姐夫人,是他喜欢这样叫。你也这样叫,虽然表示尊敬,但是宗主不喜欢。这样,懂了吧。”   “哦……”黎纲拍了一下额头,又有些迟疑的问道:“宗主这是,吃醋了?”   这黎纲懂了是懂了,可是就是询问晏大夫的声音有些大……   “黎纲,你今天不许吃饭,给我去后院劈柴去!”梅长苏的声音,透过半开的窗户清晰的穿了出来,语气里还带着点点的恼羞成怒。   “嘿嘿,是,宗主。”黎纲嘿嘿的笑着,听到自己被罚也不难过,笑嘻嘻的应了一声。还嫌闹的不够大似的又喊了一声。   “宗主,夫人去吉婶那了,说是过一会儿在过来。”   “飞流!!给我把黎纲丢出去!”梅长苏手上的书还没来得及放就怒气冲冲的走出来。见喊了一声飞流却没动静,有些奇怪。   “宗主,飞流和夫人一起去吉婶那了……诶,宗主这么喜欢这本翔地记,怎么随意拿来扔呢。”黎纲身子一移,轻松躲开梅长苏扔过来的书,顺手接住。但是,看着自家宗主有些愠怒的脸色,又不太敢把书递过去,只好放在旁边的石凳上,笑的十分憨厚老实。   “宗主,你好生休息着,我去后院劈柴了。”   梅长苏见黎纲抬着那些誉王送来的玩具一溜烟就跑了,又瞟向偷笑的晏大夫,不满的声音清亮咳了一声。   晏大夫回过神来,收回略显失态的样子,拿着医书扭头就走,边走还边说着:“我得把这些书放好,不然又找不到了……”   梅长苏觉得,自从苏注搬入苏宅之后,自己这个江左盟宗主的地位,直线下降。   看看,看看,现在连黎纲都不怕自己,还开自己的玩笑……   按理说誉王应该是送完礼后当日就来苏宅拜访的,但是那日誉王并没有来,反倒是过了几日后,才坐着华丽的小轿来访。   苏注那日见誉王没来,心里有些奇怪,问了平言才知道。那日誉王妃不知怎么的,采完新茶后,一下子卧床不起,誉王心系王妃,便耐心的在府中照料。   不应该是皇后突然大病么,怎么一下子变成誉王妃了?   誉王府里的随从急急忙忙的赶来苏宅,说是皇后病了,誉王连停下来郑重告别的心情也没有了,随便的说了一声,就往宫里走。   “皇后病了?这个时候……”梅长苏微微蹙起双眉,表情也有些意外,沉思了一会儿,扬声叫道,“黎大哥在外面吗?”   “宗主,”黎纲出现在门口,“您有吩咐?”   “十三先生那里的童路到了吗?”   “他跟送菜的车一起来的,到了有一阵了,因为誉王进来,所以他留在外院等候。呃,还有……”   “麻烦你带他进来,嗯?怎么了?”见黎纲支支吾吾的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说清楚。梅长苏问道。   “宗主自己看了就知道了。我去叫童路。”黎纲挠挠头,哎呀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去门口叫童路了。   没过多久,黎纲便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进来,那年轻人一身粗布麻衣,庄稼汉的打扮,生得眉目开阔,很是健壮,来到梅长苏面前便抱拳行礼,道:“童路拜见宗主。”   童路这边恭恭敬敬的行礼,而他身后站着的人,则让一向淡定的梅长苏瞪大了眼睛。   一个粗布麻衣,脸上东一块儿西一块儿蹭的灰,头发也随意的扎着。整个人就像活脱脱的从土堆里捞出来的一样。   “见过宗主!”苏注就像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把脏兮兮的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傻笑着拱手行了礼。   “呃,禀告宗主,这个是我们的舵手兄弟,这次是一起来汇报事情的。”童路见梅长苏表情有些奇怪,以为是苏注不修边幅的样子让宗主不喜欢,就把苏注往后拉了拉。   “…………”黎纲站在一侧,酝酿了半天,也没想出还说什么话。   总不能说,苏小姐这几天不知所踪,其实是在码头探寻消息吧……   “从运河青舵和脚行帮那边得来的消息,近几个月来,有不同的货主通过不同的途径陆陆续续从杂货中夹带火药运送入京,虽然每次的量都不大,但积起来怕也有两百斤了。”童路定下神来,开始仔细汇报所打探到的消息。   “ 脚行的兄弟们暂时都装作没发现一样,只暗暗通报了十三先生,现在先生尚在追查这些货主之间是否有联系,等有了进一步的消息,再向宗主禀报。 ”   “好的,我知道了。”梅长苏又问了一下详细的内容后,接着说道: “京城这么大,哪里有这么倒霉的?你们留心查看好了,但也不必过于担心。”   “是。”童路应了一声,从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只手掌般大小的灵貂来,那小东西摆着尾巴,歪着头看了看梅长苏,又扭头看了看脏兮兮的苏注,然后咻地钻进了……苏注的怀里。   “哎?不是不是,小灵你怎么跑到他怀里了?”童路见此慌了手脚,急忙上前想把小灵从苏注怀里捉出来。   “你把小灵带来做什么?”梅长苏一看童路靠近苏注,还打算“上下其手”,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轻咳了一声,连忙移开话题,问道。   “这个……宫羽姑娘说,小灵这几天要跟着宗主。”童路低着头道,老实的回答:“它对火药最敏感,有一点点味道就会不停地乱动,宗主带着它,不管去什么地方,宫姑娘也放心些。”   梅长苏摇头失笑,但也知他们都是一片好心,看童路的神情,便点头道:“也好,小灵很乖,就留几天好了。”   童路的脸上立即展开笑容,一抱拳道:“谢宗主!”   “谢我什么?”梅长苏好笑地摆了摆手,“好了,你也早些回去,跟十三先生那边说我的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他们可以停止跟廊州那边告状了……”   “呃……”童路脸上阵青阵白,“我们没有……”   “行了,你早些回吧,呃,这位小弟我还有事对他说,就先留下吧。”   听宗主这么说,童路也不敢多说,轻巧地退了出去,偷偷吐了一下舌头。   “人也走了,还装……”梅长苏快速丢过去一个地瓜,被脏兮兮的苏注一把接住,随意擦了擦便张口就要咬。   “脏!”瓜还没送入口,便被飞流一把抢去。   “这瓜洗过了,不脏。”苏注指指瓜,还打算在拿过来吃。   “不,姐姐。”   “飞流的意思是,你脏!”梅长苏语气一硬,眉毛一挑:“你不觉得你应该好好和我解释一下么?”? ☆、苏宅小聚 ?  “我记得某人对我讲的是去妙音坊了?”梅长苏冷哼一声,大有一副“今天你不把事情解释清楚我绝不罢休”的神情。   “呃……妙音坊我去了呀,不然小灵怎么会和我关系这么好。”小灵眨着黑豆似的小眼睛,爬啊爬的爬到苏注肩上,用小爪子挠了挠她的耳垂,苏注也顺势摸摸它的小脑袋,舒服的让小灵眯起了眼睛。   这个小巧的家伙一出现就吸引了飞流全部的注意力。   就见两只手指突然伸了过来,一下子捏住了小灵的耳朵,将它拎在空中,小东西猝不及防,吓得身子拼命扭动,两只小肥腿交替蹬着,发出“吱吱”的碎碎叫声。   “穿成这样去的妙音坊?”梅长苏看着飞流把小灵抓在手里好奇的把玩着,知道飞流不会把它怎么样,也就没有管,继续着与苏注的谈话。   “……顺路去码头私服访问了一下,看看情况呗……”自知理亏,苏注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似乎是在思考接下来的应对方法。   “所以,看出了什么情况?”   “我……嗯?”没想到梅长苏会这么轻易的就跳过这件事,苏注刚想好的满肚子话顿时没了发泄之处,吭哧了一下只好接着梅长苏的问话回答。   “这次大量火药悄入金陵,却又不是官制火药,如你所想,肯定会出大乱子。”说到这,苏注早已从飞流那抢回了地瓜,大口大口的吃着,接下来的话有些口齿不清的说着:“宁味吉利要到了(年尾祭礼要到了)……”   话没有说完,但是后面的意思梅长苏都理解,只见梅长苏的眉毛轻轻的皱起,看神情就知道早已陷入自己的思考中了。苏注也没有去打扰他,而是啃完地瓜,先回房洗去了一身的脏臭,换上专属安禹楠特色的绣着暗色花纹的月白色的白袍,扇着扇子慢慢晃回来。   “有人要来?”梅长苏回神,见苏注拿着小桌子过来,放到自己不远处,还拖了三把便椅,一愣便很快反应过来,问道:“那三个?”   还没等到苏注回答,就听见阶前响起脚步声,轻重不一,节奏也不一样,就如同他们各自的性格那般迥异。   “见过苏兄,安兄。”进来第一个开口的人当然是言豫津,“我带了几筐最新从岭南运来的柑橘,听闻苏兄生病了,这个时候嘴里觉得苦,吃那个最舒服了。”   “你别一进门就絮絮叨叨个不停,会吵到苏兄休息的,”萧景睿皱着眉推了他一把,再看看梅长苏神色不错,放下心来,柔和地道,“苏兄不要起来,坐着就好,这个节气犯病不是小事,大夫的药效验吗?”   “都好的差不多了,有晏大夫开的药,还有你们安兄的照料,我哪有不好的道理。倒是难为你们过来看我。”梅长苏微笑道,“快来坐吧,好久没跟你们聊过了。”   三人走近几步,在旁边的椅子上各自落坐。   小灵突然在飞流的怀里乱动起来,小爪子抓来抓去的,见到此景,想起刚才童路的话,梅长苏不禁心中一动。   “温泉泡着真是舒服,苏兄也该去试试,对身体很有好处的。还有,安兄也是,没跟我们一起去,太可惜了,那里可好玩了。”言豫津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了几个柑橘放在桌上,“那几筐他们搬到后面去了,我顺便先拿几个过来你们尝尝,这个皮薄,又很好剥,汁多味甜,你们一定喜欢,我准备明天春天在自己院子里也栽几棵……”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谢弼白了他一眼,“你读过书没有?要真栽在你家里,说不定结出来的是苦瓜……”   “我愿意,”豫津冲谢弼吐了吐舌头,回头就看见飞流撅着嘴把剥开的橘子扔在桌子上,很不开心的样子,问道:“哎,怎么了,飞流不喜欢?”   “不是,飞流最近吃的东西太杂了,哦,不不,我也不吃……”苏注好心的解释着,顺势拒绝了景睿递过来的橘子:“我最近在和晏大夫调的药,吃东西要忌口,不能吃太甜的。”   “啊……”谢弼张了张嘴,十分的惊讶,“这什么药啊,还不许吃甜的。安兄吃一个也没事的吧!”   “大夫的话是一定要听的,不然就像我一样,惹恼了孙太医,足足喝了一个月奇怪味道的药呢……”想起当年自己所经历的事情,豫津不禁打了个寒颤。   萧景睿与梅长苏一起笑了出来,后者伸出手拿过一个柑橘,放在鼻间轻轻嗅了一下,清新酸甜的气息,带着点霜露的冷意,细察之下,竟还有几丝淡淡的硝磺之味。   飞流和苏注,对于口味都是及其挑剔的。所以对于两人明里暗里嫌弃豫津带来的橘子,梅长苏就此推测到了一些缘由。   岭南府直发的官船,走富江,中途不需要停检,比漕运的船要快,再加上这次柑橘京里的官贵之家订了大半,整整十船,不到半天就已被抢购一空。   原来不止是运河和脚行,居然连官船都能偷偷混杂着搭进火药,普遍的江湖纷争,只怕做不到这样,再加上苏注方才说起的年尾祭礼……   想到这,梅长苏心里一动,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喝茶的苏注,有了一些头绪。   “你今天怎么会有空来苏宅?皇后娘娘不是生病了么,你不去宫里探望请安?”苏注很自然的接过话头,问豫津。   “皇后娘娘病了?”言豫津的惊讶表情看起来确实不是装的,“不会吧,我昨天才进过宫,见到她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了?”   “可能也是受了风寒吧,”梅长苏淡淡一笑,“天气这么冷,夜里稍稍失盖些,就会染上寒气。不过宫里那么多人侍候照顾,娘娘的病体一定无忧。”   “喔……”言豫津向外看了看天色,“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去请安吧。如果确实病得重了,我再禀告爹爹叫他回来一趟。”   “怎么?国舅爷不在京里?”   “到城外道观打醮去了。我爹现在是两耳不闻红尘事,只想着求仙问道炼丹,要是没我这个儿子拖着,他一定把家里改成道观。”言豫津无奈地抱怨着,“不过也有好处啦,就是没人管我,自由自在的。除了前一阵子我爹突发奇想要把我塞进龙禁尉里当差以外,平时倒也没怎么操心我的前程。”   “象你这种世家少爷,本来就不用操心前程,”谢弼道,“不过你爹倒是真的越来越象方外之人了,一年到头,连宫里都没见他进去过几次,皇后娘娘怎么也不过问?”   “不知道……”言豫津歪着头想了想,“他们兄妹一向不亲近你也清楚啊,我爹喜欢清修嘛,如果不是宗祠在京城要照管,他应该会想要住到山里去呢。”   萧景睿也道:“要不是你们长得象,谁会看得出你们是父子啊?言伯伯清淡无为,如闲云野鹤一般,可你却是个哪里热闹哪里凑的惹事精,别说没半分野鹤的气质,倒更象只野猫。”   “是,你萧大公子有气质,”言豫津耸耸肩道,“我是野猫,你是乖乖的家猫好不好?”   梅长苏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久没听你们拌嘴,还真是亲切呢。”   几个人说说笑笑,仿佛又回到了初相识时那般心无隔阂。   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似乎没多久天色就暗了,梅长苏置酒留客,三人也没有推辞,席间大家谈天说地,只绝口不提朝事,过得甚是愉快。   酒,是从北方运来的烈酿,一沾口火辣不已。   言豫津高声叫着“这才是男人喝的酒”,一口就灌了一大杯,呛得大呼小叫。苏注见此,不住的在一旁笑着,还好心的给豫津顺气。豫津见苏注一杯下去,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记起自己依稀听过,说是安禹楠酒量很好。   豫津觉得今日正好借此机会,可以和安兄豪气对饮,一醉方休,当下就笑嘻嘻的拉着苏注一起喝酒。苏注知道自己的酒量深浅,虽说酒量比不过千杯不醉的夏冬,但是,对豫津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当下也不客套推辞,由着豫津一杯一杯的与其同饮。   谢家两兄弟相比之下要斯文许多,即使是非常爱酒、酒量也甚豪的谢弼也只是小杯小杯地品着,飞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子里,好奇地看着桌上的液体。   “小飞流……”言豫津有了几分酒意,也不是那么在意飞流身上阴寒的气息了,端着一杯酒向他招招手,“喝过这个没有,很好喝哦……你看,安兄都喝的这么尽心,快来尝尝。”   “你别乱来,”因为喝不来烈酒的梅长苏忙笑着阻止,“安禹楠被你挑唆的都已经不顾医生的叮嘱喝酒了,明日指不定要被晏大夫怎么说呢,你可别在拉上我们飞流,他还小呢。”   苏注嗜酒的毛病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梅长苏知道后曾经要求苏注戒酒,但反反复复试了好几种方法都没能让苏注把酒戒了。再加上苏注嗜酒却自己知道要适度,而且晏大夫也表示对她的身体没什么损害。最后,看着她每日都乐呵呵的倒上几杯酒,自饮自品一副享受的样子,梅长苏只能由着她去了。   自己的心上人,酒量比自己都好,这种感觉,梅长苏觉得……很奇妙。   ? ☆、中毒 ?  “我十四岁就开始喝酒了,怕什么,飞流是男孩子嘛,不会喝酒永远都变不成男人的。”言豫津满不在乎地摇着手,“来来来,先尝一杯。”   飞流看了苏哥哥一眼,见他只是笑了一下,没有继续阻拦,再看看苏注,见苏注只是浅笑着慢慢喝着手中酒杯里的酒,表情上也没有什么不好喝的表情,便上前接过酒杯,学着言豫津的样子,不知轻重地一口喝下,顿时满口细针乱钻,整个头上爆开了烟花。   “不好喝!”飞流颇觉受骗,酒杯一甩,一掌便向言豫津劈去,国舅公子一推桌沿,跳起来闪身躲过,两人在屋子里上翻下跳,追成一团。   萧景睿开始还看得有些紧张,后来发现飞流只是追着出气,没有真的想伤人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苏注则是把位子挪到了梅长苏的旁边,给你追我赶的两人腾出折腾的空间,不时还添油加醋的给飞流加油。   “飞流,豫津接下来会往右退几步,对,飞流你再往那边走。”   “安兄!不带这样的!”一边躲着飞流,豫津一边嚷嚷着。   “自从安禹楠住进来之后,飞流天天都是这样,可是被他带疯了,”梅长苏含笑看着,不住的摇头。“有时候闹腾的我都管不住……”   “啊……”萧景睿从没见过安禹楠和飞流一样上窜下跳的样子,便想象了一下梅长苏形容的场景,也不禁笑了出来。说道:“那过年的时候,苏宅一定会很热闹了。”   “是啊,看这样子,除夕多半就是这样了,不过到了初三初四,我也还是要请些客人来聚聚的,你会来吧?”   “我随时都可以来啊,”萧景睿看看飞流,再看看梅长苏和安禹楠,有些不忍地道,“可是除夕只有你们三个,也未免太寂寞了些,到我们家来过年吧,到时候卓爹爹一家人也会进京,很热闹的。”   “谢谢你了,”梅长苏温和地笑了一下,“不过谁说我们只有三个人?你们进来时没看见吗,这园子里,少说也住着二十个人呢。”   “可那都是下人……不是家人啊……”   “贵府里的难道是我的家人?”梅长苏微觉不悦,不由自主地就说出了一句尖锐的话,苏注在旁边自然的轻咳了一声,梅长苏随即发现自己反应过度,又放缓了语气,“除夕是亲族团圆之日,你们一家济济一堂,我去算什么?再说,宁国侯府的主人是你父亲,你擅自邀请外人参加自己的家宴,总归是不妥的。”   萧景睿冲口一言,本来就没考虑太多,被他这样一说,自知莽撞,低头道:“苏兄教训得是。”   “你又干什么傻事让苏兄费神教训你了?”言豫津运动了一圈后回到原位,刚好听到了最后一句。   “景睿担心我们过年太冷清,想邀请我们去他家过年。”苏注给飞流整理了一下由于刚刚玩闹弄乱的衣襟,对豫津说道。   “邀请去你家过年吧?”言豫津却一下子就射中了靶心,用手敲着萧景睿的额头,“有脑子没有啊?”   “大哥只是一时没考虑周全而已嘛,”谢弼原本与萧景睿的关系就好,这一阵子发现父亲欺瞒自己的真相后,又全靠这个大哥从旁开解陪伴,当然更加维护他,“你脑子好,还不是只会吃喝玩乐。”   言豫津摇着脑袋道:“苏兄不爱热闹,安兄就更不喜欢那种客套礼节繁琐的场面,再说还有飞流陪着,你要同情也该同情我吧,每次祭完祖叩过头之后,我家就跟只有我一个人似的,我爹自己回房静修,我又不喜欢……”   “你博什么同情啊?”谢弼却笑骂道,“自己本来就是个风流浪子,没你爹管你你还更高兴吧,秦楼楚馆,倚香偎翠,十几个姑娘陪着你你还孤单啊?”   言豫津却没有反驳谢弼的话,唇边依然挂着他永远不灭的那抹微笑,仿佛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似的,“苏兄,要不要今年跟我到螺市街的青楼上去逛逛?你看飞流差不多也该成年了,安兄上次都和我们去过了……”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梅长苏挑了挑眉竟然道:“好啊,我还要养病就不去了,你带飞流去吧。”   “我一个人带他出去?”言豫津吓了一大跳,“这也太要命了,他要是被青楼的姑娘们摸一下就发飚,谁拦得住他啊。安兄,你和我们一起吧,我一个人带着飞流,这可管不住……”   “不会的,我们飞流脾气很乖,”梅长苏微微笑道,“你祭完祖就过来我这边吧,大家一起喝点酒,然后你带飞流出去玩。今年不在廊州,我又刚好病了,飞流一定会觉得不习惯的。”   “有我带着飞流,一定能把他哄的高高兴兴的……唔……”苏注接上话,还没说上几句,突然觉得有些头疼,不禁低呼了一声。   “恩?怎么了?”率先发现苏注的不对劲,梅长苏担心的凑过去,问道。   “没事没事,”苏注强打起精神,对豫津他们三人摆摆手示意无大碍:“只是喝的太猛了,没事,我缓缓就好,没事没事。”   “好啦!”言豫津见苏注看起来的确没什么大事,放下心来,伸了个懒腰跳起来,长吐一口气道,“好酒要足兴,却不能尽兴,太尽兴了未免散后无趣,我看苏兄也乏了,安兄也不舒服,都该告辞回家了吧?”   “也对,”萧景睿跟着站了起来,“苏兄是外感的病症,我们叨扰了这么久,也该走了。”   梅长苏见天色已晚,再加上苏注刚才不舒服的神色,有些心不在焉,所以也没有多留,只低声客套地请他们日后常来,便准备起身送客。   “外面风大,好象又在飘雪,苏兄就不要出来。”萧景睿忙将他按回椅中,又拦下同样起身的苏注:“安兄苏兄跟我们三个还客套什么,大家都是朋友。改日我们再来,今日,两位兄长就好好休息吧。”   梅长苏一笑,也不勉强,叫飞流送他们出去。   豫津景睿他们在这里的时候,苏注只是觉得有些轻微的头疼,但是,随即没多久,程度加深,还伴随着头晕眼花的症状。神思恍惚,全身一时似火烧般灼热,一时又如浸在冰水般刺骨沁寒,耳边还嗡嗡作响。   “宗主,言公子和谢家两位公子已经安全送回府了……哎,苏小姐!!!”黎纲一个时辰之后恭敬的叩门进来汇报,刚说完,就看见苏注站起身,还未走出几步,原地晃了晃便向后倒去。   梅长苏猛的几步走到苏注跟前,接住晕过去的苏注,神情十分的惊慌,“快,去叫晏大夫!”   “是。”   昏昏沉沉,在梦里辗转挣扎了不知有多久,苏注突觉心脏猛然一绞一沉,身体微弹一下惊醒了过来,一睁眼,天以大亮,梅长苏的声音此时传了过来。   “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么?”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苏注起身左右看看,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已换了睡衣,被柔软的被子包裹着。晏大夫梅长苏飞流,还有黎纲都在房里看着自己。   “你晕了一夜,自己不知道么?”晏大夫喷着白胡子怒冲冲道,“看看窗户,天都亮了,想吓死我们啊?”   “……呃?……我没觉得有什么啊,可能是喝酒喝的太多了吧……”苏注试图从枕上坐起来,被飞流一把抱住,只好又跌了回去,拍着少年的背安抚道,“飞流不怕,我只是睡一觉而已,你扶我起来好不好?”   “你还想起来?”晏大夫恶狠狠道,“三天之内我要是让你下了床,我就不姓晏!你这是中毒知不知道!!”   “中毒!”苏注被这个词惊了一下,又觉得有些不对:“晏大夫,我也中过火寒毒,应该是百毒不侵了,这怎么可能中毒呢……”   “你的火寒毒早就好了,喝了那么久祁魄草熬成的药,再不好我岂不是在砸自己招牌!”晏大夫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嗓门史无前例的大:“跟你讲过多少遍,入嘴的东西要注意,你病症要比宗主的复杂,要多加注意,,你可倒好,还给我喝那么多的酒……”   晏大夫说教的功力那可是一流的,苏注自知理亏也不吭声,只是乖乖的低头听着晏大夫的说道,也不反驳也出声,十分乖巧听话。   梅长苏见苏注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也一下子软了,不忍她再被晏大夫说教,便在旁边开口:“晏伯,苏儿现在已经醒了,她也知道自己错了……”   “你别给她帮忙,我还没说你呢!”晏大夫瞪了梅长苏一眼,火气却慢慢降下来:“你自己也要好好休息,知道不?”说罢,便起身往外走,还威胁似的冲苏注扬了样自己的拳头:“在不听话,当心我收拾你!”   晏大夫那小拳头,打人跟捶背一样。苏注被晏大夫有些幼稚的举动给逗的笑出来声,又被瞪了一眼,乖乖的躺回床上了。   ? ☆、蹊跷 ?  “黎纲已经去查了,结果很快就能出来。”梅长苏掖了掖苏注的被角,语气温柔的问着:“这次是冲着你来,你是不是在外竖敌了?”   “我的仇家多的去了,你要问哪一个?”苏注的回答倒是爽快:“晏大夫说这酒里有软蕙草和离涵霜,原本一起服用是没什么事的,但是偏偏我最近的几味药中有与之相克的。能知晓我的药方还能在酒里下手脚,小殊,我安禹楠住在你府里的事情怕是被那些不法之徒知道了。”   “酒是童路那边运过来的,我让十三先生在去调查一下。”听到这里,梅长苏神情严肃,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忧虑。   “没事啦,我又不是手无寸鸡之力的小姑娘。”苏注用手抚平他紧皱着的额头,有些撒娇似的半倚在梅长苏的怀里:“我好歹也有一个暗煞盟,金陵的情况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找出凶手,挖掘真相是早晚的事。我只是没想到,纵使我千般万般的不愿意搅入这趟浑水,却还是不得不被牵扯进来……”   “苏儿,对不起,我没能……”   “说什么对不起,既然我决定了要与你并肩同行,共同面对这些风云,我就有保护自己甚至是帮助江左盟的能力。”察觉到了梅长苏的心情变化,苏注坐直身子,板着梅长苏的肩,让他直视自己。   “我不是那种柔弱的小女孩,我是你的同伴,你强有力的后盾,所以不要想着把我送回琅琊山,送回廊州江左地界。既然他们非要把我扯进来,那我就让他们知道,江湖上有江左盟做主,金陵,有我暗煞盟做主。”   此时的苏注,哪里有中毒病怏怏的样子。只见她双眸中精光大作,凌厉至极,气势之盛,仿若烈火雄炎直卷而来,普通一点的人只怕会立即被震住。   梅长苏见此,心中一阵暖流划过,十分的受感动。   之前一直认为苏注待在自己的身边不好,担心她会因此受到伤害,常常忘记她在江湖上的地位实力并不比自己差。如今见她一动怒生气,这才心中反应过来,她不是那种需要保护的小女孩,她是足够能与自己并肩共战的苏注。   自己不也正是因为她不同于普通女子的豪爽聪颖,才喜欢上她的么?怎么现在又把她当普通女子了?   “是,是我太过于忧虑,”想到这里,梅长苏恢复了往日的神情,还有些嬉皮笑脸的意味:“竟小看了我的苏儿。”   “哼。”苏注一噘嘴,又重新躺下,把被子拉高,“我困了,想再睡一会儿,你去接待水牛吧,他来看你了。”   景琰来了?   梅长苏知道飞流和苏注的功力深厚,可以察觉到屋外的一举一动。当即也不多停留,只是把飞流留下来陪着苏注,自己回去了。   苏注对于景琰和梅长苏的谈话一点都不感兴趣,无非就是皇后的病,梅长苏的用人之道什么的。   因为现在自己最需要考虑的,是自己中毒的事情。   中毒什么的,自己修养几天就好了,这个自己倒不怎么在意。但是,这背后的事情,就很值得推敲了。   知道自己在苏宅,知道自己最近的药方,知道自己定抵挡不住此次烈酒的诱惑,明知不能饮酒也会喝。细细想来,苏注越发觉得很蹊跷,蹊跷到有些令人后怕。   幸好只是在酒里下药,也只有自己中招。要是在童路送进的新茶里放几味相克的药材,在让长苏喝了……就长苏那个虚弱尚未恢复的病体,所造成的后果,可就不是自己这样休息几天了。   飞流原本是坐在离床边不远处的小桌子旁叠纸人,叠着叠着,就觉得阵阵怒意从床的方向散发出来。飞流的后背一凉,有些害怕,这是自己第一次见苏注如此的生气,有些唯唯诺诺的蹭过去。   “苏姐姐。”   “没事,”苏注见飞流有些害怕的小脸,目光一下子柔和下来:“有人要欺负苏哥哥和苏姐姐,苏姐姐只是有些生气而已。”   “不许!”飞流一听,怒目圆睁,十分的不高兴。   “恩,有我们飞流在,不许。”苏注浅笑着,把愤怒的小家伙拉进怀里安慰着:“我教飞流叠纸人好不好?”   “好。”   晏大夫赶过来的时候,梅长苏已经服过了寒医荀珍特制的丸药,穿戴得整整齐齐站在屋子中间,等着飞流给小手炉换炭。苏注也是穿的十分厚实,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梅长苏聊天。   见到老大夫吹胡子瞪眼的脸,梅长苏抱歉地笑道:“晏大夫,我必须亲自出去一趟,你放心,我穿得很暖,飞流和黎纲都会跟着我,外面的风雪也已经停了,应该已无大碍……”   “有没有大碍我说了才算!”晏大夫守在门边,大有一夫当关之势,“你怎么想的我都知道,别以为荀小子的护心丸是灵丹仙药,那东西救急不救命的,你虽然只是风寒之症,但身体底子跟普通人就不一样,不好好养着,东跑西跑干什么?要是横着回来,不明摆着拆我招牌吗?”说罢,又把目光移向苏注,愤愤的冷哼:“还有你!不好好在房子里待着,也给我到处乱跑,还嫌中毒不够深么,嗯!你们两个,存心是想气死我,我我我……”   “晏大夫,我又不去干坏事,怎么会再次中毒呢?再说,我这次,可是去抓凶手的,倒时候抓回来,给你做实验好不好?”苏注怀里的小灵钻了出来,看着吹胡子瞪眼的晏大夫,有些怕怕的又钻了回去。   “晏大夫,你今天放我们两个出去,我保证好好的回来,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梅长苏一面温言赔笑,一面向飞流做了个手势,“飞流,开门。”   “喂……”晏大夫气急败坏,满口白须直喷,但毕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很快就被飞流象扛人偶一样扛到了一边,苏注梅长苏趁机从屋内逃了出来,快速钻进黎纲早已备好停在阶前的暖轿中,低声吩咐了轿夫一句话,便匆匆起轿,将老大夫的咆哮声甩在了后面。   “你去妙音坊要多注意,那边最近不是很太平。”梅长苏看着苏注穿的厚厚的,有些碍于行动,不禁笑道。   “没事,平言大叔也在。倒是你,去劝说言候,要费一番心思了。”终于还是受不了,苏注在暖轿里脱去两层暖和厚实的外罩,只身穿夏季干练的着装,再披上披风,小声嘀咕着:“这下子好多了,要不是为了让晏大夫看看我很保暖,我才不穿这么多呢……”   梅长苏细心的给她整理好衣襟,淡淡开口问道:“你早就知道言候的计划?”   “大概猜到些,不然你以为我前几日穿成那样干嘛去了。”苏注撇撇嘴,又叹息了一声:“他这样做,也有他的苦衷和决心,你去劝说他的时候,还是多多费心,好好说吧。”   “总觉得,我是捡了个宝贝回家。”梅长苏玩心大起,一把把苏注搂过来:“怎么你什么都知道呢?”   自己是穿越过来的,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能活到今天?   当然这话苏注没敢说,只是窝在梅长苏的怀里哼哼了几声:“我要什么都不知道,哪里敢这么在金陵放肆?还有,什么叫你捡的……明明是我让蔺晨把你捡回琅琊山的好么?不然就你当时那个野人的样子,他和义父哪里认得出你是林家的小公子。白毛怪……”   “是是,苏儿捡的我。”梅长苏被提起旧事,心里一阵酸楚划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幸好,自己不是孤身一人,有苏注一直陪在左右,不然,恐怕自己到今天都没办法面对回忆往日那身心俱损的绝望,恐怕到今天依然没办法克服那横在心间的障碍。虽然现在想起,心中还是残有阴郁,但是最起码自己勇敢了,不是么?   “白毛怪变成了梅长苏,怎么,苏儿不喜欢?”   “不管是白毛怪,还是梅长苏,林殊,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说起来,你不是也中了火寒之毒么,肯定也成白毛怪了。”   “…………”   “没事,就算你也是白毛怪,我也喜欢。”   正好此时暖轿到了街角僻静处,平言此时正候着,就看见自家宗主下了轿,看见自己后有些委屈的说着。   “平大哥,长苏欺负我!”   “……”平言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   “平大哥,麻烦照顾好苏儿,”梅长苏从轿中探出头,先给平言叮嘱了几句,又冲苏注微微一笑,“忙完了就快些回去吧,外面风大,回去晚了晏大夫又不高兴了。”   平言看着有些哼哼唧唧的苏注,又看看笑的异常灿烂的梅长苏,问站在一旁的黎纲。   “哎,我们宗主和你们宗主,怎么了?”   “哦,小两口儿的事。”黎纲一直骑马跟在轿子外,所以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此时见平言问,就忍着笑一五一十的都讲了出来。   “啊……噗,哈哈哈哈。”平言听后微微愣了片刻,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再笑今天不许吃晚饭!”和梅长苏说完话,苏注瞪了一眼平言:“走吧。”   ? ☆、回往旧事 ?  “有童路跑腿就行了,还劳烦苏小姐亲自过来。”十三先生恭敬行礼后,带着苏注和平言进了里屋。   “都怪十三看管不力,竟一时疏忽让小姐中了毒。老夫实在是办事不力……”说着,十三先生还有要跪下谢罪的意思,苏注连忙向前搀扶起十三先生,说道。   “这不怪先生,我中毒没什么大碍,休息几日就好了。这次过来,我主要还是想问一些事情。”苏注让十三先生上了座,自己也坐下:“妙音坊最近几日可有什么奇怪的人来往?”   “奇怪的人?”十三先生细细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妙音坊最近一直很正常。小姐莫非是在怀疑这妙音坊里……”   “恩,这里除了□□招秦般若的人外,我怀疑还有其他滑族细作。”苏注皱着眉头,从袖中掏出一个册子。递给十三先生细看。   “上次秦般若的人,先生已经盯好了,这我不担心。但是这次下手的人,不管是从动机上还是手法上,都与秦般若扯不上一丝的关系,所以,我怀疑另有他人。”   十三先生听后,望着窗外深思了片刻,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苏注。   “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事情。上个月,妙音坊的莘三姨哭哭啼啼的,说是自己房中遭贼,丢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妙音坊后院仓库的钥匙。后面经过查实,是一个侍女做的,被琪姑娘扇了好几个耳光丢出妙音坊了……”   “琪姑娘?”苏注皱眉,没等十三先生把话说完,就问道:“就是那个为江左盟效力同样待在妙音坊的琪姑娘?”   “是的,琪姑娘也是我们的人。”   “她不是早就派回廊州了么?”苏注觉得有些不对劲,看向平言:“还是平大哥亲自送她回去的。”   “是,受宗主之命,我亲自送琪姑娘回到廊州。”平言也是十分的吃惊。   “她因为对金陵比较熟悉,再加上又通晓音律,会做文章,盟里的人又派她回来了。”十三先生简洁的解释了一下,淡淡一笑,对这个并不十分在意。   “……哦,十三先生都这样说了,看来是我太过于敏感了。”苏注心里暗暗思忖着,表面上却恢复了平静。   两人又就一些事探讨了一个时辰,苏注便起身打算告辞回苏宅。   “因为瞒着身份有诸多的不便,我才向先生说了真实身份,但是请先生不要告诉他人,特别是宫羽。”苏注临出门前,又低声细细叮嘱着十三先生:“作为苏氏最后存活的一人,我还活着的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我当年在金陵闹的那次风头,可是满城皆知……”   “十三知道,定不会乱说的。有苏小姐在小主人身边,十三放心。”十三先生在得知林殊的心上人苏家的苏小姐还活着,而且还一直在伴其左右时,心里十分的欣慰。自己看着从小到大的小主人最起码不是孤身一人,这是一件好事。   只是,宫羽……   “宫姑娘的心意,旁人看的一清二楚,我的身份特别,也不好过多劝解她。她是个好姑娘,只是可惜了……”苏注往窗外望去,正好望见宫羽抱着一厚沓琴谱走过长廊,往西边走去,只觉得十分惋惜,爱情里人人都是自私的,自己当然也不例外,虽然对宫羽的一片痴情而感动,但是那个痴情的对象,是自己的心上人啊……   叹了口气,苏注幽幽的开口:“十三先生,有空还是多多劝导一下宫姑娘吧。”   “是,十三知道了。”   坐在回苏宅的轿子里,苏注回想了一下与十三先生谈话的内容,最后还是出声,把坐在轿夫旁边的平言叫进暖轿中。   “平大哥,那个琪姑娘,还是派人去查一查。我觉得她很不对劲。”摇头拒绝了平言递过来的水壶,苏注细细叮嘱道,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知道了,宗主觉得琪姑娘可能是下毒的人?”平言担心的问道。   “她是不是滑族这我不清楚,但是她绝对有问题。她在去廊州的路上我找人伺机给她下了蛊,只有她在廊州有人看管时,蛊毒才不会发作。如今她能好好的重新回到金陵,身上的蛊怕是早已解了。”   “解蛊毒之人,宗主上次说不是因为那次任务意外死了么?”平言瞪大了眼睛,猜测道:“有其他会解毒之人给她解了?”   “恩……”苏注低低应了一声,心中的不安渐渐加大,“世上能解此毒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蔺晨,一个所属暗煞盟,已经死了,就剩下那最后一个……”   也是自己最不想去想起的人,无论是以苏注的身份,还是以安禹楠的身份,都恨之入骨的那个仇敌。   “夏江……”   “夏……夏江?”平言也被这个名字震了一下,傻了片刻急忙追问道:“夏江知道了宗主你的身份?”   “不,他不知道,再怎么查,也只能查出我是安禹楠这个琅琊榜上的假身份。”摇摇头,苏注微微安慰了一下平言,接着说道:“但是,就算是安禹楠,也与他有着深仇大恨啊……”   在身为安禹楠的时候,苏注为了锦谷的生意,也同样为了以后回金陵时四通八达的情报网和人际关系,真是跑遍了各个地方。   也就是在那几年里,见到了夏江的夫人及其儿子。   当年因为璇玑公主这个红颜知己,夏夫人携子出走,不知所踪。夏江明里暗里,都从未放弃过寻找其母子俩,其实,如果没有苏注的多管闲事,夏江也就找到母子俩了。偏偏,恰巧路过的苏注顺手搭救了母子俩……   便再一次惹上了“孽缘”……   得知是锦谷的安禹楠阻挡了自己的人后,夏江大发雷霆。带着夏春亲自出马,把在当时来说势力范围还是很小的锦谷烧杀抢夺,一把火毁的干干净净。当时的锦谷并不在江左那个地势环境好的地方,自然很快就被攻破,在谷里的一百多号人,不管老幼,无论男女,没有留一个活口……   外出许久终于返回的苏注,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片残骸,急火攻心,当即吐血卧床休养了半个月才缓过来。也是那时,苏注在那一百来号人的坟前下了血誓。   今生今世,若不能把夏江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过去这么几年,我是该感谢他还记得我么?”冷笑一声,苏注的眼光越发的阴冷:“原本我还没打算搅弄风云,只是想护着长苏。现在,夏江,是你逼我出手的,就不要怪我太过于心狠手辣!”   ? ☆、大年三十 ?  回到苏宅时,梅长苏安排了人随时关注言阙的行动,这才放松下来,躺回到床上休息,向晏大夫说对不起。   对于他的道歉,老大夫是理也不理,为病人施针时也仍然沉着一张锅底似的面孔,颇让一旁的黎纲担心他会不会把手中银针扎到其他不该扎的地方出出气。   精神并没有那么差,所以小小眯了一会儿,梅长苏又起身去找苏注。   听黎纲说,方才在晏大夫施针的时候,苏注沉着脸,一脸不快的进门,连飞流都没有理会,径直回屋去了。梅长苏有些担心,安慰了一下委屈的快要落泪的飞流,见他好一些了才牵着他一起去找苏注。   苏注的屋子和梅长苏的屋子挨的很近,但是苏注的却稍显隐蔽些。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苏注住在这里的事,也只有苏宅里的人,十三先生那边和豫津景睿谢弼三人知道。   进了屋,梅长苏就看见苏注埋头在一堆书卷中,不知在计划什么。飞流有些害怕的不敢过去,梅长苏就让他自己先去玩,然后才慢慢走到苏注跟前。   桌子上并不像以往来时的干干净净,而是放着图纸,信件,等等一大堆,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之前也没有看见啊……   “怎么了,十三先生惹你不高兴了?”轻轻在她旁边坐下,梅长苏顺手拿起离自己最近的图纸看了看,是悬镜司的内部构造图……在看看另外的,有谢府的内部构造图,甚至连皇宫的都有……   “苏儿?”梅长苏觉得苏注回来后很不对劲,轻声喊着。   啪的一声,就见一滴泪水溅在纸上,梅长苏心一紧,连忙把苏注板过身来,温柔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哄着她。   “当年就因为我爹曾与祁王讨论过要废除悬镜司的事,他就乘机借赤焰谋逆一案联合谢玉屠我苏氏满门;之后又以阻碍公务,扰乱江湖为由屠杀毁我锦谷……”说道这,苏注早已泣不成声,仍凭泪水一滴滴的从脸上滑落。   梅长苏从来没有见苏注如此的悲痛欲绝,往日的她,即使碰到在棘手的事情,再难过的事情,也都是云淡风轻的,此刻听着她从未说出过得往事,自己却不能做什么,一股无力的挫败感慢慢涌上了心头。如今自己能做的,就是拉她入怀,安慰她。   “苏氏上上下下,在加上锦谷,两百多条人命啊……他就如此心狠手辣,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苏注在梅长苏的怀里,再也压抑不了这么些年来的情绪,放声痛哭。   蒙挚今日是打算亲自送些妻子做的桂花糕过来,为了给长苏和苏注一个惊喜,还特别躲着黎纲,自己悄悄的进来,没想到却听到了这样的事情……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梅长苏早就发现站在门口的蒙挚了,但是却没有打招呼,只是仍凭他在那站着,自己则是安慰着怀中的泪人。   要不是苏注今日一说,大家还都不知道当年的赤焰案竟然还牵扯了这么多事情,那么,可想而知还有多少阴谋在暗中。   一时间,门口屋里的人都默默无语,只能听见苏注悲伤的抽泣声。   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苏宅中当然也要准备过年,这个不是梅长苏要操心的事情,且不说黎纲是内务好手,十三先生那边也有宫羽周周全全地打点了几车的年货过来,再加上苏注财大气粗的让下属从锦谷拉来大部分时下流行新巧的玩意儿,使得飞流基本上要每天从早忙到晚,忙着玩个不停。   其他诸如穆王府、誉王府、言府、谢府、统领府等等有来往的府第也有年礼送上门,连靖王也派了府中长史登门问安,送来些例礼。   所有的礼物都是苏注看看礼单,有一些在意的就让梅长苏看看,剩下的便让黎纲自己处理,连回礼都由黎纲一手安排。   不过这其中却有让飞流大爱的一样物事,便是穆王府所送的七箱烟花,个个筒身都有小儿臂粗,放出来绚丽异常,飞流每晚必放上半个时辰,结果还没到除夕当天,就放了个干干净净,黎纲派人出去重新买,才发现人家穆王府送的是宫制烟花,市面上一概买不到的。   为了安抚飞流,麒麟才子离开床榻后提笔写的第一封信,竟然是给霓凰让她再代为多买十箱烟花的。   除夕很快就到了。   那场万众瞩目的祭典,在事前明里暗里、朝上宫中引发了那么多的争斗与风波,但在举行的当天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变奏,除了皇后缺席,越妃降位外,跟往年的祭典没什么大的区别。   祭礼之后,皇帝回宫,开始赐礼分烛,皇子宗室、亲贵重臣都在引安门外跪领了恩赏。   按照往年的惯例,御赐的级别当以太子为尊,誉王次之,其余诸皇子再次,其他宗室大臣们则按品级不一而同。   新年的京城之夜,,炮竹喧天,花纸满地,家家守岁,满城灯火。   热闹虽然热闹,但毕竟与元宵灯节不同,人人都呆在家里与亲人团聚,街面上除了小巷内有孩童们在自家门口点放小炮竹外,基本没有行人踪迹。   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其时,已近午夜,新旧年之交的时刻,连巡夜的官兵也停下了脚步,仰望夜空中那盛开的朵朵艳丽,全城的炮竹鼎沸,即将达到最高点。   梅长苏拿着一支长香,亲自点燃了一个飞流特意为他留下来的最大的烟花,冲天而起的光弹在黑幕中划过一道焰痕,直窜入夜色深处,攸地爆裂开来,化为一幅几乎可是炫亮半个天空的流云飞瀑。   “过年了!过年了!”苏府上下齐声喧闹,连一向沉稳的黎纲都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琐呐,呜啦啦地吹起了喜调。   几个年轻的护卫则开始敲锣打鼓,满院乱跑。   “还是你们应景,这时候就该吹这个敲这个,要是抚起琴来,反而煞了风景。”梅长苏一面笑着,一面回身到廊下软椅上坐了,拈了几颗栗子慢慢剥着,继续观赏满天的烟花。   “我还就喜欢听琴。”苏注倚在柱子旁,吃着梅长苏剥给自己的栗子,看着闹腾的大伙,不禁笑出声来:“看看,这才有家的感觉嘛,一天静悄悄的,鸟都不愿意在这待,难怪蔺晨死活不肯过来……”   午夜的钟漏终于嘀哒翻转,全院上上下下已经集齐,连吉婶也丢开厨房的大勺走了出来,大家由黎纲带着挨个儿到自家宗主面前磕头拜年,领了重重的一个红包,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跟随梅长苏多年的贴身护卫,但也有那么两三个是一直呆在京城内从未在宗主手里直接拿过东西的,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被前辈们揉着头好一阵嘲笑,大家闹成一团,欢快无比。   飞流按照在廊州时养成的习惯,排在了最后面走过来(因为他最小),踢开拜毯,直接在青砖地上一跪,大声道:“拜年!”   “今年也要乖哦!”梅长苏笑着说了一句,也拿了个红包放在他手里。   虽然飞流不知道这个包得红通通的东西有什么好的,但却知道每年大家拿了它都那么开心,于是也很应景地露出一个笑脸。接着又移了移,给苏注也磕了个头,咧着嘴:“拜年!”   “诶呦,别磕疼了。”见飞流磕头声音这么清脆,把苏注心疼的不行,拉过飞流轻轻揉着他的额头,“下次别磕头了,磕坏了我可心疼死了。”   这边拜完年,梅长苏起身到晏大夫面前,也向他行礼恭贺,老大夫好象还在生他的气,绷了绷脸,但怎么也绷不过这个新春的气氛,最终还是吹着胡子笑了笑,朝梅长苏肩上拍了拍,道:“别光说别人,你今年也要乖哦!”   “是。”梅长苏忍着笑,转头看向院子里,大家早就你跟我拜我跟你拜乱得一塌糊涂。   苏注则是笑眯眯的揽着晏大夫晃了晃,大喊了一声拜年,在晏大夫还没来得及凑她的时候一溜烟躲远了。   “吃饺子了!小伙子们都过来端!”吉婶在院门口一声召唤,人流立即向她涌去。   梅长苏拉了晏大夫的手臂,带着飞流三人一起先进了室内,这里早就拼好了几张大桌,上面果馔酒菜齐备,热腾腾的饺子流水般一盘盘被端上桌,冒着氤氤的白气,香味四溢。   吉婶准备好了细葱姜醋的小碟给大家蘸饺子吃,但小伙子们全都把小碟抛开,一人手里拿着个大碗,飞流睁大眼睛看了,也跟着换成一个大碗。   “看来只有我们两个老人家斯文,”梅长苏悄悄跟晏大夫说了一句玩笑,被晏大夫一指点在腰间,笑喘了一阵,提起筷子先在盘上沾了沾,众人这才呼地一下扑上前,很快就把第一轮饺子抢得干干净净。   “抢什么抢?投胎呢?”吉婶虽然骂着,但眼看自己做的饺子这么受欢迎,眼睛早笑成了一条缝儿,直接就把刚刚煮好的第二轮饺子连锅端了进来,朝空盘子里补。   一口直径两尺的大铁锅,满盛着滚烫的开水和白生生的饺子,她空手端来端去毫不费力,要换一个场合早让人惊诧地合不拢嘴了,可此时这间屋子里都没人多看她一眼,大家眼睛里都装满了饺子,抢的时候有人拿着筷子连剑法都使上了。   “幸好他们还知道照顾老人家。”晏大夫看着这一群如狼似虎,笑着摇头。   他和苏注,梅长苏面前都单独放了一盘水饺,不必加入战团。   可是这样看着,怎么都觉得好象桌子上那其他几盆似乎更香一点。   “来,飞流吃这个。”苏注招呼着飞流过来,从自己盘中挟了一个最上面的放进飞流的碗中,少年虽然抢起来天下无敌,可惜怕烫,吃的很慢,两轮饺子下来,他还没吃上十个,现在正是二三轮的空档期,他只能瞪着空盘子发呆,让人看了都忍俊不禁。   “苏小姐盘里的已经不烫了,飞流,一口吞下去!”吉伯眯着眼睛怂恿着,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知道缘由的苏注也不吭声,只是笑了笑,自己又夹了一个饺子慢慢吃着。   飞流果然听话地端起碗,轻轻一拨,把整只饺子拨进了嘴里,刚嚼了一口,眼睛突然撑大了一圈儿,嚅动了几下嘴,吐出一个油晃晃的铜钱来,在桌上砸得清脆一响。   室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欢笑,好多只手一齐向飞流伸过去要摸他,乱嘈嘈嚷着:“沾福气!沾福气!”   少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能反应一闪,人就上了房梁,立即引发了一场混乱的追逐,连吉婶的第三锅饺子上桌都没能平息。   不过在并不宽阔的屋子,这么多人拳来脚去挤着,竟没有人打碎任何一件器皿,也没人能成功地抓住飞流的一片衣角,最后还是苏注亲自上了房梁把飞流哄了下拉,梅长苏把少年召回到身旁,握着他的手让每个人过来摸了摸才算休战。   “要摸哦?”飞流象是学会了一项新规矩一样,满面惊讶的看了看苏注,又看看梅长苏。   “是啊,我们飞流吃到这个铜钱,就是今年最有福气的人,所以大家才都想摸你一下的。”   飞流歪着头想了想,突然道:“都没有!”   梅长苏知道他在说什么,笑了两声道:“去年是蔺晨哥哥吐铜钱,你都没有摸是不是?”   “是啊!”   “那就是蔺晨哥哥不对了,下次见到他,我们飞流去摸回来!”苏注拍拍衣服,凑过来一本正经地建议着,屋子里有认识蔺晨的人,已经捧着肚子笑倒在地上滚。   飞流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想了想那个画面,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摇着头道:“不要了!”   “快吃饺子吧,都快凉了!”吉婶打了身旁几个年轻人一下,把大家都又都赶回桌上,给梅长苏的盘子里换了新的热饺子,劝道:“宗主,再吃两个吧。”   “差不多了,”晏大夫拦阻道,“吉婶,去把参粥端来,苏公子喝完粥就去睡吧,虽是新年,也不要熬得太晚。”   梅长苏跟着大伙闹腾了半天,也确实有些疲累,微笑着应了,慢慢喝完一碗热热的参粥,便被苏注轻轻推搡着回房洗漱安歇。   此时已进入后半夜,但京城中依然是喧嚣不减,一片浮华热闹之下,没有人注意到天空又开始飘起零星的雪粒。   “新的一年,要快乐呀!林殊哥哥。”   “你也是,苏儿。”   虽然两人都知道新的一年,定是会掀起阵阵风云,但是,至少在今天,这个时候,梅长苏感觉是幸福快乐的。   ? ☆、打盹 ?  在穆王府得知了蒙挚受到处罚的消息,梅长苏本想去誉王府阻拦誉王进宫为蒙挚求情,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只得吩咐回府。   到了苏宅内院落轿,黎纲一面迎上来搀扶,一面问道:“宗主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誉王还没有来过……”   “我知道,他今天不会来了。”梅长苏匆匆走进室内,边走边解下披风。   苏注窝在炉火旁,热乎乎的感觉有些昏昏欲睡,炉火一直烧得很旺,暖意融融,梅长苏看她打盹,也就没叫醒她,轻手轻脚的在软椅上坐下,黎纲已命人拧来了热毛巾,端来了熬好的参汤。   “今天童路来过了吗?”   “来过了。本来他想等宗主的,可我不知道您会这么早回来,就让他走了……宗主要见他吗?”   “没关系。你通知盟内天机堂,尽快查清卓鼎风近来跟哪些高手来往过,这些高手有谁已经到了京城,另外再通知十三先生,目前留在京城的剑术好手,无论是何门派,都必须严密监察他们的行踪。谢府周边要重点布控,卓鼎风和他的长子卓青遥的所有行动,必须即时报到我这里来。明白吗?”   “属下明白。”黎纲记性甚好,流畅地复述了一遍后,立即起身出去传令。   飞流无声无息地走进房内,手臂上托着一只雪白雪白的信鸽,俊秀的小脸板得紧紧的,来到梅长苏面前把白鸽递给他,随后便朝地毯上一坐,蹭吧蹭吧蹭到苏注跟前,和她窝到一起烤炉火。   “嗯?飞流?”苏注眼睛睁也没睁,察觉到有人凑过来,嘀咕了一声。   “恩,苏姐姐。”   梅长苏见一大一小没一会儿就烤的迷迷糊糊,笑着揉了揉飞流的后颈,从白鸽腿上的信筒里抽出一个纸卷展开来看了,眸中闪过一抹光亮,但只是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幽深和宁静,随手将纸卷丢进火盆中烧了。   小白鸽被窜起的火苗惊吓了一下,偏着头“咕咕”叫了两声。   梅长苏用指尖拍着它的小脑袋低声道:“别叫,飞流一看见你们就不高兴,再叫他会拔你的毛哦。”   “没有啦!”飞流一下子抬起了头,小声抗议道。   “可是我们飞流很想拔啊,只是不敢而已,”梅长苏拧了拧他的脸颊,“上次你被关黑屋子,不就是因为藏了蔺晨哥哥一只信鸽吗?”   “不会啦!”飞流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我知道你以后不会了,”梅长苏笑着夸奖他,“你今天就很乖啊,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带它来见我了,没有象上次一样藏起来……”   “很乖?”飞流歪着头问道。   “对,很乖。去给苏哥哥拿张纸,再把最小那枝笔醮点墨过来好不好?”   “好!”飞流跳起身,又给苏注掖好盖着的小毯子,转身很快就拿来了纸笔。   梅长苏悬腕在纸角上写下几个蝇头小字,裁成小条,卷了卷放入信筒中,再重新把白鸽交回给飞流。   “飞流去把它放飞好不好?”   飞流有些不乐意地慢慢移动着身子,但看了看梅长苏微微含笑的脸,还是乖乖地托着白鸽到了院子中,向空中一甩,看它振翅绕了几圈后,向远处飞去了。   当雪白的鸽影越飞越远,渐成黑点后,飞流还仰着头一直在看。   “蔺晨会处理好你交代的事情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苏注清醒过来,淡淡的说着。   “恩,他虽然玩世不恭,但是做事很让人放心,不是么?”   “恩。”苏注移移身子,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头靠在后面的低矮书架上,舒服的继续眼睛眯眯着,跟只懒惰的小猫咪一样。   黎纲手里拿着张烫金拜帖从外面走进来,看飞流望天的姿势,忍不住一笑:“飞流,在等天上掉仙女下来吗?”   “不是!”飞流闻言有些恼怒。   “好好好,你慢慢等。”   “不是!”大怒。   黎纲笑着闪开飞流拍来的一掌,但一进屋门,神色立即便恭整了起来。   “宗主,苏小姐,言公子来拜。”   梅长苏凝目看了那拜帖一眼,不禁失笑道:“他哪次不是嘻嘻哈哈直接进来,什么时候这么讲究起礼仪来了。怕是有话要说,请进来吧。”   “是。”黎纲退出后没多久,言豫津便快步走了进来,穿着一身崭新的酱红色皮袍,整个人仍然是风流潇洒、神采奕奕的,如果不细看,看不出他神情有什么异样。   “今天穿的真漂亮,豫津,坐,来烤炉火。”苏注张眼瞧了瞧,懒洋洋的打了个招呼。   “快请坐。”梅长苏的视线随意地在国舅公子有些淡淡粉红的眼皮上掠过,吩咐黎纲派人端上茶点。   “不用客气了。”言豫津欠身接茶,等黎纲和仆从们都退下去后,便把茶盅一放,立起身来,向梅长苏深深一揖。   “不敢当不敢当,”梅长苏笑着起来扶住他,“你我同辈相称,不是这个拜法的。”   “你别装傻了,明知豫津此礼不是为了拜年,”苏注从毯子里伸出手捏了一块点心,慢慢尝着,冲言豫津一笑,道:“豫津别理他,过新年,他总要开开玩笑捉弄捉弄别人才肯罢休。”   “豫津今日是拜谢苏兄救了言氏满门的性命。”豫津对于这个看似事不关己却事事了然于心的苏注知晓这件事并不吃惊,而是恭敬的给梅长苏再次行礼。   梅长苏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坐下,慢慢问道:“言侯爷已经……”   “昨夜父亲把什么都告诉我了,”言豫津低下头,脸色有几分苍白,“如果说父亲一向的确有忽视我的话,那么我身为人子,从没想过他内心有那么多苦楚,只怕也称不上一个孝字……”   “你们父子能坦诚互谅,实在是可喜可贺,”梅长苏温和地笑道,“至于我放过令尊的事,你不必太记在心上。近来朝局多变,动荡的过分了,我只是不想让令尊的行为再多添变数,引发不可控的局面罢了。”   言豫津深深地看着他,眸中一片坦荡,“苏兄为何作此决定我并不想深究,但我相信这里面还是有情义的存在。说实话,家父直到现在,都不后悔他所谋划的这个行动,可是他仍然感激你阻止了他。也许这听起来很矛盾,但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并非简简单单的黑白是非,可以一刀切成两半。但无论如何,言府的平静是保了下来,我只要记得苏兄的心意就行了,至于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与我何干?”   梅长苏看了他半晌,突然失笑,“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虽然人看起来有些轻狂,但对你的家人朋友而言,却是可以依靠的支撑。”   “苏兄过奖了。”言豫津仰首一笑,“我们大家未来的命运如何,将会遭遇到什么,现在谁也难以预料,所能把握的,唯此心而已。”   “说的好,值得尽酒一杯。”梅长苏点着头,眸中笑意微微,“可惜我还在服药,不能陪你。”   “这好办,”苏注叫黎纲要来一壶酒,“我和豫津喝,你就喝你的药就行了。”说罢,两个杯子,苏注一杯,豫津一杯,轻轻碰了碰杯沿,两口便干了。   “你个酒鬼,一天不喝酒就浑身不舒服。”梅长苏好笑的轻敲苏注的额头,说道。   “你与景睿交情这么好,可是性情脾气却是两样。”梅长苏不禁感慨道,“不过他也辛苦,现在只怕还在家里陪四位父母呢。”   “他年年初一都不得出门,要膝下承欢嘛。”言豫津笑道,“就算是我要找他消遣,也要等初二才行。说起来,安兄和苏兄的交情也很好呢,我和景睿有时候都羡慕的不行。”   “那也是羡慕他,我一天就窝在府里照料你苏兄,跟个管家侍从似的,他在不对我好点,指不定哪天我在他酒里下药送到青楼给小姑娘去了。”苏注轻笑了笑,回答豫津,似是随口的又道:“那你明天带着他过来坐坐吧,我们两个在府里也没事做,你看这院中多冷清。”   “恩,这是自然要来的。”   “我听京中传说,卓青遥娶了谢大小姐后,谢弼也要娶卓家的女儿了?”   “嗯,好象听景睿说过有这样的约定。”   “谢卓两家这样互为儿女亲家,又有景睿,实在就跟一家人一样了。”   “这倒是。虽说当年有争过景睿,可是现在却亲如一家,典型的坏事变好事啊。”   梅长苏淡淡一哂,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聊到了其他琐事上面。   没聊多久,晏大夫捧着满满一碗药进来,言豫津担心妨碍到他休息,再加上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便起身告辞,苏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就和豫津一起出去,把他送到府门口。   “你又嘱咐他什么了?还神神秘秘的。”梅长苏见苏注回来,体贴的把热茶递过去。   “年轻人,要多说道说道才行,我就和他随意聊了几句,问了问言候。”   “认识言候?”   “认识他朋友,顺便问问他。”   喝过药,梅长苏靠在软榻上迷迷糊糊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后接待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客人,之后便一直在看书。   入夜掌灯,飞流又在院子里放起了烟花,苏注还时不时的凑过去和他商量着恶作剧,梅长苏坐在廊下含笑看两人放完,飞流见梅长苏一直望向这边,问道。   “要放?”   “不,苏哥哥不想放,”梅长苏笑着凑近他耳边,“飞流啊,我们悄悄去看蒙大叔好不好?”   “大叔?去!”飞流一听可以和去找蒙挚,眼睛都亮了,高兴的连连点头。   “不过这次去不能和蒙大叔过招了,”苏注摸摸飞流的脑袋,“大叔病了。”   “啊……”   ? ☆、看望蒙挚 ?  身为禁军大统领,蒙挚日常值宿宫掖,不当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都会留在统领司处理公务,只有在休两天以上的假期时,才会回到他自己的私宅中。   虽然主人是声名赫赫,跺一跺脚京城震动的人物,但蒙府看起来却甚是朴素,丫环仆役不过一二十人,府禁也并不森严。   不过蒙挚本身就是大梁国中第一高手,又不是江湖人,会想要到他家里去找麻烦的人基本没有,故而府中一向太平,从未曾闹出过什么大的动静来。   这次蒙挚受罚回府,全家上下慌作一团,只有蒙夫人依然镇定自若,在内请医敷药,羹汤养息,对外管束仆从,闭门谢客,把场面稳了下来。   而对于这场祸事的原因,蒙挚没有说,她也就不多问,只是嘘寒问暖,殷勤侍侯,入晚等丈夫睡去之后,她才和衣侧卧一旁。   朦朦胧胧间还未睡熟,就听得窗上有剥啄之声,一惊而起,还未开言,丈夫的手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   “是谁?”蒙挚沉声问道。   “我们啦,蒙大哥。”一个清亮的声音答道。   蒙挚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低声对妻子道:“是我的客人,你去开门。”   蒙夫人急忙披衣起身,点亮了桌上的纱灯,打开房门一看,一个青年书生乌衣轻裘站在外面,旁边站着个漂亮的白衣青年,后面还跟了个面色阴寒的俊秀少年。   “惊扰嫂夫人了。”梅长苏柔声致歉。   “既是拙夫的朋友,就不要客气,快请进。”蒙夫人闪身让两人进门,自己到暖炉旁拿了一直煨着的茶壶,斟茶待客,又装了两碟果糖端过来,然后方低声道:“官人,我到隔壁去了。”   “你今天也累了,就在隔壁睡吧。”蒙挚忙道。   蒙夫人一笑未答,退出门外,还很细心地把门扇关好。   “得妻如此,是蒙大哥的福份。”梅长苏赞了一句,又关切地问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我练的是硬功,怕那几下板子么?不过是为了平息陛下之怒,让他见一点血罢了。”   “所以,那还是不痛么。”苏注坐在床边,让飞流啪的轻拍了拍,疼的蒙挚闷哼了一声,表情痛的有些扭曲。   “苏儿……”梅长苏无奈的低喊了一声,又问蒙挚:“蒙大哥没事吧。”   “就知道嘴硬。”嘴上是嫌弃蒙挚,苏注却拿出了个小瓶子,放到蒙挚旁边:“这是荀大夫特制的药,见效好,让嫂夫人每日涂涂。”   “嘿嘿,就知道小苏对我好。”蒙挚嘿嘿一笑,拿过药膏放好,又挥了挥手,道:“皇上素日就是这样,我身为臣子,难道还指望君上为了我改脾气不成?再说这案子确实是发生在禁军戒护范围中,本就该我来承担责任,皇上也并没有冤枉我。”   梅长苏唇角扯起一抹冷笑,凝视着灯蕊,眸色幽幽摇曳,又问道:“誉王可有进宫给你求情?”   “说起这个我也奇怪,素日与他又没什么来往,这次竟好心来求情了,可惜不知是不是话没说对,我看他走后,陛下的脸色倒沉得更狠了。”   “……那你可知,陛下为何更加生气?真的是因为誉王不会说话吗?”   蒙挚一怔,“我没想过,难道……誉王此举有什么不妥吗?”   “都说武人的心思单纯直接,果然如此。”苏注郁闷的轻敲桌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蒙挚:“你仔细想想,身为手掌十万禁军的大统领,刚刚出一点事,就有对皇位有些企图心的誉王急冲冲跑过来替你求情,依你素日对皇上的了解,他会首先反应到哪里去?”   被苏注一提醒,蒙挚顿时脊冒冷汗,背心寒栗直滚,连话都说不利索:“可是……不是……我实在太冤枉了……”   “冤枉?”梅长苏冷笑,“你才认识皇帝么?他的为人你还不知?”   蒙挚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眉头深锁,“皇上命我一月内破案,这并非我所长,本就漫无头绪……誉王偏偏又来这一出……”说罢,希望的看向苏注:“小苏,你金陵比较熟悉,办事方便,这件事你得帮我吶。”   “誉王倒不是想要害你,他不过是打算借机拉拢你罢了,”梅长苏笑了笑道,“不过这案子,也确实破不了。苏儿也帮不了你什么。”   “啊……”蒙挚呆了呆,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一月期限到了,你就到皇帝面前请罪,说自己无能,不能捕获真凶,请求皇帝免去你大统领之职,以儆效尤。”梅长苏笑着靠近了他一点,“怎么样啊大统领,舍得下这个地位吗?”   蒙挚大笑了两声道:“恋栈权位,非我所好。可一旦我解甲而归,又从何帮你?光是靠小苏一人,这怎么能忙的过来呢?”   “你人没有事,就是帮我了。”梅长苏拿起桌上的银剪,剪断已经开始爆头的灯芯。   苏注在旁边听了半天,此刻也缓缓道,“内监被杀一案,幕后之人是谢玉,我和小殊比较了半天,再加上盟里打探的消息,可以断定京里其他人没这个动机,也没这个能耐。”   “那这案子岂不是……”   “知道是谢玉,并不代表破案。”梅长苏容色宁静,“尤其是你,刚刚被皇上疑心与誉王有联系,要是再无凭无据指控谢玉,岂不更象是在参与党争?”   “那就找证据啊!”蒙挚急的一拍床起身想起,又一下触到了屁股的伤口,疼的嘶哈的又趴下。   “暗杀钦使是何等大罪,谢玉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罪证。”苏注见他口渴,递过去一杯水,小心的喂他喝着。梅长苏的唇边浮着其寒如冰的笑意,“漫说你找不到证据,就算你找到了,这案子也不能由你来破。”   蒙挚被这两人默契的一唱一和弄的有些糊涂,脱口问道:“为什么?”   “内监一案,关乎皇家体面,就算他对你仍是绝对的信任,也断不会把这桩案子只交给一个没多少查案经验的禁军统领来独办。所以……悬镜司一定会奉命同时查这件案子,只不过他们查他们的,不会跟你一起协查罢了。”   “这倒是,”蒙挚不由点了点头,“这原本就是应该悬镜司出手的事情。”   “谢玉既然有自信不会被抓住任何的证据。那么悬镜司是不敢向皇上禀报说他们已经破案的。”梅长苏微笑着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蒙大哥,连悬镜司都破不了的案子,要真被你破了,皇上就不会只是吃惊,而是忌惮了。”   “啊……”蒙挚足足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就根本没朝那边想过,那,我该怎么办啊。”   “好了蒙大哥,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事到如今,只怕你还是要听我的……”   “我明白,”蒙挚心头滚烫,握紧了他的手,“小殊,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这一个月我什么都不查,等期限满了,就去向陛下请罪。”   “也不能什么都不查,”苏注给他细细分析着:“这一个月你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查不出来该怎么着急,就要有怎么着急的样子,只不过结果一定是徒劳罢了。至于你的请辞,皇上是不会准的,他虽对你动疑心,信任的基础总是有的。虽说是满朝文武,但一时又怎么找得出比你还信得过的人来接替禁军统领之职?”   “唉,”蒙挚长叹一声,“虽然有些气闷,但有你们两个来为我出主意,还是心定了不少。这个事情,大约可以这样揭过去吧。”   “现在还不能就此放心。”梅长苏摇头道,“这一个月你不闲,谢玉当然更不会闲着。他闹出这个动静,应该不会想一招收手。所以你的禁军要更周密地护卫宫防,绝不能再出任何乱子,让事态更加恶化。”   “要说周密布防,把宫城守的如铁桶一般,我有这个自信。可谢玉身边有卓鼎风,武林高手的行动,普通士兵总是难以尽防的。”   “这个交给我和小殊好了。”苏注一拍手,扬起一个笑脸:“卓鼎风在明处,并不难对付。不管是他,他儿子也好,还是所结交的其他高手,暗煞盟都有办法监控住。如果他们机灵,察觉得到被人监视,必然不敢在没把握脱身的情况下犯事,如果他们迟钝一点,没有察觉到我的布控,那就刚好撞在小殊手里,只要一有异动就能抓住罪证,到时往夏冬手里一送,看她这次还会不会再放过谢玉。”   梅长苏清眉一扬,面上突然现如霜傲气,“除夕这个案子,谢玉不过是先发制人,否则要论起江湖手段来,江左盟还会输给天泉山庄么?再加上在金陵如鱼得水的暗煞盟,我看他们还有什么招。”   “可不是,”蒙挚不由笑道,“江左盟,暗煞盟,两盟联合,他们折腾不出什么打动静了。”   梅长苏有些感慨地叹息了一声,道:“不知是为名还是为利,为情还是为义,卓鼎风算是已经被谢玉拖上了同一条船。他到底也是一代江湖英豪,不可小瞧。只不过这京城乱局,毕竟不是他所熟悉的战场。如今儿女联姻,不是一家也是一家,他今后再想全身而退,只怕不容易了。”   蒙挚口气微微冷洌地道:“说到底,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有什么结果,也只有他自己吞下去。倒是萧景睿这年轻人……我素来欣赏他的温厚,可惜以后难免要受父亲所累。”   听了他这句话,梅长苏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怔怔地看着灯花出了回神,喃喃道:“景睿么……那就已不止是可惜二字了……”   “对了,说起景睿,我有事情要说,正好你们两个都在,就今天一起说了。”苏注听到景睿,心里一动,忙正色说道。   “你说。”   ? ☆、设局 ?  午后梅长苏不等人叫,自己就醒了,起身重新净面挽髻,再换上一件颜色稍亮的衣服,整个人的气色一下子显得好了许多,晏大夫过来看了看,好象还算满意的样子。苏注在旁边看着梅长苏在晏大夫面前听话的样子,偷偷笑的十分开心。   晏大夫根本不知道梅长苏昨晚偷偷出去的事情,否则啊,绝对还要再多唠叨半个时辰。   昨日约请好的几个年轻朋友果然是下午过来的,落座后,梅长苏大部分时间都在跟萧景睿说话,对他甚是温柔关怀,苏注则是和豫津谢弼随意的谈天聊地。   “你们谢卓两家那么多人,除夕一定过的相当热闹吧?”   “热闹是热闹啊,可是繁文缛节也不少,依辈份年齿拜一圈年,就快半夜了。”萧景睿见梅长苏兴致这么好,也跟着高兴起来,顺着他提的问题描述起家里过年的情形来。   他虽不是象言豫津那般爱说话,但口才其实相当好,桩桩件件讲得既有趣又生动,颇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梅长苏淡然地道:“钟鸣鼎食之家,过年规矩确实都多。”说着便随口问言豫津什么时候来带飞流出去玩。   “苏兄真的放心让我把飞流带出去?”言豫津笑道,“不怕我带出去的是飞流,带回来的就是‘风流’了。”   谢弼接着他的话嘲笑道:“你还能带‘风流’回来?不带‘下流’回来就不错了。”   “又开始嫉妒我了,不服气的话跟我到妙音坊去,你看宫羽姑娘是理我还是理你?”言豫津眉飞色舞地道,苏注听了倒是一乐:“我还常常过去向宫姑娘讨教音律呢,下次一起去吧!”   “是啊是啊。”言豫津接过话题,对苏注的这个提议很是动心:“苏兄现在病已经好了,何不约个日子,大家一起去螺市街逛逛?别的不说,妙音坊的乐曲实是一绝,苏兄是音律大家,当可品鉴一二。”   梅长苏笑笑,点点头应下,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景睿,你平时是怎么称呼卓家卓青遥的?是叫大哥,还是叫妹夫?”   “我听他是叫大哥的,”言豫津扑哧一笑,“可是这既是大哥又是妹夫,外人不知道的只怕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呢。”   “景睿的事如今已是朝野佳话,哪还有不知道的。”此时吉婶煮了一锅汤圆,分成几小碗端了上来,梅长苏吹着汤团的热气,慢慢咬了一口,白气萦绕间,面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他们过完正月就回玢佐吗?”   “没有那么急了,玢佐到京城,也不过是十天内的路程,所以一般会呆到四月中再走。不过今年只有卓爹爹回去,娘和青遥大哥都会陪着绮妹留下来……”萧景睿说着说着脸上已露出欢喜的笑容,“我绮妹怀了身孕,差不多五月就会生产,我就要当叔叔……嗯……还有当舅舅了……”   “恭喜恭喜。”梅长苏朝谢家两兄弟同时一笑。   “景睿,”言豫津挤了挤眼睛,“你怎么不跟苏兄说说为什么你卓家爹娘要过了四月中再走?”   “大、大家想要多、多聚一聚嘛,”萧景睿脸上有些发红,不好意思地瞪了言豫津一眼,“我还想着两家要是能住在一起就好了。”   梅长苏是何等聪明之人,目光轻闪间含笑道:“难不成四月中有什么重要的日子不成?”   “景睿的生日?”苏注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上次好像是豫津给我讲了。”   “景睿的生日么?”梅长苏眉尖微挑,“四月中的哪一天呢。”   “四月十二。”言豫津嘴快地抢先答道,“不过这也太好猜了,你看景睿的表情,明显是在说,‘那日子跟我有关!跟我有关!’”   “去你的!”萧景睿笑着踢了一脚过去,“你见过表情会说话的?”   “哼,不光表情会说话,有时候眉梢眼角,手指发丝儿也会说话,哪怕不颦不笑,看也不看我一眼,我也能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梅长苏随即一笑,将手中汤碗放到桌上,目光柔和地看着萧景睿,问道:“你过生日一般都怎么庆祝?”   “我是小辈啦,哪里值得庆祝什么……”萧景睿刚说了这一句,就被谢弼打断了,“你少来了,要是你的生日都不算庆祝,我和谢绪每年岂不要哭着过生日?”   “那倒是,景睿的生日排场,是要比谢老二老三强些。没办法啊,人家有两对父母嘛,当然要过双份的。”言豫津显然非常了解情况,“礼物成堆不说,年年都少不了有场晚宴,让他把想请的朋友全都请来热闹热闹,吃过晚饭长辈退场后,那更是想怎么疯就可以,你一年大概也就只有这一天这么随心所欲吧?”   “这么说,景睿年年过生日时,都是最开心的了。”梅长苏一看萧景睿的神情,就知道言豫津所言不虚。“今年是满二十五岁吧,这是半整数,只怕更热闹。”   “能和朋友们自由自在聚会,我当然很高兴,”萧景睿看着梅长苏,面色微微沉郁了一下,“今年要是苏兄安兄也能来就好了……”   “你昏头了?”言豫津打了他一下,“苏兄四月份肯定还在京城,当然是要来的。你除夕夜都贸贸然地请人家去,难不成自己过生日反而不请了?”   萧景睿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相对于萧景睿的复杂心绪,梅长苏却表现的神态自若,和苏注互换了一个眼神后,苏注一脸笑意的开了口:“我也觉得景睿昏头了……景睿,你当真不请我和长苏去?”   萧景睿呆怔了片刻,迟疑地问道:“啊……苏兄安兄肯……肯来么?”   “大家既是朋友,又同处一城,哪有不来的道理?只是我虚长几岁,闹是闹不动了,到时候别嫌我沉闷就是了。”梅长苏也淡淡的开口说道。   萧景睿甚是欣喜,忙道:“一言为定,届时一定早早恭候两位。”   “哼,你还真是赚到了,苏兄安兄要来,定然不是空手,多半要送你好东西,”言豫津用脚尖踢了朋友一下,又转过身来,“苏兄,安兄,我的生日是七月七,你别忘了。”   梅长苏忍不住笑出声来,忙又咳着掩饰,“是……我会记着……”   “难得有乞巧日生的男孩子,是想忘也忘不了,”苏注噗嗤笑出来道,“你要再晚生几天,生在七月半就更好了。”   “七夕生的男孩子无论表象如何,一定都是极重情义的的人,”梅长苏振振有词,“我想豫津应该也是这样的。”   “嗯,”谢弼点着头,正色道,“对漂亮姑娘,他还算重情义……”   “懒得理你,”言豫津朝他撇了撇嘴,又凑到梅长苏耳边低声道:“等苏兄想好了送景睿什么东西,一定要先告诉我,免得咱们两个送重样儿了。”   这声音说低虽低,但也不至于坐在旁边都听不到,萧景睿推了他一把,笑骂道:“你当苏兄和你一样,总想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出来?礼物只是心意罢了,随便一字一画我更喜欢呢。”   “礼物什么的确是小事……我倒是觉得景睿今年,一定会有一个永生难忘的生日……”   梅长苏这句话语意甚善,说的时候脸上又一直挂着浅淡的笑容,三个年轻人嬉笑之下,没有注意到在他浓密眼睫的遮掩下,那双幽黑眼眸中所闪动的混杂着同情、慨叹与冷酷的光芒。   又聊了几句后,谢弼因府中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豫津和景睿则留下来,打算是过了晚饭再走。   “吉婶做的饭,我觉得比宫里的都好吃,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多吃一点。”豫津砸吧砸吧嘴,似乎是在回味上次吃时那令人难忘的味道。   “你啊,就这点追求。”景睿摇摇头,对自家好友不太雅观的坐姿选择了忽略。   “诶,豫津一说这皇宫,我倒是想起来了。”苏注一拍脑袋,正了神色说道:“大楚再过些日子就会前来求亲,我倒是听到一个传闻呢,你们知道不?”   “大楚要来这我知道,不过传闻什么的,我可不知道,安兄,是什么传闻啊!”豫津一听到有八卦传闻可以听,立马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看向苏注。   “我也没听到过什么传闻,安兄,是什么啊。”景睿也有些好奇,安兄是走过江湖见过大世面的人,一般的什么传闻闲谈是根本不在乎的,这次竟然能让安兄在意,那肯定是一个十分吸引人的消息了。   梅长苏淡淡的望了一眼萧景睿,眼里划过一丝不忍,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和苏注换了个眼神,轻轻点点头。   “也不算是传闻啦,因为这件事我是亲眼见过的。大楚的娴玳郡主宇文念,跟景睿你,长的一模一样。”苏注的话语淡淡的,但是说出来的内容可真是吸人眼球。   “一模一样,安兄亲眼见到的?”豫津一下子来了兴致,在看到苏注点头后,更加的好奇:“这还真是稀奇啊,一个是大梁,一个是大楚,一男一女居然长的一模一样。景睿,说不定她和你有缘分呢!”   “去去去,少在这乱说。”萧景睿踹了豫津一脚,又看向苏注,笑着说道:“的确是挺奇怪的,如果有可能,我还挺想见见她的。”   “豫津说的也不无道理,”梅长苏细心的又给众人换上了新茶,一边说道:“当年大楚曾有一名质子在我国待过一段时日,说不定是长公主殿下的姐姐或者妹妹喜欢上了他,但是碍于身份不能在一起。”   “哇,如果真是这样,景睿,你可就有了妹妹啊,虽说不是亲的,但是长的是一模一样,这也很稀奇的。”豫津早就忍不住八卦起来,在旁边设想个不停。   “姐姐或者妹妹?”景睿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母亲好像是有一个长得很相似的同胞姐妹,但是很少和我提过,等我回去问问吧,要真是我们家的血脉传承,那怎么都要接回大梁才行。”   看着景睿对这个事情已经放在了心上,苏注也就没再继续深说下去,而是轻轻的转移了话题。   豫津和景睿一直待到好晚才起身告辞回府,苏注送两人出了苏宅,见两人的身影渐渐模糊远去,才回屋。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在了心里,就会生根发芽,渐渐的会势不可挡。”梅长苏望着夜色,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这样提前给他做准备,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么?”   “景睿的为人,你我都清楚,有事情宁可憋在心里或者告诉母亲,也不会在于他人讲,哦,还会告诉豫津。不过,这样做,是我能想出的最好方法了。”苏注若有所思的低下头,望着景睿刚才坐着的位置,叹息。   “这样子,总比,在生日宴上一下子揭开伤疤要好一些,景睿最起码,能好过些。”   “希望如此……”   ? ☆、揭开旧事 ?  “景睿,今日累了么?看你无精打采的。”莅阳长公主见陪自己在公主府里赏花的萧景睿有些心不在焉,不禁出声问道。   “啊,哦,没事,就是在想一些事情。”萧景睿淡淡一笑,扶着母亲继续慢慢走着。   “是不是瞧上哪家的姑娘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长公主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打趣道。   “娘,你怎么也开我玩笑,没有这回事……”萧景睿声音低了底,有些撒娇的意味。   “那就如实招来,让娘听听是什么事情让我的儿子竟然如此费神。”长公主轻笑出声,望着儿子略显郁闷的脸,心里划过阵阵柔软,柔声问。   “呃……那个,该怎么说呢……”景睿见四周并没有别的什么人,就先扶母亲在不远处的石椅上坐下,自己在坐在一旁,有些犹豫的问道:“母亲可听说,大楚的娴玳郡主宇文念?”   “这位郡主怎么了?”   “嗯……这位郡主和我……和我长的一模一样,母亲可知?”   景睿话刚说完,就感觉到母亲的气息一乱,有些不知所措:“娘没事吧?”   莅阳长公主眼睛紧盯着萧景睿,待呼吸渐渐平稳后,又有些发颤的问道:“你……你这是听谁说的?”   “那日在街上听到一个皮货商说的,说是大楚的晟王宇文霖和我长的很像,然后……然后他的女儿郡主宇文念和我一模一样,我就有些好奇……娘!娘你没事吧,我不说了不说了……”萧景睿见说道后面母亲早已泪流满面,一下子慌了神,笨拙的用手帕擦去母亲的泪水。   自从在苏宅听了那个相像的事情后,景睿拉着豫津在街上大大小小的乱窜,四处打探。还真的在红袖招里听见一个来自大楚皮草商的话,说是自己和大楚的晟王宇文霖长的十分像,这才没耐住心中的好奇,向母亲开了口。   “你……你还听到了什么?全部都说出来!”此时此刻,长公主早就浑身无力,抖入筛糠,及其难受的样子。   “娘……”   “说!”   “以前大楚曾有一名质子在我国,有人认为是与母亲相像的胞妹爱上了这名质子,但是却因为身份,没办法在一起相守到终老,只得放其归国……”   “你这是……听何人说的?”莅阳长公主眼神入刀,凌厉的直直看向萧景睿。   “娘,这是真的?”萧景睿并没有回答母亲的问话,而是反问道:“这是真的?”   一时间,母子俩僵持不下,最终,还是孝顺的萧景睿先开了口,低着头:“景睿只是想知道真相,除了母亲之外,并没有在告诉他人,若这是母亲不愿提的,那景睿就不问了。”   “不……”莅阳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才缓缓再次开口:“若是你不问,我终有一天也会告诉你真相的,现在,提前告诉你,又有什么不同?只是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知道的还要多……”   “娘……”   “跟我进屋,我慢慢的讲给你听。”   那一年,他作为大楚的质子,来到大梁。   那一年,大梁的莅阳长公主,情窦初开。   两人在花前月下,曾互相许诺了多少的绵绵情话,互诉了多少对对方的爱意。   可惜,再深刻的爱情,在皇权在身份地位前,只是形同虚设。   莅阳怀了他的孩子,却因为情丝绕,因为母亲的设计,被迫嫁给了谢玉。他期满回国,从此与莅阳两不相干,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身处两地,但是谁又能忘了谁?   皇帝顾及皇家脸面,找了个与莅阳十分详细的女子,封为瑞阳长公主,代替莅阳赐死。并对外宣称是莅阳从未出宫出面的瑞阳长公主爱上了大楚质子,为情自杀。   莅阳长公主只是把主要的事情给景睿讲了一遍,至于自己因为情丝绕而被迫嫁给谢玉,以及谢玉对于这件事的做法只字不提。这毕竟关系到景睿和谢玉的父子关系,既然谢玉早就放弃了杀其之心,又何必非要讲那么清楚呢?   萧景睿听后,呆呆愣了半天没有说话。莅阳见自己的儿子如此失魂落魄,心中实在不忍,“睿儿,是娘对不起你,是娘的不好,睿儿,你别这样……”   景睿慢慢的抬起头,沉默了片刻,突然硬生生的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娘,这些年,辛苦了……”   “睿儿……”莅阳长公主的泪水滴滴落下,“是娘的不好……”   “娘……”   ? ☆、赏月赏乐 ?  过了初十,京城各处便开始陆续扎挂起花灯,为元宵大年做准备。   除夕的传统是守岁,元宵节的传统则是呼朋唤友挈妇将雏出门看花灯。   虽然暗中宫里宫外都加强了戒备,但对隐于幕后的梅长苏而言,该有的娱乐那是一样也不能少,尤其是在飞流天没黑便自己翻箱倒柜,拉着苏注给他找了漂亮的衣服换好,绑好新发带准备跟着出门看灯的时候。   由于此夜不宵禁,街市上人流滚滚,黎纲做足了十分的紧张功夫,不仅安排护卫前后左右围着,还特意叮嘱飞流一定要牵牢苏哥哥的手,不要走丢了。   “不会丢!”对于黎大叔的这个吩咐,飞流颇感受辱,眉毛一竖,大声说着。   “你出了门就知道了,元宵节的街市是挤死过人的,一不小心就会走丢,飞流,你可不能大意哦。”   “不会丢!”飞流依然愤怒地坚持。   苏注此时哈哈大笑,拍拍少年的脑袋,柔声道:“你弄错了,黎大叔的意思是说苏哥哥会走丢,不是说我们飞流会走丢啦。”   飞流愣了愣,认真地思考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的紧紧拉住了梅长苏的手,大声道:“不丢!”   “恩,不丢。我们飞流这么厉害,再加上还有我在,丢不了。”苏注顺势也拉起梅长苏的另一只手,表情十分严肃正经的开着玩笑,旁人下属见此纷纷哈哈笑起来。   黎纲这才松了一口气,擦擦额上的微汗。   初更鼓起后,一行人出了府门,刚进入繁华的灯街主道,立时便感受到了摩肩接踵的气氛。   鱼龙华烁、流光溢彩之间,人潮如织,笑语喧天。   这是大梁国都中等级地位最不分明的一天,贵族高官也好,平民走卒也好,在观灯的人群中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区别,许多名门高第甚至把元宵节穿白服戴面具挤成一堆赏灯嬉玩当成了一种时尚,只有身份贵重的贵妇与闺秀们才会扯起布幛稍加隔阻,但仍有很多人刻意改扮成平民女子,带着顶兜罩住半面便随意走动。   上元节会成为情侣密约最好的日子也是因此而起。   和所有的孩子一样,飞流最喜欢这种亮闪闪耀眼眩目的东西,那些兔子灯、金鱼灯、走马灯、仙子灯、南瓜灯、蝴蝶灯……盏盏都让他目不转睛,每次梅长苏问他“买不买?”的时候,他都会肯定地答道:“要!”然后苏注就会很爽快的在后面付钱。以至于还没逛完半条街,基本上每个人的手里都提了两三盏。   “宗主,安公子,宠孩子不是这样的……”黎纲忍不住抱怨道,“要照这样子下去,飞流一定巴不得把整条街都搬回家里去……”   “好!”少年大乐,立即赞成。   “我们就飞流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家伙,不宠他难道宠你?”苏注对此倒是不在意,眉毛一挑看了黎纲一眼,又专心拉着飞流买花灯去了。   “不……不是……”黎纲嘴角一抽一抽,十分的郁闷。   “没关系啦,等会儿跟他们会合之后,你雇两个人把这些灯都送回去,反正我们院子大,顺着屋檐全挂上,让飞流好好玩几天吧。”梅长苏笑着安抚完黎纲,又回头哄飞流,“飞流啊,这些灯按规矩只能正月才挂的,正月过了就要全部收起来,知不知道?”   “知道!”   黎纲苦笑了一下,只好不再念叨,伸长了脖子向前看:“这么多人,可怎么找呢?”   “找桃花灯吧,说好了他们在桃花灯下面……”梅长苏话音刚落,一名护卫已大叫起来:“看那里!”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前方大约五十步的地方,徐徐挑起了一盏硕大无朋的桃花灯,粉纱黄蕊,扎制的极是精致,纵然是在万灯丛中,也依然十分惹眼。   “我的天,扎这么大,想不看见都难……”苏注有些吃惊的眯眼心里算了算这个大桃花的尺寸,转头问飞流,“我给你买那么大的花灯回家吧,多好看啊!”   “恩!”飞流一听有大花灯可以拿回家,自然更加的开心。   梅长苏无奈的笑了笑,一面带着随从人等朝灯下进发,短短五十来步,进进退退走了差不多有一刻钟,总算汇集到了一起。   “小飞流,这桃花灯送你的,喜不喜欢?”言豫津笑着摇动长长的灯竿。   “嗯!”   “要谢谢言哥哥。”梅长苏提醒道。   “谢谢!”   “这么多人,要走到你说的妙音坊,只怕要挤到天亮呢……”看着潮水般的人流,苏注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后悔答应你们出来了,最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了,挤挤攘攘的……”   “不要紧,”萧景睿道,“也只是主街人多点而已,我们走小巷,可以直接到妙音坊的后门。那条路豫津最熟了,他差不多隔几天就走一回……”   言豫津白了他一眼,“熟就熟,又不丢人,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风流……”   “行了,你先别风流了,大家还是快走吧,再晚一会儿你订的位子只怕要被取消……难得宫羽姑娘今天出大厅,说要演奏新曲呢。”谢弼岔进来打了圆场,一行人挤啊挤,挤到小巷入口,方才松了口气。   不走主街走小巷,虽然路程绕得远了一些,但速度却快了好几倍。   踏着青石板上清冷的月光,耳边却响着不远处主街的人声鼎沸,颇让人有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及至到了螺市街,则更是一片繁华浮艳,纸醉金迷的景象。   言豫津好乐,是妙音坊的常客,与他同来的人又皆是身份不凡,故而一行人刚进门便得到极为周到的接待,由两位娇俏可爱的红衣姑娘一路陪同,引领他们到预定好的位置上去。   妙音坊的演乐大厅宽敞疏阔,高窗穹顶,保音效果极好。   此时厅内各桌差不多已到齐,因为有限制人数,所以并不显得嘈杂拥挤。   “怎么,苏兄又开始后悔跟我们一起出来了?”谢弼提起紫砂壶,添茶笑问。   梅长苏游目四周,叹道:“这般零乱浮躁,还有何音可赏,何乐可鉴?”   “也不能这么说,”萧景睿难得一次反驳苏兄的话,“宫羽姑娘的仙乐是压得住场子的,等她一出来,修罗场也成清静地,苏兄不必担心。”   “嗯嗯,这话我同意,”苏注在旁边接上话,“我来过几次,宫姑娘的手艺没话说!”   话音方落,突然两声云板轻响,不轻不重,却咻然穿透了满堂哗语,仿佛敲在人心跳的两拍之间,令人的心绪随之沉甸甸地一稳。   梅长苏眉睫微动,再转眼间言豫津已闪回座位上坐好,其神出鬼没的速度直追飞流。   这时大厅南向的云台之上,走出两名垂髫小童,将朱红丝绒所制的垂幕缓缓拉向两边,幕后所设,不过一琴一几一凳而已。   众人的目光纷纷向云台左侧的出口望去,因为以前宫羽姑娘少有的几次大厅演乐时,都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果然,片刻之后,粉色裙裾出现在幕边,绣鞋尖角上一团黄绒球颤颤巍巍,停顿了片刻方向前迈出,整个身影也随之映入大家的眼帘中。   “呜……”演乐厅内顿时一片失望之声。   “各位都是时常光顾妙音坊的熟朋友了,拜托给妈妈我一个面子吧,”妙音坊的当家妈妈莘三姨手帕一飞,娇笑道,“宫姑娘马上就出来,各位爷用不着摆这样的脸色给我看啊。”   莘三姨虽是徐娘半老,但仍是风韵犹存,游走于各座之间,插科打诨,所到之处无不带来阵阵欢笑。   众人被引着看她打趣了半日,一回神,才发现宫羽姑娘已端坐于琴台之前,谁也没注意到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身为妙音坊的当家红牌,卖艺不卖身的宫羽绝对是整个螺市街最难求一见的姑娘,尽管她并不以美貌著称,但那只是因为她的乐技实在过于耀眼,实际上宫羽的容颜也生得十分出色,柳眉凤眼,玉肌雪肤,眉宇间气质端凝,毫无娇弱之态,即使是素衣荆钗,望之也恍如神仙妃子。   虽然从未曾登上过琅琊榜,但无人可以否认,宫羽确是美人。   看到大家都注意到宫羽已经出场,莘三姨便悄然退到了一边,坐到侧廊上的一把交椅上,无言地关注着厅上的情况。   与莘三姨方才的笑语晏晏不同,宫羽出场后并无一言客套串场,调好琴徵后,只盈盈一笑,便素手轻抬,开始演乐。   最初三首,是大家都熟知的古曲《阳关三叠》、《平沙落雁》与《渔樵问答》,但正因为是熟曲,更能显示出人的技艺是否达到炉火纯青、乐以载情的程度。   如宫羽这样的乐艺大家,曲误的可能性基本没有,洋洋流畅,引人入境,使闻者莫不听音而忘音,只觉心神如洗,明灭间似真似幻。   三首琴曲后,侍儿又抱来琵琶。   怅然幽怨的《汉宫秋月》之后,便是清丽澄明的《春江花月夜》,一曲既终,余音袅袅,人人都仿佛浸入明月春江的意境之中,悠然回味,神思不归。   这边的众人早已沉浸在宫羽姑娘所创造的出乐境里,除了注意到苏注给自己打手势示意有事要出去的梅长苏,剩下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有一个人悄悄的离了场。   想听曲,苏宅里有梅长苏抚琴给自己听,哪里还需要在这里听,再加上上次来拜访十三先生,早就听过新作的曲,现在也就不稀奇了。苏注今日之所以会跟着一起来妙音坊,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   就是那个暗算自己的琪姑娘。   因为是上元节,妙音坊里的大部分客人都是各玩各的,所以走到后院时,并没有什么人。   苏注四处打探了一下,确定了那个琪姑娘此时正一个人在房中,并没有接客。觉得是一个好机会,便三下两下的轻手轻脚翻进了琪姑娘的房间。   “啊呀,你那么猴急干什么,我都等你等了这么久,难道还会在耽误你这一会儿?”   苏注摸黑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没等有所动作,就听见门口有响动,连忙屏气摸上了房梁。刚上房梁,就听见底下这个琪姑娘娇滴滴的说了一句,然后是男人的低语声响起。   “琪儿,我的好琪儿,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刘少,人家今日可是拒绝了那个李公子那,等你等了大半天,你个死鬼,这么晚才来。”   “嘿嘿,我不是给你弄东西去了么,”那个刘少嘿嘿一笑,“我已经拿到了你需要的信,现在,姑娘满意了吧。”   说完悉悉索索的声音后,就听见床的响声,和女子低呼婉转的叫声。   我了个去……苏注觉得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恨不得直接下去杀了这对狗男女……   乘着床边帷幔拉下,苏注快速的跳下房檐,这对男女没有武功,自然感觉不到帷幔外四处走动的苏注。苏注听的脸上阵阵发红,只得忍住,开始轻手轻脚的四处查看。   恩,发现了藏在柜子后面的详细情报,上面还有联系对方的方式,拿走。   恩,还发现了私藏的银票,拿走。   哦,还有这件雕工精美的桃木手链,这不是宫羽的么?拿走。   最后,苏注走的时候,拿走了一大堆方便带走的东西不说,还顺势点了把火,烧了这个房子里所有可以遮羞的东西……   回到前厅后,听音辨器的游戏刚刚结束,自己这组以微弱的一票赢得了第一。   宫羽所说的大礼,也就是答应外出侍宴,这是苏注梅长苏和宫羽十三先生商量好的,自然也就不足为奇。   “你跑到哪个姑娘的房间里去闹腾了?”梅长苏皱眉:“脂粉味这么浓……”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有好戏看,虽然很不雅……”苏注耸肩,顺势坐下喝了杯茶。   “那就定了,四月十二,烦请宫姑娘移驾宁国侯府。”言豫津一击掌,锤落定音。   谢弼佯装嫉妒地笑称大哥太占便宜,旁边有人过来凑趣祝贺,言豫津神采飞扬地左右答礼,宫羽抚弄着鬓边的发丝淡淡浅笑。   突然一阵骚乱从西门传来,接着,就听见有人喊道:“着火了,后院着火了。”   正说着,大家就看见西门被撞开,因为这个前厅是所有经过后面必须经过的地方,相反,想要出来,也必须经过前厅。   众人就看见有两个身着□□的人狼狈慌乱的摔了进来。   自然不是别人,是苏注看见的那对男女……   身上裹着的是不知从哪里扯下来的破布,被灰呛的脸上黑的一块儿一块儿的,女的头发也乱七八糟的乱翘着,此刻正神色慌乱的看着前厅着熙熙攘攘的众人。   “妈妈,就是她,偷了我的首饰。”突然,一个妙音坊里姑娘发现从琪儿怀里掉出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有自己的东西。   “还有我的小香炉……”“还有我的荷包。”“还有我的……”   这边的混乱梅长苏看在眼里,回头望了望一副无辜样子的苏注,语塞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冲那酒里下了毒,我没把她大卸八块就不错了,谁叫她惹我……”哼了一下,苏注嫌弃闻了闻身上的衣服,捂着鼻子咳了几声:“她身上扑的胭脂,我觉得是普通姑娘一年的量……太难受了……”   听到这里,梅长苏才明白苏注好端端的竟会对一个青楼女子如此戏弄,也有些冒火,但看着苏注难受的样子,也就没管那边的骚乱,拿着手帕倒了一些水弄成湿手帕递给苏注,轻声说道:“你先将就一下,马上就能回去了。”   “恩。”苏注用湿手帕先大概拭了拭衣服,然后一脸痛苦的等待着回府时刻的到来。   ? ☆、私炮坊 ?  正月二十一,一声巨响震动了半个京城。   当时正在暗杀盟里打盹的苏注被震的一骨碌爬起来。   “怎么了?地震了?”   窗前晒着暖暖冬阳的梅长苏感到了一丝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颤动,大约半个时辰后,他得知了这丝颤动并不是错觉。   “私炮坊所存的火药意外爆炸?”听完黎纲第一时间来报的消息,梅长苏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了一句“誉王果然比我狠……他竟然能将事情闹大到如此程度……”   “据说是由于最近无雪天干,火星崩落引起的,整个私炮坊爆炸后被夷为平地,四周受牵连的人家初计也有九十多户,这其中大部分是毁于后续引发的大火,烧了大半个街坊,死伤惨重。现在因为尸体不全,具体死了多少人暂时难定,但单私炮坊内就有数十人,加上遭受无妄之灾的平民,少说也有一百多了……”   “伤者呢?”   “近一百五十人,重伤的有三十人左右。”   “现在火情如何?”   “好在今天无风,没有延到下一个街坊,现在勉强已算被扑灭下去了。不过当时火势实在太大,最先赶到的京兆衙门只有那么点子人,即使加上了周边自发来救火的居民,也根本控制不住。邻近人家忙着转运财物,有些奸邪之徒便开始趁机哄抢,巡防营这时才赶到,一面镇压,一面自己趁乱摸取,场面十分混乱,最后还是靖王殿下率亲兵到现场才镇住的。后来靖王殿下支出了一部分军中帐篷,暂且安置灾民和伤者。太医院的医士和药品都是官册的,一时调拨不出来,殿下出资征用民间的,属下已经启动京城里的药堂兄弟们前去支援了。”   “做的好。”梅长苏赞了一句,又补充道,“烧伤不好治,浔阳云家有种不错的膏药,你派人快马兼程去取一些来交给靖王。”   “呃,这倒不用了。”黎纲挠挠头,“苏小姐早就带着一批药材和应急物资第一时间赶过去了。”   “她亲自过去的?”梅长苏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陷入了沉思。   苏注这样贸然前去,定会被人认出来。只希望她能易容后,在小心行事。   被震的也无心在继续睡觉,苏注第一时间整理了一批药材和物资,带着小部分人马伪装了一下后,便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   原本想小心点,没想到一去就和景琰打了个照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安公子。”景琰一开口就有些懊恼,原本是想感谢能过来帮忙,没想到一开口语气有些生硬还带着些敌意。   苏注没在意景琰纠结的心情,很快就把心思放到了灾民上。   “这些灾民,若安顿用的帐篷和棉被不够,我可以提供。伤者都救出来了么?有没有被困在废墟下的?”   “目前还没有发现有被困伤者,一切都很顺利,安公子带来的药材和物资真是帮了大忙。”景琰微微鞠躬表示感谢,这倒让苏注有些不习惯。   顺手拍拍景琰的肩,苏注毫不在意的随意嗯了一声,又顺势加入救灾的队伍中,留下景琰站在原地。   “哎,刚好,列兄,麻烦你帮个忙。”刚好这时列战英从旁边走过,苏注顺势叫住他,让他帮着一起分发物资。   列战英其实根本没怎么跟苏注说过话,但是对于这位直接导致了靖王府内部整饬活动的苏先生还是印象深刻,此时见他叫住自己帮忙,呆了片刻,把头偏向自家的殿下,似乎是在征求意见。   “你看他做什么,他又不是物资,别看了,你家殿下回府后天天都看的见。这帮忙做善事可不是每天都可以做的。”苏注见列战英还在征求意见,微微有些无奈,只得看向萧景琰:“能准许你府里的这个小哥帮我忙不?”   “我不叫小哥……”列战英低声说道。   “我叫你列兄,你不肯帮忙,现在我叫你小哥,你就肯帮忙了?”苏注摆摆手,无可奈何:“行了行了,我请不动你们这些官府的将士,宁德,你来,把这些分发一下,我去那边看看,小孩子受到惊吓最容易落下心里阴影了,我得去看看……”   “是。”被点名的宁德快快的跑过来,接过苏注手里的干净衣物,快速分发着。   列战英见苏注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的的确确的表明了身为官府兵将架子大请不动的失望的态度。知道自己又做错事了,连忙上前想去帮忙。   “不用了,我快发完了,中郎将长年打仗,不太清楚这些救济该怎么进行,也帮不上什么忙。”宁德回答的倒是恭恭敬敬,景琰在后面听的脸都快青了……   这不是明摆的说自己带领的部下只会带兵打仗,不会细细的处理这些琐事么……   “萧景琰,你怎么还站着?不去亲自做些事么?”转了一圈回来,苏注发现萧景琰还杵在那,顿时满头黑线。   “殿下的名字岂是你能直呼的!”列战英有些不满的挡在了苏注的前面。   “怎么?我家乡那边的人都直呼名字,他名字不能叫啊,再说现在是讨论他名字能不能叫的问题么?萧景琰你身为皇子,应该以身作则,让平民百姓看到你的行动,不是站在最后指挥指挥就行了,到现在了这种道理还需要我教你么?”苏注丝毫不怕已经把手放在剑柄上的列战英,两下就把他拨拉到一边去,然后推搡着萧景琰去灾民区。   “你……”萧景琰对于眼前这个俊秀男子如此自来熟的举动,也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得任凭着苏注推着自己。   “我原以为你在府中,好好教育了部下,应该如何待人处事。如今看来,你的确是好好教了,教的一个个都跟你一样,呆若木鸡一般。”苏注自顾自的说着,也没管萧景琰有没有仔细听,会不会生气:“哎,不是,我推一步你走一步,你就不会自己走?”   萧景琰淡淡的哦了一声,便一下子加快脚步,快步走到灾民区安抚百姓。   萧景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类型的人,因为自己这个皇子的身份,除了皇帝母妃,还有兄长外,很少有人能做出这么亲昵举动。而且重点是,自己还不反感。   这种每次见面都很亲近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未设明卡,但京兆衙门的捕快们三三两两地成队,还是在阻止闲人们随意进出,遥遥看去,半个街坊都是断壁残垣,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偶尔还有残留的明火窜出,被巡视的官兵们泼水浇灭。   梅长苏下了轿,沿着狼籍一片的街道向里走着,负责警戒的捕快见他衣着不俗,不知是何来头,虽然还是要遵照职责过来询问,但态度还算和蔼。   “我是……”梅长苏正想着该怎么说比较合适,突然看见靖王府的中郎将列战英从一个拐角处出来,便抬起头,向他打了个招呼。   列战英见人家主动招呼,立即予以了礼貌的回复。   捕快们呆呆地看着两人相互招手,以为都是靖王府的人,忙退到一边让出道路。   梅长苏快步走过去,问道:“靖王殿下呢?”   “在里面……”列战英以手势指明方向,突然又觉得不是特别妥当,补问了一句,“是殿下约先生来的吗?”   梅长苏回头看了他一眼,故意道:“不是,殿下一直躲着不想见我,今天听说他在这里,所以找了过来。”   “啊?”列战英刚呆了呆,梅长苏已扬长而去,等他反应过来急急从后追上时,靖王恰好带着亲兵从里面巡视而来,三人碰了个面对面。   “苏先生?”靖王虽然也有些意外,但随即了然,“京中的任何大事,果然都逃不过先生的法眼啊。”   梅长苏游目四周,虽然耳边仍是一片哀哀哭声,但并无流离街头之人。   沿着道路两边扎着一座座挨着的帐篷,有官兵捧着一盆盆热气腾腾的食物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分发着。   草药的味道从街道的另一头飘过来,同时也有蒙着白布的担架被抬出。   “若是战场,这不算什么,但这是大梁国的繁华帝都,景象未免有些惨烈,”梅长苏叹息一声,“殿下真是辛苦了。”   “都是勤勤恳恳的小百姓,没有人知道自己家隔壁是个火药库。”靖王也随之叹了口气,示意一旁的列战英退下。   “只是为了加重打击太子的砝码,誉王就如此视人命为无物?”靖王面色紧绷,皮肤下怒气渐渐充盈,唇边抿出如铁的线条。   恨恨的一句自语后,他突然又将带有疑虑的视线转向了梅长苏,“这是苏先生为誉王出的奇谋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啪的一声,两人向出声方向望去,发现苏注脸色不善的望向这边,手里各拿着一节粗粗的木棍。   “……你拿着木棍干什么?”梅长苏看着苏注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知道她听见了刚才萧景琰的问话,连忙转移话题。   “原本想揍人用,但是平大哥说我要斯文些……”深深呼吸了几下,苏注哼的瞪了一眼萧景琰,“你个榆木脑袋!”   梅长苏刚才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转头看了靖王一眼,才慢慢领会到他说的确实是自己所听到的意思。沉默了许久,缓缓地道:“不是。这都是事情发生后,我调查推测而知的。”   靖王见他沉下了脸,语气甚是冷冽,在看苏注一副幽愤的表情,心知说错了话,心中歉然,忙道:“是我误会了,先生不必多心。”   梅长苏淡淡地将头转向一边,看着被浓烟熏得发黑的倒塌民房,没有说话。   “我果然不能和这个臭水牛待在一起,真是太想揍他了!”这是此时此刻,来自苏注的心声? ☆、朝廷柱石 ?  卓青遥夫妇所住的东厢,有一厅一卧,一进去就闻到淡淡的药香。   由于窗户都关着,光线略有些暗淡,不过这对视力极好的萧景睿来说没什么障碍,他一眼就看见床上的病人已坐了起来,眼睛睁着。   “大哥,你醒了?”萧景睿赶紧快步赶上扶住,拿过一个靠枕来垫在他身后。   “你们在外面这样笑闹,我早就醒了。”卓青遥的笑容还有些虚弱,不过气色显然好了许多,萧景睿去推开了几扇窗子,让室内空气流通,这才回身坐在床边,关切地问道:“大哥,可觉得好些?”   “已经可以起来走动了,都是娘和小绮,还非要我躺在床上。”   “她们也是为了你好。”萧景睿看着卓青遥还有些使不上力的腰部,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言豫津所说的话,脸微微一黯。   “怎么了?”卓青遥扶住他的肩头,低声问道,“外面遇到了什么不快活的事情了吗?”   “没有……”萧景睿勉强笑了笑,默然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哥,你到京城来之后,没有和人交过手吧?”   “没有啊。”卓青遥虽然答的很快,但目光却暗中闪动了一下,“怎么这样问?”   “那……”萧景睿迟疑了一下,突然一咬牙,道,“那你怎么会受伤的呢?”   他问的如此坦白,卓青遥反而怔住,好半天后才叹一口气,道,“你看出来了?不要跟娘和小绮说,我养养也就好了。”   “是不是我爹叫你去做什么的?”萧景睿紧紧抓住卓青遥的手,追问道。   “景睿,你别管这么多,岳父他也是为国为民……”   萧景睿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大哥,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阵发寒。   夺嫡,争位,这到底是怎样一件让人疯狂的事,为什么自己看重的家人和朋友一个个全都卷了进去?父亲、谢弼、苏兄、大哥……这样争到最后,到底能得到什么?   绮妹马上就要临产,父亲却把女婿派了出去做危险的事情,回来受了伤,却连家里的人都不敢明言,怎么可能会是光明正大的行为?为国为民,如此沉重的几个字,可以用在这样的事情上面吗?   “景睿,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卓青遥轻柔地,用手指拍打着弟弟的面颊,“就是因为你从小性子太温厚,娘和岳母又都偏爱你,所以岳父所谋的大事才没有想过要和你商量。如今誉王为乱,觊觎大位,岳父身为朝廷柱石,岂能置身事外,不为储君分忧?你也长大了,文才武功,都算是人中翘楚,有时你也要主动帮岳父一点忙了。”   萧景睿抿紧了嘴唇,眸色变得异常深邃。   他温厚不假,但对父亲的心思、朝中的情势却也不是一概不知。   听卓青遥这样一讲,便知他,甚至卓爹爹,都已完全被自己的谢家爹爹所收服,再多劝无益了。   只是不知道,青遥大哥冒险去做的,到底是一桩什么样的事情呢……   “大哥,你的天泉剑法,早已远胜于我,江湖上少有对手,到底是什么人,可以把你伤的如此之重?”   卓青遥叹了一口气,“说来惭愧,我虽然惨败于他手,却连他的相貌也没有看清楚……”   “那大哥是在什么地方受的伤呢?”   卓青遥锁住两道剑眉,摇了摇头,“岳父叮嘱我,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你……听说你和那位江左的梅宗主走的很近?”   萧景睿微微沉吟,点头道:“是。”   “这位梅宗主确是奇才,岳父原本还指望他能成为太子的强助,没想到此人正邪不分,竟然倒向了誉王那边……景睿,我知道你是念恩的人,他以前照顾过你,你自然与他亲厚,但是朝廷大义,你还是要记在心里。”   萧景睿忍不住道:“大哥,太子做的事,难道你全盘赞同……”   “臣不议君非,你不要胡说。岳父已经跟我说过了,这桩私炮案,太子是被人构陷的。”   萧景睿知道自己这位大哥素来祟尚正统侠义,认准了的事情极难改变。   现在他伤势未愈,不能惹他气恼,当下只也得低下头,轻声答了个“是”字。   “安兄,安兄。”景睿见苏注半天不理自己,直接抢过苏注正在看的书,往旁边一扔。   “景睿……”苏注无奈的低低喊了一声。   “安兄,我知道你一定什么都知道,我想知道真相!”萧景睿的语气十分坚定,稳稳的坐在那里,大有一副倘若你今天不把事情全部都告诉我我就不走的架势。   “你是故意挑了个长苏不在的时候过来堵我的吧。”苏注有些发愁的叹口气。萧景睿过来找自己求真相,这是自己没有料到的,原本自己以为这件事会一直到景睿生日那天,谁知道,这景睿竟一声不吭的自己跑过来了。   “朝中的事情我是不懂,但是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不在乎!”萧景睿的音调稍稍拔高了些,转而又降了下来,“夺嫡,争位,这到底有什么好,竟让人们都奋不顾身的扑过去争夺……”   “景睿,你淡泊名利,对这些权术地位不在乎,这是你。而他们,毕生都在追求的,就是那些浑浊不堪的东西。”苏注给萧景睿倒了杯茶,又淡淡的开口:“没错,我是知道一些事,一些肮脏的勾当,一些险恶的用心,但是……”   “安兄,我家青遥大哥受父亲之命办事受了重伤,虽然大哥说是为国为民,为了朝廷大义,但是我知道绝对不是表面上说的那样,我有很多的事情都想不通,我……我不想让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有事,安兄……”   “莅阳长公主把你的身世都告诉你了吧!”苏注在看到景睿神色黯淡的点头后,又慢悠悠的问道:“既然你不是谢家的血脉,那么我问你,你对谢玉,有什么看法?”   “啊,父亲?”萧景睿愣愣的。   “他不是你的父亲,说的干脆些,他只是个发善心留你在谢府长大的人。你对这个看起啦是你父亲的人有什么看法?”苏注耐心的又问了一遍。   “父亲……谢侯虽然待我严厉,但是也是十分纵容我的……”   “……这么跟你说吧,”微微沉吟了片刻,苏注抬起头接着问道:“如果我说,谢玉知道你并非他的血脉,你觉得他把你留在谢府这么多年,真的是因为深爱着莅阳,所以也同样爱护着她的孩子么?”   “……我……我。”萧景睿觉得这就如同雷劈下来一样,满脑子木木的,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父亲知道我不是他……谢府的孩子?”   “废话。”苏注郁闷的扶额:“你自己就从来都没有想过,谢弼和谢绪长的与谢玉都很相像,为何你就长的不像?谢玉能坐上朝廷柱石这个位子,也不是愚笨之人,你觉得他会看不出来?”   “既然知道,还……还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养我到大……”萧景睿喃喃自语,似乎是在思考,却又感觉只是在发呆。   “萧景睿,动脑子想想,为何谢玉会愿意你留在谢府?”话语幽幽,就仿佛是响在景睿的心上,一遍又一遍的回响。   为何?为何留自己在府中?   自己的身份……两家之子……谢家卓家……卓家……青遥大哥受伤……谢弼为誉王做事……父亲……父亲在为谁做事?   “父亲在为谁做事?”想到这里,萧景睿脱口而出,像是在反问自己一样,语气带着些许的犹豫:“父亲在为朝廷做事?”   “扶保太子本就是大义,其他野心之辈皆是乱臣贼子……景睿你觉得,这像不像是谢玉能说出来的话?”苏注轻飘飘的传来一句,让原本目光迟钝的萧景睿突然像是听到什么骇人的事情一般,直直看向苏注。   是啊,仔细想想,谢弼为誉王做事,但是突然又像是发生什么事情一提到誉王就面色发白,还会时常躲着父亲。之前没有多想,只是以为谢弼为誉王做事父亲训斥他,现在细细想来,父亲的种种行为,若不是父亲在扶持太子,又怎会与谢弼的关系僵持到这般地步?   既然是在为太子做事,那么,卓家也是在替太子做事,谢玉收服了卓家,利用天泉剑法效忠太子……卓家之所以会如此听命与谢家,追其根本,是因为……两家有着同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萧景睿的呼吸一窒,只觉得双眼发黑,头晕目眩,连坐都坐不稳,险些倒下。   “你是个聪明人,定能想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到现如今,你还觉得,谢玉,是一位朝廷柱石,两边均不沾,一心效忠皇帝的人么?”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萧景睿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滴一滴打在地上,也同样打在自己的心里。   “景睿,你是个好孩子,我并不想如此……这样的伤害你,但是我之前也说了,我和长苏,早就置身于这浑浊的中心,我们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下去。之所以,之所以会告诉你这些,是因为……”苏注顿了顿,看着景睿看向自己那漆黑的瞳孔,还是没有说出那个打算,而是换了个方向:“因为我把你当做是朋友。”   萧景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苏宅出来,又是怎么回到谢府的。自己只知道,今天如此坚持得来的真相,竟是如此的……如此的令人震惊。   “谢府其他人我都不在乎,我都无所谓,但是唯独你,景睿,我不忍心让你一直都被欺瞒着,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知道所有的事情,知道那个做了你这么多年的父亲,其实不是一个好人。”   “萧景睿,你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就必然不会过得风平浪静。”   “景睿,你好好想想吧。”   “睿儿,睿儿,你都两天没有吃饭了,吃一点东西吧。”卓夫人看景睿从那日回来后,就神情恍惚,也不吃什么东西,只是呆呆的坐着,急的不行。   “我来吧,我和睿儿聊聊,绮儿那边还需要你照顾呢,这边我来。”莅阳长公主柔声安慰道,卓夫人见状知道是最好的方法了,当下也不多说,只是把装着粥的碗递给莅阳,转身去看谢绮去了。   “睿儿,来,喝点粥才有力气。”莅阳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黯然的神色,有些忧虑的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娘,你觉得谢家,真的能称的上,是朝廷柱石么?”萧景睿扭头盯着莅阳长公主,像是要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什么来。   “睿儿,你虽然不是我与谢玉的孩子,但是我们仍是谢家的一份子,”莅阳长公主眉毛一挑,语气是少有的坚决:“我不管你从外面又听到了什么,现在你仍然是谢家的一份子。”   “如果,谢侯做了很多本不该做的事呢?”萧景睿口气有些急促:“娘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谢侯做的这些事是否是为国为民,朝廷大义的么?我不相信娘从来都没有想过。”   “……我。”莅阳长公主一时语塞,竟被萧景睿堵的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方才幽幽的叹了口气:“那又能有什么办法?我是他的妻子,我又怎么能够去指责他的不对……”   “我嫁入谢家,就是谢家的人,就一定要保住谢家的名声,纵容他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他也是我的……夫君啊……”说到后面,莅阳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娘……”萧景睿坐在一旁,有些不忍:“可是,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与制裁,谢侯怎么可能永远不会被查出来?”   “景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事?”莅阳突然抓住景睿的手,“是不是有人要对谢家不利?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萧景睿看着母亲有些偏执近乎疯狂的神情,心沉了沉。   “娘,没有的事。我能从哪里知道?我只是觉得,谢侯所做的事,不一定是入他所说的那般……”   ? ☆、一波又起 ?  “我知道我对他态度是有些奇怪,但是,你不觉得和他说话的时候,会很想揍他么……”苏注看向梅长苏,语气有些委屈:“特别是私炮坊的案子,他竟然冤枉你,我当时太想用木棒敲晕他了!”   “苏儿……”梅长苏无奈的低声喊了一句,见苏注很不高兴的背对着自己,望院子望飞流,就是不愿意望自己。心知是自己刚才在外面没有考虑她的心情,而且有些凶的训斥她,让她委屈了。   “景琰他的性子就是那样,从小到大我们一起这么多年,你还不习惯么?”梅长苏倒了杯茶,有些献殷勤讨好的递到苏注面前,柔声说道。   苏注移了移身子,转向另一边,就是铁了心不打算理梅长苏。   “是我不好,让我的苏儿受委屈了。”   “哼。”   梅长苏见软的不行,就马上改变了策略,把茶杯一放,亲自强硬的动手把苏注拽过来锁进怀里。   “景琰就是这种直性子,在他眼里,梅长苏是善用阴诡之术的人,会怀疑我是理所应当的。”   “水牛他什么都好,就是不长脑子……”窝在梅长苏的怀里,半晌过后,苏注闷闷的吐出一句。   梅长苏噗嗤一笑,“是,景琰他什么都好,就是遇事不动脑子。”说罢又顿了顿,“说起来,你不是也一样?”   “我?”苏注想坐起身来,但又被梅长苏扣着,只得费劲的仰着头问他:“我怎么不动脑子了?”   “做事尽逞强了,从来都不知道让人帮忙,这不是不动脑子又是什么?”梅长苏用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苏注的鼻头,微凉的触感让他微微皱了眉头,收收手臂,把一旁的小毯子拿来盖在两人身上,把苏注环的紧了些,“你怎么还是这么凉?晏大夫的药也喝了一段时日了,感觉还是没有效果,要不我……”   “哎呀没事啦……”苏注蹭蹭,换了舒服的姿势窝在梅长苏怀里,盖着毯子又烤着碳火,热乎乎的有些昏昏欲睡。“就是最近特别困,老想睡觉……”   “困?”梅长苏歪头略微思考一下,“应该是药效起了的作用吧,你最近就不要再出去了,在府中好好休息,我让甄平也过来了,有他在,苏宅很安全。”   “叫甄平大哥过来也好,黎大哥一个人都有些忙不过来。”懒懒的应了一声,苏注打了个哈欠,眼皮有些耷拉。   “睡会儿吧,我一会儿叫你。”梅长苏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   “嗯……嗯?不行,我现在睡了晚上又睡不着了。”前面还迷迷糊糊的的应着,后面像是反应过来,苏注强打起精神,晃晃脑袋,又伸手拍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拍傻了……”苏注的碎发蹭在梅长苏的脖颈上,痒痒的,就像猫咪的爪子一下一下挠在心里,下意识伸手按住苏注。   “啊?”苏注愣愣的,歪着头没反应过来。   “我说……别拍傻了。”梅长苏按住苏注的手后,却没有放开,而是下意识的与她十指相握,大拇指慢慢摩挲着苏注的手背,声音有些轻柔的喃喃着,还带着些莫名的情绪。   “拍傻了你也要。”苏注轻轻一笑,眼睛弯弯的,显示着心情很好。   “嗯,怎么样的苏儿我都要。”   此时屋里的气氛有些……暧昧的味道。   飞流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一般会在这个时候进屋的黎纲不知道怎么了也没来。   一瞬间,苏注感觉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自己和梅长苏两人。   多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不要再往下……   “外面有人?”过了一会儿,梅长苏突然开口,“是认识的人?”   往常一有点动静,苏注都会察觉,今日反倒一声不吭的,失去武功的梅长苏都发现了外面有些细微杂乱的异样,苏注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依旧烤着碳火。   “不管他,有飞流和黎大哥在呢,没事。”眼睛都懒的睁,苏注懒洋洋的答着。   “谁在外面?”   “这个时候经常来苏宅的,除了那个大叔,还能有谁?”   梅长苏无奈的笑笑,“的确,这个时候能来苏宅的只有蒙大哥了。”说罢,正想提高声音喊飞流,让蒙挚进来,就被苏注用手止住了。   “不理他,每次都是大晚上的来找你,也不管你是不是在休息,不让他在外面吃吃苦头,我才不让他轻易的进来。”   “蒙大哥必定是有事,才会来找我。”梅长苏有些好笑的看着苏注,“怎么,现在连蒙大哥来看我,你都不开心了?”   “废话,他这几日见你的时间比我见你都多,要不是知道他,我还以为他是断袖呢,放着家里的嫂夫人不看,老来看你……”苏注哼哼唧唧的抱怨着,却起身把碳火又拨了拨。   梅长苏轻轻笑了笑,也起身,“原来我的苏儿这么霸道……”   “知道还装不知道?”苏注回头,瞪了梅长苏一眼,又叹气,走上前,给梅长苏整理了一下衣服,“我这几日忙,本来见你就少……”   梅长苏心里柔柔的,看向苏注的眼神也愈发的怜惜与深情。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去游山玩水好不好?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可是你说的!”   “嗯。”   在屋外与蒙挚过招的飞流,本身就耳力过人,在听到屋内两人计划着游山玩水还不带自己的时候,立马就急了,一使劲竟把蒙挚挣脱开,转身就往屋里跑。   “不行!”   蒙挚也是一头雾水的跟进来,“什么不行?怎么了?”   飞流满脸的委屈,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不行,我也去!”   梅长苏看了一眼把飞流拉过去安慰的苏注,又转过头看向蒙挚,“我们在说娶亲私奔的事,蒙大哥有兴趣?”   “私……私奔?”蒙挚卡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嘿嘿一笑,“这可不行啊,别人的大婚不去也就不去了,但是你们两的大婚,我是必须要去的,再远我都要去!”   “我这么说蒙大哥还真的信了?”梅长苏噗嗤一笑,拉着蒙挚坐下。   “啊……假……假的?”蒙挚有些愣愣的,接着又语重心长的拍拍梅长苏,“小殊,你和小苏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而且你们两都这么大了,在不定亲那都得多晚才能正式娶小苏过门啊。”   “定亲娶亲只是和仪式,”梅长苏看着旁边的苏注,宠溺一笑,“反正她是跑不了,我的妻子非她莫属。”   “你们两个,真是……”蒙挚看眼前的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也没有在多说。   “说起来,蒙大哥今日来,是有什么事么?”   “哦,你看我这记性,光顾着和你们聊天了,把正事给忘了。”蒙挚一拍大腿,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还记得那个荒园藏尸案么?”   “记得,还是我去报的官,不是案子已经结了么?”梅长苏挑眉,有些纳闷,“又出什么事了?”   “那个井里不是挖出尸骨了么?然后小苏不是说还在树下挖出来一具么?就是那一具尸体。”蒙挚有些神秘兮兮的凑过来,“你们猜猜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是什么事都知道的……”苏注在旁边看梅长苏望向自己,有些无奈,“蒙大哥,你就别像个说书的一样了,快说吧,出什么事了。”   “今天,纪王带着杨失亲自面圣皇上,杨失说那具尸骨,是一个叫李重心的书生的女儿,说是被谢侯爷所杀,还拿出了谢侯爷的书信为证。”   “不是等会儿……”苏注被这个巨大信息量的事情给震的晕头转向,“李重心的女儿?被谢玉杀了?纪王带着杨失?杨失是谁?”   “哦,苏儿对此有所不知,那时你不在金陵。”梅长苏给苏注细细解释着:“杨失是纪王夫人的堂兄,不过并不喜欢官府衙门之职,便辞去离金,只是不知今日怎么又回来了。”   “还有那个李重心,据说是个书生,也不知道到底和谢侯爷有什么过节,竟然女儿惨遭其杀害。反正把谢侯爷叫去面圣后,谢侯爷直喊冤枉,百般不认,皇上大怒,下令悬镜司彻查此案。”   “哼。”苏注冷笑一声,“就他还喊冤枉,他干过不知道多少丧尽天良的事,还有资格喊冤?”   “这件事发生的急,我和苏儿确实没有任何消息得知,这次真是多亏了蒙大哥了。”   “没事,就是这件事是才发生了,怕会扰了小殊你们两的计划,所以才赶过来的。”蒙挚接过茶杯一口饮尽,又问道:“不会有事的吧。”   “不会有事的,”苏注摆摆手,一抹笑意泛上嘴角,“虽然不知道这个杨失是哪边的人,不过,他这个事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的确,”反应过来苏注话的意思后,梅长苏也说道:“还真的好好感谢他才是。”   “你们俩再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蒙挚看看这个,在看看那个,抓抓脑袋,很茫然。? ☆、游园 ?  在这段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梅长苏只专专心心地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招来工匠,开始改建苏宅的园林。   新园子的图稿是梅长苏亲自动手设计的,再加以苏注的建议,以高矮搭配的植被景观为主,水景山石为辅,新开挖了一个大大的荷塘,建了九曲桥和小景凉亭,移植进数十棵双人合围的大型古树,又按四季不同补栽了许多花卉。   难得是工程进展极是快速,从开工到结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苏宅改建好的第二天,梅长苏甚有兴致地请了在京城有过来往的许多人前来作客赏园,在他的特别邀约下,谢家两兄弟带来了卓青遥和卓青怡,穆王府两姐弟带来了几名高级将领,蒙挚带来了夫人,夏冬甚至把刚刚回京没多少的夏春也带来了,言豫津虽然谁都没带,却带来了一只精巧的独木舟,惹得飞流一整天都在荷塘水面上飘着。   “哎,安兄呢?怎么一直没见他?”豫津四处张望,没见到苏注的影子,不免有些奇怪的问梅长苏。   “睡觉。”飞流倒是替梅长苏如实答了,没有一丝含糊。   “睡觉?苏兄安排的游园,好歹安兄也算是一份子,怎么能不出来迎接我们,反倒去睡觉了呢?”言豫津大大咧咧的一挥袖,“走,飞流,去叫安兄起来。”   “不许。”飞流挡在豫津前面,很认真的答道:“不舒服,睡觉。”   “不舒服?小……安公子不舒服?”蒙挚差点一顺嘴把苏注的名字喊了出来,“他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前几日出去玩不小心受了伤。”   “哎哎,什么叫受伤,我那可是英雄救美。”说话间,众人就看见一个淡蓝色大鳌从拐角处一闪,片刻之后,苏注就笑盈盈的来到前厅:“你那是嫉妒,哼,豫津,别和这个梅木头一般见识。”   “安兄!”穆青可谓是众人里面最吃惊的一个人了:“安兄不是说……离开金陵了么?”   “我是说我离开了,但是又没说我不回来。”苏注过去捏捏穆青,“怎么,想我了?”   “是啊,青儿老在我旁边叨叨你,还认为是我把你赶走的……”霓凰在一旁无奈的开口,穆青后面别扭的拽着自家姐姐衣袖,“姐,你别说了。”   “没有啦,我是有些事要办才离开金陵的,而且平日里我与长苏也有事情要谈,住在苏宅就省得我两头跑了。穆青你要真觉着没意思,多过来玩就是了。”   “嘿嘿,这可是安兄说的,那我以后常来。”穆青一听可以来苏宅,也就不计较苏注隐瞒自己住进苏宅的事,高兴的直点头。   “哎哎哎,怎么把我忘了,又聊开了?”豫津挤进两人中间,硬生生的分开苏注和穆青,“安兄,你也得多看看我啊,这么些天不见,不想我啊……”   “想,想豫津,想景睿,想谢弼,都想。”拿扇柄敲敲豫津的脑袋,苏注好笑的看向有些欲言又止的景睿,淡淡一笑,打了个招呼:“景睿,来了。”   “恩,安兄。”萧景睿知道自己有些反常的态度被苏注看在了眼里,当即收收心,打了个招呼。   在主人的热情招待下,这场聚会过得非常欢快热闹。   登门的客人们不仅个个身份不凡,关键是大家的立场非常杂乱,跟哪方沾关系的人都有,这样一来,反而不会谈论起朝事,尽拣些天南海北的轻松话题来聊,竟是难得的清爽自在。   这里面言豫津是头一个会玩会闹的,穆青跟他十分对脾气,两个人就抵得上一堆鸭子。   其他人中卓青遥通晓江湖逸事,悬镜使们见多识广,霓凰郡主是传奇人物,东道主梅长苏更是个有情趣的妙人……来此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组成如此古怪的聚会,居然会令人这般愉快。   游罢园景,午宴就设在半开敞式的一处平台之上,菜式看起来简单清淡,最妙的是每种菜都陪佐一种不同的酒,同食同饮,别有风味,与座人中,只有爱品酒的谢弼,加上嗜酒的苏注说得出大部分的酒名,余者不过略识一二罢了。   宴后,梅长苏命人设了茶桌,亲手暖杯烹茶,等大家品过一杯,方徐徐笑道:“如此枯坐无趣,我昨夜倒想了个玩法,不知大家有没有兴致?”   江左梅郎想出来的玩法,就算不想玩至少也要听听是什么,言豫津先就抢着道:“好啊好,苏兄说说看。”   “我曾有缘得了一本竹简琴谱,解了甚久,粗粗断定是失传已久的广陵散。昨晚我将此谱藏在了园中某一处,谁最先将它寻到,我便以此谱相赠。”梅长苏一面解说着,一面摇杯散着茶香,“若是对寻宝没有兴趣的客人,就由我陪着在此处饮茶谈笑,看看今天谁能得此采头。”   一听得“广陵散”三个字,言豫津的双眼刷地一下就亮了,穆小王爷穆青年轻爱玩,也是神情兴奋,谢弼虽然对琴谱不感兴趣,但觉得去寻宝应该会比坐着喝茶更有趣,因此这三人是最先站起来的。   “诶~说起来,如果是苏兄藏的话,那安兄一定知道在哪对不对?”豫津眼睛一亮,直直的向苏注望来。   “恩,确切的来说,这个广陵散,是我藏得。”苏注大方的点头,“长苏怕脏了衣服,就一脚把我踹出来藏乐谱。”   “那那那安兄和我们一起去吧。”豫津急急忙忙的就过来拉苏注,可是还没有碰到衣袖,就被一阵劲风挡住了。   飞流横在豫津前面,眉毛一挑,“不许。”   “我说飞流,”豫津一插腰,学着飞流的样子眉毛一皱:“你怎么今天就老说这一句啊,安兄还没有说话呢。”   “休息,不许。”飞流依旧挡在前面,冷冷道。   “我藏的东西,再由我找到,那可就没意思了,”苏注咧嘴一笑,把飞流拉回身边,用扇子指了指一个方向:“不过嘛,那个东西的方向,我想我不是不能说……”   话音还没有落,豫津就高兴的谢了一声,拉着众人一起颠颠的跑去了。   萧景睿本来觉得可去可不去,但刚一犹豫,言豫津的眼睛便瞪了过来,他知道好友是多拉一个人多一分胜算,笑着放下茶杯,拉了卓青遥一起起身。   卓青怡从表情上看也甚感兴趣,但因为女孩儿家矜持,不好意思去凑热闹,红着脸坐在原地未动,悄悄地看了霓凰郡主一眼。   郡主何等冰雪聪明的人,一看就知道她在祈盼什么,微微一笑站了起来,道:“卓姑娘,可愿跟我一路?”   卓青怡忍住面上喜色,忙立起身来敛衽一礼,道:“郡主相召,是青怡的荣幸。”   见郡主和小王爷都去了,原本就跃跃欲试的穆王府诸将哪里还坐得住,立即也跟了过去。   只这一会儿功夫,整个平台就空空荡荡了。   梅长苏用指尖轻轻转动着薄瓷茶杯,笑道:“看来愿意跟我一起坐着喝茶的人,只有蒙大哥、蒙大嫂和夏冬大人了……”   “怎么会,还有夏春大人……”蒙挚一面随口接着话茬儿,一面向东席上看去,顿时一愣,“夏春大人呢?嗯?安……安公子怎么也不见了?”   “早就走了,”夏冬满面的忍俊不禁,“春兄也是个乐痴,一听见有古琴谱,哪里还坐得住,苏先生的话还没说完,他就一阵风似的……飘了……安公子,刚才拉着飞流也跑了,蒙大统领没看见?”   “没看见呀?”蒙挚用手拍着脑门,“夏春大人上次为了份古谱,跟陛下还争上了呢。这我是知道的,安公子怕……是去捣乱了?”   “夏春大人最擅奇门遁甲、机巧之术,我藏谱的小小伪装,自然会被一眼看破,看来今天豫津要气闷了。”梅长苏没有回答蒙挚关于苏注的问题,而是微笑着说着夏春这个悬镜使。   “这也难料,苏先生的园子可也不小,是不是一开始就找对了方向,还是要看运气的。”夏冬柳眉一扬,狭长的凤眼中波光流溢,邪邪笑道,“豫津这臭小子拖了那么多帮手去,我看除了春兄,其他任何人找到了这古谱,最终都会被他死磨硬缠地给抢过去。这样算起来他的胜率也不低啊。”   梅长苏但笑不语,低头照管茶炉,又给大家换了热茶,闲聊些各地风物。   “豫津,豫津!”萧景睿原本是和豫津在一起找到,可是找着找着,众人就走散了,自己这东走西走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豫津在东边那,这是恐怕还兴致勃勃的在翻腾吧。”屋顶上轻飘飘的传来一句,景睿顺着声音望去,发现苏注斜躺在屋檐边上,还啃着苹果。   “安兄……怎么跑到屋檐上去了。”   “这几日相必你也听到,关于谢玉杀人的传闻了吧。”起身一跳,苏注就像一个蝴蝶一般优雅轻巧的落地。   “……听到了。”   “现在,你还认为他是一个好父亲,一个好侯爷?”   “那只是传言……”景睿下意识的说道,但是又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苏注:“安兄……是传言吧……”   “那得问谢玉了,”苏注耸耸肩,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哦……”   “啊呀,别垂头丧气了,早些看开事情也好,我就知道你肯定心思不稳,这次才专门让豫津把你硬拉来的,你就当散散心,好不?”   “好……”景睿乖巧的点点头。   大约两三刻钟后,夏春人如其名,满面春风的回来了,手里抱着个小小的红木盒子,大踏步上前,朝着梅长苏一拱手,道:“苏先生,如此厚赠,愧不敢当。”   梅长苏朗声一笑,道:“夏春大人自己寻得了,与苏某何干。其他人呢?不会还在找吧?”   “是啊,”夏春笑得有些狡黠,“我悄悄回来的。”   “想不到夏春大人还如此有戏耍的童心,”梅长苏不禁失笑,摇着头将目光转向平台左侧。   黎纲不知何时已侍立在那里,见到宗主的目光扫来,他不动声色地挑起了右边的眉毛,躬身一礼。   梅长苏心中一定,开口道:“你去请郡主他们回来吧,就是再找,也没有第二本了。”   “是。”黎纲领命退下后不久,其他寻宝人便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言豫津一见琴谱在夏春手里,虽然郁闷,但也知道此人乐痴的程度比自己尤甚,只惋叹了两声,很快也就丢开了。   日影西斜,宾主尽欢。   申时之后,客人们便相继起身告辞。   蒙挚是最后一个走的,一向骑马的他大约是陪夫人的缘故,居然也上了马车,辘辘而去。   梅长苏在宅门口送完客,方缓步回到后园自己的寝院之中,一进屋门,就听见苏注笑道:“蒙大哥,你回来的好快。”   “我又没有走远,”蒙挚帮梅长苏将门关上,回身皱着眉看向梅长苏道,“你今天玩这个游戏是不是忘了夏春在这里?刚才真是惊出我一身冷汗来,他可是出了名的机关高手,你居然敢让他随意满园子乱翻……还有你小苏,你怎么也由着小殊玩这个呢?”   “这游戏就是为了夏春而设的,”梅长苏的唇边浮起一抹傲然的笑意,“连夏春都发现不了的暗道,那才是真正的暗道……再说那暗道口我特意改建过,就算万一被夏春翻出来了,他也只看得出来是间密室而已。再说了,我要是没有七分赢他的把握,也不会冒这个险。”   “对,蒙大哥放心吧,我和小殊设的机关要是被他破了,我这个锦谷谷主的名号岂不是白叫的?”   “说的也是,”蒙挚长长吐一口气,“你俩办的事,什么时候不周全过了?”   ? ☆、密室 ?  这似乎应该是平静的一夜。   无风,无雨,清润的月色柔柔淡淡的,蒙着一层薄如轻纱的浮云,不会白花花照着窗棂晃人眼目。   梅长苏睡得非常安稳,没有咳嗽,也没有胸闷到一定要半夜起来坐一会儿。   这样的阳春季节,是适合安眠的,室内的炭火昨天刚刚撤下,空气异常舒爽,室外也没有夏秋的草虫之声,恬然宁谥,若是一夜无梦到天明,当是一桩清酣美事。   然而金星渐淡,东方还尚未见白时,飞流却突然睁开了双眼,翻身而起。   少年没有披上外氅,只穿着雪白的中衣便走到了卧房西北角的一面书架旁,歪着头听了听,这才回身来到梅长苏的床前,轻轻摇着他的肩膀。   “苏哥哥!”   “嘘,别吵他,怎么了?”苏注轻手轻脚的翻进屋,看着依旧在沉睡的梅长苏,问飞流:“苏哥哥现在在睡觉,不许吵他,给我讲就行了。”   最近喝了药,为了可以更好的吸收药效,苏注每次都强制梅长苏睡够时间才能下床,自然这个时候就不会把他吵醒。   “敲门!”   苏注怔了怔,才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随意将散发一束,披了件貂绒的斗篷,接过飞流递来的温茶润了润嗓子,顺手又拿棉质布巾擦了擦脸,这才快步走到书架前,用足尖在光滑无痕的地面上穿花般地连点数下,朝西的墙面上现出了仅供一人进出的狭窄通道。   飞流正准备当先进去,苏注却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今天你不来,在外面看着苏哥哥好不好?”   少年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但依然很乖顺地服从了指令,让到一边,苏注闪身进了通道,在里面不知怎么触动机关,整个墙面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飞流拖来椅子坐下,两只黑亮的眸子专注地盯着墙角,不时的看看还在梦乡的梅长苏,非常认真严肃地等待着。   苏注进了墙道,从怀中取了夜明珠照明,催动机关下沉数尺,来到一条通道入口,转折又走了一段,开启了一道石门,里面是一间装饰简朴的石室,陈设有常用的桌椅器具,安置在石壁上的油灯已被点燃,发黄的灯光下,靖王穿着青色便服,转向缓步走进来的苏注,有些吃惊。   “呃……苏先生,不在?”   “睡着呢,睡够时辰可以更好的吸收药效,对身体好,殿下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长苏既然选择了辅佐殿下,我自然也会帮他一把。”   “安先生和苏先生……?”   “挚友。”苏注看着萧景琰,话语简洁。   靖王显然心事重重,但见来者不是梅长苏,有些迟疑是否该讲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明明不是很喜欢长苏这个阴诡谋士,但有些话还是只愿意和他讲嘛。”苏注一挑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又开口说道:“景宁公主这个提亲之事,长苏没有办法,也解决不了。不过你的婚事,倒是可以替你挡一挡。”   靖王拧着两道浓眉,犀利的望过来,道:“先生怎么会知道我是为了这件事……”   “我不向梅长苏爱抛头露面,但是不代表我对金陵的事情一无所知,一看你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在想想宫里发生的事情,自然就清楚了。”   “原来先生在宫里还安插的人手。”靖王眼里闪过一丝不快,却很快的被苏注捕捉到。   “你看,你又开始嫌弃我了,还想不想听我提供的良策了……”   靖王对于和眼前这个自来熟的安公子,很是拿捏不准怎么和他相处。   对于和梅长苏,只是该客套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对于这个安晓,景琰有些头疼……   好像,从来没有过,和自己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就不忌惮自己的身份,和自己这么随意的……交谈。   对景琰的反应,苏注显然是预计到了的,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等着下文。   “愿先生赐教。”半晌过后,景琰开口。   “既是联姻,自然应该是互通,我们有公主嫁过去,他们也该有公主嫁过来,否则就变成我们送主和亲了。”苏注的食指轻轻敲着石桌,细细的给萧景琰分析着:“景宁是公主,纵然不外嫁,婚姻也注定不能由己,难道她还没有面对这个事实吗?纵使她的心上人关震在你府中任职,可是这个身份的悬殊,这段感情怎么又能修成正果?”   “话虽如此,斩情实难。关震在我那里也呆了些日子了,确是一个不错的青年,见他们硬生生被拆散,我也不忍心。”   “关震再好,毕竟出身寒微,又没有赫赫之功可达天听,这‘尚主’二字,怎么也轮不到他。景宁公主身在皇家,当知这宫墙之内,能盼得什么情爱?心有所属这个理由,不仅说服不了陛下,还会损了公主清白名声,给关震全族招祸。所以这个忙,殿下你帮不了她,请静嫔娘娘多劝慰些吧,且莫说公主了,民间女子又有几个是可以由着自己喜欢来择婿的?”   靖王长叹一声,“你所说的,我何尝不知?不过景宁哭成那般模样,我实在怜她痴心,想着先生也许会有什么奇诡之计,所以才前来相商。”   苏注瞟了他一眼,好笑的突然道:“说起这个,殿下难道忘了我开头说的话了?殿下的婚事,我倒是可以挡一档。”   靖王一愣,显然不明他此话何意。   “大楚若有公主嫁来,定是嫁给皇子,定不能当侧妃,殿下细想,会是是何人迎娶?”   “啊?!”靖王立即听出他言下之意,不由按了按桌面,“先生是说……”   “得,我前面说的话,怕是除了公主的话殿下听进去了,剩下的全都左耳进右耳出了……”苏注扶额,无语的摇摇头:“大楚毕竟是敌国,既然殿下有心夺嫡,娶个敌国公主为正妃,终究不是好事,公主中只有景宁适嫁,但皇子中殿下你又不是唯一人选。太子与誉王已有正妃,陛下本也不会让他们两位来娶敌国公主,故且除开他两人。余下的人中,三殿下,五殿下,还有靖王殿下,所以陛下一旦允亲,定会在你们三个人中间挑。定亲之前,必须要先合八字,景宁公主的八字会送到大楚去合,我们无能为力,但大楚公主的八字会送到这边儿来让礼天监的人测合,我倒可以想想办法,让测合的结果按我们的心意走。谁娶她都无所谓,只要殿下你的八字与大楚公主不合就行了啊。”   “怎么,礼天监里也有听命于先生的人?”   “嗯,你想见见?”苏注知道景琰最讨厌这种耍手段的方式,却还是故意开着玩笑看着他:“我既然当时能在掖幽庭给庭生教书识字,自然宫里是有我的人。”   靖王眸色深深,定定地直视着苏注,“苏先生最初入京时,给人的感觉仿若是受了‘麒麟才子’盛名之累,被太子誉王两边交逼而来。但如今看来,不仅是苏先生,就连安先生也是未雨绸缪,倒是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啊……”   苏注毫不在意地一笑,坦然道:“那是自然,既然来到这金陵,就定不会空手而来,既然选择扶持殿下登上那至尊之位,我和长苏自然就有法子,能把太子和誉王从高处狠狠的踩下来。”   靖王将这番话在心里绕了绕,既品不出他的真假,也并不想真的细品。   梅长苏确是一心一意要辅佐他身登大宝,这一点萧景琰从来没有怀疑过,但对于梅长苏最终选择了他的真正原因,他心中仍然存有困惑。   “我想知道,苏先生和安先生,为何选择我?”最终,景琰还是把这个萦绕心中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   “长苏没告诉你?”苏注有些诧异:“那你们每次见面讨论,都聊了些什么?废话吗……”   “苏先生是说了,但是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原因,我想,安先生会告诉我吧?”   “长苏都不愿告诉你,你觉得我能告诉你?”苏注撇撇嘴,又有些郁闷的向前凑了凑:“诶,萧景琰,你是不是只懂带兵打仗啊,以前是不是很少读书,尤其是那种哲学啊,为人处世啊什么的书,怎么这么木讷又倔呢?”   “……”要是按照以前,萧景睿定是会生气的,可是不知怎么了,这话从安晓的嘴里出来,萧景琰更多感觉到的是,开玩笑般的郁闷……   “和你处着真没意思……”砸吧砸吧嘴,苏注起身:“我回去睡了,你要是还绕不过来,就回屋多想几遍,听到了没?”   在这个时候靖王尚没有多深的执念要寻查真相,毕竟现在正是前途多艰之时,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优先考虑。   密室不是茶坊,话到此处,已是尽时,当没有继续坐下来闲聊的道理。   虽然来此的目的没有达到,但靖王本身也明白景宁脱身的希望不大,所以尽管有些失望,却也不沮丧。   两人淡淡告别,各自顺着密道回到自己的房间。   ? ☆、告别,迎接 ?  月余前清明节气后,霓凰郡主和穆青就已上表请求回云南封地,梁帝一直不允,挽留至今。   但大楚使团入京后没有几天,他就准了这道奏章,同意霓凰回南境镇守,却将穆青留了下来,理由是他袭爵未久,太皇太后不舍,要他多陪伴些时日。   这样明显留人质的行为几乎在穆王府中掀起大波,随两人赴京的南境军将领们无一不愤怒心寒,反而是霓凰更冷静持重些,先镇抚住部下,不让不当的言论传出府外,又精挑了信得过的心腹同留,对幼弟更是再三小心叮咛,诸事都布置妥贴了,这才安排自己的回滇事宜。   临行前,她依次向京城好友拜别,最后,才来到苏宅。   整修一新的苏宅花园内,一派晚春韶光。   海棠谢尽,桃李成荫,繁华中又透着一股伤春的气息。   刚进门,就看见苏注立在走廊口,看着自己微微一笑。   “霓凰。”   “小苏。”霓凰也明媚一笑,快步走过,与好友拥抱在一起。   霓凰今日未着劲装,穿一袭广袖长裙,鬓边一朵素色山茶,一枝白玉步摇,更显女儿娉婷,只是那姣姣红颜上的风露清愁,依然鲜明地表露出她肩上的千钧之担与心中的沉沉重负。   “林殊哥哥,小苏,霓凰此去,短时不能再见。我云南穆府在京中也算略有人脉,这面黄岗玉牌是祖父传下的,持牌人的号令,就连青儿也必须要从。今日托付给大哥与小苏,万望勿辞。”   随着这恳切的话语,霓凰盈盈拜倒,双手托出的,是一面凝脂般光润的古玉牌,刻着篆体的一个穆字,底下绕着水波印纹。   梅长苏神色清肃,目光慢慢地落在了这面令牌之上。   他心中明白,眼前这位独力支撑云南穆氏的女子向他郑重托付的,不仅仅是面玉牌,更是心爱弟弟在京中的安危,一旦接手,便是十分沉重的责任。   然而此时此刻,不容他犹豫,也根本没有想过犹豫,唯一的反应,便是毫无谦辞地接过,将霓凰从地上搀起。   “你放心,皇上只是制衡,不是动了什么心思。青儿虽少历练,却是机敏聪慧的孩子,有我在京城一日,他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恩,有我和小殊,穆青在金陵,不会有事。”苏注一字一句,说的很坚定。   霓凰的颊边,漾着浅浅梨涡,但一双如明月般清亮的眼睛中,却蒙着一层泪光,“林殊哥哥,小苏,你们,要保重啊……”   三人相视一笑,多余的话,不必再说,甚至连聂铎也不必再多谈起。   只要彼此知道彼此的牵挂,知道彼此心中最纯洁最柔软的那个部分,就已经足够。   梅长苏坐在自家花园一株枝叶繁茂的榕树下,一面跟飞流玩着猜左右手的游戏,一面听童路向他汇报今天送行郡主时所发生的事件。   除了讲到宇文暄意外出现时梅长苏认真听了一下之外,其它的事情他似乎都没太放在心上,至于萧景睿与遏云传人念念的比试,他更是只“嗯”了一下,连眉毛也没有动上一根。   其实仔细想想,他的这种态度也并不奇怪。   无论是萧景睿也好,岳秀泽的徒弟也好,单就武林地位而言都不算什么,对于执掌天下第一大帮,见惯了江湖最顶尖对决的江左梅郎来说,这种级别的比试确实勾不起他任何的兴趣。   如果不是因为萧景睿算是一个朋友的话,恐怕他连结果都不太想知道。   “左边!”飞流大叫一声,放开蒙着眼睛的手。   梅长苏微笑着摊开左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少年的脸立即皱成一团,连站在一旁的童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你输了三次,要受罚,去帮吉婶切甜瓜,苏哥哥现在想吃一块。”   “甜瓜!”飞流是大爱水果的,柑橘的最佳季节过了,他就开始每天啃甜瓜,梅长苏常笑他一天可以啃完一亩三分地,为了怕他吃坏肚子,不得不予以数量上的限制。   少年的身影纵跃而去,梅长苏随即收淡了唇边的笑意,语气带出丝丝阴冷:“通知十三先生,可以对红袖招开始行动了。   先走第一步,必须断的干净。”   “是。”童路忙躬身应了,“宗主还有其他吩咐吗?”   梅长苏半躺着将头仰靠在脑枕上,闭上眼睛,“你明天可以不用过来了……”   童路大惊失色,扑通跪倒在地,颤声道:“童路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合宗主的意吗?”   梅长苏被他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道:“让你休息一天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啊?……”童路这才松了一口气,抓了抓头道,“我以为宗主是让我以后都不用过来了……好容易有直接为宗主效力的机会,童路舍不得……”   “傻孩子,”梅长苏失笑地拍拍他的头,“其实是我想要彻彻底底地休息一天,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摒去杂念安详地过一日,也算为后天积养精神吧……”   童路不是太明白后天有多重要,但他并非好奇心过剩多嘴多舌的人,不知道也并不问,只是用尊敬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宗主,静静等待他的吩咐。   “跟宫羽说,让她明天也好好休息……”   “是。”   “没别的事了,你走吧。”   童路深深地施了一礼,却步退出。   “你看看,把人家吓的……”见童路离开,苏注慢悠悠从屋里晃出来,还拿着本书:“我给你的翔地记你可真是看到痴迷,密密麻麻的批注,我想找我以前的批注都找不到……”   “我写的是潦草了些,想找什么,拿来我看?”梅长苏笑着招呼苏注到跟前坐下,看她到底要找什么地方的批注。   黎纲随即进来,手里托着个用红布蒙盖着的大盘子。   “宗主,东西送来了,请您过目。”   苏注坐了起来,先接过盘子,掀开红布。   盘面上立着一个纯碧绿玉雕成的小瓶,乍看似乎不起眼,但细细观看,可见玉质瓶面上竟绕着一整幅奔马浮雕,顺着玉石本身的纹理呈现出矫健飞扬、栩栩如生的意态,其构图严谨,刀工精美,却又如同天然般毫无斧凿之感,令人叹为观止。   可是尽管这玉瓶本身已是可令人疯狂追逐的珍品,但它最有价值的部分,却还在里面。   “多少颗?”   “回宗主,一共十颗。”   梅长苏伸手拿过玉瓶,拔开檀木软塞,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又重新盖好,将玉瓶拿在手里细细地把玩了一会儿。   “喂喂,我费劲千辛万苦给飞流找来装花种子的,你就给我送了?”苏注有些无语,拿过瓶子看了看:“再说,你把这个瓶子送给景睿,会吓着他的……好歹也是名家的作品……”   黎纲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嘴角抽搐着。   送给人家就吓坏人家了,结果自己却拿来给飞流装花种子……这什么心态……   果然有钱人就是做事不一般……   “宗主,这个礼会不会太重了些?”黎纲低声道,“霍大师亲雕的玉瓶,可救生死的的护心丹,任何一样拿出去都够惊世骇俗,何况两样放在一起?”   梅长苏静默了一会儿,眸中慢慢浮起一丝悲悯之色:“等过了这个生日后,只怕再贵重的礼物,对景睿来说都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黎纲垂下头,抿了抿嘴唇。苏注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玉瓶,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不过你说的也对,这样送出去,确实过于招人眼目,是我考虑不周了。”梅长苏的指尖拂过瓶面,轻叹一声,“拿个普通些的瓶子,换了吧。”   “是。”   玉瓶被重新放回到托盘中,梅长苏的视线也缓缓地从那幅奔马浮雕上划过,最后移到一旁,隐入合起的眼帘之内。   其实最初选中这个玉瓶,就是因为这幅奔马图,想着景睿从小爱马,见了这图一定喜欢,所以一直疏忽了它惊人的身价。   看来自以为宁静如水的心境,到底还是随着那个日子的临近,起了些微难以抑制的波澜。   “黎大哥,取我的琴来……”   “是。”   一直关切地凝望着梅长苏每一丝表情的黎纲忙应了一声,带着托盘退下,很快就捧来了一架焦桐古琴,安放在窗下的长几上。   几桌低矮,桌前无椅,只设了一个蒲团,梅长苏盘腿而坐,抬手调理了丝弦,指尖轻拨间,如水般乐韵流出,是一曲音调舒缓的《清平乐》。   琴音静人,亦可自静。   乐音中流水野林,空谷闲花,一派不关风月的幽幽意境,洗了胸中沉郁,断了眉间悲凉。   一曲抚罢,他的面色已宁谥得不见一丝波动,羽眉下的眼眸,更是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般,澄澈安然。   早已决定,又何必动摇。   既然对萧景睿的同情和惋惜不足以改变任何既定的计划,那么无谓的感慨就是廉价而虚伪的,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个年轻人,都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梅长苏仰起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春日和熙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却映不出一丝的暖意,反而有一些清肃和冷漠的感觉。   抬起手,迎着阳光细看。   有些苍白,有些透明,虚弱,而且无力。   那是曾经跃马横刀的手,那是曾经弯弓射大雕的手。   如今,弃了马缰,弃了良弓,却在这阴诡地狱间,搅动风云。   “啪”的一声响,惊醒了在自己思想中的梅长苏,抬头望去,却发现是苏注摔碎了茶杯。   “你要在给我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就让晏大夫给你灌药,睡个十天半个月的,然后我亲自血洗谢侯府。”   “苏小姐……”黎纲被苏注阴冷的话语给惊着了,有些后怕的出声。   梅长苏转过头,看向苏注,“抱歉,让苏儿担心了……”   黎纲顿觉心头一阵潮热,鼻间酸软,几乎控制不住发颤的声音:“宗主……”   “你就给我每天按时喝药就好,我的中了火寒毒,你所经历的我同样经历了,我找到了能治好你的祁魄草,你就听话喝。事情我自会替你分担,做坏人就一起做,再给我杞人忧天,我真生气了!”见梅长苏缓过神来,苏注的语气缓和了些,但还是有些不高兴。   “嗯,我知道了。”梅长苏淡淡一笑,看向黎纲:“去叫飞流过来吧,切个甜瓜也切这么久……”   话音刚落,飞流苗条柔韧的身影恰在此时奔入院内,一闪而进,手里捧着个细白的瓷盘,大声道:“花!”   梅长苏侧过身定晴一看,五朵由甜瓜雕成的莲花攒心摆着,虽大小不一,刀功生拙,但也算有模有样,并不难看。   “这是飞流雕的?”苏注有些吃惊的问道:“我们飞流这么厉害啊!”   “嗯!”飞流的眉毛高高挑起,甚是得意,“最好的!”   “你把最好的五朵都拿过来了?”梅长苏满眼都是溺爱的笑,揉着少年的耳朵,“吉婶教你的?”   “嗯!”飞流重重地点头。   “可以吃吗?”   “吃!”飞流抓起最大的一朵,递到梅长苏的嘴边。   黎纲不由笑道:“飞流啊,反正是要吃的,你干嘛非要雕成朵花儿这么麻烦?”   “苏哥哥吃!”飞流瞪了他一眼,强调道。   “我们飞流最乖了,因为是给长苏吃的东西,所以要弄得很漂亮,对不对?”苏注看着飞流重重的点头,扑哧一笑,给梅长苏递过去一朵花。   梅长苏咬下一个花瓣,顺手拿布巾擦了擦少年的嘴角,“你吃了多少?下巴上都是瓜汁……”   “雕坏的!”飞流申辩道。   “雕坏的你才吃掉啊?那还好。不过还是要记得不能一口气吃太多哦,会肚子痛的。”   “嗯!”   梅长苏吃完第一朵,朝飞流摇了摇头。“苏哥哥吃不了了,不吃了。”   少年牢记着吃太多会肚子痛,便没有再喂他吃第二朵,自己对着盘子发了阵呆,看苏注也摇头不吃了,稀罕的思考了半天,最后下定决心,将其余四朵的甜瓜莲花推到了黎纲的面前。   “给我吃?”黎纲哈哈一笑,“真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飞流没有听懂他后半句话,但是听懂了前一个问题,所以立即点头予以肯定。“给你吃。”   可是黎纲真的开始吃起来的时候,他唯一会展露情绪的那双眼睛里却出现了不舍的表情。   “你也吃吧,我们一人一半。”单纯的孩子心思一看就知道,所以黎纳忍着笑,又分了两朵回去。   飞流转头看了梅长苏一眼,又看向苏注,大眼睛里闪烁着点点的渴望。   “你刚才在厨房里,雕坏了几个甜瓜?”   “三个!”   “全都是你吃的?!”苏注拍拍飞流的肚子:“你也太……能吃了点……”   “吉婶一起!”飞流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同食者也供了出来。   梅长苏看着飞流,眸中露出责备的神情,“你不是答应了苏哥哥,每天只能吃一个吗?”   “雕坏的!”飞流大是委屈,嘴角有些向下撇。   “嗯……”梅长苏认真想了想,“那就不怪我们飞流了,是苏哥哥没有说清楚。从现在开始,不管是雕坏的也好,没切好的也罢,只要是甜瓜,飞流每天吃的,加在一起不能超过一个。明白了吗?”   飞流俊秀的脸上还是没什么激烈的表情,但从语气上已经可以听出他心中的极度不情愿:“好少!”   “苏哥哥也是怕飞流生病啊,”苏注瞧着他的眼睛,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要不,我们叫蔺晨哥哥来?蔺晨肯定可以让飞流答应的……”   “不要!”飞流大惊,一头扎进苏注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她的腰,死也不肯撒手。   黎纲本就忍笑忍得体如筛糠,这一下更是再难忍不去,捧着有些抽筋的肚子躲到了门外。   “你还没回答哦,”梅长苏却把持得极稳,将少年的头从苏注怀里拔出来,仍是严肃地问道,“一个?”   飞流在蔺晨哥哥与甜瓜之间万般艰难地选择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地点头,向梅长苏妥协:“一个……”   梅长苏表示赞许地抚挲了一下飞流的头顶,目光和笑容都异常温柔。   “那就从明天开始吧,今天先把这剩下的吃了再说。”苏注把剩下的甜瓜推到飞流跟前,轻声哄着:“吃吧,明天再开始只吃一个。”   “好!”一听到今天还可以吃,飞流暂且不管明天的日子,开开心心的吃起来。   “苏儿,你不能这么宠着他。”梅长苏有些无奈。   “我喜欢。”   院外已没有了黎纲的身影。   这位稳重忠诚的助手大概已经去寻找合适的瓶子盛装那些将成为礼物的灵丹。   先时那些阴郁的情绪被可爱的少年驱散了一些,但在胸口似乎还剩着些残留的余波,偶一思及,仍有淡淡的闷,隐隐的痛,只不过在呼吸吐纳间,这些感觉被坚定地忽视了过去。   再过一天,便是萧景睿二十五岁的生日。   梅长苏和苏注清楚地知道,对于这位乌衣名门的贵公子而言,这一天将是他此生最难忘怀的一天……   ? ☆、生日宴 ?  萧景睿不敢打断长辈们交谈,便静静站在一边,候到一个谈话空隙,正要过去见礼,门外又传来语调高高地扬声通报:“苏哲苏先生到,安晓安先生到……”   门厅诸人一齐转过身来,萧景睿更是准备迎出门去,脚步刚动,梅长苏含着浅浅笑意的面容已出现在眼前。身后跟着的,是打扮的十分精神的苏注。   梅长苏今晚着了件月白外袍,内衬天蓝色的夹衣,看起来气色甚好,那温文清雅的样子,实在令人无法想象这近一年来京城的连绵风波,能有多少是出自于他的手笔?   苏注穿的是深蓝色的外袍,内衬乳白色的夹衣,原本披着的长发此时精神的束着,用一根玉簪固定着。在见到景睿后,展颜一笑,“景睿。”   景睿没想到安兄在进门后,第一句竟是和自己说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淡淡一瞥,梅长苏已将门厅的情况应收眼底。   按照礼节,他首先向谢玉欠身致意,道:“苏某见过侯爷。”   “小儿区区一宴,竟能请动先生大驾光临,敝府实在是蓬荜生辉。”谢玉客套地应答着,抬手介绍身边的人,“这位是卓鼎风卓庄主。”   梅长苏微微一笑道:“卓庄主与我是见过几面的,只是无缘,未曾交谈过。想不到今天能在此幸会。”   “梅宗主客气了。卓某久慕宗主风采,今日也甚觉荣幸。”卓鼎风抱拳过胸,长揖下去,回的是平辈之礼,旁边的两个年轻人怔忡之间,这才突然发现自己因为跟苏兄交往频频,竟渐渐有些忽略了他在江湖上的傲然地位。   “这位是?”谢玉又转向苏注,只觉得这个俊美青年看着十分面熟,却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是在下莽撞了,还未来得及向谢侯爷介绍。”苏注装作谦逊的往后退了退,却行了个平辈礼:“小生,锦谷之主,安禹楠。”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知道实情的蒙挚还好一些,谢玉和卓鼎风就没那么淡定了。   谢玉更是大为吃惊,不过好歹是官场中人,很快就把讶异压下去,扬起一抹微笑:“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锦谷谷主安禹楠,能前来参加小儿的生日宴,真是太荣幸了。”   “过奖过奖,和景睿认识许久,却从来没有提他庆生过,说起来,我还觉着惭愧,这次前来,叨扰了。”      接下来梅长苏又与蒙挚相互见礼,几个人赘赘地客套了半天。   言豫津早就不耐烦,无奈都是年长者,他又不敢造次,只能陪在一旁站着,心中后悔不该跟着萧景睿一起出来,看,人家谢弼就比较聪明……   好在客套话总有说尽的时候。   尽完礼数,身为主人的谢玉和半个主人的卓鼎风便陪着两位贵客上正厅奉茶,萧景睿自然从头到尾跟着,但言豫津却趁着后行的机会,跟只闪现了一下的飞流一样,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谢府是一品侯府与驸马府合二为一,规制比同类府第略高。   除却一般的议事厅、暖厅、客厅、花厅、侧厅等厅堂以外,还在内外院之间,建了一座临于湖上,精巧别致的水轩,命名为“霖铃阁”。   由于今年人数适中,故而莅阳长公主特意将萧景睿生日晚宴的举办地指定在此处。   等最后一位客人夏冬到达之后,谢玉便遣人通报了内宅,引领客人们进入霖铃阁。   由于大家都是平素常有交往的熟人,只有卓夫人认识的人稍稍少了一些,故而厮见介绍的时间很短,不多时便各自归座了。   因是居家私宴,座次的排定并不很严谨,谢玉夫妇是主座,卓鼎风夫妇侧陪,夏冬与蒙挚相互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年纪较长的蒙挚坐了客位居右的首座,夏冬的位置在他对面,蒙挚的右手边是梅长苏,梅长苏的旁边是安禹楠,夏冬的右手边坐了言豫津。   为了防止夏冬姐姐习惯性地顺手拧自己的脸,言豫津很谨慎地把自己的座位向后挪了有一尺来远。   其余的年轻人都是序齿顺位,只有宫羽坚持要坐在末席,大家拗她不过,也只能依了。   卓青怡因为非常喜欢这个姐姐,便跟她挤在了同一个几案前。   萧景睿还想把飞流找到照顾一下,可惜到处都寻不到有少年的踪影,梅长苏笑着叫他不用管。   宴会开始时各方的礼都已经送上了。   长辈们无外乎送的衣衫鞋袜,卓青遥夫妇送了一支玉笛,谢弼送的是一方端砚,卓青怡则亲手做了个新的剑穗。   言豫津送了一整套精致的马具。   夏冬与蒙挚都送的是普通的摆件玩器,宫羽则带来一幅桌上摆的精巧绣屏。   夹在这些礼物中,梅长苏送的护心丹一开始并不显眼,如果不是言豫津好奇地凑过来问,问了之后还大惊小怪的惊叹了几声,旁人也没注意到他送的是如此珍贵之物。   “不行不行,苏兄真是太偏心了,送这么好的东西给景睿实在是糟蹋,连我你都没送过,你明明更喜欢我的!”   言豫津正在笑闹,旁边突然出现了一只修长有力的玉手,准备无误地拧住了他侧颊上肉最厚的地方,微一用力,半边脸就红了。   “你闹什么闹?七月半不是还没到吗?说不定苏先生到时候送更好的东西给你呢。”夏冬咯咯笑着,朝言豫津的脸上吐了一口气。   国舅公子捂着脸挣扎到一边,恨恨地道:“我的生日不是七月半啦,是七七,夏冬姐姐不要再记错了!”   “喔,七夕啊……”夏冬斜瞟他一眼,“跟七月半又差不太多,你急什么?”   言豫津泪汪汪地瞪着她。   拜托大姐,七夕跟七月半不光是日子,连感觉都差很多好不好……   “行啦行啦,”谢弼笑着来打圆场,“你真是什么都争,护心丹虽贵不可求,但也不是平常吃的东西。等哪天你吐血了断气了,我想大哥一定会喂你吃一粒的……”   言豫津立即将愤怒的视线转到了谢二身上。   你才吐血,你才断气!   “诶,说起来,安兄的礼物是哪一件?”豫津眨巴眨巴眼睛,猜测性的问苏注,“怎么没见到,不……不会是特别特别的大件吧,连这个屋子都装不下?”   “去你的。”谢弼轻敲他一下,“安兄的风格你还不知道?”   “我觉得,安兄挺有可能送大大大件的啊,你想,安兄是锦谷谷主诶,那得多有钱呐……”   “我给景睿的礼物,提前给他了,对不?景睿。”苏注见景睿看向自己的眼神先是茫然,在渐渐的恍然大悟知道景睿明白了自己礼物的内容—那些真相。   被隐藏掩盖十几年的真相……   见豫津还是哼哼唧唧不高兴,苏注噗嗤一笑:“要不,等你七七的时候,给你送个超大件礼物?这样行不?”   “呐,这可是安兄自己说的,到时候不许耍赖!”得到了苏注的许诺,豫津得意洋洋的向景睿飞了个得意的   飞眼,滑稽的模样把在场的众位都逗得哈哈大笑。   年轻人这一闹,宴会最初的拘谨气氛这才松泛了下来,连莅阳长公主都忍不住笑着道:“豫津有时会来向我哭诉你们欺负他,我原来还不信,今天看来,你们真的是在欺负他……”   “好了,”谢玉微笑道,“哪有这样待客的,睿儿,快给大家斟酒。”   萧景睿边应诺边起身,捧着一个乌银暖壶,依次给诸人将案上酒杯斟满。   谢玉举杯左右敬了敬,道:“小儿贱辰,劳各位亲临,谢玉愧不敢当。   水酒一杯,聊表敬意,在下先干为敬了。”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席上众人也纷纷干了杯中酒,只有梅长苏略沾了沾唇,便放下了杯子,萧景睿知他身子不好,故而并不相劝,悄悄命人送了热茶上来。   “来来来,既是私宴,大家都不要客气,谢某一向不太会招待客人,各位可要自便啊,就当是自己家好了。”谢玉呵呵笑着,一面命侍女们快传果菜,一面亲自下座来敬劝。   夏冬与卓鼎风一试之后,众人纷纷的向夏冬敬酒。   卓鼎风果然收了剑锋,只是保守的防御,并没有使出看家本领,苏注对此也毫不例外,只是默默的给自己倒酒,慢慢的品着,时不时的还和梅长苏说着什么。   本来在一旁悄悄跟萧景睿说着什么的言豫津觉得有些奇怪,小小声地问道:“他们在做什么?灌酒吗?”   萧景睿也低声回应道:“我很少见夏冬姐姐喝酒,她酒量如何?要不我过去挡一挡?”   “我也很少见她喝酒……你看那脸红的,你还是去挡一挡吧,我怕她喝醉了来折磨我……”   刚好从他两人身边走过的蒙挚忍不住笑出声来,转头安慰道:“没关系,夏冬喝一杯就脸红,喝一千杯也只是脸红而已……你们刚才在商量什么?”   “不是商量,我是在提醒景睿,现在气氛正好,该请宫羽姑娘为这厅堂添辉了。”言豫津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转到静坐一旁的宫羽身上,见她抬头回视,立即抛过去一个大大的笑容。   萧景睿笑着用脚尖踢了踢他:“好啦,口水吞回去,我这就去跟母亲提一提。”说罢正要挪步,就看见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嬷嬷快速走到谢玉身边,低头禀了几句什么,谢玉随即点头,转身回到主位,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各位,雅宴不可无乐,既然有妙音坊的宫羽姑娘在此,何不请她演奏一曲,以洗我辈俗尘?”   此建议一出,大家当然纷纷赞同。   宫羽盈盈而起,向四周敛衣行礼,柔声道:“侯爷抬爱了。宫羽虽不才,愿为各位助兴。”   落坐后,宫羽缓缓抬手,试了几个音,果然是金声玉振,非同凡响。   紧接着玉指轻捻,流出婉妙华音,识律之人一听,便知是名曲《凤求凰》。   一般乐者演曲,多要配合场合,不过对于宫羽这般大家,自然无人计较这个。   因此尽管她是在寿宴之上演此绮情丽曲,却并无突兀之感,曲中凤兮凤兮,四海求凰,愿从我栖,比翼邀翔之意,竟如同□□腻水,触人情肠,一曲未罢,已有数人神思恍惚。   此曲是苏注和宫羽商量后决定得,众多伤感的曲子中,只有这一首,最符合莅阳长公主那份遗憾的感情之路,梅长苏听完苏注的决定后,也觉得这首歌选的甚为巧妙,便定了下来。   谢玉虽书读的不少,但对于音律却只是粗识,尽管也觉得琴音悦耳华艳,终不能解其真妙。   只是转头见妻子眉宇幽幽,眸中似有泪光闪动,心中有些不快。   待曲停后,便咳嗽了一声道:“宫羽姑娘果然才艺非凡。不过今日是喜日,请再奏个欢快些的曲子吧。”   “诶,不如奏那首《渔歌》吧,我先前听别人弹过,觉得很是欢快动听,也十分想让大家都听听看,那就麻烦宫姑娘了。”苏注开口看向宫羽,见宫羽淡淡点头后就自然的移开目光。   宫羽低低应了个“是”字,再理丝弦,一串音符欢快跳出,是一曲《渔歌》,音韵萧疏清越、声声逸扬,令人宛如置身夕阳烟霞之中,看渔舟唱晚,乐而忘返。   纵然是再不解音律之人听她此曲,也有意兴悠悠,怡然自得之感。   但谢玉心不在此,一面静静听着,一面不着痕迹地察看着莅阳公主的神情。   眼见她眉宇散开,唇边有了淡淡的笑容,这才放下心来,暗暗松了口气。   两曲抚罢,赞声四起。   言豫津一面喝采,一面厚颜要求再来一曲。   宫羽微笑着还未答言,谢府一名男仆突然从厅外快步奔进,趋至谢玉面前跪下,神情有些仓皇,喘着气道:“禀……禀侯爷……外面有、有客、客……”   谢玉皱眉道:“客什么?不是早吩咐你们闭门谢客的吗?”   “小的拦不住,他们已、已经进来了……”   谢玉眉睫方动,厅口已传来冷洌的语声:“早有旧约,卓兄为何拒客?莫非留在宁国侯府,是为了躲避在下的挑战不成?”   ? ☆、愈演愈烈 ?  宇文暄在一旁也不着急,静静地看他们忙完,才轻轻抚着她的背心推到身前,柔声道:“念念,你不就是为了他才来的吗?去吧,没关系,我在这里。”   从一开始,念念就紧依在宇文暄的身边,穿着楚地的曲裾长裙,带了一顶垂纱女帽,从头到尾未发一言。   “咦,那不是念念姑娘么?”在惋惜过卓鼎风“失手”而受伤的手腕后,苏注看似意外的开口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只见苏注起身离开坐席,慢慢向屋外站着的一名女子走去,语气很熟稔:“你今日,是来做决定的么?”   “安哥哥?”带着面罩的女子此刻也有些吃惊,但很快就点点头,语气有些激动:“恩,我是来做决定的。”   此时被推到萧景睿面前后,少女仍然默默无声,只是从她头部抬起的角度可以看出,这位念念姑娘正在凝望着萧景睿的脸。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连最爱开玩笑的言豫津不知怎么的都心里跳跳的,没敢出言调侃。   萧景睿被看得极不自在,只得有些尴尬的往苏注身后凑了凑。   “你这是做什么?”苏注好笑的把他又拉到身前,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难道不觉得,宇文念这个名字,我曾经给你讲过么?”   听到此言后,萧景睿猛的一震,有些吃惊的回头望向这个站在他面前带着面罩的少女,有些结巴的开了口。   “你……你就是宇文念?”   念念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了手,慢慢地解着垂纱女帽系在下巴处的丝带,因为手指在发抖,解了好久也没有完全解开。   梅长苏闭了闭眼睛,有些不忍地将头侧向了一边。   纱帽最终还是被解下,被主人缓缓丢落在地上。   富丽画堂内,明晃晃的烛光照亮了少女微微扬起的脸,一时间倒吸冷气的声音四起,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一眼,只看了一眼,萧景睿的心口处就如同被打进了粗粗的楔子,阻住了所有的血液回流,整张脸苍白如纸,如同冰人般呆呆僵立。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互相凝视。   在旁观者的眼中,就仿佛是同样的一个模子,印出了两张脸,一张添了英气,棱角,给了男人,另一张加上些娇媚与柔和的线条,给了女孩。   可是那眉,那眼,那鼻梁,那如出一辙的唇形……当然,这世上也有毫无关系的两个人长得非常相象的情况发生,但宇文暄打破沉默的一句话,却断绝了人们最后一丝妄想,也肯定了萧景睿心中的不像去证实的想法。   “这是在下的堂妹,娴玳郡主宇文念,是我叔父晟王宇文霖之女……”   主座上突然传来异响,大家回头看时,却是莅阳长公主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地昏晕了过去,她的贴身侍女们慌慌张张地扶着,一面呼喊,一面灌水抚胸。   宇文暄的声音,仿佛并没有被这一幕所干扰,依然残忍地在厅上回荡着:“叔父二十多年前在贵国为质子时,多蒙长公主照看,所以舍妹这次来,也有代父向公主拜谢之意。念念,去跟长公主叩头。”   宇文念目中含泪,缓缓前行两步,朝向莅阳长公主双膝跪下,叩了三下方立起身形,再次转过头来,凝望着萧景睿,眸中期盼之意甚浓。   然而萧景睿,却十分的镇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自从在安兄那里得知了事情的所有真相之后,萧景睿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却没曾想到,会是在自己生日的这一天。   这段时间里,自己每日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从最先开始的无法接受,到现在的无奈,萧景睿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命运多舛,为什么自己的身世会是这么凌乱?这么的让人无法接受?   思考了那么多,也设想过那一天到来时会是什么景象……   没想到,当自己亲耳听到这个真相的时候,竟然真的冷静了下来。   莅阳长公主悠悠醒来,散乱的鬓发被冷汗粘在颊边,眼下一片青白之色,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侍女将热茶递到她嘴边,她推开不喝,撑起了发软的身子,向阶下伸出颤颤的手,声音嘶哑地叫道:“睿儿,睿儿,到娘这里来,快过来……”   萧景睿将视线转过去,看着她憔悴的脸,心中一痛,连忙快步走过去扶着她,口里不住的安慰着:“娘,没事,我在这。   梅长苏就在这时看了角落中的宫羽一眼,又向在门口的苏注微微的点点头。   这一眼,是信号,也是命令。   当然,沉浸在震惊气氛中的厅堂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这寒气如冰,决绝如铁的眼神。   除了宫羽和苏注。   宫羽将手里抱着的琴小心地交给了走过来的苏注,前行几步来到烛光下,突然仰首,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   此时发笑,无异于在紧绷的弓弦上割了一刀,每个人都吓了一跳,把惊诧至极的目光转了过来。   “宫姑娘,你……”言豫津回头刚看了她一眼,身体随即僵住。   因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宫羽,似乎已经不是他平时所认识的那个温婉女子。   “谢侯爷,”宫羽冰锋般的目光直直地割向这个府第的男主人,字字清晰地道,“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父亲了,原来是因为先父办事不力,受命去杀害令夫人的私生子,却只杀了卓家的孩子,没有完成你的委托……”   这句话就如同一个炸雷般,一下子震懵了厅上几乎所有人。   谢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怒吼一声,抓起跌落在地上的天泉剑,一剑便向宫羽劈去。   谢玉本也是武道高手,这一剑由怒而发,气势如雷,可是弱不胜衣的宫羽却纤腰微摆,如同鬼魅一般身形摇荡,轻飘得就象一缕烟一般,闪避无痕。   夏冬不由失声道:“夜半来袭,游丝无力……杀手相思是你何人?”   “正是先父。”宫羽应答之间,已连避数招,谢玉急怒之下,大喝一声:“来人!”   随着他这一声召唤,一道身影攸忽而至,直扑宫羽而去,与两支判官笔的攻势同时,还发出了三柄飞刀,一枚透骨钉,出手狠辣毫无余地,目力好的人还能察觉出暗器上幽幽的煨毒蓝光。   宫羽甩袖如云,应是应对自如,却没想到苏注大跨步的向前走了几步,把宫羽挡在了身后,轻松的卷走三柄飞刀之后,仅用带来的扇柄,就挡住那枚透骨钉,一个发力将毒钉震飞,钉在了不远处的柱子上。   “谢侯爷,有话好好说,何必对这么一个弱女子动手呢?难道,是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么?”苏注面带笑意,语气也很轻松,可是身上释放出来的煞气却愈发的阴冷,让离的最近的言豫津都忍不住打着寒战后退了几步。   “夫人,你先冷静一下,”卓鼎风喝止住有些激动的妻子,全身轻颤地转向谢玉,“谢兄请让宫姑娘说完,她若是胡言乱语,我先不会放过她!”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看看萧公子的脸就知道了,”宫羽说出的话,直扎人的心肺,“大家谁都不能否认,他有杀婴的动机吧?当年死去的婴儿全身遍无伤痕,只有眉心一点红,我说的可对?谢侯爷那时候还年轻,做事不象现在这样滴水不漏,杀手组织的首领也还活着,卓庄主若要见他,只怕还可以知道更多的细节呢。又或者……现在直接问一下长公主殿下吧,当初殿下明知丈夫试图杀害自己的儿子,却又不能当面质问他,个中苦楚自是煎熬。不过还好,虽然那时候听你倾诉的姐妹已不在,但幸而还有知情的嬷嬷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莅阳公主心如刀割,□□一声捂住了脸,似乎已被这突然袭来的风雨击垮,毫无抵御之力。   她的随身嬷嬷扶着她的身子,也早已泪流满面。   “真是一派胡言!”谢玉眉间涌出煞气,手一挥,“来人!将此妖女,就地格杀!”   他一声令下,谢府的武士们立即蜂涌而上,直奔宫羽而去,卓鼎风呆立当场,反而是卓夫人执刃咬牙,叫了一声:“遥儿!怡儿!”   卓青怡闻唤立即冲向母亲,卓青遥犹豫了一下,慢慢将惊呆的妻子抱到厅角的柱子后放下,一晃身也来到父母身边。   谢玉此时已面沉如水,眼中杀意大盛。   “飞英队围住!速调强弩手来援!”   一听要出动弩手,谢绮立即嘶声大叫了一声“父亲”,便要向场中扑来,被谢玉示意手下拉住,谢弼此时已经完全昏了头,张着嘴连话都说不出来。   “谢兄,”卓鼎风心寒入骨,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妖女惑众,按律当立即处死,你若要护她,我不得不公事公办!”   卓鼎风本意只是想听宫羽把话说完,查明当年之事后再做决定,哪里是想要护她,听谢玉这样一说,便知他起了狠毒之心,一时气得浑身发抖。   旁观的夏冬看到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谢侯爷,你当我和蒙大统领不在吗?夙夜杀人,也太没有王法了吧?”   “王法?”苏注冷笑两声,“夏大人的眼里怕是从来都没有这王法二字吧,怎么,自己当年做的事,难道现在还不敢承认了么?”   谢玉牙根紧咬,面色铁青。   “本朝祖制有令,凡涉巫妖者,立杀。这个妖女在我侯府以乐惑人,已引人迷乱,夏大人,请你不必多管闲事。”谢玉一面将夏冬冷冷地封回去,一面指挥手下围成个半扇形,将厅堂出口尽数封住。   “谢侯爷,有话好说,何必定要见血呢?”蒙挚见谢玉大有下狠手之意,也不禁皱眉道,“今日之事,我与夏大人都不可能袖手旁观,请你三思。”   谢玉冷笑一声,道:“这是我的府第,两位却待怎样?御前辩理,我随你们去,可是妖女和被她魅惑的党羽,只怕你们救不了。”   蒙挚眉尖一跳,心知他也不全是虚张声势,一品军侯镇府有常兵八百,其中枪手五百,已难对付,更何况等强弩手赶到,四周一围放箭,个人的武技再高,也最多自保而已,想要护住卓家满门,只怕有心无力。   想到此处,他不由回头看了梅长苏一眼。   可此时的梅长苏,却正在看着莅阳公主。   “莅阳,”谢玉也凝视着她,柔声哄道,“你不要管,我不会伤害景睿,这些年要杀他我早就杀了,所以你放心。我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你,这一点你千万不要忘记……”   莅阳公主看着结缡二十多年的丈夫,只觉心痛如裂,柔肠寸断,一时间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之所以没有杀,在场的众人一想便知,侯爷难道是在小瞧我们在场所有人的脑袋了么?”苏注示意让景睿给莅阳服下一颗护心丹,又不慌不忙的走了几步,离谢玉近了些,也离那围成半扇形的士兵近了些。   “安兄!小心!”言豫津有些担心的喊出了声:“快回来,那里危险!”   “没事,”回头冲豫津笑笑,苏注又转回身直直对着谢玉:“你对莅阳长公主的感情,我不怀疑,但是,对于你为何愿意把不是自己的孩子留在谢府抚养至今,这份用心,我还真挺好奇的,在我看来,小肚鸡肠才是比较适合你的词语,不是么?谢侯?”   或许是身边的士兵被番羞辱人的话刺激的有些忍耐不了了,其中一个士兵挥舞着利剑就冲了过来。   苏注身形一闪,根本就没把这个看似职位还不算低的武士放在眼里,轻松的躲过对方一次接一次的袭击,好像是猫在戏弄老鼠一样,让人生恨。   觉着耗费的时间有些多,苏注收收心,冲对方淡淡一笑:“对不住了。”说罢,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接着在定睛一看,对方的手臂已被利刃齐齐砍断,剑不知何时到了苏注的手里。   “怪只怪,你的主子不是个好东西。”叹息一声,苏注连眼都不带眨,手起刀落,人头落地,溅起的血落在离得最近的谢玉身上。   这是□□裸的挑衅。   谢玉觉得自己的眼珠都快气的跳出来了,只感觉气血上涌,眼前有些发黑。   蒙挚不由有些着急,挺身挡在梅长苏前面,偏了偏头问他:“飞流哪里去了?”   梅长苏眼珠转动了一下,哈哈一笑,道:“总算有人问飞流到哪里去了,其实我一直等着谢侯爷问呢,可惜您好象是忘了我还带了个小朋友过来。”   谢玉心头刚刚一沉,已有个参将打扮的人奔了过来,禀道:“侯爷,不好了,强弩队的所有弓弦都被人给割了,无法……”   “混帐!”谢玉一脚将他踹倒,“备用弓呢?”   “也……也……”   谢玉正满头火星之时,梅长苏却柔声道:“飞流,你回来了,好不好玩?”   “好玩!”不知何时何地从何处进入霖铃阁的少年已依在了苏哥哥的旁边,睁大眼睛看着四周的剑拔弩张。   谢玉怒极反而平静下来,仰天大笑道:“苏哲,你以为没有弩手我就留不住自己想要留的人吗?对于宁国府的实力,您这位麒麟大才子只怕还是低估了。”   “也许吧,”梅长苏静静道,“今夜侯爷想要流血,我又怎么拦得住。万事有因必有果,今天这一切都是侯爷你种下的因所带来的,这个果你再怎么挣扎,最终也只能吞下去。”   谢玉负手在后,傲然道:“你不必虚言恫吓,本侯是不信天道的人,更大的风浪也见过,今日这场面,你以为击得倒本侯么?”   “我知道。”梅长苏点头道,“侯爷是不敬天道,不知仁义的人,当然是什么事都敢做,但苏某比不得侯爷,一向胆小怕事,所以今天敢上侯爷的门,事先总还是做了一点准备的。誉王殿下已整了府兵在门外静候,要是一直等不到我出来,只怕他会忍不住冲进来相救……”   谢玉狐疑道:“你以为本侯会信?为了你个小小谋士,誉王肯兵攻一品侯府?”   梅长苏笑得月白风清,语调轻松之极:“单为我当然没这个面子,但要是顺便可以把侯爷您从朝堂上踩下去,您看誉王肯不肯呢?”   “哦,忘了说,”苏注此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我想着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就我们这些人,有些没有意思,于是就把夏春大人,言候,纪王那边都送去了请柬,说不定此刻,他们正在来的路上呢。”   ? ☆、混乱 ?  梅长苏说得毫不在乎,苏注说出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分量大,谢玉颊边的肌肉却紧紧地一跳,随手召来个部下,低声吩咐了一句,那人立即领命而去,大约是去探看府外是不是真的有伏兵。   梅长苏笑道:“看来暂时不会打起来了,大家闲着也闲着,宫姑娘,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吧,万一卓庄主一听是个误会,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一件好事?”。   “好。”宫羽面对如此局面,仍是神色沉静,说的话运了气息,字字清晰,“正如大家所知,先父是个杀手,因杀人手法素来轻飘无痕,故有‘相思’之名。他名气虽重,但世上知他真面目的人,也只有他所隶属的组织首领而已。有道是杀手无情,有情便是负累,故而父亲在遇到先母之后,便决定洗手不干。那时母亲刚怀了身孕,组织首领要求父亲完成最后一项任务后方可归隐,而那最后一项任务,便是受一名朝中要人委托,杀一个未出世的婴儿。”   她款款道来,语调平实,却让人陡生毛骨悚然之感,连一直发呆的萧景睿,想到自己就是那个预谋被杀的婴儿,心中更是惨伤之极。   “任务的说明很详细,孕妇的身份、容貌、行踪,还有身边嬷嬷的模样都说的很清楚。父亲跟踪了长公主一个月,终于等到她临产。没想到那一夜雷击大火,场面一片混乱,产妇和婴儿身边都围满了人,父亲无处下手,只能回山间树林躲了一日,第二天夜里再去。由于他早就认熟了长公主家的嬷嬷,所以便将她所抱的那个婴儿,无声无息地杀死了……”   卓夫人呜咽一声,几乎站立不稳,被女儿紧紧扶住。   “先父以为任务完成,就离开了睿山,根本不知道雷击那天夜里,在他走后大家发现婴儿混乱的事。后来谢玉归来,知道活下来的这个婴儿还有一半可能是他要杀的那个之后,十分恼怒,说宁可杀错,不可放过,逼我父亲再去下手。这时我母亲怀胎日久,腹中已有胎动,父亲每天感受着自己骨肉的小小动作,早已不是一颗杀手之心,所以他带着我母亲逃了。杀手组织的首领截住过我们一次,可是他跟父亲自□□好,不忍杀他,就放我们走了。没想到杀手肯放过我们,谢玉却不肯,他派了另外的人来追杀,我们逃了两年,最后父亲将母亲和我安顿在一个小县城的青楼之内,自己孤身引开追杀者,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长大后查证过,他是在离开我们之后七个月,被谢玉的人杀掉的。”   “可是既然岳父……呃……谢侯爷连你们都不肯放过,他怎么放过了景睿,让他活了下来?”卓青遥比较冷静,立即问道。   “这就要问长公主了。”宫羽的目光幽幽地看向那个令人怜惜的女人,“那个婴儿之死,别人不知道,你却知道是为什么。所以最初的几年,你几乎是疯狂地在保护活下来的那一个,日夜须臾不离,对不对?”   卓夫人心头一颤,想起景睿幼时的情形。   他住在金陵时,莅阳公主捧着他不放,他住在天泉山庄时,莅阳公主还是会紧紧跟随,当时只以为那是她第一个孩子,又受了惊吓才会如此,竟没有想到此中渊源如此之深。   “以景睿为纽带,可以与武林实力不低的天泉山庄,建立起一种亲密无间的联系,从而利用卓家的力量,完成一些他想要做的事。”苏注冷冷的开口,“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这个卓庄主应该很清楚吧?有个共同的儿子,有了频繁的交往,你们之间开始建立友情,建立亲情,慢慢变成你对他无条件的信任,甘心为他做一些隐秘的事,而且还以为自己所做的是对的,是符合家国大义的,可以在不久的将来,为天泉山庄和卓氏一族带来无上的荣耀……”   卓鼎风嘴唇一片乌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卓家人登时慌作一团,梅长苏在旁轻声安慰道:“他服了护心丹,无妨。”   “岳兄,”蒙挚感慨地看向大楚的高手,“若你肯改日再约战卓庄主的话,他就不至于为了谢玉伤了手腕,舍了这多年的修为。”   岳秀泽脸色一僵,冷冷道:“我时间不多,只知他会在今夜知道那个儿子不是他的,担心这会影响他与我的对决时的心境,所以才要抢先挑战,谁料到他这么傻要自己受伤,后面还有这么一大堆牵扯……”   “这个不怪岳兄,是我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卓鼎风目光灼灼地看向谢玉,额头渗着黄豆般大小的冷汗,“现在想起你对我说的那些慷慨激昂之语,实在是令人齿寒。”   “我所说的话,也未必全是骗你,”难得到现在谢玉还能保持冷静,“扶保太子本就是大义,其他野心之辈皆是乱臣贼子。我许诺你日后会给卓氏的殊荣,至少现在还没有打算事成之后赖掉啊。”   “可是只要他对你有一点点疑虑不满,你便会下狠心杀他全家灭口?”夏冬咯咯冷笑了数声,“说到底,你又何尝不是无肝无肠的野心之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谢玉唇角挑起一抹笑容,“陛下会了解我对朝廷的忠心。”   “扶保太子本就是大义,其他野心之辈皆是乱臣贼子……”突然,一直没开口的萧景睿重重的重复了这句被谢侯说出的话,晃晃悠悠的起身,笑的十分的凄惨:“曾经有人和我说过,扶保太子本就是大义,其他野心之辈皆是乱臣贼子,这句话很像是父亲您说的,我本还不相信,可是现在……现在却亲耳听着你理所应当的说着这句话……父亲,你还……还算是朝廷柱石么!”话说到最后,竟像是在嘶吼发泄一般。   “挂着朝廷柱石的御赐,做着违背良心的事情,留下我就只是为了可以更好利用卓家,来干那些卑劣之事,你……你……你简直是一个魔鬼!”   “哈哈哈哈,魔鬼,好一个魔鬼,随你怎么说,”谢玉仰天长笑:“没错,我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留下你,只不过是为了绑住卓家。我做的都是大义之事,你们这些人懂什么!”   梅长苏突然插言道:“谢侯爷,你去府外探看的人还没回来吗?”   谢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果然是苏先生最先反应过来。本侯之所以听你们在这儿闲聊耗时间,当然有本侯的用意。”   梅长苏细细一想,眉尖不由跳了跳:“你调了巡防营的官兵来?”   “没错,”谢玉面色如冰,“誉王的府兵有什么战力?巡防营绝对能挡着不让他们进来。”   蒙挚厉声道:“谢玉,巡防营不是你的府兵,调为私用罪莫大焉,你真的胆大如此?”   “大统领不要冤枉人,我岂敢调巡防营入我府当私兵来用?可无论誉王殿下来与不来,我都可以让他们在府门外大街上维持一下治安吧?”   “巡防营?”苏注眼珠一转,大声的问飞流:“飞流,我早上给你指的那些穿着铠甲的大哥哥你都记住了么?”   “记住了。”   “那让你做的事你都做了么?”   “做了。”   “嗯,真听话,今天允许你吃两个甜瓜。”   “好!”   听起来这有些无厘头的对话好像不太适合发生在这种环境下,但是谢玉细细一琢磨,觉得有些不对劲。   “报告侯爷。”刚刚被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巡防营的弟兄们今天不知道吃了什么,都闹肚子,能派遣出动的弟兄只有二十来个……”   “混账!”谢玉气的浑身发抖,一脚就把来人踹到一边去了。   梅长苏本就没指望今晚会和平过去,谢玉调动巡防营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倒也不是纯粹的坏事。却没想到苏注会提前一步想到巡防营,并做了手脚,阻碍了敌方兵力的增加。   “我这个未卜先知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看到了梅长苏投过来的视线,苏注笑笑,退回到大厅梅长苏身边。   当务之急,还是要保护卓家老小,不要被人灭口了才行,当下梅长苏向蒙挚递了个眼色,提醒他作好准备。   “厅中妖女及卓氏同党,给我格杀勿论!”谢玉一声令下后,身形随即向外退了数步。   潮水般的官兵一涌而上,一片血腥杀气荡过。   谢玉军旅出身,他的府兵一向训练有素,使用的都是铸造精良的长矛,不打近身战,而是结组围刺。   蒙挚夏冬虽是高手,却又不能真的对这群听命于人的官兵们下死手,速度和杀伤力未免受限。   更何况蒙挚还担心飞流一人在乱军丛中护不周全梅长苏,难免分神。   这样此消彼长,不到两刻钟,卓家上下已险象环生。   在这一片混乱中,却有一小块地方十分的安静,与悠闲。   “啧啧,卓青遥的武功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么。”苏注不知从哪里拿的果盘,拉着梅长苏毫无形象的靠在栏杆上,分水果吃。   “飞流,打断胳膊,允许吃一个酥点,打断腿,允许吃一个苹果,胳膊和腿都打断,允许吃一个甜瓜,记住了么?”   “记住了!”听到苏注给自己的许诺,飞流觉得今天回去以后一定可以吃很多的好吃的,乐的合不拢嘴,一边对敌人下着狠手,一边还美滋滋的。   “苏先生,安先生,大家都这么忙就你们两一闲着,还不动动脑筋,在入定吗?”夏冬打着打着,看着不远处的苏注和梅长苏竟然还聊起天来,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与他们无关一样,有些郁闷的大喊着。   “夏大人,我听说悬镜使之间有一种联络用的烟花,是不是?”在这紧迫时刻,梅长苏竟然找夏冬聊起天来。   “是。”夏冬刚答出口,就已明白他的意思,从怀里摸出烟花弹,正要纵身向外冲杀,梅长苏一句话又留住了她的脚步。   “让飞流去放吧,他喜欢这个。”   飞流果然喜欢,飘身出外的速度也要快得多,那些□□手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更不用提拦截了。   烟花升上天空,灿烂耀目,飞流回来时还一路仰着头看,顺便折断了两个截杀他的官兵的胳膊。   梅长苏赞许地向他点头,又对蒙挚道:“大统领,看样子誉王的府兵暂时是进不来了,夏春大人也要过一阵才能到,只好麻烦你,擒贼先擒王,抓个人质让大家休息一下吧,你看,好几个人已经伤得不轻了。”   蒙挚立即领会,大喝一声,震得较近的官兵一愣神,他已如大翅灰鹏般踏着人头顶奔出了霖铃阁,直扑谢玉而去。   谢玉看清他的来势,心中一凛,登时明白蒙挚是想擒住自己要胁谢府士兵停手,忙喝令身边的护卫们拦着,自己抽身后退。   蒙挚是万军中取敌将头颅的超一流高手,谢玉的护卫也只挡得了他一时,但也正是这片刻的时间,这位宁国侯竟已躲得不见踪影。   ? ☆、尾声 ?  后面发生的事,要苏注来说,就是一团乱局。   自己所带来的蝴蝶效应,与其说是没有,倒不如说是很小,因为至少景睿看起来,像是接受了这个事情,并且没有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失去了思考能力。   从这一点来说,苏注觉得生日宴之前对景睿做的种种“准备工作”没有白做。   后来,誉王及时赶来。   苏注之前说什么夏春言候纪王接到了自己的邀请,不过是为了震震谢玉。不过夏春接到了夏冬发射的信号赶来,言候是听到了动静赶来。   无论是什么情况,至少最终还是扳倒了谢玉。   “说实话,今晚真是……”见梅长苏脸色正常,蒙挚这才放心,想起刚刚过去的林林总总,不由感慨,“虽然你和小苏事先说了些,我还是觉得惊心动魄的。”   苏注叹一口气,看向蒙挚的眼里带着阵阵的无奈:“你旁观者尚且如此,他们身在其中的人,无异于一场煎熬……”   “对了,长公主当年的隐事毕竟机密,誉王有没有问你是怎么查到的?”蒙挚突然想起自己决定怀疑得地方,问梅长苏。   “这不是我查到的。”梅长苏裹紧了身上毛毯,淡淡道,“是誉王自己查到告诉我的。”   “啊?”蒙挚冷不防听到这样一句话,顿时满头雾水,“你说什、什么?!”   梅长苏在毛茸茸的毯子里偏了偏头,搡搡苏注。   苏注看了一眼极为好奇的蒙挚,慢慢解释道:“整个事情,早在年前就开始了。先找个贩运皮货的商人在红袖招里说大楚某老王爷跟萧大公子容貌相仿,再安排个老宫人无意中提醒皇后想起当年莅阳长公主的旧事……这两条凑在一起,已足以让某些人把它们联系起来。誉王满身的心眼太多了,秦般若也是个有秘密就想追查的人,根本不用太推波助澜他们自己就动了。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宫羽上个月刺杀过一次谢玉……”   “啊?!”蒙挚觉得自己的脑袋此时都有些不够用了。   “当然刺杀不成功,受了点伤被追捕,来不及逃到妙音坊,恰好就逃进红袖招被秦般若救下……”梅长苏的目光冷冷地流动着,“誉王就是这样知道谢玉当年杀婴的秘密的。”   “我明白了!”蒙挚一拍大腿,“誉王发现了这么多事,一定会过来跟小殊你商量怎么利用,所以你为他谋划在生日宴上揭穿一切。真是太妙了!不过宇文暄他们……”   “宇文暄来金陵,就是誉王奉旨负责接待的,自然有机会见宇文念。这位宇文姑娘的容颜只要一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姑娘的心思一探便知,凭着誉王的舌头,根本不难说动他们今夜过来。”苏注细心的给梅长苏把毯子拢了拢,又歪头看向蒙挚:“原先我就见过宇文念,在看似无意的给她将一些景睿的事情后,只怕到时候不让她来她都会来。”   “没错没错。狠是狠了些,但确是难得的机会。”蒙挚大发感慨,“不过他们也实在来得正是时候。”   “最初誉王来跟我商量时,我只给他策划了让宫羽到生日宴上演艺,当着卓家人的面寻机向谢玉发难的部分。不过那只是空口揭穿,效果难料。所以大楚联姻使团来京,誉王发现了宇文念之后,真是狂喜不已,跑到我这里来,不停地说‘天助我也’,”梅长苏冷冷一笑,“就让他以为这是自己运气好,确是上天在助他吧。不过没有誉王,我也实在难动谢玉。”   “好在一切都如你所料,有些小意外,终究没影响大局。”蒙挚抹了抹唇上的胡须,叹道,“可怜的是卓家人,受蒙弊这些年,还有景睿这个年轻人,不知日后会怎样……他大概也猜到你在整件事情中的作用了吧?你们到底也算朋友,他会不会怪你狠了些?”   “怪就怪吧。”梅长苏的口气似乎并不在意,但低垂的眸色却难免有些黯淡,口中喃喃道,“不狠一些,如何摘得净他与谢玉之间的联系?这孩子……终究要面对这些的……”   “他今日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了。”苏注叹口气:“到如今我依然认为,提前一点一点的告诉他实情,比一下子全部揭露出来,要好一些。”   “嗯,这是自然。”蒙挚也赞同道:“哎?那个,关于李重心之女是被谢玉所杀之案,小苏你不打算在今晚解决?”   “哦,那个啊,要等到谢玉入狱,夏江回来后,我在慢慢处理。”   “夏江?这关夏首尊什么事?”   “到时候蒙大哥你就知道了。”   “你让晏大夫诊一诊,如果没什么事,早些休息吧。”临告辞前,蒙挚低声叮嘱了一句。   梅长苏却似没在听他说话般,目光闪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没事的,有我守着呢。”不知何时,苏注凑到蒙挚的跟前,低低的说着。   “嗯,小苏你也多注意休息,不能老是顾着小殊了,你们两个,我都放心不下啊……”   蒙挚和苏注说了几句之后,慢慢转身,准备就这样悄然而去。   谁知刚走了几步,就被梅长苏叫住。   “蒙大哥,后日在槿榭围场,安排了会猎吧?”   “对。是今年最后一次春猎。”   梅长苏眯了眯眼,语声冷洌地道:“这次会猎陛下一定会邀请大楚使团一起参加,你跟靖王安排一下,找机会镇一镇宇文暄,免得他以为我大梁朝堂上的武将尽是谢玉这等弄权之人,无端生出狼子野心。”   蒙挚心中微震,低低答了个“好”字,但默然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劝道:“小殊,你就是灯油,也不是这般熬法。连宇文暄你都管,管得过来吗?”   梅长苏轻轻摇头,“若不是因为我,宇文暄也没机会见到我朝中内斗,不处理好他,我心中不安。”   “话也不能这么说,”蒙挚不甚赞同,“太子和誉王早就斗得象乌眼鸡似的了,天下谁不知道?大楚那边难道就没这一类的事情?”   “至少他们这几年是没有的。”梅长苏眸中微露忧虑之色,“楚帝正当壮年,登基五年来政绩不俗,已渐入政通人和的佳境,除了缅夷之乱外,没什么大的烦难。可我朝中要是再象这样内耗下去,一旦对强邻威摄减弱,只怕难免有招人觊觎的一天。”   “你啊……”蒙挚虽无可奈何地向他叹气,但心中毕竟感动,用力拍拍梅长苏的肩膀,豪气十足地保证道,“你放心,猎场上有我和靖王在,一定显出军威让宇文暄开开眼界,回去南边老老实实呆几年。再说,南境还有霓凰郡主镇着呢。”   “未雨绸缪不留隐刺总是好的,让大楚多一分忌惮,霓凰便可减轻一分压力。后日就拜托你们了。”梅长苏笑了笑,神情放轻松了些,“你快走吧,我真是觉得冷了。”   蒙挚就着月光看了看梅长苏的脸色,不敢再多停留,拱了拱手便快速消失于夜色之中。   ? ☆、情不自禁 ?  “苏小姐回来了。”黎纲看着苏注急匆匆的进来,伸手将闻言起身的梅长苏扶坐在床头,恭敬的行了礼。   “快,快去叫吉婶收拾收拾,一会儿和我一起去公主府,别在这行礼了。”苏注随意的摆摆手,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当即在梅长苏房里开始脱外衫。   “……苏……苏……苏小姐。”   “还不快去叫吉婶?”   见苏注还有再脱的趋势,黎纲吓的眼睛一闭,快步往屋外走,急忙中还撞上了门。   “怎么了?”梅长苏倒吃惊苏注这番举动,慢慢的起身过去,拾起地上的衣服,看着她翻出自己的宽大外袍就要往身上套,这才有些纳闷:“衣服上不过沾上了麝香?就这么不喜欢。”   “我前面跑去妙音坊打探消息去了,十三先生告诉我谢琦难产了,我这一身又香又花哨不太适合去帮忙。”苏注越急衣服带子越系不好,眉毛紧促着,十分不快。   梅长苏顺势拉苏注到自己身边,给她系外袍衣带,“当着外人的面就脱衣服,你还真把自己当男儿身了?”   “啊……”苏注张着嘴呆了一下,回忆起刚才好像的确黎纲在场……自知理亏,没有狡辩,只是声音小小的嘟囔着:“我这不是着急么,也没顾得上那么多么……你屋子离的近,就过来了……”   “下次不许了……”双手有条不紊的给苏注系衣带整理衣服,梅长苏嘴上却没闲着,絮絮叨叨着让苏注一会儿去了注意。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学会晏大夫那一套了……”苏注撇嘴,见梅长苏还打算在唠叨下去,嘴一张一合的,水润的嘴看上去……挺想让人咬一口的……   苏注的确也那么做了……   “去了以后……”梅长苏的声音戛然而止,停留在喉咙里,苏注突然放大在眼前的脸,还有嘴上仅仅片刻感觉到的触感……   这边的梅长苏还在缓慢的恢复着正常,一旁的苏注的脸烧烧的,有些不好意思。   总不能告诉梅长苏,是自己一个情不自禁没克制住才亲上去了吧……   “那个……不是……我……哎呀……我的意思是,我……我先走了,你……就……就在屋子里待着吧,我走了……”话出口都有些语无伦次,苏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再说什么,只是打算快速离开这个让人心跳加速的人,好好平静一下。   待梅长苏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只看见了苏注通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和快步离去的身影。   “苏儿刚才亲我了?”有些怀疑,梅长苏手抚上嘴唇,仿佛还要回味着刚才那突然发生了小插曲。   “嗯,亲了。”飞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坐在小椅子上,很严肃正经的回答着梅长苏的自言自语。   “亲了?”   “嗯,苏姐姐亲苏哥哥。”飞流不太明白为什么梅长苏还要再问一遍,但还是认真回答了,为了怕梅长苏不明白,自己还走过去抓着梅长苏的肩。   “这样。”   梅长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嘴巴上“吧唧”一声。   再一次被亲……   “飞流,这种就不用示范了……”梅长苏只觉得又好笑又郁闷:“以后飞流不能随便这样亲别人,别人会……不高兴的。”   “苏姐姐。”飞流有些委屈。   “苏姐姐可以这样亲苏哥哥,但只能亲苏哥哥。飞流明白么?所以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哦……”虽然不懂,但是梅长苏说的话就是真理。飞流点点头,拿着桌子上的纸,跑到一边自己折纸玩去了。   梅长苏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一直到笑的有些喘不上气才不得不停下来。   “苏儿,我的苏儿……”梅长苏此时的心情大好,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困倦体乏,越想起苏注红着脸落荒而逃越觉得心情愉快。   今天……是自己的好日子么?   虽然后面飞流以单纯的示范自己又被亲了一下,不过梅长苏都不在乎,因为重点是在飞流前亲自己的那个人。   是自己的心上人……   暂且放下心跳加速,脸红心跳。苏注带着吉婶急匆匆的往长公主府中赶去。   路上给她大概讲了一下谢琦目前的情况,片刻以后,就到了公主府。   到了府门前,大概里面确实已混乱成了一团,原本守备严谨的门房刚听苏注说了“来帮着接生”几个字,便连声说“先生请”,慌慌张张直接朝府里引,可见御医们已经束手无策,内院开始到处去请民间大夫,而苏注显然是被误以为是受邀而来的大夫之一了。   过了三重院门,到得一所花木荫盛的庭院。   入正厅一看,莅阳长公主鬓发散乱地坐在靠左的一张扶椅上,目光呆滞,满面泪痕。   苏注忙快步上前,俯低了身子道:“长公主,听说小姐不顺,安某带来一位稳婆,手法极好,可否让她一试?”   莅阳公主惊悚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苏注,眼珠极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仿佛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似的。   “长公主……”苏注正要再说,院外突然传来一声悲嚎:“绮儿!绮儿!”随声跌跌撞撞奔进来一位面容憔悴的青年男子,竟是卓青遥,身后跟了两个护卫,大概是誉王为显宽厚,派人送他来的。   “岳母,绮儿怎么样?”卓青遥一眼看到莅阳长公主,扑跪在她面前,脸上灰白一片,“,她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莅阳长公主双唇剧烈地颤抖着,原本已红肿不堪的眼睛里又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语调更是碎不成声:“青遥……你……你来……来晚了……”   这句话如同当空一个炸雷,震得卓青遥头晕目眩,一时间呆呆跪着,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吉婶,你进去先看看情况,一般在生产时,会发生休克,暂时昏厥过去的情况。”苏注没心在这里空伤感,见莅阳长公主神情呆滞,也没再次询问,而是直接派吉婶进去。   几乎是下一瞬间,里面一连响起了几声惊呼。   “你是谁?!”   “你干什么?”   “来人啊……”   呼喝声惊醒了卓青遥,他立即跃了起来,悲愤满面地向里冲去。   与此同时,吉婶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孩子还能救!”   对于部属的信任使得苏注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地挡在了卓青遥前方,试图将他拦阻下来,可是已经被混乱的情绪弄昏了头的年轻人根本想也不想,一掌便劈了过来。   卓青遥本就心思不稳,章法混乱,所以没过几招就被苏注打退回去。   “你要是还想你的妻子和孩子平安,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在门口待着,在乱来,我就不救了。”   听到妻子和孩子还有可能救活,卓青遥眼珠动了动,还在迟钝的反应着。相反,莅阳长公主快速上前几步,面容憔悴,此时根本顾不上什么身份体面:“求求先生了,救救我家绮儿,求求先生了……”   苏注也没有多说,摆摆手就快步走进屋内,并差人把门关上,不让任何闲杂人等进。   微弱的婴儿哭声透出垂帏,从内室里传出,一开始并不响亮,也不连续,哭了两声,便要歇一歇,可是哭着哭着,声音便变得越来越大。   卓青遥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这婴儿啼声抽走了一样,猛地跌跪于地,一只手撑在水磨石面上,另一只手掩着眼睛,双肩不停地抽动。   他的牙缝中泄出极力隐忍的呜咽之声,断断续续,音调压得极低,虽非痛哭嚎啕,却更令闻者为之心酸。   莅阳长公主此时已奔入了内室,大概半刻钟之后,她抱着一个襁褓慢慢走出来。   “来……这是你的儿子,抱一下吧。”莅阳长公主忍着哽咽,将怀中弱婴放在了卓青遥的臂弯中。   年轻的父亲只低头看了一眼,便又急急忙忙抬头,目中满是期盼:“绮儿呢?孩子生下来,她应该没事了吧?”   “暂时没事。”苏注这时才跟着吉婶走出来,见青遥着急的想知道谢绮的情况,淡淡的开口:“算是捡了半条命,能不能挺过来,看她造化了。”   “什么意思?”卓青遥上前几步,“什么叫挺过来,我要见绮儿,让我进去。”   “啪”的一声,苏注一掌拍在他胸前,猛的一震,卓青遥噗的吐出一口黑血。   “她只要好好照料,就能挺过来。不过我看你也该好好休息了吧,淤血在胸,不把伤养好,你还怎么照顾你的妻儿?”   莅阳长公主这时稍稍恢复了平静,差人扶卓青遥下去休息,照顾屋里的谢绮后,这才转向苏注,竟缓缓行了长辈礼。   “这次多谢先生相助,保我绮儿性命。”   苏注连忙扶起长公主,并让她坐在石椅上休息。   “能帮忙我自然会帮,长公主能愿意我这个恶人进府,我已经十分感激了。”苏注见长公主一震,神情恍惚,知道是回想起了当日混乱的谢府。   “扳倒谢玉,不是为了誉王,而是为了这天下仅留的那一丝丝正义与人心。他所犯的事,别说是长公主,这世上没有人能保住他。”苏注后退几步,站在莅阳长公主面前行礼:“我自知毁了谢家的平静,也知道长公主心里怨恨我,但是我不会为此而反省忏悔。只是……希望景睿可以想开一些,调整好心态,好好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说罢,苏注便打算告辞回府。   还未走出几步,就听见莅阳长公主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景睿在这之前知道那么多的真相,想必也从先生这里得知的吧。”   “不错。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因为我不想让他在那一晚,遭受那么重的打击……”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你知道那么多的事情,你到金陵来,是为了什么?”莅阳长公主的声音一下转厉。   “旧人,十三年前被冤死的旧人。”苏注丝毫不畏惧的迎上莅阳长公主的目光,也看到了她在听到自己回答后一下颤抖的身体和紧握的双手。   “我此番回来,到底是何居心?”苏注一步步的逼近,笑容凄冷:“报仇雪恨,让当年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全部得到应有的下场,长公主难道猜不到么?”   见莅阳长公主瑟瑟发抖,感觉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苏注心一软后退几部,语气轻淡下来。   “长公主心系自己孩子,我知道,而且谢弼和景睿,我也十分的喜爱他们,所以,我尽可能的快速解决事情,而不是让其更加混乱。”   “事已至此,希望长公主可以想开些。”? ☆、谢玉 ?  春猎之后的第五天,仍未有处置谢玉的消息传出。   “这次火冒三丈,下一次估计要气吐血了吧。”见誉王匆匆离去后,苏注才轻笑一声,从后院晃出来。   “夏江这次是提前回来的,”梅长苏脱下刚才来不及换的外衫,看了一眼苏注,“刚才在誉王递过来的折子上我看到了李重心的名字,他们一家是十三年前的被卓鼎风所杀。”   “嗯,我知道。”点点头,苏注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的喝着。   “苏儿你……难道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梅长苏挑眉,换好衣服后再苏注旁边坐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你不是要去狱里看望谢玉么?自然就是有了自己的计划。”苏注放下茶杯,“提前把什么都告诉你了,这会打乱事情发展的,一切都要顺其自然……”   话说的倒抑扬顿挫,还怪好听的。但梅长苏就是认为苏注有什么自己的小盘算没有告诉自己:“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就开口,不要自己一人去冒险。”   “嗯,知道。”   “明日之行,你去么?”   “去,一会儿我就去通知夏冬姐姐和景琰,明日之行,人多才有意思。”   “好。”   次日,阴冷潮湿的牢房里。   “谢侯爷,别来无恙?”梅长苏冷冷地打了一个招呼。   谢玉看着这个闲淡的年轻人,心中况味杂陈。   其实自从知道他就是有麒麟才子之名的江左梅郎之后,自己明明一直都在努力防他,各种各样的手段都试过,一举一动也倍加小心。   可最终的结局,居然仍是被逼至绝境,落到了这间湿冷囚室之中。   而且,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锦谷谷主安禹楠,也是在自己意料之外的。仅仅只有几面之见,但是谢玉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位谷主对于自己的恶意。   “怎么?才半月未见,谢侯爷就不认得苏某了?”梅长苏又刺了他一句。   谢玉忍住胸口翻腾的怒气,哼了一声道:“当然认得。苏先生刚到京城时,不就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我家里的吗?”   “没错,”梅长苏坦然道,“记得当时第一次见谢侯爷,您还是丰神如玉,姿容潇洒,朝廷柱石的威仪,简直令人不敢仰视。”   “原来苏先生今天来,只是为了落井下台,讽刺我几句。这个格调……可不够高啊。”谢玉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我今蒙冤落难,是命数不济,先生追打至此,不觉得是副小人嘴脸吗?”   梅长苏冷嘲道:“原来谢侯爷竟还知道世上有‘小人’二字。”   这边梅长苏和谢玉正在看似和平的交谈着,另一边,苏注带着景琰和夏冬,来到了谢玉旁边的牢房里。   “这次盘问谢玉,能知道什么?”夏冬跟在苏注身后,语气淡淡的:“竟还让我务必要来听?”   “光是谢玉自己的事情,我知道夏冬大人肯定没心思听,但是,如果有关夏冬大人的夫君,聂峰呢?”   听到聂峰两字,夏冬猛的震了一下,微微后退两步,有些吃惊的看着苏注,“有……有关聂峰的?”   在旁边听到聂峰名字的萧景琰也是十分震惊,看向苏注的眼神里有着些看不透的情绪。   “嗯。”苏注也不多说,只是点点头,示意两位跟上。   “李重心……的确只是个教书先生,但他却有一项奇异的才能,就是可以模仿任何他看过的字,毫无破绽,无人可以辨出真伪。十三年前……他替夏江写了一封信,冒仿的,就是聂锋的笔迹……”   “聂锋是谁?”梅长苏有意问了一句。   “他是当时赤焰军前锋大将,也是夏冬的夫婿,所以夏江有很多机会可以拿到他所写的书文草稿,从中剪了些需要的字拿给李重心看,让他可以写出一封天衣无缝,连夏冬也分不出的信来……”   “信中写了什么?”   “是一封求救信,写着‘主帅有谋逆之心,吾察,为灭口,驱吾入死地,望救。’”   “这件事我好象知道,原来这信是假的。”梅长苏冷笑一声,“所以……你千里奔袭去救聂锋,最后因为去晚了,只能带回他尸骨的事,也是假的了?”   谢玉闭口不语。   “据我了解到的传奇故事,是谢大将军你为救同僚,长途奔波,到了聂锋所在的绝魂谷,却有探报说谷内已无友军生者,只有敌国蛮兵快要冲杀出来,所以你当机立断,伐木放火封了谷口,这才阻住蛮兵之势,保了我大梁的左翼防线。这故事实在是令闻者肃然起敬啊。”苏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谢玉的牢房,看着谢玉的样子早已失去往日的风光,冷笑一声讥刺道。   “今日想来,你封的其实是聂锋的退路,让这位本来不在死地的前锋大将,因为你而落入了死地,造成最终的惨局。我说得可对?”   谢玉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有些被说出实情恼羞成怒的样子。稍稍平复一下被眼前两人激起的怒气,谢玉哈哈大笑。   “原来,这位安公子,竟也是这次事件的参与者,誉王得到了你们两位的辅佐,以后看来是万事无忧了。”   “誉王算什么,”苏注丝毫不怕隔墙有耳,被人听见,“长苏愿意跟着谁是他的事,我和他可不是一路的。”   “不是一路,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荒诞啊,哈哈哈。”谢玉紧盯着苏注,语气阴冷起来,“若不是为了誉王,先生怎么会搅入这一池浑水中,怎么会这么心狠手辣的毁我谢府……”   “因为你活该!”苏注加大音量,见梅长苏冲自己摇摇头,勉强压制住满心的怒气,语气淡下来:“别人也许不知道你曾做过的事,但是我知道,赤焰一案,还要后面的江湖人人皆知的放火烧杀案,谢侯爷在里面起的作用,可是不小啊。”   见两人的态度越发的恶劣,梅长苏轻轻挑开话题:“算了,这些都是前尘往事,查之无益。接下来呢?”   “当时只有我和夏江知道那封信是假的,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心照不宣。因为不想让他的徒儿们察觉到异样,他没有动用悬镜司的力量,只暗示了我一下,我就替他杀了李重心全家。”谢玉的话调平板无波,似乎对此事并无愧意,“整件事情就是这样。与现在的党争毫无关系,你满意了吗?”   “原来朝廷柱石就是这样打下了根基。”梅长苏点点头,隐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捏住,面上仍是一派平静。   “我怎么做,做了什么,是我的事情,”谢玉看了一眼梅长苏和双手环胸斜靠在牢门的苏注,“苏先生别忘了履行承诺便可。”   “不会忘,谢侯爷的命如此的金贵,我们怎么可能不善加对待?”苏注见对话到尾声,也没心在这里待,扶起梅长苏,临走前又从袖中拿出一个不大的纸包,扔了过去:“莅阳长公主怕你在这阴冷之地忍受不了,我就做个中间人,替她过来把这个给你。”   谢玉拿起纸包,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是自己最爱吃的燕酥饼。不免有些意外的看向苏注,“你……”   “我只是对你有意见,对长公主又没有什么恨意,帮她个小忙也无妨。只是……希望侯爷可以多加反省反省,这么些年,自己是否真的做对了?”   “你好生歇着吧。夏江不会知道我今天来见过你,誉王殿下对当年旧事也无兴趣。我会履行承诺,不让你死于非命,但要是你自己熬不住流放的苦役,我可不管。”梅长苏淡淡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不再多看谢玉一眼,转身出了牢房。   飞流急忙扔下手中正在编结玩耍的稻草,跟在了苏注的后面。   在返程走向通向地上一层的石梯时,梅长苏有意无意地向谢玉隔壁的黑间里瞟了一眼,又和停住并未跟着自己的苏注交换了个眼神,脚步却没有丝毫停滞,很快就消失在了石梯的出口。   他离去片刻后,黑间的门无声地被推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走得非常之慢,而且脚步都有些微的不稳。   前面那人身形修长,黑衣黑裙,乌发间两络银丝乍眼醒目,俊美的面容上一丝血色也无,惨白得如同一张纸一样,仅仅是暗廊上的一粒小石头,便将她硌得几欲跌倒,幸好被后面那人一把扶住。   “事已至此,还请夏冬大人……想开些……”苏注在原地停留片刻,走上前:“当年的事情,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既然了解的实情,那么有一些事情,自然不攻自破了。”   夏冬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有些收不住情绪:“我知道该怎么做,这次……多谢安先生……”   说罢,也不等苏注做出反应,先一步离开了这个阴冷地狱。   所以最后就剩下萧景琰和苏注,有些冷清的站着。   “走吧,该听的都听完了。”苏注很快便恢复了往日有些无所谓嬉皮笑脸的态度,拍拍萧景琰的脸,往外走去。   “安先生刚才在那里说知道当年赤焰……”   “是,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告诉你,”没等萧景琰把话说完,苏注便接过话:“因为就凭你现在的实力,还无法深究这件旧案,所以,听长苏的话,在努力往上走一走吧,等到了合适的位置,你自会知道一切。”   “……我想知道,先生是否为祁王府旧人?”沉默了片刻,萧景琰还是开口询问到。   “他认识我,我也认识他,不过,旧人嘛,我和他关系没有那么好。”苏注本来就没想隐瞒什么,所以,景琰怎么问,自己就怎么答,倒是爽快。   “那……”   “我说你还真打算一直都问下去?”   他们也是沿着刚才梅长苏所走的石梯,缓缓走到了一层,唯一不同的是在门外等候着领他们出去的人并不是提刑安锐,而是已正式升任刑部尚书的蔡荃。   “麻烦蔡大人了。”   “靖王殿下不必客气。”   只这两句对话,之后便再无客套。   “还有啊,今晚不许过来找长苏,他需要休息。”临分别前,苏注突然回过头看着萧景琰,有些恶狠狠的威胁道,不过,威胁的表情在她脸上,震慑力有些小就是了。“老是大晚上过来打扰,你身体好不介意,长苏需要安静需要睡眠,懂不?”   “那……我找先生,难道也不行么?”不知怎么的,萧景琰突然说出这句话,倒把苏注说的愣了愣。   “呃……也不行,我也要睡觉……萧景琰,不要仗着我对你态度好,就肆意剥夺我休息时间,懂?”   “我看先生每日倒是神采奕奕,还以为先生不需要休息呢。”萧景琰看着苏注吃瘪的表情,突然想逗逗这个和自己没大没小的人。   “你以为我是你啊,长年征战沙场,皮糙肉厚的……在欺负我小心我再不让长苏去密室给你出谋划策了,臭水牛……”最后一句话说的很顺口,声音其实也不是很大,但是在听力不错的萧景琰这里,就如同如雷震耳般。   苏注这边说完,自己倒没反应过来说的有什么疏漏之处,依旧骑着马慢悠悠向前走着。   “你……”萧景琰有些迟疑的出声。   “嗯?萧景琰你怎么了?”苏注回头,发现萧景琰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有些迟疑不决,还有些渴望激动……   “没事,”萧景琰稳了稳心神,并没有把刚才想问的问出口,“哦,以到了路口,那就,告辞了。”   “嗯,告辞……萧景琰你确定没有什么想说的?怎么那样看着我?我有什么不对劲么……”苏注越发被萧景琰直直的探究的眼神盯的后背发凉,低头看看自己,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呀……   “没事,我想起了一些事,先告辞了。”萧景琰收回眼神,骑马离去。   记起有一次和这位安先生交谈时,听他说起宫中有人手,还说有一些在静妃那里做事,暗里可以稍微保护一下母亲,萧景琰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真相一般。   但是具体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今天是可以进宫的日子,母亲一定会知道什么。   还是进宫问问清楚比较好。   就这样,萧景琰风风火火的刚从牢里出来,又一头扎进了皇宫。? ☆、疑惑 ?  “拜见母亲。”一进门,景琰就孝顺的先给母亲扣头请安。   “快起来,今日真是巧,刚说到给你做了点心,你就来了。快,去把我刚做好的点心都端上来。”静妃见到儿子来,自然是欢喜的,连忙叫人去端点心。   一盘盘模样各异,但又十分精巧的点心被端了上来,放在大桌上。   “今日怎么想起来看母亲?”静妃亲自给萧景琰拿了一块儿榛子酥递过去,嘴边挂起浅浅的微笑,“来,尝尝,你最爱的榛子酥。”   “好。”萧景琰听话的接上,咬了一口,又自然的冲其他人摆手:“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和母亲讲。”   “是。”一个个红衣清秀的侍女行礼后慢慢退了下去,最后一个侍女离开前还贴心的把门合上。   “怎么了?有什么事需要告诉母妃么?”静妃又给萧景琰倒了杯茶,一边问道。   “嗯……那我就如实说了,还希望母亲见谅。”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说吧。”   “是,母亲平日里爱做点心,但是,为什么还会做只有小苏爱吃的苹果酥呢?”萧景琰回忆起之前来时顺手就拿起的苹果酥,继续说道:“小苏口味淡,吃东西又挑剔,母亲给她做的苹果酥旁人都吃不惯,为什么母亲还要做呢?明明知道十三年前,小苏就已经……母亲此举怕不是一时兴起吧。”   这如实说还真的就如实说了,萧景琰把自己心里所想的一骨碌全部都说了出来。   静妃倒没什么异常的举动,依旧给他倒茶递点心,“苹果酥景宁公主也喜欢,我就改了一下,做的甜了些,想的是给景宁公主吃。”   “可是上次做的味道很淡。”萧景琰依旧不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都说了我是在实验中,慢慢的调味道。”   “那这次怎么没有做?”萧景琰瞟了一眼桌子上的众点心,却没有发现苹果酥。   “还没有来得及做。”   “……”萧景琰见母亲对答如流,一点都不惊慌,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母亲身边是不是有暗中保护的人在?”   静妃此时大概是被问的不耐烦,或者是为了掩盖心中的失措,停下来定定的看着他。   “今儿个是怎么了?你一连问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母亲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母亲身边暗里保护的人,我可否一见?”   “……”对于自家儿子的脾性,做母亲的是最清楚的,在看到景琰仍然紧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也有些无奈。   “说吧,你今天在外面都发生什么事了?”   “母亲……”   “先回答我的问题。”   “是……”萧景琰顿了顿,就把曾经苏注给自己取的外号水牛,刚才却被安禹楠叫了出来。还有两人相处时的熟悉感,还有安禹楠并不忌惮自己身为皇子的身份,有时候还没大没小的和自己开玩笑的所有事情全都讲了出来。   “所以,你怀疑这个安公子,是小苏?”静妃不禁噗嗤一笑,“景琰,不是我说你,这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是琅琊公子的榜首,一男一女,怎么能一样?”   “我……”萧景琰不免有些语塞,其实这个也正是自己想不通的地方,一个女子,一个是男子,这根本上的差别,是不容忽视的。   “说不定这个安公子以前和小苏认识呢,”静妃虽然心知这个安禹楠就是苏注八九不离十。但是小苏不说,自然是不希望让景琰知道,也就没有说出来。   “……母亲说的也有理。”萧景琰有些落寞的出了会儿神,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与静妃说话:“就算这个可能性很小,我也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景琰……”   “母亲,我不会伤害安先生的,我只是去找他问个清楚明白。”景琰深呼出一口气,“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线索,只要是关于……关于她和他们的。”   送走景琰后,静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些发愁。一连串的叹气声阵阵响起,旁边的侍女都担心的问长问短,生怕是自己一个不小心没有伺候好娘娘。   “没事,你们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静妃挥手让她们退下,自己看着一桌子的点心发呆,越想越觉得头昏脑胀,便靠着桌边扶额闭目养神。   突然听到窗边有一些响动,忽然就感觉有一个人坐在了自己身边,静妃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双伸在桌子上打算拿点心的手。   “呃……”苏注见静妃看着自己,有些尴尬,“娘娘做了这么一桌子点心都没人吃,不吃多可惜,我就吃几块儿……”   “小……小苏?”静妃瞧着眼前这个俊秀的男子,长相外貌与记忆中的那个恬静的苏注并不一样,但是,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个男子,就是苏注。   “嗯,娘娘,是我。”苏注敛去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乖乖坐好,“我是苏注。”   “你……你的模样?”静妃问着,看苏注的脸色并不如平常女子一般红润,有些担心的想要伸手去把脉,却被苏注轻轻躲开了。   “我的身体很好,没事的,只是……为了方便,换了模样而已……”说到一半,苏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匆匆带过,心里暗暗希望静妃娘娘不要在深究。   “不许躲,让我看看!”静妃不由分说的抓起苏注的手,如果说最开始偏低的体温让静妃有些担心,那么,把脉之后得出的结论,则让静妃忍不住红的眼圈。   “好孩子,你这些年……到底遭受了多少的苦啊……”静妃的泪水接连不断的划过脸颊,落在素白的华服上,慢慢渗去消失了踪影。   “娘娘,我没事的。”   “没事?”静妃提高了声音,有些哽咽,“火寒毒,乃奇毒之首,再加上你体内的旧疾未愈……挫骨扒皮之痛啊,你到底……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说到最后,静妃竟在也说不下去,用袖子半掩住脸,泪如雨下。   “娘娘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多了么?我有旬阳云氏的帮忙,找到了祁魄草,只要每日按时喝,会好的。”苏注从未见过静妃娘娘这般痛哭过,有些手足无措,但是惹哭娘娘的又是自己,只得头疼站在一旁,连忙说些好话安慰静妃。   “我原本以为,十三年前,你假死,就不会再回到金陵……”静妃慢慢平复了情绪,只是声音还带着些湿漉漉的感觉:“可是你为何还要回到金陵?如今的金陵,以不是以前的那个金陵了……”   “我此次回金陵,是为了十三年前那赤焰旧案。”苏注叹口气,坐下来,“让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报应,让大梁的中心不在乌烟瘴气,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为他们雪冤?这又谈何容易?况且这件案子已经沉默十三年之久,怎么可能能再次被翻上来?”   “这我自有打算。娘娘不用担心,在这深宫之中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咦,”静妃突然反应过来,“这火寒毒是梅岭特有的,你怎么会中了此毒?”   苏注原本还以为静妃忘了这件事呢,没想到话题都扯了这么久,又把这个说了出来……   “难道……”静妃看着苏注,意识到什么,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小殊……他……他也?”   “……嗯……”   听到这个,静妃一下子送了口气,看上去竟是又要哭的样子,“感谢上苍,感谢菩萨保佑,你们两个都没事,感谢菩萨……”   “我和小殊之所以没有告诉景琰,主要还是怕他因为我们分心,所以,作为一个谋士在他身边,我们觉得更好。”虽然没有明说梅长苏就是林殊,但是这谋士,不用明指,静妃都知道是谁。   “好,好,只要都活着就好。”   “刚才和景琰的谈话你听见了?”静妃看着苏注,语气轻柔,却饱含着暖意。“他性子直,做事一定要做到底,我也是没有办法。”   “没事的,静妃娘娘,”苏注并不在意是否会泄露自己的身份,反而挪挪位置,离静妃凑的更近了些,有些撒娇的笑笑:“知道也没关系,不会坏事的。我都想娘娘做的苹果酥了……”   “也就你机灵,”静妃眉开眼笑的捏捏苏注的鼻尖,“我这次换了苹果酥的形状,景琰没有发现,你个小馋猫倒是发现了。怎么,就想苹果酥了?”   “哪有~我也想做苹果酥的人啊!”苏注笑笑,又从袖里抽出一本书,“这本书娘娘一定喜欢,我那日找到后一直没有时间送过来,今天就拿来了。”   “百草方?”静妃惊喜的接过,翻了几页,有些小激动:“苏儿你怎么找到的?听说现在已经是十分稀有了,没想到还能被你找到。”   “那当然。”说起这个,苏注骄傲的扬扬下巴,“我现在可是江湖上有名的锦谷谷主安禹楠,没有什么是我弄不来的。”   “夸你几句,你就飘飘然了,”静妃也被苏注的表情逗的直笑。   两人又闲聊了半个时辰,苏注突然屏气凝神看向外面。   “怎么了?有人来了?”静妃也跟着看向紧闭的屋门。   “景琰怎么又回来了……那我就从后面先走了。”苏注一骨碌坐起来,又咬了一口苹果酥,放下,急急忙忙的从后面出去了。   果然片刻之后,屋门被从外推开,萧景琰大踏步的走进来,“我有东西忘了问母亲,嗯?有人来过了?”   静妃心里一紧,将桌子上苏注咬了一口的苹果酥不动声色的拿到手里,“我刚才吃了一口,觉得有些口渴就放下了。有什么事忘问了?想必是出了宫才想起来的吧,这来来回回这么久。”   “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萧景琰走过来坐下,给母亲倒了一杯茶,“就是庭生最近的近况,想给母亲讲讲。”   萧景琰回来有事是真的,只不过见母亲如此反常的行为,就没有把自己想说的关于安禹楠的事问出来,而是换了庭生的事情给母亲讲。   母子俩第二次的聊天并没有持续多久,景琰便再一次起身行礼告辞,只不过在离开的时候顺手拿了一块和明显不是母亲吃的点心一样的藏在袖中。? ☆、夜明珠 ?  明明都说了不要大晚上的再来找梅长苏,但是当晚,密室的铃铛还是响了。   景琰坐在密室里,听见了对面传来的脚步声,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梅长苏,而是黑着脸的苏注……   “是我没说清楚么……”苏注冷哼一声,没好气的坐在一边:“我们需要睡眠。”   “靖王殿下请见谅,安先生他有些起床气。”梅长苏给苏注使了个眼色,又恭敬的给景琰行礼,等到景琰示意后才坐在一边。   “这次深夜找先生,深感歉意。”萧景琰给梅长苏淡淡点头,随即又把视线移向苏注,眼神里带着些许不明的意味:“今日在离开谢玉的牢笼后,我又进宫去探望了母亲。”   “所以?”苏注皱眉,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把视线移开:“殿下来就为了告诉我和长苏,今日如此繁忙的又去牢里又去宫里了么?”   “不,宫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觉得有些不寻常,想要请教先生。”萧景琰似笑非笑的看着苏注,“安先生为何反应这么大呢?莫非是知道什么事情?”   “我能知道什么……我今日出门的次数还没有长苏多呢,哪里能知道宫里的事情……”   “可是安先生不是说,我母亲身边有先生的人么?”   “那也没那么快就知道……”   梅长苏不知道景琰是怎么了,因为今日他对苏注的态度,并不像之前见面那样……的客气,而是,带着些熟悉玩笑的语气。   “殿下不是有事情想要告诉我们么。”梅长苏看着两人有些幼稚的对话,无奈的接话移开话题。   “哦,咳咳,是有事情。”萧景琰一时顾着和苏注互相“友好相处”,忘记旁边还有梅长苏在场,有些尴尬,急忙轻咳一声,正了深色。   “在拜见母亲的时候,听母亲身边的小新说,宫里最近老是遭窃,各宫娘娘都丢失了东西,”说到这里,萧景琰从袖中拿出一个鸡蛋那么大的雕刻精美的圆珠。   “宫里的夜翘?”相对于富可敌国的锦谷谷主处事不惊,一向清简朴素的梅长苏倒吃惊微微的张了张嘴。“这可是稀有的夜明珠,可以随意的拿出皇宫?”   “嗯,只要明天按时放回去就行了。”萧景琰把夜明珠递给梅长苏,“原本这个夜明珠是放在父皇的书房里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出现在母亲的芷萝宫。”   “栽赃陷害。”梅长苏细细打量了手中的夜明珠后,小心的还给了景琰。“殿下可查出来是谁干的?”   “我问过母亲,母亲也不太清楚是谁干的。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侍奉母亲的人里,绝对有别的细作。”   “小新。”   “?小新,母亲身边的侍女。”萧景琰眉头一皱,“安先生这是?”   “小新的诸多行为都比较奇怪,如果要怀疑的话,她比较可疑。”苏注不知什么时候也坐直了身子,“这个夜明珠,就先放在这里吧,幸好提前被静妃娘娘发现,不然到时候要在芷萝宫发现,那就大事不好了。”   “这样也好。”萧景琰点点头,把夜明珠又递给苏注,“那等事情过去后,我在来先生这里把夜翘拿回去。”   “不用了,这个就不用殿下在费心了,我拿着,今晚亲自去还给那个在背后耍心思的人吧。”苏注笑嘻嘻的把夜明珠向上抛了抛又稳稳的接住放起来,这种对稀宝毫不在意毫不小心的态度,着实让旁边的两人心里一惊   。   又讨论了大半个时辰,靖王此时还不感疲累,但见梅长苏眼下已有青影,知他的身体可不能跟自己一概而论,在看见旁边的苏注时不时的打着哈欠,于是立即起身,说了两句道别的话,便开了密室中通向靖王府方向的石门,干干脆脆地走了。   梅长苏回到自己的寝室之中时,外面的天色仍是黑的,飞流点了一盏灯,安静地坐着,人刚一出来,他便扑了过去。   “又好久!”少年不悦地抱怨着。   “对不起对不起,”苏注笑着拍他背心,“让我们飞流久等了。趁着天还没亮,我们睡个回笼觉吧。”   “醒了!”飞流早已没有了困意。   “你醒了,可是苏哥哥困啊。”苏注扬扬下巴,让飞流看困得眼睛眯起来的梅长苏,“你苏哥哥刚才在密室里,就困得快要睡着了……”   飞流将他推到床边,大声道:“苏哥哥睡!”   “苏哥哥睡了,飞流做什么?”梅长苏努力让自己精神一些。   “画画!”飞流指着书桌上的笔墨,“姐姐睡。”   梅长苏忍不住一笑,揉揉他头顶,不再管他,自己宽了外衣,倚枕安眠。想想不对,又把给自己盖好被子的苏注拉进被窝里。   “诶?”苏注时隔这么久,再一次的躺进梅长苏的被窝里:“我回去睡。”   “时辰也不早了,夫人就不要在意这些礼节了,一起凑合着睡吧。”   “听你语气,并没有凑合的感觉……”   “有人在身边,至少不会感觉到害怕了,不是么?”   “你……都知道了?”苏注转身,和梅长苏面对面,“飞流告诉你的?”   “不是。”飞流摇头。   “你最近一直睡不好,还打算瞒着我?一看你就知道精神不好,做了噩梦怎么不告诉我?”梅长苏又细心的把被子往上拉拉。   “没事的,让晏大夫给我调理一下,多喝药就没事了。”   “良药苦口,但是毕竟是药,不能多喝。”用手轻轻抚过苏注发青的黑眼圈,心疼的接连叹气。   “你别这样……”苏注把梅长苏的大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别再胡思乱想了,我们睡觉吧,有你在,我一定不会做噩梦了。”   “既然苏儿这么说,那么以后就一直一起睡好了。”   “你想都不要想……”   ? ☆、“紧急”事件 ?  太皇太后薨逝,并非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她年事已高,神智多年前便不太清醒,身体也时好时坏并不硬朗,礼部早就事先做过一些葬仪上的准备,一切又素有规程,所以丧礼事宜倒也安排得妥当,没有因为年前才换过礼部尚书而显得慌乱。   大丧音敲过之后,整个大梁便立即进入了国丧期。   皇帝依梁礼缀朝守孝三十日,宗室随祭,诸臣三品以上入宫尽礼,全国禁乐宴三年。   同时,这一事件还带来了几个附加的后果。   首先,谢玉之案定为斩刑,但因国丧,不予处决,改判流徙至黔州,两个月后启程,谢氏宗族有爵者皆剥为庶人。   梁楚联姻之事也随之暂停,只交换婚约,三年后方能迎娶送嫁。   三十天的守灵期,所有皇子都必须留于宫掖之内,不许回府,不许洗浴,困无床铺,食无荦腥,每日叩灵跪经,晨昏哭祭。   养尊处优的太子和誉王哪里吃得了这份苦,开始还撑着,后来便渐渐撑不下去,只要梁帝一不在,脸上的悲容便多多少少减了些,手下人为了奉迎,也会做些违规的小动作来讨好主子。   因为这孝礼也实在严苛,若不想点办法,只怕守灵期没到,人先死半条,所以还是自己的身子要紧。   反正两个人是一起违规,谁也告不着谁的状,陪祭的大臣们更是没人敢说他俩的不是。   他俩一开头,其他皇子们虽较为收敛些,但也不免随之效仿,反而是靖王军人体魄,纯孝肝胆,守灵时尽哀尽礼,一丝不苟,迥异于诸皇子。   因为靖王的封位仅是郡王,所以他平时在隆重场合很少跟太子和誉王站在一起,此时大家连着三十天呆在同一个孝殿中,不同的表现看在陪祭的高阶大臣们眼里,那还真是良莠立见。   三十日的孝礼,梅长苏是在自己房中尽的。苏注一方面对于这个慈祥的太奶奶的故去十分痛惜,但是一方面又担心梅长苏,怕他一下子怒火攻心,前面这么久调养身体的努力白费,也是寸步不离的陪着他。   晏大夫虽知这样对他身体伤害极大,但若不让他寄表哀思,只怕积郁在心,更加不好,所以也只能细心在旁调理。   因他只肯食白粥,黎纲和吉婶更是费尽了心思瞒着他在粥中加些滋补药材,还要小心不要被他察觉出来。苏注更是倾其所有的心思,凡是对身体有好处,滋养的全部都派人大批大批的送入苏宅。   好在梅长苏悲伤恍惚,倒是根本没有留意。   由于大人物们都被圈进了宫里,整个皇城日罢市、夜宵禁,各处更是戒备禁严,生怕在服丧期出点儿什么淫盗凶案,这三十日竟过得安静无比,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事件,黎纲与甄平主内,十三先生主外,再加上有苏注暗煞盟鼎力相助。局面仍是控制得稳稳的,力图不让守孝的宗主操一点儿心。   守灵期满,全仪出大殡,这位历经四朝,已近百岁,深得臣民子孙爱戴的高龄太后被送入卫陵,与先她而去四十多年的丈夫合葬。   灵柩仪驾自宫城朱雀大道出,一路哀乐高奏,纸钱纷飞。   与主道隔了一个街坊的苏宅内也可清楚地听到那高昂哀婉的乐音,梅长苏跪于廊下行礼,眼睛红红的,但却没有落泪。苏注悄悄跟着人群,在暗地里一路送着这位高龄太后进入卫陵。   苏注对于这个太奶奶的故去,感情虽没有小殊那样深刻,但是,当亲眼看着她老人家的灵柩送进卫陵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太奶奶,有我在,会照顾好小殊的。   跟着众人一起对着灵柩跪拜后,苏注望了最后一眼,绝决的扭头转身,回到了苏宅。   梅长苏的情绪起伏没有那么大了,除了精神还有些低落外,剩下都没什么大碍,现在已经开始亲自处理江左盟的事务。   见苏注回来,神情肃穆,情绪低落,梅长苏停下正在批阅的信件,冲她淡淡一笑,温和的说道:“回来了。”   “恩...”苏注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理会凑到身边拿吃的讨好自己的飞流,而且一个人慢慢走回屋。   梅长苏看着苏注的身影渐渐消失,有些不解的又看看在后面跟上来的黎纲:“苏儿怎么了?”   “不知道,苏小姐从回来后就兴致不高,可能是因为太皇太后……”黎纲端着茶壶进来,小心翼翼的选择着词语,以免在如此特殊的时候,又一个不小心让宗主心情不好。   “我知道了……”梅长苏淡淡嗯了一声,想在接着处理手中的事务,但想想还是不放心,打算起身去内屋看看她。   “苏儿?”进屋后,梅长苏发现苏注只是静静的靠在窗边,望着院子发呆,便轻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了?”   “没事。”苏注简洁的吐出两字,便不再开口。   “苏儿,”梅长苏拉起苏注的小手,“有事不要自己闷在心里,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我……”苏注扭头看梅长苏望向自己那关切的眼神,心里一酸,开口刚说了个“我”字,眼泪就唰的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其实太皇太后的去世,并不是苏注如此伤心的主要原因,真正让苏注心痛落寞的,是自己的奶奶。   在还没有来这个世界之前,那个慈祥的最疼爱自己的奶奶。   不知道,奶奶现在在干什么,不知道,现在那个世界怎么样了,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在见一次家人,再见一次奶奶……   之前想起家人,苏注心里都会匆匆划过那细微的难受与想念,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因为,苏注知道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任务还很繁重,要帮助梅长苏,自己必须付出巨大的心血,时间和精力。   但是,此次的国丧,就如同一次重创一样,不仅打击了梅长苏,同时也狠狠的提醒着苏注,强迫式的向自己提醒着那些深藏在心底的伤痛与浓浓的思念……   “别哭,别哭……”梅长苏手忙脚乱的用手帕轻柔的拭去苏注的泪水,苏注突然的情感爆发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想……奶奶了……我不孝……我不能回去看她……我没办法……没办法回家……我想她,想家人……我想……”   到最后,苏注其实是有些语无伦次的,哭哭啼啼的说了一大堆。不过,梅长苏的心思哪里能与常人一样,听苏注的话,在联想到太奶奶,还有她,略微一估摸,也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这般伤心。   “不会的,奶奶不会怪你的,你要好好的生活,这样家人才不会担心,不是么?我们苏儿,好好生活,家人才放心。”梅长苏以为是因为苏注是在想念那惨遭灭门的家人,并不知道苏注真正想的是何人,不过,安慰也不是没有效果,痛哭过后的苏注,情绪总算稳定下来,不在耷拉着脑袋,只是,哭过后红红的眼睛和眼圈,看上去也让人十分心疼。   “看我们苏儿哭的都成小花猫了……”梅长苏捧着苏注的脸,仔细检查一番,“一会儿把荀珍大夫的药膏拿来抹一下。”   “我没事的……”被捧着脸,苏注嘟着嘴,眼角还依稀闪着泪花。   “怎么能没事呢……”说是梅长苏在对苏注说话,但不如说是在喃喃自语般,“我曾经发过誓的,要保护好我的女人,不会让她哭……”   “你何时说过?我怎么不知道……唔……”苏注刚说了两句,就被梅长苏一吻,封住了接下来的话。   如果说第一次的吻,是苏注情不自禁的上去亲了一下。那么,这第二次的吻,则是梅长苏主动凑上去的“强吻”。   轻柔的描绘着唇形,趁其不备便大胆的进攻,加深这个吻,步步紧逼,苏注大脑一片空白,微睁着眼看着梅长苏放大的脸庞,还有些颤抖的眼睫毛,整个人都呈现着呆滞的状态。   “不可以不专心……”梅长苏此时的声音不像往常一样的清淡,反而带着着低沉的沙哑,见苏注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自己,有些呆滞,不自觉的嘴角上扬,略带薄茧的手指轻轻盖住苏注的眼睛:“女孩子一般这种时候,都是要闭眼的。”   说罢不等苏注在说什么,又附身吻了上去,前期轻柔羽毛般的轻吻,在转为后面的有些野蛮热情的深吻。   苏注有些招架不住的轻推梅长苏,却被梅长苏倚身过来的重量后仰躺了下来。梅长苏欺身附上来把苏注的手腕不太用力的轻按着。   “那个,那个,长苏你……”苏注空隙时低低的说着,有一些小小的反抗。   “叫我林殊……”   “林……殊,你别,不是……别这样……”苏注身子早就软了,反抗在梅长苏的眼里就像是小猫挠一样,软绵绵的声音也让梅长苏有些失控。   “小殊,小苏,不好了,不好了……”突然,蒙挚咋咋呼呼的大嗓门在院中响了起来。   苏注猛的清醒过来,一把把梅长苏推开,满脸通红的坐起身来,连忙开始整理已经凌乱的衣衫。   梅长苏也是在慌了一下后,很快的镇定下来,快速的整理衣衫,见苏注低头不好意思的害羞,又忍不住凑过去在脸上偷亲了一下。   “你……”苏注惊的看他一眼,又很快的移开视线。“我们快走吧,蒙大哥有事找……”   “你在害羞的时候,我特别喜欢。”虽然被打断了自己最情不自禁的环节,但是最起码偷香成功,梅长苏还是稳定了一下。   “臭不要脸……”   ? ☆、李重心 ?  “蒙大哥坐。”梅长苏自己欠身,又坐起来了些,蒙挚赶紧过来扶他。   “蒙大哥劳累了一个月,好容易换班,宫城里只怕还忙乱,若是有空,怎么不回府休息?”苏注坐在一边,给两人沏茶。   “我不放心你们,”蒙挚在灯光下细细看他,只见越发清瘦,不由心中酸楚,劝道,“你和太皇太后的感情虽然深厚,但她已享遐龄,怎么都算是喜丧,你还是要保重自己身子要紧。小苏也是,你们两个,都是重情义的人,我怎么能安心呢?”   “蒙大哥放心吧,我和苏儿没事的。”梅长苏笑笑,“对了,蒙大哥此次前来,怕不是只有这件事吧。”   “对对,就是那个李重心之女被谢玉所杀的案子,皇上现在正在提审,现在指派靖王殿下为主审。”蒙挚坐直身子,有些紧张的看向梅长苏,“这……对景琰殿下会不会有所影响?”   “景琰?”苏注抬眼笑笑:“不会,皇上让景琰做主审,很明智,因为谢玉是太子的人,找誉王的话,有失不公,别的皇子又胆小怯弱,所以景琰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悬镜司那里,皇上也会让人去彻查的吧……”   “悬镜司?”蒙挚点点头,“不错,皇上的确是派人去宣夏首尊进宫了。”   “既然皇上都叫上悬镜司了,我们怎么能不去闹闹?”苏注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对了,那个后宫丢夜明珠的事,还没有查出来对吧。”   “嗯,对,不过小苏你怎么知道的?”蒙挚点点头,又觉得惊奇,“这件事瞒的很隐秘的。”   “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既然要闹,就要闹的轰轰烈烈一些,蒙大哥,这次需要你帮一个忙。”苏注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从怀里摸出一叠纸:“谢玉不是写了些口供么,蒙大哥只需要调包一下,把这些一并呈上去就行了……”   “这是什么?”蒙大哥接过,打开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吃惊的睁大眼睛,“这……这不是谢玉的口供么?不过,他……我没见他写过这些呀?”   梅长苏好奇的接过蒙挚手中所谓的谢玉的口供,也仅仅看了几眼,表情也有了变化。   “李重心被杀,是因为他可以模仿他人字迹。不过,难道这世上就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个本领么?”苏注手指了指口供,“我盟里的弟兄,恰巧有一个人,也能模仿他人字迹,当年他们既然能用这招陷害赤焰众人,今天,我就依然能用这招让他们从自己内部被拆分。”   “好,小苏,这个法子好,我现在就去办。”蒙挚当即也不多说,立马起身就告辞离开苏宅。   “夜明珠,牵扯出太子生母,谢玉口供,李重心之女被杀,牵扯出悬镜司夏江。”坐在轿子里,梅长苏细细说着这几者的牵连,“皇上最近怕是休息不好了。”   “必须的,一边看上去是帮了誉王,一边景琰还能因此办事有条不紊得到嘉奖。”苏注挪了挪位置,靠在梅长苏的肩上,歪歪头,“现在你要进宫?是不是不太好?”   “不是,我去一趟誉王府,你呢?”   “景琰现在怕是急切的需要找人商量一下吧,被匆匆招进宫,估计自己也是毫无头绪。我怕他冒进。”苏注光是想象了一下景琰处理事情的态度和放大,就不住摇头,“你看看他府里的那些士兵,都和他一个样,没脑子……”   梅长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种思考事情的工作,还是由我们这些谋士来做。景琰那个直性子,你又能指望他什么?”   “说的也对。”   “在蒙统领把口供呈上来之后,父皇很生气,在宣悬镜司的夏江进殿后,看过供词直喊冤枉。”景琰来回在房间里走开走去,十分的很苦恼,回头却发现苏注半靠在一旁,一颗颗样嘴里送葡萄,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嗯……你也要?今天刚送来的。”苏注见景琰盯着自己,愣了一下,很快又举起手中粒粒饱满的紫葡萄,“很甜。”   “我正在为父皇指派我来审讯而发愁,先生反而在这里……吃葡萄。”萧景琰有些哭笑不得,“苏先生有事,所以这件事还希望先生赐教。”   听出了景琰在赐教两字上加重了语气,苏注知道自己是有些太随意,吊儿郎当,便轻咳了一下,用手帕擦擦手,坐直身子:“好吧好吧,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谢玉的口供虽然有一部分是说杀害李重心之女,是为了夏江。但是那些信件表明只关于谢玉,指控夏江证据不足。”   “对,所以,对谢玉,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苏注一拍手,“夏江,人证物证不足,所以,殿下就不用把他牵扯进来,审讯后放了就好。”   “放了?”萧景琰不敢置信的走过来,“就算证据不足,你我都知道,夏江定与此事拖不了干系,你却让我放了他?”   “对,你并没有听错,随便审审就放了他,别理他,关键还是审谢玉。”苏注点头,“你看,我话还没说完你又和我急……”   “我……”   “这次先放过他,只是为了以后做准备。后面还需要他来做一些事。”苏注不由分说的把葡萄都塞进萧景琰的手里,“你就听我的,没错。”   “……”萧景琰沉思片刻,还是没忍住:“不能先告诉我,有什么事还需要他么?”   “不能。”   “我想知道。”他依旧固执如以前一样。   “不能。”   “……”   “萧景琰,听话。”   “……我知道了。”   “这才乖。”   “闭嘴!”   “好,我闭嘴。”看萧景琰有些愠怒,苏注乖乖闭嘴,不在开玩笑。“我现在的确不能给你讲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为只要有一点错误,都会坏事,所以,我不能有任何一丝我无法掌控的因素。等我都安排好了,在告诉你。”   “需要帮忙么?”萧景琰看苏注的表情,知道自己确实是什么也无法知道了,不过,还是忍不住想帮忙。   “你只要好好审案,听我的,不要太为难夏江,然后依旧改干什么干什么,就算帮我忙了。”   “好。”? ☆、誉王 ?  “你近来身子和心情都还调整得不错,让我放心。看来小苏把你照料的很好。”禁军大统领放松地笑道,“在看什么书呢?还加批注?”   “《翔地记》,这里面人文地理记载得翔实有趣,非实地勘游不可得,苏儿怕我在金陵待着无聊,特地拿来给我的。”梅长苏一面笑答,一面将手中的细毫小笔放下,“有些地方我也去过,随笔批注两句感慨,不过无聊罢了。”   蒙挚凑过去细看了一回,见梅长苏心情甚好,早就想问的一个问题今天终于问了出来,“你的笔迹与先前大不一样了,刻意练成的吗?”   “算是刻意,也算是无奈吧。”梅长苏将书合上,随手放在案边,“我现在腕力虚浮,笔锋劲道本就改了,再改字体行文就要简单许多。这会儿若是让我再写两个和以前一样的字,我反而写不来了。不过,小苏的字迹则是她刻意改的了,也为了怕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蒙挚有些自悔怎么问出这么勾人伤感的问题来,忙岔开话题道:“听说你不让穆青上表请回云南,是吗?”   “没错,其实算是苏儿劝住的他。”梅长苏斟了杯茶,推过去,“穆青当初留京,是以太皇太后为由,现在她老人家薨逝未久,穆青就急着上表要走,一来显凉薄,二来会更招陛下疑心。他现在又没什么危险,不如安心呆上一年,多看一看,多历练一下,也没什么坏处。”   “小殊,”蒙挚凝目看他,正要说什么,黎纲突然从外面直闯进来,急道:“宗主,誉王快进来了,他一落轿就急着朝里冲,我们根本没法儿拦……”   梅长苏一皱眉,知道蒙挚现在出门保不准就被撞个正着,当下立即起身,打开密道之门,顺手还把桌上的《翔地记》塞给蒙挚,一面推他进去,一面快速道:“委屈大统领在里面看看书,誉王走了我们再聊。”   蒙挚依言闪身而进,密道门刚刚关好,誉王的脚步声已响至门前,梅长苏转身相迎,同时示意黎纲与跟在誉王身后的甄平退下。   “呃,小苏?”蒙挚走到密室中间,却发现苏注坐在位置上,有些愣。   “蒙大哥,来,坐。”苏注笑着招招手,让蒙挚坐过来。“我刚好拿了很多水果过来吃。”   “那个,誉王来了,我就……被赶进密室了。”蒙挚挠挠头,也坐过来坐下。   “嗯,我知道。”苏注把果盘往蒙挚那推了推,“是因为景琰的事,誉王才来找长苏商量的。也是因为这件事,我今天才来密室找景琰的。”   “啊,小苏你要找靖王殿下?”蒙挚微微皱眉头,“是要商量什么事么?”   “蒙大哥,你想想看。”苏注把坐垫往他那扒拉了一下,坐的近了些,细细给他分析。“皇上下令把巡防营让景琰管,然后还下令说从今以后,景琰可以不用请示就进宫请安。蒙大哥,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这……”蒙大哥顺着苏注的思路往下想,恍然大悟的一拍手:“这是要……封亲王?”   “嗯。就算那个是皇上一时无心的恩赏,但是事后经过太监提醒,也会下令封景琰亲王的。”   “嗯,这也没错呀!”   “然后你再想想?”   “想……想什么……”   “……”苏注无语,但是又看着蒙挚傻愣愣的表情,又不好发作,郁闷的半天,正想在说什么,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两人齐齐往那边看去。   “这次还请先生多……嗯?蒙大统领也在?”萧景琰刚走进密室,就开口说话,往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蒙挚和安禹楠坐在一起往这边望,手里还吃着葡萄……   “嗯,蒙大哥刚才在宅子里和我们说事呢,毒蛇……不是,誉王急匆匆的就来了,然后蒙大哥就被轰进来了。”苏注轻飘飘的解释了几句,然后嬉皮笑脸的拍拍身边的坐垫,“来,坐,我们三个一起聊聊。”   “好。”景琰对与苏注这种没大没小的态度,早就习惯了。所以见苏注这样,也没介意,大步过来坐下后,眉毛一挑:“毒蛇?誉王?”   “……呃,不是那个……我……就随便那么一说。”苏注嘿嘿一笑,“我们都那么叫。”   “你们?”蒙挚往嘴里塞颗葡萄,“苏先生也这么叫?”   “嗯。”苏注很爽快的点头。“飞流也这么叫。”   “……”蒙挚无语。   “那……给我取名叫什么?”听苏注说起誉王,景琰灵机一动,计上心来,语气依然是淡淡的,但是仔细听却有一丝丝紧张的情绪在里头。   “你?”苏注定定的望他了片刻,莞尔一笑,“想知道?”   “想知道。”   蒙挚坐在一边,看着两个人的话题越来越不在正题,在听到这个外号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些不妙。   这不会把外号一说,就不小心让景琰抓住什么漏洞,从而发现小苏的真实身份吧……   “嗯,你的外号叫……”苏注慢悠悠的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景琰,你要不要猜猜?”? ☆、水牛 ?  “猜?”   “嗯,猜猜看。”   “真让我猜?”   “嗯,真让你猜。”   “你确定?”   “我确定。”   梅长苏哄完那个难缠的誉王,急匆匆的走进密室后,就看见两个幼稚的人在进行着幼稚的对话。   旁边还坐着一脸无语的蒙挚……   “咳咳,”梅长苏手捂嘴轻咳一下,想要终止这个无聊的话题。   苏注和景琰扭头看了一眼梅长苏……   片刻之后,两人扭回头,继续。   “那我就真说了。”   “你说不说……”   “水牛!”   突然有些清亮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苏注和景琰的对话,打断了蒙挚的发愣,也打断了梅长苏的思绪。   说话的是飞流。   飞流是跟着梅长苏一起进来的,见到苏姐姐和水牛你一句我一句,说的莫名其妙的,却只是在说一个话题,外号。   于是乎,飞流便自告奋勇的站出来开口,结束了两个“幼稚儿童”的对话。   这下,尴尬的倒是梅长苏和苏注了……   “水牛,”景琰淡淡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眼睛缺紧紧盯着苏注,“我能知道,为什么安先生会给我取名叫水牛么?”   “脾气倔,你府里竟然连一包茶叶也没有,光喝水,这难道不是水牛么?”苏注神情自若,但是梅长苏知道,她有些慌了。   “先生竟然对我府中了解的如此透彻,连茶叶这么小的细节都能发现……”景琰嘴角浮上一丝笑意:“真是劳烦先生费心了。”   “萧景琰,你有话就直说,这样子我听的很累……”苏注扫他一眼,很自然的转开话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那点小心思,说个话还拐来拐去……对了,长苏,誉王目前的情况怎么样?”   “对,对,誉王殿下这么着急的来见先生,到底情况怎么样了?”蒙挚过了这么久,终于到自己能听懂的话题了,也凑上来问道。   “无非就是忌惮靖王殿下会因此得到皇上的宠爱,成为他的威胁罢了。”梅长苏给飞流拿了一串葡萄,让他自己去吃,一边给三位解释道。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景琰点点头,“父皇把巡防营交给我,这样会不会太显眼了?”   “交给你你就接着,区区一个巡防营而已嘛,将来天下都是你的,有我和长苏在,你还担心什么?”苏注大大咧咧的一拍景琰的肩膀,笑嘻嘻的接着说道:“誉王真正担心的,是你即将封亲王,地位会有提升,可能会对他造成威胁。”   “封亲王?”景琰有些傻眼,“父皇并没有下旨封我为亲王……”   “……”苏注憋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木头。”   “今天静妃娘娘一定很欢喜吧,”此时蒙挚见众人都不再说话,场面有些冷,忙插了一句道,“有了陛下的恩旨,殿下与娘娘日后相见就容易多了。”   这句话当然是句废话,所以靖王也只是微笑了一下,点了个头以作回应。   之后,大家又聊了几句,但是气氛终究有些冷,所以,萧景琰没多久就起身告辞。   蒙挚站在两人之间,也忙转身抱拳行辞别之礼。   靖王点头回了礼,转身走向通向自己府邸的石门,刚走到门边,突又想起什么,折返回来,伸手拿起一直放在桌上的那本《翔地记》,问道:“这本书着实有趣,我刚才还没看完,先生不介意我拿过去借读两天吧?”   靖王提出借书要求时,蒙挚正站在距离梅长苏半臂之遥的地方。   虽然没有直接转头去看,但这位禁军大统领明显感觉到梅长苏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呼吸有瞬间凝滞。   “没关系,殿下如果喜欢,尽管拿去看好了。”刹那异样后,梅长苏旋即浮起了微笑,语调也与平时毫无差别。   靖王略略颔首表示谢意,将书笼在袖中,转身走了。   “那书,有问题?”回来的路上,蒙挚忍不住开口问道,“有泄露身份的秘密么?”   “景琰不会察觉出来的,长苏对晋阳长公主的闺名有所避讳,所以批注的时候,减了两笔。”苏注先是安慰了一下有些忧心的梅长苏,然后才回过头来给蒙挚解释道。   “哦,这样啊……”蒙挚点点头,“要不我去拿回来?”   “蒙大哥,你这样,更会让景琰生疑,”梅长苏摆摆手,“算了,让他拿去看吧,被认出的几率应该不大。”   ? ☆、秦般若 ?  “你看那边,”秦般若春葱般的玉指自袖中伸出,慢慢指向了某个方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四姐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隔着一条街,与绣坊呈夹角之势的另一边,是某处宅院挑檐的高墙,靠西边开了扇黑漆的角门,院内树木葱笼,浓荫蔽日,绿云已延伸出墙,罩了小半个街面。   “看样子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后门,你要我对付的人就住在这里吗?”   秦般若唇边浮起一丝清淡的笑容,慢慢摇头,“四姐隐于京郊,虽然地方不远,消息却闭塞了不少。若说这地方的主人,倒不是高官贵显,反而是无爵无职的一介白衣,买下这宅子也不过半年多的时光。可是现如今在京城里,提起‘苏宅’二字来,大家第一个想起的,只怕就是这个地方了……”   “你这样一说,倒让我好奇,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能在这贵胄云集的帝京争得一席之地?”   秦般若握着一方血色罗帕,慢慢掩在唇前,凑近四姐耳边,仿若闺阁女儿密谈般窃窃私语了一番,四姐听了微微动容,低声问道:“既然这位苏先生也是誉王谋士,与你现在有何不利冲突?你让我攻破他,是想知道些什么?”   “不是,”秦般若按住四姐的手背,眼波飘似游云,“这位苏先生高深难测,非声色所能动也。若是对其他人,□□是上计,对他……就是下策了。我倒不敢托大,四姐也不要误会。”   “那你叫我来这里……”   “四姐稍安,再看看就知道了。”   秦般若捧着茶碗递至唇边,大约是嫌粗劣,并不饮,只是微微晃着,看那淡红的茶色。   四姐也非性急之人,见她停住语头,也随之静静看着苏宅的后门,并不追问。   半个时辰慢慢流逝,陆陆续续有几拨人出入那扇黑漆木门,有送水的,送每日供摆鲜花的,送果品的,林林总总,都是些日常消耗物品。   秦般若一直冷眼看着,直到最后,才突然直了直身子。   四姐立即察觉,忙凝目看去,只见一辆载满新鲜蔬菜的小驴车辘辘驶至门前,赶车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精壮年轻人,穿着粗制布衣,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健壮的双臂。   看样子他也是常来送菜的,跟守门的人打了个招呼,驴车便直接驶入了院中。   “就是这个。”秦般若回过头,看了四姐一眼。   “那个送菜的汉子?”四姐有些疑惑,“他有什么不对吗?如果说是因为他经常出入苏宅让你起疑,我想那些送果子送花的人也是一样的常来常往吧?”   “四姐说的没错,我原本也不觉得他跟其他送货的人有什么不一样,”秦般若面色阴沉了几分,“如果不是谦叔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我恐怕到现在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人。”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宅子的后门再一次打开,一个锦衣华服,俊美的男子打着扇子,慢悠悠逛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飞流,守门人见他们出来,还毕恭毕敬的行礼,目送离去。   “咦……”秦般若目光紧盯着苏注,“怎么是他。”   “他?”四姐也顺着目光望过去,“他有什么不对么?”   “四姐你不知道,他是锦谷谷主,安禹楠。”   “啊!”四姐吃惊的用手指捂住了嘴,半晌才再次问道:“那他在苏宅……”   “我只知道他与那个梅长苏有来往,但是看这样子,连梅长苏的贴身侍卫都和他如此熟稔,想必他们来往甚密……”秦般若飞快的在心里思索,制订着计划,“四姐,你依旧攻破那个童路,这个安禹楠,我要好好的去调查调查。”   “那般若你要小心啊。”四姐有些不放心的拍拍秦般若的手,“他身为锦谷谷主,自然不是一般人,你要更加谨慎才行。”   “放心吧,四姐。”秦般若莞尔一笑,“我心里有数。”   “飞流,那个大姐姐跟上我们没有?”   “跟上了。”   “我给你的信还在不?”   “在呢。”飞流拍拍衣服里的信,点点头。   “飞流记得平言大哥么?就是那个经常来宅里和我商量事情的那个大叔。”   “记得。”   “好,你现在去找平大哥,顺便把信一起给他,好不好?”苏注把新买的发带给飞流绑好,又给他理了理碎发,柔和的问他。   “好……”飞流有些不开心,好不容易和苏姐姐一起出来玩,结果才逛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又要走了。   “飞流乖,改日我带飞流去水牛的府里去摘花好不好?”看出了少年的不情愿,苏注笑笑,耐心的哄着。   “还有!”一听可以飞来飞去摘花,飞流眼睛都亮了,不过,想了想,又大声说道。   “好好好,还有穆府,我们去找穆青玩,好不好?”   “好!”愿望达成,飞流高兴的快速闪身去送信了。   送走了飞流,苏注用余光看了看不远处假意在挑花的秦般若,冷笑一声,继续慢悠悠的往前走去。   秦般若一路跟着四处闲逛的苏注,却发现这方向,是去红_袖招的方向。   他发现自己了?秦般若有些迟疑是否应该继续跟下去。   正在这时,她又看见苏注停了下来,四处张望着,自己连忙往隐蔽处躲了躲。   原来他是在等人啊……   片刻之后,就看见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走了过来,两人闲聊了几句,就继续向前走去。   都说锦谷谷主脑袋好使,和梅长苏一样是一个文弱书生么……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秦般若自嘲的笑笑,最近因为安插在各个府中的眼线都断了好几条,弄的自己有些神经兮兮的,整日疑神疑鬼,接连几日都没有休息好。   “我们这样光明正大的,不会有些奇怪么。”伪装成普通公子哥的平言,和苏注一同走着,不仅发问。   “越是做贼心虚的藏着掖着,才越是奇怪。”苏注白了他一眼,“再说,我们去的是青楼,为什么要偷摸着去?”   “宗主,这不用大声说出来……”   “有没人能认出来你,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告别 ?  与好兄弟告别后,萧景睿自然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黎纲,心中便知,在亭子里等待着自己的为何人。   “请坐。”梅长苏微微笑着,提起石桌上的银壶,斟好满满一杯清酒,递了过去,“此去路途遥远,杯酒饯行,愿你一路平安。”   萧景睿接过酒杯,仰首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多谢……苏兄前来为我践行……”   梅长苏见眼前这个年轻人面色平和,但却有着说出去的落寞与清冷,心里也十分不舍,“安禹楠他今日不来为你送行了……”   “我知道。”萧景睿淡淡点头:“安兄前一日来找过我,说今日不来为我送行。”   “找过你?”梅长苏微微有些诧异。   前一日没见她曾外出过呀?   “是晚上,二更左右。”   “哦,他也是不放心你,景睿,你……难道就不恨我们?”梅长苏轻轻问了一句,见萧景睿面色一沉,话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了下去。   “我和安禹楠,本来有能力让真相继续被掩盖的,但是我们却让它爆发了,而且爆发得那么激烈,丝毫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也没有顾及过你和我们之间的交情,你对此,多多少少也应该有一些怨言吧?”   萧景睿身形一顿,默然了片刻,徐徐回身直视着他,答道:“我能恨你们什么呢?我母亲的过往,不是你们造成的;我的出生,不是你们安排的,谢……谢侯的那些不义之举,都是他自己所为,并非由你们怂恿谋划……这我都明白,其实让我觉得无比痛苦的,说到底还是那个真相本身,而不是揭开真相的那只手。当年的事根本与你们无关,我也不至于可笑到迁怒于你们,让你和安兄来为其他人做的错事负责。”   “景睿……”一时间,梅长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叹息一声,猛的喝下面前的清酒,突来的刺激让他不禁捂嘴咳了几下。   “前天夜里,安兄来找我,和我说了很多。安兄的事,我的事,我们一直聊了彻夜,”见梅长苏渐渐缓和下来了,萧景睿接着说道:“这些事,真的不能推到你和安兄身上,我都明白。你和安兄有你们的事要去完成,我只是意外这竟然会牵扯出谢侯,或许以后还有更多的人……报仇雪恨,这其中有怎样的冤情,我不了解,但是,我相信你和安兄,相信你们的为人……”   “景睿,”梅长苏适时的打断了萧景睿的话,“既然是安禹楠他私下和你聊的,那么必然是希望只有你一人知道,不希望有他人知晓的,我并不在意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继续做你自己。”   “我知道了……”萧景睿点点头。   即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再次面对梅长苏时,萧景睿更多的,还是对于兄长的尊敬,亲近。   是,谢府着天翻地覆的变动,是让自己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变成了一个多个身份的落魄公子,但是,这一切,不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么!   坏人终究会自食其果,得到应有的报应。   不过,最让萧景睿难过伤心的,还是这些年过的最辛苦的母亲。   论在这次事件中,收到打击最大的,不是萧景睿,不是谢玉,而是莅阳长公主。   残忍的揭开血淋淋的伤疤,还要在伤口上撒盐。   世间没有比这更加残忍的事情了。   梅长苏眼神怆然,面上却仍带着微笑:“你虽然不悔,但你我之间,终究不可能再做朋友了。”   萧景睿低下头,默然不语。   自两人结识以来,他一直仰慕梅长苏的才华气度,将他视为良师益友,小心认真地维系着那份友情。   可是没想到一步一步,竟会走到今日这般不能再续为友的地步。   但是经过了这么多事,萧景睿已经深刻地感觉到言豫津以前说的话很对,他与梅长苏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对等,缺乏成为朋友的基础。   无恨,无怨,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也许将来,成长可以带来变化,也许将来,还会有意想不到的交集,可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他们的确正如梅长苏所说的,不可能再做朋友了……   “景睿,”梅长苏踏前一步,柔和地看着年轻人的脸,“你是我认识的最有包容心的孩子,上天给了你不记仇恨、温厚大度的性情,也许就是为了抵销你的痛苦。我真心希望以后,你可以保持这份赤诚之心,可以得到更多的平静和幸福,因为那都是你值得拥有的……”   萧景睿听完梅长苏的话后,眼神有些恍然,但很快又苦笑起来,“前一日,安兄最后,说的也是这段话……”   不等梅长苏有所反应,萧景睿突然上前,重重的拥抱了梅长苏,但很快就放开,后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和苏兄做不成朋友,是我没有那个福分,但至少,安兄还是我的知己。至少,我和你们还断不了联系……”   “多谢。”萧景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   其实他心里还有很多话,只是到了唇边,又觉得已是说之无益,所以一定神,再次转身,快步离开了凉亭。? ☆、火灾 ?  梅长苏和萧景睿于城外告别之时,苏注正和平言在红_袖招里“花天酒地”。   翠居阁。   “安公子,在喝一杯嘛,你看你都喝了落雪妹妹敬的酒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举着杯酒,正坐在苏注的腿上,半推半搡的哄着苏注喝酒。   本来就没有穿好的衣服这么推拉之间,竟也滑落了大半,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好好好,星姐姐给我敬酒,我怎么能不喝呢?喝。”苏注半张着眼,脸色微醺,左拥右抱着美女,不时还上手摸两把,看上去就是一个好色之徒,还喝多了的那种。   “安公子平日都在哪里做事呀?”见苏注被灌酒灌的差不多了,按照秦般若的指示,这位星姐姐,开始步入正题。   “做……做事?”苏注迷迷瞪瞪的歪头想了一下,见美人娇羞的又喂了自己一颗剥好的葡萄,有些心猿意马,想凑过去偷香。   “公子~”星美人轻轻一闪,柔软的小手还轻推了一下苏注,女子的幽香很恰时的飘入苏注这里,“公子要先满足我小小的疑问,我才好让公子……”   “好好,星姐姐问什么我就说什么。”苏注显然已经被迷的神魂颠倒,嘿嘿一笑,倒还真老老实实的坐好打算回答问题。   安禹楠,本来也以俊美著称,所以喝醉酒后,微红的脸庞,半睁半眯的眼睛,还有喝酒过程中已经被拉扯的凌乱的衣衫,也是相当的让人脸红心跳,想入非非。   本来就属于个人工作,但这次竟然吊上这么一个美公子,还能套出这么多情报,星美人觉得这次收获太大了。   要是事后,在和这位公子度过一夜良宵的话……   “公子,你好坏啊,这么着急解人家衣服……公子……安公子,你先去把帘子放下来……”   “不用放了,又没人进来,星姐姐,你好美……”   “安公子,不要这样啦,痒……”   “星姐姐……星姐姐?”   确定躺在床上的美人已经被自己用迷魂香迷晕过去了,苏注这才放心的起身,嫌弃的把她还搭着自己衣角的手扒拉到一边。   “宗主,宗主。”平言按要求装醉透露出信息后,来到苏注这边的厢房,连敲了几下房门后,始终都没有回应,平言有些担心的直接推门而入。   苏注外衫已经敞开,中衣也属于凌乱的状态,再加上红润的脸庞,散开凌乱的头发,一副……的神态,纵使是平言,也脸红的避开视线转身。   “宗主,你还是……整理一下自己吧……”   “啊,哦。”   平言:绝对不能让梅宗主知道自家宗主逛青楼还和美人……   喝酒还是有一定功力的苏注自然不可能被那么一点酒给灌的神魂颠倒,所以,按计划完成任务后,苏注把这位星美人扒个精光,又随便找了个在红_袖招的富家子弟,请人家进屋在星美人还没清醒过来时,好好享用……   然后,苏注大摇大摆的拉着平言,走出了红_袖招。   “这样没事吧。”   “平大哥,你要相信我。到时候,只要红_袖招一派人来,你就按计划扣下,盟里会下药控制心术的人又不是没有,你让他们好好审问审问就是了,我还不信这样秦般若都不上钩。”   “秦般若,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为好。”   “嗯,我知道。出如此之策,我也是考虑过盟里的状况和弟兄的,平大哥,放心。”   “好。”   通过红_袖招的美人,竟然还得到了那个和梅长苏有密切来往的安禹楠的地址和梅长苏的私人兵,秦般若喜出望外,立刻派人去打探情报的真实情况。   谁知,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回来。   接连派去的人都没有回来,秦般若开始思考是不是哪里有纰漏,让那两个琅琊公子一二之位的人察觉到什么。   不过还好,有一个人回来了,说是自己去的那个地方,看见了很多江湖高手,不过,大都很眼熟。   眼熟?这眼熟是怎么个眼熟法?   秦般若决定乔装打扮,亲自过去秘密打探一下。   当日等到了后,秦般若才意识到那个所谓的眼熟,是怎么一回事。   悬镜司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躲在暗处的秦般若觉得很奇怪,打算一探究竟,刚绕到后门不远处,就看见有三四个悬镜司的人抬着什么东西出来,还一边聊着天。   “诶,你说这些漂亮的美人就这么杀了,有些可惜吧。”   “怎么,死人你还喜欢啊,她们都是受过训练的女人,专门打探重要消息的。幸好首尊大人发现了这些人的不对劲,不然,好心收留她们,到最后反而被她们所陷害。”   “对对,你说的对。还是首尊大人厉害。”   首尊大人?夏江?   夏江怎么会杀自己的人呢?   大家不是一起合作的关系么?   秦般若毕竟是滑族璇玑公主教出来的徒弟,不会这么快上当受骗。所以对于自己看到的这一幕,还是有些怀疑的。   不过,让她彻底发怒怀疑的,是另一件事。   就在自己来这里探查的这一天,红_袖招起火了。   伤亡惨重。   ? ☆、生疑 ?  等秦般若赶回红_袖招时,火势已经初步被压制下来。   但是,红_袖招也残破不堪,早已失去往日的风采,要不是看那被烟熏黑的牌匾,还真认不出这是什么地方。   秦般若只瞧了一眼,就觉得经历了山崩地裂一般,脚下如同踩了棉花似的虚软无力。   自己辛辛苦苦打造起来起来的红_袖招,就这样一把火给毁的一干二净。   “谁!是谁干的!”   暂停了所有人的工作,秦般若聚集众人,厉声问道:“你们谁今日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在此?”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始终没有人吭声。   “没有人知道么……”威胁般的放低声音,秦般若冷哼一声:“要是让我查出来的话,你们可知后果!”   “是悬镜司……”片刻之后,人群之中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秦般若心神一动,紧盯着说话的人。   “你说什么?”   “是……是……是悬镜司……”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一般都在后院帮忙洗衣做饭干些粗活,平日里哪里见过秦般若这般的大人物,这般一严声厉色的追问,腿都吓软了,颤颤巍巍的跪下,小心说着。   “我今天在洗衣服的时候,看见有几位悬镜司的小哥经过后院,原本没有多想,但是几位小哥来来回回的好几次,我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怎么也不知道他们竟要放火烧红_袖招……”   “悬镜司?”秦般若低声喃喃道,“怎么会是悬镜司……”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散开众人后,小钥凑到秦般若的跟前,“主子,要不要我再去打探一下?肯定是他们弄错了……”   “不,别去……”秦般若摇摇头,“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你先别去,我在想想……”   就算自己没有璇玑公主那般聪慧,但是也是承认的唯一受到真传的弟子,夏江怎么会……   这般的心狠手辣……   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想到这里,秦般若心里一惊,踉跄的差点摔倒,扶住身边的柱子定了定心神后,才缓缓往外走去。   “诶,听说了没?红_袖招被一把火烧了。”还未踏入屋子,蒙挚的大嗓门就在院中响起。   “我可是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赶过来了,小殊……我……”等走进屋后,蒙挚自动消了声,小心翼翼的坐下,看了一眼靠着梅长苏睡的正香的苏注,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小苏她怎么了?”   “苏儿今天带着飞流出去捣腾了一天,累了。”梅长苏很简洁的说了一句,又侧头看看苏注,生怕把她弄醒。   可能这次是真的累了,原本睡觉很轻的苏注这次竟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皱着眉头蹭了蹭梅长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着。   “和飞流出去捣腾?”蒙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捣腾什么了?”   “浇油,飞来飞去,扔火。”飞流刚好从吉婶那里回来,一手拿了一个甜瓜啃着,顺便心情很好的替梅长苏回答了蒙挚的疑问。   “浇油,放火……放火!”蒙挚自己重复了一下,突然瞪大了眼睛,“不是……不是说的是悬镜司的人干的么?”   “暗煞盟好歹也是金陵里无所不能的帮派,能做成这样也不足为奇。”晏大夫拿着熬好的药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整天不顾及自己身体,我的话一点都不顶用,你管管这个臭丫头行不行!那些江湖帮派,有自己身体重要么,真是的……”   “好好,”梅长苏连连应下,“我一定好好看着她,不让她在乱跑了。”   “晏大夫,我把需要的药材都拿过来了,就在大堂,我……有客人在啊……”平言微微一怔,很快向蒙挚施礼,“见过蒙大统领。”   “呃,你……是……”蒙挚连忙回礼,但只觉得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很眼熟,却死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暗煞盟的管事,平言。”   “哦,那个上次助我打退刺客的人是你吧,真是幸会幸会。”反应过来此人曾帮助过自己后,蒙挚热情的和对方迅速搭起话来,“看你的武功这么好,还想如果你没有谋生之路的话,来我这里,原来你是小苏那里的人啊。”   “嗯,我跟随宗主十七年,见过大统领很多次,只是蒙大统领没有留意罢了。”平言淡淡一笑,又看向梅长苏,“梅宗主,暗煞盟里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就先告辞。宗主醒后,请转告宗主,说宗主安排的事情以处理妥当。”   “好,辛苦平大哥了。”梅长苏因为苏注靠着自己,也不好有大的动作,只是坐着点点头。   “哦,对了。”刚走出几步,平言又走回来,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这是南楚的怀王爷写的信,要交给宗主。”   “怀王?”梅长苏一挑眉,眼里意味不明。   “嗯,怀王再过几日会来金陵,很久没有与宗主见面,怀王说回来看望宗主。”平言看着脸色渐渐阴下来的梅长苏,为自家宗主默哀了一下。   这可不是自己故意要这么说的,人家怀王的原话比这更……亲昵。   “怀王还让我和宗主说,上个月宗主写的信已经收到了。请梅宗主转告。”   “我知道了,你给我吧。”   大家都知道,这琅琊公子榜,在安禹楠成为榜首之前,梅长苏成为榜首之前,还有一个榜首,就是南楚的怀王爷。   怀墨,曾经的琅琊公子榜首,曾是多少少女日夜思念神魂颠倒的俊美男子。   江湖上他的传闻也很多,什么骑术精湛,能文能武,带兵打仗,作诗吟赋,就是完美至极的一个男人。   不过都说是传闻了,传闻是会放大个人的优点的。   反正苏注是这样认为的……   梅长苏知道苏注在成为安禹楠这些年里,交际圈很大,熟识的人也很多,不过,和这个怀王认识,是在意料之外的……   仔细回想一下,怪不得苏注的一些衣服都是南楚皇族的花纹和质地,每年都有南楚顶级的宫廷点心和药材送来,之前还以为是锦谷花银子买的,现在想来,怕是人家某王爷白送的吧……   蒙挚位居皇宫,原本就听过那个鼎鼎大名的怀王,如今一看梅长苏的表情和手里越来越皱的信,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那我就……先回了,改日再来,改日再来。”   “好,蒙大哥慢走。”梅长苏点点头,温柔的回头给苏注拉高滑下的毯子,“我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和苏儿说。”? ☆、番外 冷战 ?  “黎纲,最近宗主和苏小姐是不是吵架了?”   “嘘,你小点声!别让宗主听见了……”黎纲被甄平大嗓门吓的,端着茶杯的手都抖了三分,溅了一手的水。   心脏感觉都停跳了……   被惊吓过的黎纲决定就拿这只手去捂住甄平的嘴。   其实黎纲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就是突然间宗主和苏小姐就不说话了,而且,苏小姐好像接连好几天好几天都没有回苏宅……   这日子要一直算到今天的话,好像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吧……   要说这大半个月里,苏小姐不在宅子里少了欢声笑语,让人有些不习惯,这还是轻的。   黎纲觉得这大半个月里,简直是人间地狱一般……   宅子里连个声音都没有,不仅声音没有,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就连飞流,都自动把被褥挪到离宗主屋子最远的西屋去睡了,自己上次哄了半天让他去给宗主送点心他都不去。   不要问黎纲自己为什么不去送点心,因为……因为他也害怕……   害怕看见自家宗主那张寒冰般的脸,和四周弥漫的超低气压……   苏小姐,你还是快回来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真不回去?”   “不回。”   “黎纲都过来找过我好几次了……”   “不回。”   “他说现在苏宅如同地狱一般阴冷寂静……”   “不回。”   “飞流都不愿意亲近梅宗主了……”   “……那就把飞流接过来。”   “宗主……”   “啊呀,平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唠叨!”苏注“啪”的把手中的书往桌上一撂,想冲平言发火,但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火气又堵在心里,只好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先下去。   “宗主……”   “你再像个姑娘似的胡搅蛮缠,我就住到怀王那里去。”   “诶诶,我马上下去,宗主别冲动别冲动,我走我走……”平言火烧屁股般立刻蹦起来,点头哈腰的往外退,出门还贴心的把门关上,让宗主好好休息。   “怎么样?”   坐在大厅的甄平看到平言过来了,起身焦急的问道,“苏小姐她……怎么说?”   “宗主说……”平言吭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把苏注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甄平。   “宗主说,要是在胡搅蛮缠,她就住到怀王那里去……”   “啪”屋外一声响,接着就看见一个很眼熟的披风闪过,平言愣了愣,心里有一个很不好的念头飘过,缓缓回头看向甄平。   “你把你们宗主也……带来了?”   “嗯……”甄平此时的脸色也不太好,只见他费力咽了一下口水,冲平言惨然一笑。   “我先回去了……平大哥,你……再劝劝苏小姐吧……”   平言见甄平那一反常态,慌慌张张往回赶,甚至还在出大门时被拌了个趔趄,心里默默的为苏宅点了根蜡烛……   黎纲甄平兄弟,祝你们好运,我尽力了……   事情起因是这样的。   那天送走蒙大哥后,梅长苏并没有当天就问苏注这个与怀王有关的事情,而是等到了第二天。   “听说,怀王过几日要来金陵。”梅长苏神色如常,翻过一页书。   “嗯?对对,你要不提这事我都忘了……我得去准备一下,他上次说要什么东西来着,沉香木雕的那个春猎图?我得去给他找找……”苏注拍拍脑袋,也不跟着梅长苏一起晒太阳看闲书了,起身就打算往外走。   “听说怀王虽然风度翩翩,满腹经纶,但是却始终没有婚娶。”   “嗯,他说他不喜欢那些富家官家女子,跟朵花儿一样,太柔弱。”   “那你觉得,怀王心悦你么?”   “啊?”苏注傻在原地,歪头看了一眼依旧坐在竹藤椅上淡淡看书的梅长苏,有些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苏苏,你觉得怀王心悦你么?”梅长苏不急不慢的又说了一遍,这一遍,他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苏注,表情看上去是很坚持的要等到答案。   “他不喜欢我吧,我是锦谷谷主安禹楠,是个男儿身……我没未曾听过他有断袖之好……”苏注思考了半天,老老实实的回答。   “男儿身……”梅长苏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轻笑一声,“他当真不知道你是女儿身么?”   “什么意思?”苏注看梅长苏表情有些古怪,停下了脚步,站在园中看着他,“你认为我告诉他了我是女儿身,然后我给你撒谎?”   “你若没有告诉他,那么为何他给你的信上称呼是苏儿,而不是安禹楠。”梅长苏还是没有忍住,语气提高了不少,把袖中的信抽出来扔在地上。   “你……怎么能随意看我的信?”苏注此刻也有些恼怒,三步两步上前拾起那个已经揉的皱皱巴巴的信,小心的弄平整。   “呵……”梅长苏看着苏注此番小心的举动,心如刀绞,大步上前一把夺过信扯的粉碎,又抓着苏注的双肩,直直的盯着苏注,语气越发阴冷:“心疼你的怀王给你写的信了?我可以讲给你听,他想他的苏儿,想到快要发疯,所以此次来金陵的主要目的是来与他的苏儿相会的……”   “梅长苏,你放开我,你把我掐疼了!”苏注挣脱了许久,他手抓的紧不说,自己又不好对梅长苏下蛮力,半天还是站在原地。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不愿意告诉我!”梅长苏眼圈气的发红,手上不自觉的用力再用力,直到看到苏注吃痛的表情才反应过来,收回双手。   “所以你现在是在怀疑我?”也顾不得去揉肩,苏注睁大了双眼看着梅长苏,语气轻轻的,像是再讨论天气一般:“林殊,你再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不要叫我林殊?”梅长苏低声嘶吼一声,痛苦的捂住头,“林殊已经死了,我现在是梅长苏……”   “所以,成为了梅长苏的你,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苏注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满眼的伤痛,“我们一起了这么久,到现在你仍然不信我?”   梅长苏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对。”   他不相信苏注,不是对她没有信心,而是对自己,对已经成为梅长苏的自己,没有信心。   无法上战场,无法拉大弓骑骏马,落下满身的病根,却还要在金陵这趟浑水中插上一脚。   如此这般的自己,还有谁会爱?   她或许对自己,只是亲情,只是源于那种熟悉感……她在外面见过那么多好的男人,怕是早就不爱自己了……   梅长苏对这份感情,是多么的没信心,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苏注指着梅长苏你了半天,突然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我为了你去寻祁魄草,为了你去中火寒毒,我为了你,插足朝政,去干尽所以我不想干的事……到头来,你居然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梅长苏看着苏注泪流满面,眉毛紧皱,心疼的想要过去替她擦泪。   “你站住!”苏注哭着喊了一句,梅长苏一顿停下来。   “我对你的心,旁人都看的清清楚楚,这么久了你却仍然不相信,你只是身份变成了梅长苏,但是为什么你的心也成了那个苏哲!”   苏注低头平复了一下心情,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看了梅长苏许久,突然莞尔一笑。   “好,梅长苏,我会让你看看,我安禹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之后,苏注没有再踏入苏宅一步,但是她在哪干了什么,苏宅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因为,整个金陵都传开了,那个和穆青小王爷一起的那位俊美青年,最近老是出现在妙音坊或者其他青楼,身旁的佳人无数,好酒佳人作陪,夜夜寻欢作乐,而那些美人都是对他留恋不以,天天翘首等他来与他相会。   还有就是,夜里佳人作陪,白天才子相伴,他居然和南楚的怀王也交情不浅,白日里带着怀王那是逛遍了金陵的大街小巷,吃的喝的玩的,两个人那叫玩的不亦乐乎,再加上两个人出众的相貌,近几日街上的姑娘特别多,都是精心打扮期待能与其中一位公子来个美好的姻缘。   苏宅的温度就是这样一点一点降下来的……? ☆、番番外—伪装者? ?  梅长苏一觉醒来,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   床变软了,衣服变短了,自己一头飘逸的长发也没了……   桌子上还摆着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里是哪里?   “明台,你醒了就起床,别在床上磨磨唧唧的。”明楼原本想进来叫明台起床,一推开门却发现自家小弟正呆滞的坐在床上,看到自己进来后,眼神闪烁片刻后,陷入更深的呆滞中。   “明……台?”明楼挑眉在原地站着,见明台依然看着自己愣神,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明台,你怎么了?”   “啊……哦……没……没事。”半天后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梅长苏应了一声,僵硬的扬起笑脸,“我马上就起来。”   “哦……那你快点。”明楼看他迟钝的起床收拾,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也没有多想,便匆匆下楼去准备。   “刚才那个,是蔺晨吧……”梅长苏研究半天勉强穿好了衣服,一边嘀咕着一边下楼,“突然把头发一剪,感觉他还挺精神的……”   “早,明台。”   突然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肩,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梅长苏应了一声“早”,再回头看去的下一秒就傻了。   景……琰?是景琰吧……   “明诚,你怎么也磨磨唧唧的,明台别愣神了,快过来!”   明楼站在大门口,无语的看着楼梯口的两个人,“现在都几点了?再不走一会大姐急了我可更你两没完啊!”   “走走,这就走。”明诚笑笑,揽过明台一起下了楼。   直到上了车,梅长苏都是懵的状态。   再看到那个蔺晨景琰口中的大姐竟然是静妃娘娘的时候,梅长苏差点腿一软跪了给行礼……   某夜临睡前。   “晚安,明台。”   “晚安。”   看着明台上楼,过一会儿传来关门的声音,明诚放下伪装用的报纸,凑到明楼跟前。   “明台最近,不对劲……”   “嗯,你也发现了……”明楼点点头,皱着眉把看的文件往桌上一扔:“最近感觉他,一下子长大了一样……变得太安静懂事了……”   “而且,他对我们的态度,也变的怪怪的……每一次啊,他站在我跟前,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又什么都不说的离开,真的很奇怪。”明诚把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说出来,看向明楼:“你怎么看?”   “嗯,改日找个时间问问吧……”   “嗯。”   第二日清晨。   “啊!!!!!!我的头发!!!!”   梅长苏还在梦里独自黯然神伤呢,就被一声惨叫给惊醒,随便披了一件外衣,便急急忙忙的冲向发声地,明楼的卧室。   一推门就和里面的明楼四目相对,两人安静了片刻,梅长苏清清嗓子,刚想张口询问,就看见明楼颤颤巍巍的伸手指着自己。   “梅……长苏,你的头发怎么也没了?”   ?   梅长苏愣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蔺晨?是你么?”   “……梅长苏,你怎么把头发剪了把脑子也给剪没了?我你都认不出来了?”明楼模样的蔺晨板着脸哼了一声,“你个小没良心的。”   “你大爷……”梅长苏把手边椅子上搭着的衣服甩过去,“赶快穿好衣服,我有话要说。”   “不是……哎哎,你回来,这衣服我不会穿……”   “那就裹着出来。”   刚从明楼房里退出来,梅长苏就看见明诚披着被子,一脸茫然再加惊慌失措的站在卧室门口。   好吧,看这样子……   绝对不可能是那个明诚……   但是……   “明诚,你怎么站在这?大哥刚才做噩梦了,不用管他,快回去再睡一会儿吧,现在还早。”梅长苏绷着,一脸自然的冲他笑笑,还顺手拍拍他,自己慢悠悠的往自己卧室走。   “怎么了?我听见明楼喊了一声?”明镜大姐睡裙外面披着一件羊毛衫,散着头发,也是听见了动静过来瞧瞧。   梅长苏看着已经傻透了的景琰,偷偷掐了一下自己,才把笑忍回去。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梅长苏就听见一声。   “母亲?”? ☆、私人谈话 ?  幽闭储君,怎么都不是一个小罪名。   这件事是闹得满城风雨,但是却没有人真正的弄清楚事情的缘由,再加上当事人一个二个又不见踪影。   说起来,这个蒙挚到底去哪里了?   蒙府和统领府都没找着人,本以为他在内苑当值,结果查找后居然也不在,可谓是消失得无踪无影。   谁也找不到的这位大梁第一高手,此时正站在靖王的寝室之中,面对吃惊的房间主人比划着一个安抚的手势。   “殿下放心,没有任何人发现我过来,”蒙挚低声道,“东宫之事,我觉得还是尽早来禀知殿下比较好。”   靖王原本就是心性沉稳之人,近来又更历练,所以一惊之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吩咐门外的心腹不放任何人进来后,他拉着蒙挚进了里间,一面开启密道门,一面道:“见了苏先生再说吧,免得你说第二遍。”   蒙挚应诺一声,跟在靖王身后进了密道,辗转来到那间已去过几次的密室。   靖王拉动安置在墙面里的铃绳,通知梅长苏自己的到来,可等了比平时长一倍的时间后,依然没有谋士的身影出现,让密室中的两人都有些不安,但又不能直接穿过去察看究竟。   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苏宅那边的密道里终于有了动静,不过就算是武功逊于蒙挚的靖王也能确定,那门响之后便飘乎无声的来人一定不是梅长苏。   果然,倾刻之后,飞流年轻俊秀的面庞出现在密室入口,冷冰冰语气生硬地道:“等着!”   最近苏宅的气压及其低,具体原因蒙挚也猜到了些,见飞流依旧情绪不高就知道苏注还没有回苏宅,   看了靖王一眼,见他没有生气的样子,蒙挚便踏前一步,问道:“飞流,是苏哥哥叫你来的?”   “嗯!”   “苏哥哥呢?”   “外面!”   “外面卧房里?”   “更外面!”   “在客厅吗?”   “嗯!”   蒙挚大概有些明白了,“是不是有人来找苏哥哥说话啊?”   “嗯!”   “是谁啊?”   “毒蛇!”   蒙挚吓了一跳,“你说是谁?”   “毒蛇!”飞流最不喜欢重复回答同一个问题,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蒙挚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毒蛇这个外号所指的人后,道:“是誉王吗?”   “嗯!”   听到此处,靖王和蒙挚都清楚了情况,略略放下心来,安稳坐下。   飞流仍站在门外,认真地瞧着两人,没有要走的意思。   三人这样安安静静的待了一会儿,靖王心中突然一动,向他招了招手,问道:“飞流,你上次说我是水牛?”   “嗯!”   “你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我水牛的?”   “知道!”   “你知道?”靖王有些意外,“什么时候?”   “水牛,毒蛇。”   “誉王?”   “嗯。”   靖王与蒙挚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太明白,想了好半天,才想到一个大概合理的解释,“飞流,你的意思是说先叫我水牛,之后才有的毒蛇这个名字,对不对?”   “嗯!”   靖王眼珠转了转, “那么,你安哥哥平日里最喜欢吃什么?”   “怎么,外面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现在还有闲心讨论我的喜好?”   还没有等飞流回答,对面的走廊里就传出嘲讽的声音,“靖王殿下真是好兴致。”   飞流觉察出来者后,眼睛一亮,直接扑过去抱着来人就不撒手了,满脸委屈的大声喊着:“坏人。”   “我坏?”苏注装严肃不高兴的把飞流拽开,转身就要离开:“那我就走了。”   “不行。”飞流直接飞扑挂在苏注身上,跟树袋熊一样:“不准!”   “我是坏人?”苏注问道。   “不,苏哥哥。”   蒙挚看着飞流,忙替梅长苏辩护道:“这怎么又成苏先生的错了?”   “那难道是我的错?”苏注轻哼了一声,拉长了声音:“对对对,梅长苏什么都是对的。就连蒙大将军都站在他这边。”   靖王被这般对话弄的莫名其妙,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没有听明白……蒙挚,什么事情你站在苏先生那边?”   蒙挚这一下是真的被问住了,脸上的肌肉僵着,好象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不过他就算再多失态一会也无妨,因为梅长苏恰在这时走了进来,靖王的视线被引了过去,定定地凝望着他的谋士。   “抱歉来迟了。誉王刚才来商议一些事情,才送走他……”梅长苏正解释着,就看到坐在席上那个背对着自己,大半个月没有见面的苏注,原本想说什么也早就忘到一边去了。   “你……回来了?”   “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我这次也有些事情要说。”苏注并没有回答梅长苏,只是让飞流给自己端一些水果进来,多余的一个眼神也没有给梅长苏。   蒙挚觉察出室内气氛不对,打着哈哈:“那……就开始吧,来来……开始开始。”   “现在咱们有的没的已经闲聊了这么久,大统领有什么正事,也该说说了吧?”   被苏注这一提醒,蒙挚立即神色一端,道:“陛下幽禁太子于东宫,你们都知道了吧?”   “并不知细节。”梅长苏凝目道,“事情究竟如何发生,陛下当时的言行如何,都要请大统领从头细讲。”   “好。”蒙挚定心回忆了一下,将当日怎么奉命随侍梁帝去东宫的一应细节,慢慢复述出来。他虽不是擅长华辞之人,但记忆力上佳,用词简单准确,当日情形倒也描述得清楚明白。   梅长苏等他说完,沉吟了片刻,问道:“太子现在身边还是东宫旧人服侍吗?”   “是。不过我担心他绝望之下,有什么不当举动,所以还是派了一个机灵靠得住的人随时监看。”蒙挚说着叹了口气,“这位太子爷算是毁了,只是不知道陛下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据我判断暂不会废,即使废了也不会马上立新太子。”梅长苏转向靖王,“殿下明白我的意思吗?”   靖王点点头,“明白。”   他明白,可蒙挚不明白。不过这位大统领并非好奇心深重的人,想了想没想通,也没有追问。   反正一会儿不懂的问小苏就好,蒙挚看着苏注咧嘴傻笑一下,被苏注瞪了一眼。   “东宫处于皇城,宫内防卫由禁军接管,但宫外四周却是巡防营的职责,殿下也要命人加重巡视,无论朝局再乱,东宫附近不能乱。一乱就会引发意外,届时责任都在你们二人身上,誉王倒乐得占便宜呢。”   蒙挚立即赞同:“这个责任的确是重,我刚才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现在连道明发谕旨也没有,当时向陛下求取,可总是说不完话就被打断,现在只好靠一句口谕硬撑着。”   “说起这个,”苏注转头看他,“你该备一份重礼去给那位高公公。”   “啊?为什么?”   “他打断你的话是好意,是人情,你还了,就代表你知道他的好意,领了他的人情,”梅长苏朝他笑了笑,细心的解释道:“就是这样。”   蒙挚瞪他一眼,“苏先生,你明知我脑子里没这些弯弯绕绕的,别戏耍我,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说清楚啊!”   “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陛下的心意,那绝不是皇后贵妃,不是太子誉王,不是这些一直揣测他圣意的朝臣,而是高湛。他朝夕在陛下身边伏待,这些年恩信不衰,没有机敏的反应、准确的判断是做不到的。”苏注深深看了梅长苏一眼,并没有拒绝他讨好般递过来已经削好皮的苹果,继续给蒙挚讲着。   “就拿当日长信殿的事来说,你请求手谕,陛下没有理会,这就代表陛下当时根本是犹豫不定,一来不想即时处置,一来不想处置得太死日后不好回寰。如果经由中书朝阁明发谕旨幽闭太子,总要说理由,无论写什么理由,一旦严重到要幽闭储君的地步,怎么都不是一个小罪名。太子如今的处境,承受不起这一道明谕,一旦发出去,那不废也等于废了。所以对于陛下来说,你当时请求他下发的,几乎可以算是一道废太子的诏书了……”   蒙挚背上冷汗直冒,道:“我的妈呀,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也太多了,真绕。”   “天子身侧,侍君如虎,又处于后宫那种阴诡之地,高湛绝对是个明智聪颖之人。一心忠君,不卷入内宫宠争,不涉足朝政是非,不动坏心思不害人,有机会就不着痕迹地送些人情卖些好意出去,这样的做法,无论将来是何人得宠,何人得位,他一个善终是跑不了的。反而越是那些动作甚多,站位排班投靠这个,支持那个的人,一批接一批地倒下。朝堂如此,后宫……又何尝不是如此。”梅长苏眼神幽深,望着一处出神,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到后来,蒙挚有些听不懂梅长苏和靖王之间隐晦不明的话,也不想去问,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自己千万不要再做错事了。   “四个字,静观其变。”梅长苏决断地道,“所谓异常为妖,假定你们没有卷入党争,面对现在这个局面时会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大统领严谨东宫防卫,履行圣意就行了,靖王殿下就认真办自己的差事,仍象以前一样对太子誉王不闻不问。这种时候,谁添乱谁就倒霉。刚才我告诉誉王的是‘暗中谨慎行事’,但其实最正确的作法是什么事也别行。陛下此时需要静,谁静得下来,他就会偏向谁,宫里的情形,不也是这样吗?”   “目前,的确只能这样了。”靖王点点头。   “好了,太子这个事情解决完了,现在来说夏江的事情。”苏注拍拍手,身子坐直了些。   “夏江?”   “那个李重心之女,可都还记得?”见在座的都想起这回事,苏注笑笑:“我们当时卖了那么大的一个人情给夏江,他却丝毫不领情,三番五次的暗道打探消息,所以,趁着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我要好好收拾一下他这个不长眼的。”   “那,打算怎么办?”蒙挚皱眉急切的问:“那个案子不是都已经结了么?还怎么翻上来?”   “你当我盟里那些弟兄是喝西北风的?”苏注白了蒙挚一眼:“没有证据不会假造证据?反正又不是真要把夏江定罪,我们现在打的是心理战,懂?”   “……不懂。”蒙挚想了想,诚实的摇头。   “秦般弱派去侦察我的人却被悬镜司的人发现,作为被惹怒的代价,红-袖招又被悬镜司烧了,如果,夏江知道,这次把李重心之女案翻出来是秦般弱的意思的话……我觉的近一个月那两伙人都不会消停了。”   “……可是这难道不会起疑心么?秦般弱可是璇玑公主的弟子,不会这般简单的被愚弄的。”景琰提出自己所担心的地方。   “哼,夏江和秦般弱,虽说是因为璇玑公主才联合在一起,可是,这其中暗含着浑浊黑暗却是禁忌的话题,”说起这个,苏注此时笑的一脸不怀好意,“谁叫秦般若这般的粗心大意,让我给知道了呢?所以,天赐良机,我这叫借刀杀人。”   事情大概商议停当后,靖王首先起身结束会谈。   梅长苏趁着他道别后转身的机会,快速地向蒙挚使了个眼色。   禁军大统领现在满脑子还在回想刚才梅长苏的种种分析,一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直到他暗暗做了一个口型,才突然想起前几天他叮嘱过的一件事,恍然明白了过来。   “对了殿下,”眼看着靖王已走到门口,蒙挚立即道,“上次殿下在这里拿去的那本《翔地记》不知看完没有?我也略略翻过那本书,觉得非常有趣,想细读读增长些见识,不知殿下可否转借给我看两天?”   “怎么找我?书的主人可是苏先生呢,要借也该是找他借吧?”靖王挑了挑眉,“只要苏先生同意借,我就拿给你。”   梅长苏一哂道:“不过一本书罢了,谁喜欢看就拿去看好了。蒙统领不提,我都快忘了。”   “不过蒙卿要等两天了,”靖王笑道,“这本书现在我母妃那里,过两天我进宫请安时再拿过来吧。”   梅长苏目光一跳,有些意外地问道:“怎么……会在静妃娘娘那里?”   “我母妃虽生性安静,入宫前也曾游历过好些地方,现在困于宫中,日日百无聊赖,所以一向最爱读游记。苏先生此书是难得的精品,我随口提了提,母妃便十分有兴趣想要看看。算起来这本书她读了也有半个月了,想必已经看完,既然蒙统领要看,我下次记得拿回来就行了。”   蒙挚要回这本书是梅长苏授意,并非他自己要看,听靖王这样说,再看看梅长苏神色淡淡,仿若挂着张安静面具般的脸,心里不由有些担心,却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哦”一声,道一句“多谢”,便陪着靖王从他那边出去了。   看着蒙挚和景琰走了,此时密室里只剩下了苏注和梅长苏。   “谈都谈完了,那我也走了。”苏注起身拍拍袖子,也打算撤。   “苏儿。”梅长苏拉住苏注的手腕,声音低低的:“别走。”   “不走我去哪?留在这里天天让你怀疑来怀疑去?我有病啊。”苏注想把手挣开,却被对方抓的更紧。   “是我太冲动了……”梅长苏拉过苏注,让她看着自己,“我当时一时气愤,但那并不是我的真心,苏儿,你……别在生气了。”   “知道错了?”   “知道了。”   “还乱不乱吃飞醋了?”   “那个怀王的确……”“嗯?”   “不了……”   “现在能静下心来听我解释了?”   “能。”   “好吧,回屋,让吉婶准备点吃的,我今天还没来得及吃东西,饿死我了。”   “好。”   ? ☆、苏宅 ?  怀王其实还有个妹妹,和自己很熟悉。安禹楠时期有时候苏注也会去看看,所以这一来二去,大家就熟了。   这次这个作为□□的亲昵信,是开玩笑的,是怀王妹妹写的信,借的怀王之名,却不是怀王本人。   “总的来说,就是这么回事,结果你倒好,自己胡思乱想,竟然还想把我们的感情当儿戏……”苏注说到这,顺手拿桌上的书朝身边那个榆木脑袋上拍去。   “是我不好。”梅长苏顺势拉过苏注的手,语气也是半讨好的意味,“以后不会这般冲动了。来,先把药喝了。”   “不喝,苦。”苏注皱眉往后缩,却一把被梅长苏给捞回怀里。   “这个没有商量的余地,”梅长苏再次把碗递过来,“当初说好了,我们一起听话喝药治病。”   “我好的差不多了……”苏注是实在不想喝这个苦到家的药了,小孩子一样把头一转,脸埋在梅长苏怀里,“真的不想喝。”   对于苏注偶尔的耍赖皮,梅长苏其实很喜欢的,毕竟,自己的女人是在向自己撒娇。   仿佛一下回到了十几年前,青涩的时光。   “听话,喝药。”梅长苏宠溺的拍拍苏注的脑袋。   “不喝。”   梅长苏这些年的身子骨和最初几年相比,已经“健壮”了许多,虽然体温不像小火人时期温暖,但是现在这样的怀抱,苏注却喜欢的不得了。   长时期的喝药,使他身上总带着淡淡的药香,不浓烈却更加让人沉溺其中。   一句话总结来说,苏注爱死这个怀抱了,要是可以的话,恨不得永远这样天天这样。   梅长苏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苏注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好笑的轻捏她的鼻子,看她呼吸不畅的拍掉自己的手,嘟囔着不高兴。   “苏儿。”   “嗯?”苏注抬头看他,下一秒却被俯身下来的梅长苏堵住了口。   缠绵深吻的同时,也把口里的药顺势让苏注喝下去。   只不过一碗药,两个人亲亲我我都喝了大半,完全不是晏大夫规定的一人一碗,一天一次的量。   “哐当”药碗轻轻落地发出响声,却丝毫没有影响缠绵的两人。   “咳咳”突然咳嗽声响起,晏大夫尴尬的看着衣衫凌乱的两人,眼神很快就移开。   “我把药端来了,记得喝药。”晏大夫不自然的清清嗓子。回头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但仍然没有回头。   “以后,记得关门。长苏,你的身体最近恢复的不错,所以……自己看着办吧。”   看着办?最近身体不错?   愣了两秒,苏注突然反应过来晏大夫的话中之意。   把自己看着“办”了……   “晏大夫,你这个不厚道的……唔……”   梅长苏的拇指轻轻拂过苏注被亲的有些红肿的嘴唇,眼睛亮亮的,声音也带着往日不曾有的低沉沙哑。   “没事的,今天不会有人在来打扰我们了。”   “不……不……不是,”苏注有些慌乱的往后缩,却发现背已经靠在墙上,无处可退了。   “晏大夫都准了,没事的。”梅长苏继续循循劝诱的接近,顺便堵住了苏注所有的退路。   “那个,梅长苏你……你……你……你”   苏注原本想的是亲亲就结束了,因为以前也是这样的,但是今天这情况怎么看着有些……   要继续的节奏?   梅长苏的拉起苏注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柔顺的散落下来,脸颊微红,缓缓的靠近在靠近。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美人计?”   这完全是撩妹啊!还撩的如此高格调……   苏注被梅长苏的连环调戏撩妹折腾的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迷迷瞪瞪的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不管怎么,对苏儿管用就行。”梅长苏微微一笑,占据主动权。   晏大夫从屋里出来后,严禁任何人进入梅长苏的屋子。   “为什么?”   “他治病呢。”晏大夫摸着胡子呵呵一笑回房。   治病?   瞬时反应过来的黎纲哄着飞流出去玩了,甄平自觉去找吉婶做饭。   时隔一个月,苏宅再次气温回升,恢复往日的和谐。? ☆、后续 ?  第二天,苏注神清气爽的从梅长苏屋里走出来。   “早,晏大夫。”苏注笑眯眯的散步散到了晏大夫那里。   “好久没和晏大夫叙叙旧了,我还怪想晏大夫的,所以今天一大早,亲自,过来和您,叙叙旧。”   在晏大夫眼里,此时这灿烂的笑容,堪比世界末日来临,自己医术失灵,视觉味觉统统失灵一样恐怖……   “小苏你这么早就起了……”晏大夫打着哈哈,“不在……睡会儿?”   “睡不着,要不……”   苏注依旧轻声细语,就像是在讨论今天要吃什么一样平淡。   “晏大夫你在给我开点昨天的软骨散?我拿回去再试试?哦哦,还有那个那个,催情的那个,这个我不了解,名字也没记清。”   这边的晏大夫听的胆战心惊,“哦……那,什么,不,不,不用了……”   “哎呀,昨天都愿意拿出来掺在药里让我喝,今天怎么就不舍得了呢?”   “……”   片刻之后。   “是黎纲出的馊主意吧。”   “嗯。”   “就他一人?”苏注哼了一声,手中的茶杯重重落地。   “……长苏也知道。”往日的威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晏大夫被苏注惊的一抖,全都说了出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黎纲轻敲梅长苏房门。   “宗主,苏小姐,暗煞盟的平言来了,在前厅候着呢。”   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会还在睡觉吧……”黎纲小声嘀咕了一下,“不应该呀,昨天晏大夫不是说药效就几个时辰么?”   “宗主?”黎纲又稍微加大了敲门的力度,“平言来了。”   这次屋里面有动静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门从里面打开。   梅长苏迷迷瞪瞪的,衣衫不整的,头发凌乱的,从屋子里走出来……   (黎纲:我的妈呀,看宗主这样子,昨晚是有多……令人难忘……)   “你刚才,说什么?谁来了?”梅长苏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蹙,一副很不舒服的神情。   “哦,对了,苏儿呢?”   “苏小姐……嗯?苏小姐不是在屋里么(反问)?”   “嗯?在屋里?(再次反问)”   “(极度疑问)不在屋里?”   “(肯定)苏儿不在屋里。”   “(惊恐)苏小姐不在屋里?!!”   “(再次肯定)苏儿不在屋里。”   梅长苏刚才醒来之前,屋子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苏注并没有按自己所想象的那样,躺在身边。   头疼欲裂,就像喝酒喝断片了一样,只记得自己把苏注堵到墙边,吻她。   然后呢?是发生了?还是没发生?   怎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慢悠悠的晃到前厅,苏注正和平言凑在一起不知道商量着什么。梅长苏没有做出声响,只是默默的站在后面,看着苏注的背影,努力回忆着昨日,有些失神。   正在嘱咐着平言最近要做的一些事项,苏注就觉得有人一直在身后紧盯着自己,后背一凉,苏注往后望去,发现是梅长苏,他正站在五六步远的距离,望着自己。没料到苏注会突然回头看自己,梅长苏先是一愣,然后才慢慢的走过来坐到苏注身边。   平言看了看两人之间与往日不同的气氛,很知趣的主动离开,顺便把门带上。   还顺便把门带上……   苏注:有这些擅自做主的部下,真是太心塞了……   所以,大厅又剩下了苏注和梅长苏两人。   苏注没理他,自顾自的低头收拾着桌子上摊开的信件和情报。直到,一只纤长的手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按住了自己的手。不同的是,这手的温度比平日里都高一些,还不自觉的轻轻用拇指摩擦着自己的手背。   这是在调情?梅长苏?向自己?苏注僵硬了半晌,看梅长苏好像只是无意识的摩擦着,这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所以自己又渐渐放松下来继续审阅信件。   梅长苏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像是粘在了苏注身上一样,移都移不开。而且,还觉得,自己很躁动不安,想要做些什么……   苏注的侧脸很漂亮,耳朵小巧,眼睫毛随着眼睛的闭合忽扇忽扇,樱桃小嘴微张着,还时不时的嘟囔念着手中的信件,脖子纤长白皙,乌黑的头发衬托下,脖颈□□出来一小块的皮肤就像一块儿上好的白玉,让人,很想亲上去。   梅长苏的确也那么做了。   苏注看着看着,就觉得身边人的气息接近耳边,接着下一秒,耳边脖颈便感觉到梅长苏细细的亲吻。   惊的苏注一哆嗦,刚收拾好的信又掉在桌子上散乱开来。   “梅,长苏,你,你,你,你……别,靠近……”   耳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脖颈传来微微湿润的触感,苏注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一句话说了半天都没有表达出完整的意思。   但是在梅长苏看来,这软绵绵的用手推搡自己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拒绝,反而是在邀请……   抓住苏注轻推自己的小手,梅长苏欺身压过去,把躺在席上的苏注困在双臂之中,刚附身打算吻上那觊觎已久的双唇,却被苏注的手挡住。   “梅长苏,你……没事吧……”   苏注觉得很不对劲,特别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我很好。”梅长苏低低笑着,黑曜石般的眼眸像一块磁石一般牢牢吸引着苏注。轻推开挡住自己的小手,顺便从苏注的小臂慢慢摸上去,细腻的触感简直让他爱不释手。   “你现在这样,一点都不好……”苏注倒吸一口凉气,真想在说什么,就听见门外传来晏大夫的声音。   “小苏,你在里面吧?”   “在……”梅长苏轻咬耳垂,引的苏注的一阵低呼。   “晏大夫,你到底给梅长苏吃什么了!!!!”   “我来就是为了这事,”晏大夫有些难为情的站在门口,旁边的黎纲急的都快蹦跶起来了:“你倒是快说呀,宗主他怎么了?”   “就,就……”晏大夫叹口气,又被黎纲催的烦躁不安,直接大嗓门的说道:“梅长苏火寒毒还没去除干净,所以用这些药,会有延时发作的效果……”   所以,意思就是,昨天喝下□□的梅长苏,今天早上才挥发出药效……   整个苏宅,寂静了片刻,突然又炸锅了。   “快快,今天苏宅谢绝访客。”   “飞流!飞流!!别进别进,你苏哥哥和苏姐姐商量事情呢,不去打扰,别……”   “那个吉婶,你有什么要帮忙的没,我来帮你……”   大家正手忙脚乱的时候,就听见前厅的侧门打开,依稀看见梅长苏抱着苏注大步走回里屋的身影。   黎纲:宗主霸气。   苏注:我一定要杀了晏大夫,还有黎纲!!!   飞流:(哭)我不要和甄平玩……   ? ☆、翔地记 ?  一早起身,先入朝中,不久内苑传旨出来今日仍是停朝,靖王便自朱雀门进入后宫,去向母妃请安。   静妃在日常起居的西暖阁接待儿子,仍是素服淡妆,满面柔和的笑意,殷殷问过寒暖后,便命人端上亲手制的茶点,在一旁笑微微地看着儿子吃。   “今日父皇怎么不在?”靖王吃了一块芝麻糕,随意问道。   “听说……是夏江进宫来了,陛下与他商议事情。”静妃简单答了一句,又捧过一碗板栗羹递到儿子手中,“尝尝这个,这是新做的。”   夏江进宫,这靖王并不惊讶,反倒是早就料到。   李重心之案,谢玉之案,件件都与他扯上了关系,再加上安禹楠又暗中挑拨秦般弱和其的合作关系,现在的夏江,正如所预测的那样,每天忙个不停……   说起安禹楠……靖王眼眸暗了暗,上次把那个点心拿出来后,是苏注喜欢的苹果酥没错,自己也暗地里问了问,当日除了自己,是否还有人来看望过母亲,可惜得到的答案却是没有。   明明有人来过,为何众人都统一口径,硬生生的抹去此人来过的痕迹?   难道真的是小苏么?   “我每次来,母妃都当我在外面没饭吃似的,”靖王玩笑道,“自从可以随时晋见母妃,不觉就胖了一圈儿。”   “哪里有胖?”静妃柔声道,“做母亲的,只嫌儿子吃得少。”   那碗板栗羹其实只是很小一碗,靖王两口就喝毕,用手巾擦擦嘴,随意说道:“母妃,上次我送来的那本翔地记,母妃可曾看完?”   “已经看完了。你要拿回去吗?”   “有位朋友也想看看。”靖王笑笑,心里一动,看着静妃:“是那个安禹楠,他要看。”   “安禹楠?”静妃微怔,很快的又反应过来。“他……也喜欢看这本。好,我取来给你。”   静妃起身,亲自到隔间将书拿过来,凝目又看了封面片刻,这才慢慢交到儿子手中。   “母妃……很喜欢这本书吗?”   “是啊……”静妃浅浅一笑,神情有些落寞,“让我想起一些过往岁月,旧日情怀……对了,这书上的批注,就是你常说的那位苏先生写的吗?”   “是。”   “读那批注文辞,应是霁月清风,疏阔男儿,怎么听你说起来,好象这位苏先生却是位心思深沉,精于谋算之人?”   “苏先生是个多面人,有时老谋深算到让我心寒,有时却又觉得他也不失感性。”靖王浓眉微挑。   不对呀,母妃不应该是对安禹楠感兴趣才符合逻辑么?   怎么一眨眼变成,梅长苏了?   靖王傻了半晌,继续定下心神问道:“怎么?母妃对他很感兴趣?”   “你胸怀大志,要为兄长忠臣申冤雪耻,要匡扶天下整顿朝纲,母妃以你为傲。只可惜我力弱,对你没有太多助益,当然唯愿你身边能有诚信得力之人,可以辅你功成。”   静妃秋水般澄澈的眸子微微荡了荡,语气温润,   “这位苏先生我看就很好,他舍了太子誉王那边的捷径,一心相助于你,可谓至诚。你一向待人公正,我很放心,本没什么好叮嘱的,只是觉得象苏先生这样的人才难得,你对他应该要比旁人更加厚待几分才行。总之无论将来如何,切莫忘了他从一开始就扶助你的情份。”   靖王静静听着,沉吟了片刻,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慢慢说:“您说过了……”   “啊?”静妃微微一怔,“什么?”   “母妃看过这书不久,就专门问过我批注人的事,之后也曾叮嘱过儿臣要善待苏先生,对他多加倚重信赖……怎么今天又重复说起?莫非怕儿臣忘了?”   “这样啊……”静妃自嘲地笑了笑,用罗帕轻轻拭了拭嘴角,“人一上了年纪,就容易忘事,说过的话,要颠三倒四说上几遍,看来我真是老了……”   靖王忙起身行礼道:“母妃春秋正盛,何出此言?都是儿臣说错了话,请母妃恕罪。”   “好了,”静妃微带嗔意地笑道,“自己亲娘,做出这么惶恐的样子干什么?你已经长大,有了担当抱负,我心甚慰。外面的事我一概不管,只要你保重自己一切平安就行了。”   “是。”靖王正要再询问她两句关于安禹楠的事情,一个宫女出现在殿门外,高声道:“禀娘娘——”   “进来说吧。”   宫女低头敛眉进来跪下,禀道:“武英殿中传信过来,陛下已经起驾朝这边来,请娘娘准备接驾。”   “知道了。你退下吧。”   静妃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拿过三个食盒递给靖王,又道,“这是我备的药膳点心,这一盒给你,另两盒,你带给那位苏先生和安先生,算我谢他们竭诚相助我儿的辛劳。”   这一盒给你……   靖王看了看母妃做的食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将食盒叠在一起,托在手中,又在桌上拿了那本翔地记揣入怀里,向静妃再行拜礼,缓缓退出。   刚进入车厢坐定,靖王便将与自己的食盒区分开来的那两个食盒打开查看。   这两个食盒,是一模一样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靖王又打开自己的食盒,当三个食盒进行对比的时候,不同,才体现出来……   “原来是这样……”萧景琰喃喃说道,仿佛这一瞬间一下子得知的什么深不见底的秘密一样。   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重新取出那本翔地记,萧景琰翻来翻去又浏览了一遍,尤其是梅长苏的批注和被他批注的内容,他更是字字句句,读得异常精细。   可无论他怎么读,也没有读出什么更深的含义来,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将书丢开。   这本翔地记,到底有什么古怪呢?最初无意中向梅长苏借书时,他那一瞬间的表情动摇,就如千年冰层中出现的裂缝一般,让人仿若窥见了幽黑深邃的秘密之门。   虽然只是一刹那的闪过,下一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萧景琰还是立即意识到,这本书里一定有些什么……   再加上今天母亲的此番与平日里不同的举动,这二者绝对有什么相关联的地方……   可是有什么呢?有什么能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梅长苏出现瞬时的失态?   有什么能让身为武职不好读书的蒙挚特意来讨要?   最关健的是,有什么能使得自己那位幽居宫中二十多年古井无波的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关照起一位她根本没见过面的谋士?   而且提及安禹楠时,即使理由蹩脚露出破绽,母亲还依旧闭口不言?   靖王知道,连最亲的母妃都有意回避,那么自己的这些疑团就根本不可能再问任何人了,即使问了,也未必能得到真实的答案,要想解惑,还得自己思考。   萧景琰拣起被丢在一边的翔地记,再次翻开细看,最后甚至把梅长苏批注的字颠倒分拆重新组合来读,也没读出什么名堂来。   当马车驶入靖王府的大门后,萧景琰放弃地吐了一口气,将书合上,跳下车来。   随身侍从过来帮他解下披风,他顺手把翔地记递过去,吩咐道:“派个人,送到蒙大统领府中,请他亲收。”   “是。”   靖王朝书房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又驻足道:“车上的食盒,都搬到我的卧房里去。”   “是。”   “召列将军、季将军、刘参史和魏巡检到书房来。”   “是!”   靖王仰首向天,深深吸了一口气,抛去满脑的疑思,振作了一下精神,大踏步地走向自己的书房。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有喧哗之声传来,一个亲兵飞奔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禀道:“陛下圣旨到!请殿下接旨……”说到此处,这亲兵又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以极为兴奋的语气补充道:“来传旨的,是司礼监的监正大人。”   靖王立即明白过来,心中也不禁一喜,只是面上依然沉静,只浅浅微笑了一下。   他此刻还没换下朝服,所以不必耽搁,很快就迎了出去。   门外携旨前来的果然是司礼监的监正,一身严谨的官服,满面笑意。   靖王与他略略见礼后,便一起并肩进来。   府内总管早已欢天喜地准备好了拜毡香案,监正转入香案后,展开黄绢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七子萧景琰,淳厚仁孝,德礼廉备,恪忠英果,屡有宿功,特加封为靖亲王,着五珠冠。领旨领恩!”   安禹楠:“誉王真正担心的,是你即将封亲王,地位会有提升,可能会对他造成威胁。”   自己:“封亲王?”“父皇并没有下旨封我为亲王……”。   安禹楠:“……” “木头。”   萧景琰觉得,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去苏宅一趟了。   “父皇,今日加封我为五珠亲王,果真如先生和安先生所说。”   苏宅内,萧景琰一摆手,身后随行的列战英把食盒呈上来放在桌子上。   “我今日进宫拜见母亲,她准备了食盒让我带给先生和安先生。”萧景琰颔首示意,和梅长苏又聊了半天,始终不见安禹楠,作为今日最想见的对象却没见到,萧景琰不甘心接着问道。   “安先生……怎么不在?”   “他?”梅长苏微微加大了嘴角的弧度:“他……不舒服,在屋里休息。”   “可是染上了风寒?最近天气骤变,最易染风寒,看大夫了没有?”萧景琰一听不舒服,语气急切了几分。   “他没有染上风寒,只是过于劳累……劳烦殿下费心了。”   “……哦,那就让安先生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萧景琰也觉得自己情绪波动有些大,轻咳了一声,看时辰也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目送萧景琰离去后,梅长苏若有所思的看看食盒,察觉出一些不同的意味,但还是觉得先去看看那位身体不舒服的安先生比较好。   想起苏注,梅长苏又挂起了浅浅的笑意,步伐也渐渐加快,直奔内屋走去。   “苏儿,你觉得好一些没?”   一个枕头嗖的飞过去。   “(恼羞成怒)滚出去!”   ? ☆、深究 ?  第二日,景琰再一次拜访苏宅,这一次,他如愿见到了昨日因过于劳累未出面的苏注。   “听长苏说,殿下昨日来苏宅有事与我商议?”   “昨日前来,苏先生说先生因为过于劳累不便见人商讨事情,今日可好些了?”景琰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见对方气色还不错,并没有过于憔悴的样子,便稍稍放心下来。   “过于劳累……”苏注噎了一下,回想起过于劳累的原因,双颊有些微微发红……   “呃,好多了好多了,”尴尬的笑笑,苏注快速的转移话题:“那,是何般要紧的事情呢?”   自己还正愁怎么才能自然将话题转移到这里,就听见对方提起来,萧景琰自然高兴,稳了稳心神,萧景琰开始自己的“陷阱”计划。   “昨日母亲托我送来的食盒,说是感谢先生的扶持与帮助。”萧景琰轻轻笑笑,“味道口感什么的还合先生意么?   “嗯?”说起食盒苏注还反应了片刻,“哦,那个飞流拿去吃了,小孩子么,总喜欢吃一些点心什么的。”   说罢,看见听见自己名字从房檐上探头下来的飞流,苏注浅笑着招招手,“对吧,飞流。”   “嗯,吃了。”飞流颠颠的跑过来,乖乖坐在苏注旁边,歪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一个,不好。”   “一个不好吃?”萧景琰推测性的问道,“是不是味道特别淡?”   “嗯。”飞流点头,看看苏注突然又笑开:“喜欢。”   “但是安先生喜欢?”   在得到飞流点头肯定后,萧景琰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苏注听着萧景琰问飞流的话,在回想了一下那个食盒,还是静妃送来的食盒,联系了一下其中的关系,好像明白了什么……   某水牛的智商终于上线了……   反应过来这一点的苏注,突然觉得有一种欣慰的感觉……   “不知道安先生原来喜欢味道如此淡的苹果糕,这一点,倒是和我的一位朋友特别相像。”   “哦?不知殿下的那位朋友,我可曾认识,如此相同的喜好,还真是让我好奇。”   苏注好奇的微微前倾,很感兴趣的样子让萧景琰迟疑了一下,“先生可曾听过苏注?”   “苏注?那个苏家的小女儿?”苏注歪头回忆片刻,说道:“记得,记得,早就听过她的名字,只可惜无法见上一面。”   “先生难道从来没有见过苏注么?”萧景琰目光如炬,语气咄咄逼人:“那为何先生会知道水牛?为何愿意毫无保留的助我夺嫡,为何暗中保护我母亲,多次躲过宫里人的视线去探望母亲?”   原本萧景琰并没有怎么在意这个吊儿郎当的安禹楠,在他眼里,这哪里是一个谋士,根本就是纨绔子弟。所以,有很多次不合逻辑不合情理的地方,自己也就没注意。   但是一旦留意起这个人后,那些奇怪的态度,奇怪的语气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我身为皇子,你见我却毫无应有的态度,说话随意,但却处处维护我,你去探望母亲,芷萝宫的上上下下都甘愿替你打掩护,母亲知道你爱吃苹果糕,特地多做一些放到食盒里,你不爱吃榛子酥,母亲在食盒里就没有放,又担心我会弄混食盒,特意嘱咐我,这么多明显的事情摆在眼前,你竟然还否认?”   看着说道最后都急的站起来的萧景琰,苏注此时就一个想法。   水牛的智商情商何时……变得如此之……吓人。   习惯了经常智商掉线的萧景琰,如今看见智商彪高的萧景琰,还让人有些不习惯。   “如果这样就怀疑我的话,那么为何不怀疑梅长苏?”看了一眼才走进来的梅长苏,苏注扬扬下巴示意道:“梅长苏这个名字在金陵太过显眼,那就随便叫个梅什么的就完了,为什么会把姓都换了,改叫苏哲呢?”   梅长苏处理完江左盟的事务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如此直白的话,吓的心里一哆嗦差点被门槛绊一跤。   “苏先生?”萧景琰听到动静看了一眼杵在门口的梅长苏,又回过头来淡淡一笑:“苏先生不是苏家的人,我很确定。”   “嗯?你从何而来的确定?”   “父皇也曾怀疑过苏先生,毕竟苏家……苏家当年的事也是满城皆知,所以在苏先生来金陵不久,父皇就派悬镜司的夏秋调查过,苏先生和苏家并没有联系。苏先生,这件事从未与你讲过,私自调查,还请先生谅解。”   “哦,没事的。”梅长苏摆摆手,“我也是随意取的名字。”   哼,梅长苏都是我苏注的人了,还说和苏家没关系?   到时候让梅长苏入赘我家,改姓苏,吓死你!!!   “所以,先生能告诉我么?”萧景琰语气一转,又直直盯着苏注,大有你不告诉我我今天就不走的架势,“先生到底……”   “嗯,正如你心中所想。”不等萧景琰说完,苏注就点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对于身份这件事,从一开始,苏注就没打算隐瞒,在加上,女变男,容貌声音大改,也没人会把自己和当年那个女孩联系到一起。   景琰知道就知道吧,反正知不知道都一个样,也不会影响什么,跟何况,这样景琰就不会去怀疑梅长苏了。   梅长苏的身份被知道了,那可是会影响的……   “先生果然是苏注的哥哥!”萧景琰拍着桌子站起来,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喜悦:“那么,小苏一定还活着!”   “……”   苏注:我收回那句水牛智商上线的话。   ? ☆、意料之外 ?  那天苏注都不知道是怎么结束那场心塞的谈话的。   当时特别想上去扇某水牛两耳光有木有……   送走水牛殿下后,梅长苏哄了好半天炸毛的苏注,才免去了苏宅再一次的低气压。   悬镜司。   “师傅。”夏春轻敲门,在听到里面“嗯”的一声后,才推门进去。   “什么事啊。”夏江挥挥手让他随意坐下。   “师傅上次派我去查红-袖招秦般弱一事。”夏春从袖中拿出厚厚一叠纸,恭敬的呈上让师傅过目,简洁的汇报。   “李重心之女被杀案,牵扯到悬镜司,我在多方取证后,以确定是秦般弱私下散布消息。还有,最近悬镜司外出查案时,总是会有干扰,或者直接失踪,经查证,也是秦般弱的手笔……”   “啪”楠木桌子被大力的一拍,霎时从中裂了条缝。   “好个秦般弱,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夏江气的面色胀红,胡须都有炸起的迹象:“竟然……竟然反了她了!!!”   “师傅。”被夏江释放出的低气压吓住的夏春,小心翼翼的上前,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在惹的师傅不高兴:“师傅,那我去杀了秦般若……”   “不,”夏江摇头,“杀了她算便宜她的,听说前些日子红-袖招起火被烧的一干二净?”   “是,火势蔓延很快,红袖招依旧不复存在了。”   “可有查出是谁干的?”   “……弟子无能,还请师傅责罚。”   “没事。”说起这个,夏江的心情比刚才好了些,不在板着脸:“虽然不知道是谁放火烧了红-袖招,但此举大快人心,怕是秦般弱又招上了不好惹的仇家。既然如此,这次报复,怎么可能少了我夏江。”   “夏春,去查查秦般弱最近的住处,查到后,找人散布出去,然后。”说到这,夏江从桌子的暗格里拿出一封信。“这里面,都是秦般弱的眼线,去除最近被断了的七八条,还剩四五条,你把这眼线的信息也散出去,动静闹大些,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替我们收拾她。”   “是。”   悬镜司办事历来都是“快,狠,准。”   所以没过两天,金陵就闹的沸沸扬扬,老百姓不知道具体事由,只知道红-袖招的秦般弱,被人追杀,实为狼狈。   住处被泄露,只得搬进了给四姐安排的宅子,眼线齐刷刷的断了三条,出门也是各种事故发生,现在的秦般弱,就如同笼中之鸟一样,扑腾扑腾作着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到底是谁!!!”秦般弱气急败坏的在屋里大吼大叫,乱砸一通,发泄完后,屋子里就没剩下几件完好无损的物件,往日那婀娜多姿妩媚动人的样子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现在的自己,只能依靠四姐出去打探消息,来分析外面的情况。   “自己竟然会落得如此境地……”秦般弱瘫坐在椅子上,冷笑一声。   “身为师傅最得意的弟子,如今却要靠那个只能用美色惑人的老女人来惶惶度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她也是个没用的废物,这么多日连一封像样的消息都没打探到。”秦般弱撒完气后,整理好衣袖服饰,重新披上了那个得体的样子,缓缓走出房门来到园中:“镜儿。”   “是,大人。”被唤作镜儿的一个丫鬟快步走到身边停住。   “你是四姐的贴身丫鬟,从今天起,给我盯好她了,若是发现她不守“规矩”,不用通报我了,直接杀了她,清楚没?”   “是,大人的话镜儿明白了。”   “嗯,下去吧,过一会儿那个老女人就该回来了,你去收拾吧。”   “是。”   发泄一通后,心情倒是舒畅了许多,秦般弱看了一眼被毁的乱七八糟的屋子,嫌弃的看了一眼,便转身快步走出,去主屋重新计划接下来的事宜。   自然也就没有看见,从屋后走出的,满眼失望的四姐。   自己好心好意的帮她处理最近遇到的麻烦,在童路那里打探消息,一切都是不图回报,只是为了当时她的请求而答应的,结果……结果却是这样。   这般的令人心寒……   往日的姐妹,现在却沦落为这般境地,秦般弱,你可真能狠的下心。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怪我不顾及情面了。   邱妈妈的侄女儿名唤隽娘,一个多月前才从原籍婺州千里来投的。   她刚找到童路所在的这个街坊时,显然是一路上吃了许多风霜劳苦,不仅面黄肌瘦,而且神情恍惚,向人询问时连话都说不太清,最后晕到在街上,还是童路把她救回去,问了半天才问出是找邱妈妈的。   不过邱妈妈嫁离家乡太久,虽然还记得有这样一个侄女儿,却已是相见难以相识,最后还是看了隽娘左肩两颗挨在一起的红痣才把她认出来,姑侄二人抱头大哭了一场,邻里乡亲们劝了好久才停。   此后隽娘就在邱妈妈家住了下来。   既然住了下来,邻里街坊里便有了来往,偶尔隽娘也会吐露一些自己的情况,似乎是夫死无子,地方恶霸意图欺侮,被她连夜逃了出来。   大家见她虽然消瘦憔悴,但却真的是个美人胚子,难怪会被人觊觎,所以都甚是同情。   尤其童路想起以前妹妹所受的屈辱,更是感同身受,有空便会前去相帮,而隽娘也因为当初被他所救,想着要报答,时常为他做些洒扫浆补的杂事。   两人免不了有所接触往来。   经过一个月的养息,虽然日子清苦,但姑母慈爱,邻里和睦,日子过得平安详和,隽娘的心情愈来愈好,面上黄瘦渐退,整个人越来越有风姿,普通的荆钗布裙,也能衬出的她清雅娇美。   连童路这样经常去妙音坊见过许多美女的人,时不时也会在她含羞带怯的眼波前发呆,如果哪天有事情耽搁没有见到她,心里便会怅然若失,苦涩空虚。   而隽娘对他,似乎也不是全无感觉,有时含情脉脉,有时若即若离,那种旖旎情态,万千柔肠,不知不觉间已引得童路对她牵肠挂肚,神魂颠倒了……   这天晚上回来后,童路听到邱妈妈说隽娘出去了,有些不放心便在街口等着,望了半天,才看见隽娘神色忧虑的慢慢往这走来。   “隽娘。”   四姐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发现是童路,他三两步赶到自己面前,但却又支支吾吾:“你一个女子,晚上就别出门了,不安全。”   说罢,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一个做工精巧的簪子献宝似的伸到四姐面前。   “这是我今日路过前面那家店,看见这个簪子,觉得特别适合你,你试试看。”   四姐这么多年,价值连城的首饰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是,如今这个用料一般的簪子,和面前这个憨厚老实的人,却牢牢的抓住了她的心。   “呃,我现在的工钱不够,只能买这个,你别嫌弃,等我在攒攒,给你买个更好的。”童路还以为是隽娘嫌弃,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着:“我听那些老妈妈说,女子都是要用珠宝来打扮自己的,我不懂那些花式样子,只是觉得,这个适合你……”   “童路……”四姐低低唤了一声,“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好……”   “隽娘……”   “你跟我来,我有事要告诉你。”   ? ☆、太子变献王 ?  霜降之后,各地今年秋收的统计年表都已陆续送达朝廷。   本来是没什么事情的,但是恰在这时,抚州境内发生一桩劫杀镖队的大案,没想到最后竟然查明,这个镖队所保的是岳州知府送给誉王的例礼,总计不下五千金。   这下子事情就大了。   岳州是今年灾情最重的几个州之一,在等朝廷赈济的过程中早已饿死过人。   在这种关键时刻,灾年里还私下送礼给誉王,就算誉王多次出来声明自己不知道岳州送礼之事,以前也没收过州府地方上的礼。   可是谁信啊。   朝廷诸臣中有几个会相信岳州丰年不送礼灾年反送?   所以,这阵子誉王可是灰头土脸的,整日也没什么大动静……   就因为这桩丑事,梁帝虽未明确指责誉王,但却让他避嫌,不得插手一应赈灾事宜,而改派了靖王。   景琰与户部尚书沈追原本就交好,两人配合默契,彼此间毫无制肘之感,加之都是自律甚严,极有原则之人,杀了撤了几个不明风向仍按惯例行事的州府大员后,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虽不敢说把差事从上到下都办得至清如水,但比起往年十分灾银只有三分进了灾民手中的情形,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黎纲说着,又给梅长苏添上新茶。   “瞧瞧黎纲大哥那能说会道的嘴。”苏注啧啧了一声,又继续低头翻看着手中的古书,顺便用脚踢了踢梅长苏。   随即,心领神会的某苏把剥好皮的橘瓣喂到苏注嘴里,末了还伸手接着苏注吐出来的子儿。   顺带着拿袖角给她擦擦嘴。   黎纲:……   宗主不是有洁癖么……   原来踢一脚有这么多意思……   不对不对,什么时候宗主和苏小姐这么默契了……   难道从来没有考虑过单身下属的感受么……   细心的做完一条龙服务,梅长苏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件事上。   “沈追是个实干家,京城里坐不住,请旨亲到灾区巡查,景琰和他天天书信往来,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可是最关键的是让民生能尽快起复……   “苏儿,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梅长苏十多年身处江湖,了解民情,手下也有许多在底层摸爬多年的人,除此之外,他也想听听苏注对于此事的想法。   “嗯?”苏注茫茫然的抬起头,“什么?”   “对于让民生尽快起复。”梅长苏又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看着苏注歪头思索的样子,心里有了些许的疑惑。   苏注近几日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也不是说不好,就是,恍惚。动不动就陷入沉思,有时别人要叫她好几次,她才能反映过来。   也让晏大夫检查了,这一年多坚持喝祁魄草熬的药,两自己身上的火寒毒去除的差不多了,苏注早就好了,只不过平日里不注意东惹西撞的,非要说自己百毒不侵,天天嚷着要试药效……   晏大夫对于苏注这种状况,也是摸不着头绪,最后下结论说是最近事情太多心绪重。   到时候还是请荀珍大夫过来看看吧,这到最后的修养期,还是小心注意些为好。   “灾年里,灾民吃不饱,穿不暖,再加上整日无所事事,所以和柴火一样,一点就着,一些小小由头,都能引发大乱。你看这关键就在吃穿和工作上,所以,我们可以以工代赈。”苏注不知怎么的就想起这个曾经在中学历史书上看见的名词,顺嘴也就一起说出来了。   “以工代赈?”这个词对于梅长苏他们来说,可是个新鲜词。   “嗯,我该怎么给你解释。”苏注放下书,坐直身子凑过来:“这以工代赈嘛,就是以务工代替赈济,具体就是指国家以实物折款或现金形式投入受赈济地区实施基础设施建设,让受赈济地区的困难群众参加劳动并获得报酬,从而取代直接赈济的一种扶持方式。”   想了想,现在的情况又和这不太一样,苏注解释道:“这和目前的情况有些许不同,不过可以举一反三,最终的效果还是一样的,对付经济危机嘛,这个方法很管用的。”   “经济危机?”梅长苏再一次听到一个无比陌生的词。   “呃,没什么,反正以工代赈对付这个绝对有用。”   “嗯,苏儿的这个方法很有道理。”梅长苏思索过后觉得很别出心裁,不禁点点头道:“黎纲,我一会儿写封信,你去送给靖王殿下,这个以工代赈,如果真的实行起来,这绝对会很大程度上平复灾情。”   “是。”   靖王在看完这个提议后,立即去与沈追商议,二人仔细商谈过后,便制定了一份详细的计划向皇帝呈上奏折。   奏议虽然条陈甚多,但总结起来主要就是先让灾民都得以果腹,再根据各州实际情况,安排民众操持其他副业度荒。   “临水的渭州盛产蒲草,可编织为围兜、茶套、草席等织品,经官运入京,极受欢迎;其他各州也有类似的产业可以发掘,以做补益。”   “乘着天气尚有一两月和暖,由朝廷工部召集进行修路建桥、疏浚河道、垦山开矿等工程,让力壮无手艺的灾民以劳作换工钱,有些不封冻的州甚至可以一直开工到来年春天。”   “灾地春耕时的种子粮,由官府专款拨发,无种的耕农可以来领,当年的赋税全免,次年如为丰年,再把种粮费添在赋税中不加利偿还。”   这一奏议经梁帝核准实施以来,收效甚佳。   不仅在局面上做到了大灾无大乱,国库也没有因此受到大的亏损,同时整肃了地方官的行为,开了新例。   “以工代赈”这个词,也火速传播全国各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   提出这个的靖王,也是火了,风风光光的红遍大江南北。   靖王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形象进一步确立,沈追也官声愈著,在朝中越发地有威望,誉王想办法找了他几次岔儿,最终也没有得手。   到了年底,司天监报东南有赤光侵紫微,星象衰晦。   梁帝便以此下旨,称太子无德,天已示警,故废太子为献王,令迁出京,谪居献州。   同时再加靖王王珠两颗,与誉王同为七珠亲王。   “终于,把那个家伙给彻底搬下台了。”平言跪坐着长叹一口气,“不容易啊。”   “是啊,不容易。”苏注点头,“但是,搬到了一个敌人,咱们还有另外一个。”   关键是,这个敌人,可是不好惹……比太子那个还要高一个等级……   “在叹息什么?”梅长苏进屋,看苏注蔫吧着,笑笑也过来坐下。   “我在想,什么时候可以游戏通关,这一个个副本里的大BOSS等级太高,我愁的都开始掉头发了……”   “你又再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   ? ☆、誉王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当皇上这道旨意经朝阁明发时,已先一步得到消息的誉王正在他的书房内大发脾气,室内能砸的东西基本上全都砸完了,连他自己最心爱的一盆蕙兰都不能幸免,整个暴风场周边谁也不敢接近,唯有他十几年的近身侍卫,廊清还算有些胆气,一直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誉王发飚。   等誉王把心头的气恼怒火都发泄得差不多了,廊清才端茶倒水,伺候这位炸毛的王爷入座。   “爷,息怒息怒,气坏了身子岂不随了那些小人的意?”   “所谓‘得麒麟才子者,可得天下’,琅琊阁可真是半点也没有说错!”誉王冷哼一声,面色铁青。   这句话如同刀子一般深深地扎进誉王心中,他他从九月间景琰晋封亲王时便开始疑心,一直犹豫不定,一直以来都选择性的忽略甚至不去想这个问题,可是如今的情形,不是很明显?   去年秋天那梅长苏刚刚入京时,自己是什么情形,靖王是什么情形?那时候,根本就没有人能想的起那个靖王。   结果现在一年多过去了,在当时看来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全都发生了……   靖王竟然成为了七珠亲王,与自己并齐。   这两相一对比,到底是谁得了麒麟才子,不是一目了然?   “殿下不要再存幻想了,靖王已得了梅长苏,这件事我已确认,殿下希望我拿证据出来吗?”秦般若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见这满屋的狼藉,眼波一转,就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说起来这位宗主大人真是了不得,有决断,敢选人,也会□□,若无他的匡助,靖王几时才挣得到如今的地位?现在连宫中局势也变了,越贵妃失势,静妃上位。她闷声不响这些年,皇后哪只眼睛瞧得上她,不料想一朝得势,竟是这般的难对付。这些情形,想必王妃进宫回来后,都跟殿下说过了吧?”   誉王狠狠地咬了咬牙,看着眼前这个娇弱的女子,心里哪还有什么怜惜与欣赏,早就翻出一肚子火。   “你还有脸站在我这里说话!”手中的茶杯再一次重重落地摔个粉碎。   “你引以为傲的情报网呢?你的手段与计策呢?你的聪明才智呢?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   秦般弱被誉王的手卡住脖子,按在柱子上动弹不得,随着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秦般弱的呼吸都微弱到近乎消失,才觉的脖子一松,身子一软,瘫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说那梅长苏选择了靖王,那你,站在哪一边?三番两次的出错,竟然还让我招惹上了悬镜司夏江那老东西,你的私人恩怨,倒让我替你解决,秦般弱,你真是胆子大了!”   说罢,还想上手,却被一旁的廊清拦住。   “爷,别气坏了身子,我这就把她轰走,省得在这惹爷不开心。”   看誉王收回了手,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缓解心情,廊清扶起秦般若快步走出屋子,一直送到了府的后门。   “小姐别与爷计较,爷此时正在气头上,小姐和爷这么多年的合作的交情,爷不会不记得的。”   秦般弱看着恭敬的廊清,又看看这誉王府,突然感到很委屈,眼泪也一时没忍住,滑落下来。   廊清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到秦般弱跟前,“小姐莫伤心,爷就是气一气就好了,小姐先回去吧。”   “你叫廊清?”结果帕子,秦般弱眨巴眨巴眼,止住泪问他。   之前一直没怎么注意这个近身侍卫,今天这般一瞧,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便多问了两句。   “是,小姐,小的廊清,爷的近身侍卫。”   秦般弱看着这个老实的男人,缓步上前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凑到廊清面前放轻了声音,一副娇弱的样子:“今天,多谢小爷出手相救,改日妹妹一定重谢。”   自己好歹也是琅琊美人榜的美人,虽不是前几名,但是对于自己的音容相貌,对付一个普通人,还是有十足的自信的。   要是能把这个侍卫收为己用……   廊清后退两步,拱手行礼:“男女授受不亲,小姐别忘了规矩。”   送完秦般弱后,廊清差人把屋子收拾干净,又去书房看誉王。   “靖王和静妃二人,都不是太子那般容易对付的。爷打算怎么办?”   “是我小瞧了这对母子,”誉王长长吐出一口怨气,“本以为是羊,结果是两只狼。但要让本王认输还早着呢,本王连太子都能扳倒,还愁撕不碎一个靖王?”   “殿下有此雄心,小的深感佩服。可是梅长苏此人实在过于阴险,不先收拾了他和他的江左盟,只怕是撕不碎靖王的……”   刚刚发泄了一通之后,誉王已冷静了不少,虽然气得发堵发闷,不停喘息,但他最终还是咬牙忍耐了下来。   “你想要我把精力积中在梅长苏身上,这个我明白。但现在的情势,不是一年多前,况且,还有那个安禹楠!”   “锦谷谷主?”廊清有些压抑,“他?”   “那时只要折了梅长苏,靖王便再无出头之路,可如今,除了有梅长苏那个谋士帮着七弟,就连那个安禹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七弟那边,秦般弱的眼线断了,查不到那些消息并不代表我不知道。”   “爷是说……”   “那安禹楠,暗地里挑拨夏江和秦般弱的关系,引得两头起纷争,哼,若不是我在他那安插眼线,能及时收住打压悬镜司的想法,我可能早就被一起拽下台了。与其先攻梅长苏和安禹楠,不如釜底抽薪对付靖王,没了主子,任他什么麒麟才子,还不跟一条无人收养的野狗一样吗?””   誉王说最后一句话时,恶毒之气已溢于言表,连秦般若也不由暗暗心惊,定定神问道:“那殿下打算从何处下手?”   “何处?”誉王在满是狼籍的书房内踱了几圈,冷笑道,   “当年祁王和赤焰军的那桩逆案,绝对是我对付他的最大武器。”   “这是个很好的切入点。”廊清甚是赞同,“不过殿下要重新揭开这道旧伤疤,不能随意,要一下子全都扯开,越是血淋淋越好。”   “正是因为不能随意,所以我还没有想好具体怎么做。如果现在能出现一个什么契机就好了……”   “契机,爷,你觉得和悬镜司合作,怎么样?”   “夏江?”誉王眉尖一跳,“恐怕不行吧……悬镜司历来的传统,都是不涉党争的。以前我与太子斗得那般如火如荼,他也没有……”   “爷你想想,您现在的对手是靖王。夏江不是糊涂人,他很清楚靖王与当年赤焰旧人的关系,当然也记得赤焰军的案子是谁主查的。说轻了,这是心结,可往重了说,那就是仇怨。殿下以为夏江可以视若无睹地看着靖王一步步地接近储位吗?他就是再忠,也要考虑考虑自己将来的下场吧?”   这番话正中誉王下怀,令他不自禁地连搓了几下手,目光有些兴奋。   夏江对梁帝的影响力,悬镜司在各地暗黑的力量,对于目前实力大损的誉王来说,这些就是雪中燃烧的火炭。   可是想着想着,誉王突然又冷静下来:“可是秦般弱才是和夏江有合作关系的人,我前几日……”   “哎呀,这好办,”廊清笑呵呵的,“我去传个话,爷和秦姑娘这么多年的合作关系,她一定会答应帮忙的,这可是都有好处的差事啊。”   “……嗯。”誉王思考良久,点点头,“那你去吧。”   “是。”   秦般若听到廊清此番来意后,盈盈一笑,“殿下如想要暗中试探夏江是否有联手之意,般若倒可以效力。我有一个师姐,正是夏江的旧识……”   其实,在去找秦般若之前,廊清先去了一趟苏宅……   “廊清,誉王的近身侍卫,刚才看他翻进来,我还以为我眼花了……”甄平心有余悸的喝口茶,“差点就把菜刀扔过去砍他了。”   “他是苏小姐的下属,不是给你讲过了么?”黎纲挨着他坐下:“你幸好当时是帮吉婶剁馅子,要是教飞流射箭,你还不得一箭射过去……”   “知道他是自己人,可是总是不习惯,之前老看着他跟在誉王后面……”   “我也是……”   ? ☆、上下其手 ?  年前的几天,天气特别地寒冷,连续数天的大雪,将全京城罩得白茫茫一片。   天气一冷,人都懒得动弹,都愿意窝着靠着火炉取暖。所以街上的人很少,大多店铺也关门谢客。大家都在做着年前的准备。   暗煞盟里倒是一团火热,里里外外能换成新的东西通通都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要娶媳妇。   “宗主,这……也太夸张了吧……”平言瞅瞅全新的大堂,又扯扯自己里外全新的华服,突然心里一紧:“宗主,你不会是把我给卖了吧……”   苏注忙着指挥往楼上挂红绸子,早就喊的口干舌燥,正想润润嗓子,一听这话,得,刚喝的水如数都喷出来了。   “咳咳……咳,卖你?”苏注哭笑不得的看着身边这个俊美中年大叔:“这把老骨头了,你还想去祸害谁?老老实实的在盟里待着吧。”   自从跟黎纲在一起办事后,平言这个脑回路就一发不可收拾……   你说说跟谁混不好,非要和黎纲一起……   “那,这里里外外的,全换成新的,就算是过年,也太……”平言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到底要干什么,往年过年也没这么破费。   “又不是我掏钱,再加上要过年了,不好好犒劳犒劳大家伙儿,这多不好啊。”苏注笑眯眯的和来来往往给自己打招呼的部下点头,看见有亲属带着小孩,还主动掏腰包拿压岁钱给孩子。   “宗主,贪小便宜是不好的。”   “平大哥,”苏注忍住想要拍他的冲动,转而拍拍他的肩:“以后,少和黎纲玩,他会把你带傻的。”   “……”   明白人就是明白人,就瞟了一眼那个用来当擦桌子布的式样,梅长苏就知道是谁了。   这么大排场,这么阔绰的手笔,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怀王。   又是他……   眼瞅着自家宗主的脸又拉下来,气压还有降低的前兆,甄平吸取上次的经验,不由分说搀着(拽着)梅长苏就往里走。   “宗主,冬天路滑,我扶您进去。”   “宗主宗主,你看飞流跑的多快啊。”   “宗主,小心,小心头。”   被半哄半拽的来到里屋,梅长苏黑着脸回头,想训斥几句。   “平言,上次我问你的那个什么来着,你在给我讲一下吧。”甄平直直略过梅长苏,拉着平言就边说边往外走。   “不招人待见了?”苏注瞟了一眼他,噗嗤一笑又继续摆弄着手里的物件,“这大过年的,还一天到晚黑着个脸……”   梅长苏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注见他不吭声,也没多理他,径直起身去屋门口清点运来的器具。梅长苏这才一把把苏注搂入怀中,埋在肩窝里,连传出来的声音都是闷闷的。“我想过来看看你。”   “嗯,”任由他抱着,苏注继续对照手中的单子清点,点着点着,就觉得腰间有些异样,想都不想的把化身为树袋熊的某爪子给拍掉,继续清点。   安静几秒后,不安分的爪子又摸上来了……   “梅长苏,你要今天在这里非礼我,赶明天我就把杨柳心的姑娘们带回苏宅给你过年。”   腰间的异样照旧。   再一次的拍掉梅长苏的爪子,苏注有些郁闷的把东西一放,扭头捧着他的脸(毫无诚心)(纯粹打发应付)的重重的一吻。   “听话,我要挣钱养你呢,一边去玩。”   亲完嘴,苏注又安慰性的在左右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哄小孩一样的轻推着梅长苏进屋。   “我今天比较忙,你先在屋子里自己待会儿,有什么需要的就去找平言大哥……喂喂喂?你干什么?!”话还没有说完,苏注就被搂着腰一下子抵在合住的房门上,梅长苏不说话,只是直直看着自己,眼神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   苏注也就是个纸老虎,别看梅长苏平日里温柔(贤惠)的照顾苏注,但是梅长苏若是认真或者发起火来,跳腾的苏纸老虎,也就蔫吧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别乱来啊。”被梅长苏如此侵略性的眼神看的直发毛,苏注后怕的缩缩,用手扯扯衣服,然后护住胸,仿佛面前对的是一个地痞流氓……   “有些事情找平言大哥是解决不来的。”梅长苏低头凑近,在凑近,直到两个人鼻尖碰鼻尖,苏注的红晕开始蔓延,才满意的停下来。   “苏儿一天在外的交际太多了,我怕一个不留神苏儿就被别人骗走了,不放心。”亲亲鼻尖,亲亲脸颊,再亲亲耳垂,明显感觉到怀里人气息的变化,梅长苏闷笑着把她的碎发挽到耳后,“所以决定要来看看你。”   顺便宣示一下我的主权。   这个人,从头发丝儿到脚,都是我梅长苏的。   当然,这话没敢和苏注讲……   “上下其手。”   “嗯?”苏注看着飞流过来,一脸单纯看着自己和梅长苏,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苏哥哥,上下其手。”飞流指指梅长苏,再次重复。   “……噗,哈哈哈。”   搂住笑的花枝乱颤的苏注,梅长苏在她被气呛着的时候还细心的给顺顺气。   “飞流,这是谁给你教的?”   “黎纲。”   “我的小飞流,你太可爱了!”苏注笑够了,伸手掐掐飞流的脸:“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啊!”飞流愣了愣,又愤懑的一跺脚:“骗人!”   “对,黎纲骗人。”苏注跟着一跺脚,学着飞流的表情哼了一声。   “你别太惯着飞流,他现在都不听我的话了。”梅长苏无奈的过去把少年因玩耍弄的凌乱的衣袖整理平整,又敲敲苏注的额头,“一天没大没小的。”   “我喜欢,”苏注揽着飞流的肩,歪头思考的片刻:“飞流,这不叫上下其手,这叫……霸王硬上弓!”   “你这用词也不对……”   “你刚才难道没有这种意思?!”苏注一副“别装了,我早把你看穿了”的表情盯着梅长苏。   “……有。”自己刚才还真有这种想法。   “这不就完了。”   ? ☆、寒毒复发 ?  “宗主,童路来了。”黎纲今天受命外出,所以前来回报的人是甄平。   “让他进来吧。”   童路急匆匆的大踏步进来,带入一股雪气。   甄平是个最细心不过的人,所以立即一把拉住他,让他在火炉边先烤烤再过去。   “外面天寒地冻的,”梅长苏笑着指了指桌上,“喝杯茶吧。”   童路搓搓发热的手,趋前一步,两大口就把一杯茶喝得干干净净。   “宗主,红-袖招的秦般弱,已经盯上宗主了,而且还要进行下一步行动。”   “什么?”甄平大吃一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童路知道正事要紧,把嘴边的茶渍擦擦立即道,“前几日,我住的街坊来了一位名叫隽娘的女子,说是来找亲人的,十三先生还去探查过,说隽娘没有问题。可是前几日,隽娘一日晚归,痛哭着找到我,说她其实是秦般弱派来刺探的眼线。”   “隽娘?”梅长苏面色冰寒,“你喜欢上她了?”   “是……”童路说起这,眼里闪过一丝柔和:“我起初不相信,可是她说出了很多秦般弱的计划和打算,我没有什么主意,就想过来禀报宗主。”   梅长苏闭上眼睛,微微沉吟。   这半道杀出的隽娘,说是秦般弱的人,但是为何又突然把自己的用意告诉了童路?   是别有用心?还是,那名叫隽娘的女子,也爱上了童路?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梅长苏将放在腿上的暖炉向上挪了挪,指头慢慢摩挲着炉套,“告诉十三先生,秦般若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对她……依然不可大意。对于这个隽娘,你改日带她过来,我要见见她。”   “是。”童路躬身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他刚走,甄平就端了一碗药进来,递到梅长苏手中,看他苦着脸喝了,又捧茶给他漱口。   “晏大夫的药越来越苦了,我这几天有得罪过他吗?”   “宗主生病,就是得罪晏大夫了。”   飞流在一旁,看梅长苏苦的皱眉,便飞快的把糖衣剥掉,塞到梅长苏嘴里。   “甜,不苦。”   “嗯,不苦。”梅长苏笑笑,又问道:“苏儿呢?还没有回来”   “外面。”飞流想了想,肯定的点点头:“外外面。”   “苏小姐赶去暗煞盟了,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甄平将空碗放回托盘上,道,“宗主,你觉不觉得童路好象……有点变化……”   “嗯?”梅长苏将含在嘴里的糖咬碎在嘴里咯吱咯吱响,回过头来,“我没注意。怎么了?”   甄平抓了抓头,“我也说不上具体的……反正就是比以前匆忙,好象赶时间似的。刚才他出去跟我打招呼时,脚步都不带停的,跟以前的习惯不一样,整个人也好象精神了许多……”   梅长苏想了想,“在我的印象中,童路好象一直很精神呢。你说的精神多了,怕是和那位隽娘,有很大的关系。”   甄平点点头:“这倒是。哟,我得去给吉婶帮忙去了,”   “帮忙?你又怎么惹吉婶了?”   “记得刚进金陵见到吉婶,我就说她胖了,气得她拿锅铲追打我……”   “吉婶胖了吗?”   “当然胖了,腰围起码又粗了两分!”   “吉婶快三尺的腰,粗两分你就看出来了?”梅长苏忍不住也笑,“难怪她打你,你明知吉婶最怕胖的。”   “所以这几个月我都在讨好她。”甄平眨眨眼睛站起来,收拾好药碗茶杯,“宗主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梅长苏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走到门外,突然又叫住了他:“甄平,还是让十三先生多留意一下吧。那个隽娘的真实来路……”   “是。”甄平躬身领命   梅长苏知道甄平是自己身边最聪明的人之一,有些话不说他也明白,所以只是微笑颔首,让他退下了。   室内恢复平寂,只有炉火烈烈燃烧的噼啪之声,和飞流正在咬一块脆饼的咀嚼声。   梅长苏闭目养了一会神,最终还是忍不住睁眼笑道:“飞流,你再这样吃法,会吃成一只小猪的。”   坐在他榻旁小凳上的飞流叼着一块饼抬起头,含含糊糊地道:“好吃!”   “当然好吃了,”梅长苏眸中露出一丝怀念,但很快就转回平静:“她做的点心,我们全都很喜欢吃……你在吃,吃胖了,苏儿可就不要你了……”   飞流歪着头想了想苏注嫌弃自己胖不要自己了,小脸一惊,手中的脆饼没抓稳掉在地上。   犹豫了良久,飞流还是毅然决然的放弃这个零食,奔过去将整只食盒都抱了过来,递到梅长苏面前:“吃!”   “给我吃?”   “嗯!”   “让我吃胖了,苏儿就不要我了,就成你一个人的了?”   “嗯。”飞流点头,突然反应过来,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不是。”   梅长苏笑着拣了块枣泥软糕放进嘴里,一抿,还是熟悉的清甜味道。   “梅花饼!”靠在他腿边的飞流,低头翻着食盒,突然冒出一句话。   “哦,我们飞流认得这个梅花饼啊?谁教你的?”   飞流闭着嘴,显然不愿意回答,当飞流不愿意回答时,那答案就昭然若揭了。   蔺晨……   “好了,别委屈了,”梅长苏忍着笑拍拍他的头,“去看看苏儿回来了没?”   还没等飞流说话,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被大力的推开,黎纲穿了一身藏青色棉衣走进来,肩头还有未拍净的雪粒,慌慌张张的进来。   梅长苏不由一怔,刚拿起来的食盒“咣当”一声落地,里面的点心散落一片。心里突然有些惊慌……   “宗……宗主,苏小姐,出事了。现在正在大厅……”   还没等黎纲说完,就觉得眼前一阵风刮过,在回头,只能看见拐角处的一抹翻飞的衣角。   急匆匆的赶到大厅,就看见席上平躺着一个人,平言跪在一侧,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但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席上的斑斑血迹,却让梅长苏屏住了呼吸,觉得有些眩晕。要不是身后的甄平一把扶住了他,恐怕早已瘫坐下去了。   躺着的那人,还穿着早上自己亲手给系上的纯白色披风,此时远远看去,血迹侵染,血梅显露出来,却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她,苏儿她,为什么会成这样?”   在晏大夫赶过来进行紧急救治后,梅长苏守在一边,看着苏注的伤势自己脸都白了,半天才勉强说出一句话来。   “属下失职,宗主今日和盟里的兄弟正在商量……商量事情,突然有一群死士闯进来,二话不说就大开杀戒,我们把宗主护在里面,合力抵抗死士,却没有想到盟里竟然会有奸细……是誉王的人,我们已经把那名奸细绑到秘房里严加审问。宗主,宗主她在昏迷之前,说要回苏宅……”   “晏大夫,怎么样啊?”黎纲皱着眉头撇着嘴,看着晏大夫越皱越紧的眉,表情也渐渐的狰狞丰富起来……   “不会危及性命,都是些皮外伤,最严重的可能就是……有寒毒复发迹象。”   寒毒复发。   这四个字在梅长苏心头跳了跳,又很快的沉下去。   在梅长苏房里,晏大夫给苏注包扎好伤口后,又唤来随行的医女给她施针排毒。   梅长苏寸步不离,直至都结束后,才小心翼翼的替她盖好被子,走出来。   “刚才让你们留下,是有些事情要说。”   梅长苏把一只手放在黎纲肩上,微微用力按了按,不再说话,脸上显出一丝疲态。   “苏儿给我留了一封信,是对于此次刺杀的。”   “此次刺杀,苏儿想借遇刺受重伤躲进苏宅为假象,骗得誉王放松警惕,好助我们劫狱营救卫峥……”   说道这个名字时,周遭的气压明显低了几分……   “卫峥,被抓了?”梅长苏轻轻开口,语气仿佛淡的随着炉火的热气一并溜走。   “是……”   黎纲话落,屋里又是寂静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黎纲想到苏注明明身陷危险,还要替梅长苏做着打算,不由觉得一阵酸楚,忙将脸侧向一边,视线转动时扫到飞流,见少年已吃得饱饱的趴在苏哥哥腿上睡着,俊秀的脸上是一派平静单纯,禁不住感觉更是复杂。   “你昨晚后半夜才睡,也下去休息一下的好。”梅长苏感觉到黎纲并没有走,又回过头,道,“虽然现在暗里杀机重重,但你也用不着晚上亲自守夜。”   “嗯。”梅长苏低低应了一声,又把目光转回床上陷入昏迷之中的苏注。   黎纲不忍与他辩言,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门外。   院外仍是风雪狂飘,甄平背对着主屋正站在廊下,听到开门声,便转过头来。   “怎么了?脸色这么黑?”黎纲走过去在他背心上重重一拍,“你这皮实的身板,难道也会冻着了不成?”   甄平垂下眼帘,低声道:“方才晏大夫跟我说,晚上让安排一个人守在宗主的房里……”   “不是有飞流吗?”   “晏大夫的意思,是除了飞流之外再安排一个,机灵一点的……”   黎纲心头一阵狂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什么意思?还有人要来刺杀苏小姐?”   “今冬的天候比去年更烈,尤其这场雪,已下了五天未停。晏大夫今天看苏小姐疑似寒毒复发,不得已下了猛药,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很危险……不过只要熬过了,就不妨事了。”   黎纲呆呆站了半天,深吸一口气,不知是在跟甄平还是在跟自己说道:“没事,一定熬得过。苏小姐身体好,最近精神也不错,只是小伤,不会有事的。”   甄平也定了定神,道:“今晚服药前,得请晏大夫跟宗主说好,这算是苏小姐闭关养病,这期间宗主可能会日日夜夜的照顾苏小姐,有很多事情会顾不上来,你我……也要心里稳得住才行。”   黎纲用力按着额头,好半天才道:“甄平,幸好你来了……若只有我一个人,只怕会更慌……”   “你以为我不慌?”甄平用力拉了他一把,“走,我们到西院好好商量一下,在这里让飞流听见了,反而不好。明日,我在去找一趟平言,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身后的主屋内仍是宁寂一片。   黎纲和甄平没有绕走回廊,而是不约而同地直接穿朔风呼啸的院子,仿佛是想让那冰寒沁骨的风雪冷静一下混乱的头脑。   ? ☆、劫囚 ?  这件事实在发生得太让人猝不及防了,悬镜司从拿人到押运入京不过半月的时间,江左盟接到药王谷的消息后,和暗煞盟中途匆匆组织起来的两次劫囚行动都因时间仓促、筹备粗疏而失败,今天乘他们入城前豁出去最后一次,连飞流都带去了,结果还是在人家早有防备之下无功而返。   现在不仅劫囚没成功,梅长苏还知道了……除了每日照料苏注外,还不得不打起精神考虑接下来应该处理的事情,前段时间刚养胖的脸颊这么折腾几天又瘦回去,整个人的起色也不是太好。   这次金陵门口的,以劫囚为目的的行动算是完全失败,不仅想救的人没有救出,而且死伤惨重,幸好悬镜司府兵有限,没有巡防营的准许和配合也不能擅自发动全城搜捕,逃离现场的人才侥幸赢得生机。   黎纲虽然暂时还不能确认最终的损失,但回到苏宅一看甄平的脸色,也知道情况不妙。   “飞流不太高兴,我哄了半天,也不知有没有效果。”甄平叹口气。   这次带飞流出去一起参加劫囚,是哄他说有个高手可以让他挑战,所以少年很开心,结果虽然夏秋算是高手,可打到一半就自己这帮就走了,难保飞流不跟梅长苏抱怨黎大叔骗人。   “现在怎么办?”甄平也跌坐在一旁,似在问他又似在问自己,“沿途袭击了三次,也没把人救出来,如今押进了悬镜司的大牢,救人更是难上加难……”   “苏小姐怎么样了?晏大夫怎么说?”   “还在昏迷之中,晏大夫又重新施针,宗主的情绪也不高……”甄平正说着,突听院中有声响,忙站起身,“好象是卫夫人来了。”   话间未落,屋门便被推开,一条纤美的身影随即飘进,青衣长裙,容色清丽,竟是浔阳医女,曾经的琅琊美人云飘蓼。   “黎纲大哥,你没事吧!还是快些去歇息……”   “我不妨事的,只是,对不住卫夫人了,卫峥将军……没能救出来……”   其实一见黎纲的情形,云飘蓼就已预料到这次只怕仍然无功,但听他明明白白一说,仍不免心痛如绞,强自稳了好久的心神,方颤声问道:“那你看见他了吗?他……他可好?”   “卫夫人放心,一时性命无碍。”黎纲叹了一口气。   “只不过,这一进城,卫峥会立即被关押进悬镜司的大牢,以他赤焰逆贼的罪名,只需禀知皇帝一声,根本不需再审判,随时都可能被处死,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黎纲双眉紧锁,默然良久,刚抬起头想要说话,内室的门突然从外面被人一下子推开,飞流挺秀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扬着下巴,声音清亮地道:“叫你们!”   从偏院走到梅长苏所住的主屋这一路上,黎纲数番试图从飞流嘴里打听出宗主为什么召唤他们,可飞流似乎还在生他的气,有时不理,有时虽回答两句,答案却如天外飞仙,让人不知所云。   到了主屋,推开房门看过去,梅长苏半靠在南面藕色纱窗下的一张长榻上,盖着一个薄毯子,只有两只手臂露在外面,衣袖还都高高挽起,晏大夫正俯身凝神为他收针。   “多谢了。”等最后一根银针从臂上拔下后,梅长苏放下衣袖,笑着道谢。   “安禹楠?”云缥缈惊呼一声,连忙快步走过去,“你怎么了”   苏注昏迷了六七天后,才醒过来白天精神一向还不错,不似一个病势凶危之人,只是一到了晚上,便会心口火烫,四肢冰冷,常常有接不上气,晕厥咯血的险情。   不过经过晏大夫的悉心调理,最吓人的关口勉强算是已熬过去了。   “我没事了,就是不小心受伤了,”苏注微微一笑,想要起身却扯到伤口,嘶哈了一声又躺了回去。   “你别起了,好好养病!”云缥缈切脉看了一下苏注的病情,看确实没有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   “你都受伤了,还要顾及着我们云家的事情……”   说着说着,云缥缈眼圈一红,像是要掉下泪来。   “我这不是没事么?”苏注最见不得云缥缈哭,今天看她这样吓了一跳,“再说你们当年待我如亲人一般,我怎么能眼见你们陷入危险而坐视不理?”   又劝了几句,看云缥缈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苏注才借助梅长苏支撑着坐起来。   “今天的事情,我问飞流了。”苏注靠在梅长苏怀里,喝了口水:“现在局势紧张,所以大家都不可掉以轻心。”   “聂铎那边可有异动?”梅长苏想了想,开口问道。   黎纲愣了愣,答:“暂无消息。”   “立即传暗语信过去,命他无论听到什么讯息,都必须留在云南郡府,不得外出。”   “是!”   梅长苏停顿了一下,神色略有感伤,“当年赤焰军英才济济,良将如云,可现在幸存下来的人中有些名气,容易被旧识认出的也只有卫峥和聂铎了……不过为防万一,叫廊州那边的旧部,无论当初阶位如何,都暂时蛩伏,不得轻动。”   “是!”   “你们两个……”梅长苏的目光又转向身侧的黎纲和甄平,叹息一声,叮嘱道:“你们两个也要小心,这几日辛苦了。”   叮嘱完黎甄二人,梅长苏才把目光转向云飘蓼。   “卫峥出事,真是难为你了。”   云飘蓼眸中微微含泪,又被她强行忍下,摇头道:“卫峥藏身药王谷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是我云氏门中出了败类,才连累了他……”   半晌过后。   “现在人还活着,就有办法。”苏注神态虚弱,但说出话来却极有根骨,目光也异常坚定。   “飘蓼,接下来的对策,可能有些危险,但是,若不是有把握,我也不有如此决定,飘蓼你可信得过我?”   “我信你。”云飘蓼点点头。   回浔阳束手就擒,然后再鸣冤。这是梅长苏目前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我想现在卫峥最担心的,就是怕连累了你,就算为了他,你也千万不要口硬,一定要咬口说自己不知情,那么纵然再被牵连,也会轻判。只要保了命,出了悬镜司的牢狱,自然会有各方照应,不会让你受太多苦楚的。”   “梅宗主放心,”云飘蓼淡淡一笑,“我不是娇养女儿,不怕受苦。只要能有再与卫峥相会之日,什么苦我都能受。不过……即使云氏侥幸逃过此难,药王谷那边……”   “药王谷不用担心。”苏注笑了笑:“西越烟瘴之地,崇山峻岭无数,素谷主不是等闲之辈,自保之策他还是有的。悬镜司想端掉药王谷,恐怕没这个力量。况且,我估计悬镜司也没空估计那边了,再过几天火烧眉毛的就是他们了。”   “火烧眉毛?”   “嗯,我手里还有很多招没使出来呢,等的就是这种时候。所以,大可不用担心。”   云飘蓼长舒一口气,道:“这样就好,义父不受大损,卫峥也不至过于愧疚了。”   “黎纲,你去做一下准备,派人在今天黄昏宵禁前将卫夫人护送出城。”   “是!”   “卫夫人路上千万要小心,你在其他任何地方被捕,悬镜司都可以说你是潜逃落网,只有回到了云府,才没有话说。”   “多谢梅宗主指点。”云飘蓼起身行礼,又说了几句保重身体之类的话,便退出去了。   见云飘蓼退出去,大家才开始说着一些较为机密的话题。   黎纲深吸一口气,叹道:“说起妙音坊,幸好我们提前作了准备,有童路提前告知,不然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甄平面色清冷地道:“是啊,好在十三先生反应快,一受到童路的消息,立即遣散手下分头隐身,才让官府在妙音坊扑了个空,只是好多兄弟姐妹因此暂时不能活动了……”   黎纲点着头,在室内踱了几步。   “童路那边,不担心,他所涉及的机密没有多少,也不怕他能抖出什么来,更何况,现在是我们有了秦般弱的倒戈军,更是胜券在握。”苏注说着轻咳了一下,引得梅长苏担心的把被子又往上拉了啦。   “苏儿现在就只管休息就好,这些有我们操心就够了。”梅长苏拥着她,细心的拿帕子擦去她额头上的细汗。   “多一份人出力,就多一份把握,我没事的。”   黎纲他们又在屋里待了一会儿,见时候不早了,也不忍心在打扰疲惫的两人,就行礼退下。   他们一出去,飞流就飘了进来,手中抱着一束灼灼红梅,把最大那个花瓶里供的两天前的梅花扯出来,将新折的这束插了进去。   梅长苏凝目在皎皎花色中看了半晌,突然想起来,“飞流,我们院中应该没有红梅花吧?你从哪里采的?”   “别人家!”飞流理直气壮地回答。   梅长苏本是心中沉郁,忧闷疼痛,竟也被他逗得哭笑不得。   “水牛家?”苏注一看就知道是从隔壁邻居家采过来的,只不过随意问问,主要还是为了看梅长苏无语的表情。   “嗯。”飞流点点头,邀功似的把花瓶抱过来让苏注看。   梅长苏召手叫飞流过来:“飞流,你到密室里去帮我敲敲门,然后稍微等一会儿,如果有人来,就带过来,好不好?”   飞流歪着头问道:“水牛吗?”   “是靖王殿下!”梅长苏板起脸,“说了多少遍了,怎么不听话?”   “顺口!”飞流辩解道,一撅嘴:“都叫了。”   “都是你惯的,”梅长苏无语的看看苏注,见她理直气壮的也没再多说什么,转头看向飞流:“好了,不管顺不顺口,反正以后不许这样叫了。快去吧。”   少年轻快地转过身子,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帘纬之后。   ? ☆、突变 ?  “这家伙到底跑哪里去了!”在飞流第三次进密室敲门却仍然没有得到回应后,歇菜中的苏注火气冒了上来:“我不是让他最近别乱跑么?”   “封了七珠亲王后,景琰的事情比以前要多的多,找不着他是正常的。”梅长苏把灯点了,窗户开了跳缝透透气,又转身走回来。   “一入夜你就病势转沉,还是别费心了,早些睡吧。”   “不行。”苏注又咳嗽几声,扶着床边就打算起身:“卫峥被抓,他肯定会被誉王他们激的失了方寸,要是在在皇帝面前提起当年的逆案,并为此打抱不平,这可就真中了他们的圈套了。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他一面。”   “我再去看看,你别下床。”梅长苏眼快的上前把苏注又按回被子里,再三叮嘱飞流看着苏注别让她下床,这才进了密室,第四次敲门。   近晚,靖王才离开内书廷,在宫城外凑巧遇到了蒙挚,顺便问他知不知道悬镜司抓捕来的是何人,蒙挚根本毫不知情,两人只交谈了两三句,便各自散了。   之后靖王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王府。   在他进卧房的前一刻,第三次进密室敲门却仍然没有得到回应的飞流刚刚离去,两者之间只差毫厘,自然是没有察觉到。   不过还好第四次敲门,萧景琰听到了。   “我刚从宫里回来,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萧景琰看梅长苏披着外衫站在密室里,摇曳的灯光下,衬的脸色有些惨白。“先生可是最近没有休息好?看上去……”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飞流从那个入口进来,惊慌的拉着梅长苏就往回走,还一直喊着:“咳嗽!”   “咳嗽了?”   “难受!”飞流撇着嘴,下一秒眼泪就要下来似的。   萧景琰看梅长苏如此紧张,也没有表示不满,看着梅长苏离去的身影,突然发现今日安禹楠,好像没有一起过来。   咳嗽的人难道是安禹楠?   想到这,萧景琰也跟着一起从密室进了梅长苏的房间。   果然,刚走进,就听见不住的咳嗽声,梅长苏坐在床边,拿帕子擦去苏注额头密密的一层细汗,又把她扶着坐起身帮她顺气,见还是没有好转,急的声音都变了调。   “飞流,快去喊晏大夫。”   萧景琰头一次看到往日生龙活虎的安禹楠憔悴成这样,仿佛自己一使劲就能毫不费力的杀死他,心里突然泛起阵阵恐慌,手无足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咳咳咳,我好难受……好难受……”苏注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打晕我,快点,梅长苏,我求你打晕我……不,杀了我,杀了我,我受不了……”   梅长苏看着挣扎着胡言乱语的苏注,心都揪到一起,不得不抱着她,禁锢住她的动作。   “没事,没事,晏大夫很快就来了,听话听话……”   “哎呀,我不是说了最难熬的时期已经熬过去了……这她怎么会这样?”   被飞流算是拖过来的晏大夫一看苏注的样子,吓了一跳,连行礼什么都顾不上径直过去给她把脉。   “这……这这,快,快去让吉婶熬药,我要给她施针,快快,还愣着干什么!”   梅长苏和萧景琰等人齐齐被轰出来,晏大夫叫上那个医女进了屋,不知道商量了什么,反正门窗紧闭,时不时的听见屋里传来苏注凄惨的哀求声。   “杀了我吧,我求你了!”   “晏大夫,我求你,求你,杀了我吧,我受不了,我好难受,杀了我,求求你。”   “杀了我……呜呜呜,求你……”   刚刚平静下来的苏宅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又嘈杂起来,里里外外忙的是鸡飞狗跳,黎纲忙着去给吉婶帮忙熬药,甄平心细,便在一旁照顾着梅长苏他们。   梅长苏一心都系在屋里的苏注身上,突然才反应过来身边还站着萧景琰。   “殿下时候不早了,今日叨扰殿下多时……”   “他怎么会这样。”萧景琰紧皱着眉头,刚才一进屋就察觉到了那淡淡的血腥味,又见安禹楠如此痛苦,甚至宁可去死。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谁干的……”萧景琰回过身看着梅长苏,语气十分冷冽:“谁干的?”   “毒蛇!”飞流气呼呼的跺脚喊了一句,又听见屋里呜咽声,神情一下子焦急起来,恨不得踹门进去。   “誉王!”萧景琰大吃一惊,“誉王下的手?”   梅长苏并没有回答,不过看那阴沉的脸色,也知道这就是答案。   “今日叫殿下前来,本是想告知,悬镜司抓到了卫峥……殿下先听我说完。”梅长苏制止了瞪大眼睛想要说话的萧景琰:“我们江左盟和安禹楠的帮派沿途实施营救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现在卫峥正收押于悬镜司,我和安禹楠已经有了对策,能顺利营救卫峥出来,禹楠他毕竟也算是和赤焰军有关系的人,他必定不会让卫峥有半点闪失。”   见萧景琰稍稍放心下来,梅长苏接着补充道:“不出两日,皇上一定会召见夏江,而那时,夏江肯定会联合誉王,一起对你进行攻击,用言语激起你,让你惹的皇帝不快。你现在,要以不变应万变,不管他们在说什么话,殿下不去理会就行。”   “可是……”   “不管在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殿下只当没有听见!难道殿下想让她的努力白费么!”梅长苏指着屋内,有些激动的提高了音量。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是我太激动了,请殿下见谅。”梅长苏深呼出一口气,低下头不在看萧景琰:“天色不早了,殿下请回吧。”   “我……”萧景琰面有愧色,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安静的从密室回到自己的屋子。   夜深了,苏宅和靖王府的人,有些睡了,有些,却彻夜都无法安眠。   ? ☆、请安 ?  次日清晨,靖王一早入宫请安。   由于年关,朝廷已在两天前封印免朝,皇子们每日问安都是直接入禁内武英殿,靖王进去的时候,在殿门外遇到了好久都没有碰见过的誉王,不知是巧还是不巧。   “景琰来了,”誉王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握住靖王的手,一副友爱兄长的样子,“看你红光满面,昨晚一定睡得很好吧?”   靖王一向不喜欢跟他虚与委蛇,再加上昨夜得知的那个消息,更是让他对这个兄长心生厌恶。所以也就只是微微欠身行礼,之后便慢慢把被誉王攥住的手抽了回来。   “来来来,我们一起进去吧,听说父皇今天很高兴呢。”誉王早就习惯了他这样不咸不淡的,并不以为意,抬手一让,两人肩并肩一起迈步进了武英殿。   此时在殿中有三个人,梁帝,悬镜司首尊夏江,与禁军统领蒙挚,看样子他们象是刚刚谈完什么事情,一个靠在龙椅上抚额沉思,一个慢慢捋着胡子似笑非笑,还有一个没什么表情,但脸部的皮肤却明显绷得很紧。   两位亲王进来时,夏江看着誉王微微点了点头,而蒙挚则向靖王皱了皱眉。   “儿臣给父皇请安。”兄弟俩一起拜倒行礼。   “嗯,坐吧。”梁帝揉着额角慢慢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他们如今服饰一致,越发地有兄弟相,身材容貌都不相大差,只是一个结实沉默些,另一个更加圆滑机灵。   “父皇怎么了?”见梁帝眉头紧皱神情恍惚,誉王关切地欠身上前,“莫非刚才在讨论什么烦难之事?儿臣可否为父皇分忧?”   梁帝挥了挥手:“大过年的,有什么烦难之事……”   “是啊,”夏江看梁帝说了这半句,没有继续再说下去的意思,便接住了话茬儿,“年节吉日,能有什么烦难?象抓到旧案逆犯这样的事,其实是好采头啊。”   “逆犯?”誉王露出吓一跳的表情,“近来出了什么逆案,我怎么不知道?”   夏江哈哈大笑,“殿下当然知道,只不过不是近来的案子,是十三年前的。”   “啊?夏首尊指的是……”誉王一面接口,一面瞟了靖王一眼。   果然,这两个老奸巨猾在自己在场时提起了此事……   萧景琰心里冷哼一声,只是淡淡的看着不远处的地砖,不言一语。   昨日从苏宅回去后,安禹楠痛苦的挣扎和梅长苏最后爆发的样子,在脑海里迟迟不肯消去。自己辗转反侧直至天明,还有满肚子的事情想不清楚。   要真如梅长苏所说,那么自己一定要做戏做全套,不能让夏江和誉王抓住把柄,不能让安禹楠和梅长苏的计划就此泡汤。   “十三年前哪里还有两桩逆案?自然是赤焰的案子了。”夏江以轻松的口吻道,“赤焰军叛国通敌,罪名早定,只是当年聚歼他们于梅岭时,天降大雪,又起了风暴,陛下明旨要捕拿的主犯将领十七名中,只活捉了四个,找到十一具尸体,还有两个,不知是逃了,还是尸骨湮没。为此悬镜司多年来未敢懈怠。好在皇上圣德庇佑,天网难逃,竟在事隔十三年后,拿到了其中一名逆犯。”   “是谁啊?”   夏江用眼尾瞥着靖王,冷冷道:“原赤羽营副将,卫峥。”   靖王在袖中双手已不自禁地紧握成拳,胸中一阵翻滚。   但他被打压这十来年,最近又多历练,当不是以前的莽撞少年,咬了咬牙,已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跳动的火苗。   “抓住卫峥?”萧景琰直起身子,“儿臣恭喜父皇了。潜逃十多年的逆犯都能落网,实在可彰我朝廷盛威。”   夏江和誉王都没有想到,萧景琰听完此事后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如此正常的,恭喜梁帝。   不,这样子的萧景琰,才是最不正常的吧……   夏江微微一愣,很快的又反应过来,方徐徐赞同道:“靖王殿下说的没错。凡是心怀贰心的狂悖逆贼,教化都是没有用的,一定要以重典惩治,方可令天下有畏惧之心。卫犯逃匿十多年,说明他没有半点悔过之心,臣以为,腰斩示众比较合适。”   腰斩?   靖王颊边的肌肉一跳,正要开口,蒙挚已抢先他一步跪了下来,道:“陛下,如今正是年节,又值国丧期,实在不宜当众施此酷刑啊!”   “蒙统领此言差矣。”夏江淡淡道,“谋逆是不赦之罪,与国丧何关?严苛以待逆贼,仁柔以待忠良,顺之则兴国,逆之则亡国,此方为不悖之道,你说对不对,靖王殿下?”   他轻飘飘地将话头抛给了靖王,摆明非要让他开口。   蒙挚大急,欲待再次拦话,又怕做的过于明显适得其反,正束手无策时,靖王已一顿首,字字清晰地坦然道:“儿臣有异议。”   萧景琰说这句话时声音并不大,梁帝半垂的眉睫顿时一颤,慢慢抬了起来,微带混浊的眼睛一眯,竟闪出了些锋利的亮光,定定地落在了靖王的脸上。   “你……有何异议啊?”大梁皇帝拖长了的调子听不出喜怒,却也没有多少善意。   坐在他左手边的誉王立即恭敬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唇角向上挑了挑,不过这一抹得意的神情马上便被他自己有意识地控制住了。   靖王却看也没看誉王,只是再次顿首,回道:“儿臣以为,无论当年的案情究竟如何,那毕竟都是皇室之痛,朝廷之损,应该是祸非福,何至于如今提起来这般津津乐道,全无半点沉郁心肠?儿臣赞同蒙将军的看法,如今即使年节又是国丧期,严苛以待逆贼,固然是好,但灾年刚刚过去,现在上上下下还都在处理相应措施,斩逆贼,除了再一次把当年沸沸扬扬的旧案翻到纸面上来会引起大家的非议,而且光是相应准备也会手续繁多。儿臣以为,等国丧期结束,在实施腰斩较为适宜。”   一向不以雄辩著称的靖王答出这么一番水准不低的话来,倒让他的敌对者有些吃惊。   不,不是吃惊,甚至是震惊了……   萧景琰,竟然同意腰斩卫峥?   听到此处,斜靠在扶枕上的梁帝终于放下了支着额头旁侧的手,坐正了身体,盯住靖王的眼睛徐徐道:“景琰,关于处理赤焰逆贼卫峥,你当真的这么想的?”   “禀报父王,儿臣的确,是这么想的。”   萧景琰压制住心中的熊熊怒火,十三年的坚持与执拗,并不是最近这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可以磨平的,甚至可以说,正是近来陆续发现的一些真相,使得他心头的愤激之火烧得更旺,所以此时此刻,虽然他明知表面上爱听不听的梁帝其实正等着品察他的反应,但要让他无视自己的真实内心说些圆滑献媚的话,萧景琰做不到。   但是每当愤懑不满的话到了嘴边,昨日那个在床上遭受着痛苦折磨的安禹楠就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不管在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殿下只当没有听见!难道殿下想让她的努力白费么!”   是啊,自己身边也有和赤焰军紧密联系的人,他们豁出了性命,尽全力一步步的实行着计划,就是为了能够保证劫囚后全身而退。自己这个站在明面上的顶梁柱,怎么可以让大家的努力前功尽弃?   “陛下……”一直跪侍于殿角的高湛这时悄悄地爬了过来,凑在梁帝耳边低声道,“奴才斗胆提醒陛下,您每天浴足药疗的时间要到了,芷罗宫那边传过信来,静妃娘娘已准备妥当……”   梁帝看向殿下神色各异的这些人……惶惑不安的蒙挚,努力显得恭顺平和的誉王,面无表情的夏江,还有跪在那里的靖王。   这位已逾耳顺之年的老皇帝突然觉得有些事情变的和自己所想的不同了,闭上眼睛无力地挥了挥手,道:“退下吧,全都退下吧……”   誉王略微有些失望,本想再多说一句,被夏江的眼神止住,只好忍耐着,与众人一起行礼退出。   到得殿外,靖王重新绷着脸,一眼也没有朝两个同行者瞥过去,径自快步走了。   誉王与太子争斗时玩了多年表面和睦的太极功夫,对于新对手这种冷硬不给脸子的风格十分的不适应,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一跺脚,回头道:“夏首尊,你瞧他这样子……”   “倒也不失血性。殿下稍安勿躁,老臣也告退了。”夏江却简短地回了一句,拱拱手。   誉王心里明白他为何如此谨慎,朝左右看了看,不再多说,回了礼与他各自分手。   ? ☆、槃蛊 ?  到了正午时分,梁帝醒来,在静妃的服侍下用了午膳,因下午还要召见礼部尚书最终确认祭典的事,所以没多停留,起驾离去。   自皇帝走后,静妃便开始盼着儿子能进来一趟,好跟他说一些话,可一直等到近晚,依然没有靖王的踪影,想来他是不会来了。   不过在静妃屡盼不见的时候,梅长苏却收到了靖王已进入密室等着的讯息。   启开石室之门,梅长苏刚迈步进去,便微微一怔。因为在他面前等待着的,竟不是靖王独自一人。   “见过靖王殿下。列将军也来了……”尽管稍感意外,但梅长苏旋即了然。   “先生快请坐。”靖王欠身相迎,“此时本不宜打扰,但,还是想来看看。安先生,好些了么?”   提起安禹楠,萧景琰还是有些忧心:“昨日见他那般痛苦,不知道今日怎么样了?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先生尽管提。”   “殿下客气了,”梅长苏道,“昨天一直到快半夜,他才安稳下来,又晏大夫在,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其实梅长苏心里想说,一点都不好。   苏注现在的情况,糟糕透了。   但是说出来,除了多一个人担心以外,并不能实质性的解决什么。   火寒毒为万毒之首,中了火寒毒的人则会百毒不侵,这是梅长苏他们心里都清楚的事实。   但是火寒毒治愈后,百毒不侵的这个好处就随之一并去除了。   之前以为是寒毒复发,下了猛药,所以苏注一直昏昏沉沉的,也没出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但是那段时期过后,才是真正危险的时期。   祁魄草,可以解毒,但是,却不能解蛊。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蛊要下蛊的人来解才行。   在平言过来把盘问后的话告诉自己后,苏注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此生是费在这个叫什么槃蛊的手中了。   什么槃蛊,我还盘古开天辟地呢……   平言支支吾吾的半天不说清楚槃蛊究竟的作用,最后还是苏注一发飙,才如实一一说了出来。   槃蛊,涅槃重生之蛊,意思就是会经受涅槃重生的那种折磨,喜怒哀乐,还有痛觉都会一并放大,折磨人的心智,攻垮人的意志,直到最后下蛊人彻底掌控此人,为其所用……   “不是涅槃重生么?怎么光涅槃了,重生呢……”   “宗主……”对于到这种时候还在研究奇怪点的苏注,平言简直都要崩溃了。“宗主,现在回琅琊阁,我在去找荀珍大夫,这槃蛊一点……”   “不是都说了么?解铃还须系铃人,找不到那个下蛊的人,你就算把天皇老儿叫下来都没用。”用合上的书卷起来敲了平言一下:“再说,现在是感伤的时候么?我让你飞鸽传书给怀王你做了没?”   “怀王已经收到了,今天一早收到了怀王的回信,他说会暗里照顾药王谷和云家的,让宗主不用担心。”   “诶,这就好……”苏注叹口气,“幸好以前认识的,都是些有情有义之人,现在就是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了,最好不要出什么差错……”   现在,是风波渐渐开始的时候了,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要咬牙挺下来。   梅长苏沏了杯茶,“将军的心情我明白,但请将军细想,无论我想出什么主意来,最终都是要殿下出面去实施的。这些年为了赤焰之案,殿下受了多少打压委屈,想必将军清楚,他这一出面,难免引发陛下的记忆,断了如今恩宠在身的大好局面。”   “说起来,今天在御前,誉王和夏江果然提起了卫峥之事,”靖王想起今日的情形,脸黑了几分,“幸好苏先生告知了我,使的今日我没有把事情弄僵。现在还请先想个办法解决危局才是。”   “是吗……”梅长苏看他一眼,“先请殿下详叙具体情形。”   靖王记忆力不错,从进殿后开始讲起,每个人说什么话基本都复述出来了,讲到最后,脸色越发的阴沉,显然又勾起了怒意。   “殿下,”梅长苏摇头叹道,“夏江是在设圈套引你入围。”   “我知道,”靖王咬了咬牙,“那个阴险的小人……”   “今日夏江与誉王本想安排你与陛下激烈冲突,可是中途被打断,你也有所克制,所以他们并没有取到预先的效果,想必有些失望。不过既然卫峥还在他们手里,这个先手他们就占定了。无论殿下你采取什么方式营救卫峥,都会落入他们的彀中,殿下可知?”   靖王点点头,“这个我当然明白。赤焰旧案,是横在我与父皇之间最深重的阴影。”   “殿下心里明白就好,”   梅长苏的眼睛如同结冰的湖面般又静又冷,“你素来同情赤焰中人,这个态度天下皆知,从这一点上来说,今天你如此反常,定会让人下来后产生怀疑,梁帝有静妃娘娘排解心情,自然一时半会儿不用担心。但殿下必须明白,陛下可不是心肠绵软的人,一旦他觉得你真正挑衅到他的权威,他便会毫不留情地处置你,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那……”列战英轮换着看他们两人,吃吃地插言问道,“卫峥到底怎么办?”   梅长苏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这才是接下来,我想与殿下说的最重要的事。”   靖王走到梅长苏对面坐下,亲手斟了一杯温茶,推到谋士的手边。   “先生想是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虽然事不宜迟,但终究不是这一两天能解决的。再说明日就是除夕,再怎么加紧也得年后才能行动了。”   梅长苏十分了解他不屑笼络虚套的性情,扯了个笑道:“殿下说的是,再速战速决,也不能明日就战。许多详情细节要策划考虑,还必须得等一个人回来。”   ? ☆、折磨 ?  从密室回到卧房,梅长苏径直就走到床边,查看苏注的情况。   看起来睡的很沉,没有什么难受的样子,梅长苏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才合衣侧躺在苏注旁边,把她搂在怀里。   在飞流之外又安置在室内守夜的另一位侍从两天前就已奉命搬了出去,故而晏大夫一走,室内便随即安静了下来。   飞流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了个身,裹紧被子正要安眠,一抬头看见梅长苏的眼睛居然是睁着的,直直地看着沉睡中的苏注,不由大是奇怪。   “睡觉!”少年道。   “好。”梅长苏忙顺从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   可是飞流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后,并不罢休,反而有些愠怒地爬起来跳到床边,再次道:“睡觉!”   “已经睡了啊……”   “没睡!”   “眼睛闭着的……”   “闭着,没睡!”   梅长苏苦笑着叹了口气,睁眼握了飞流的手,哄道:“苏哥哥暂时睡不着,飞流先睡好不好?这样会吵着苏姐姐睡觉的。”   “不,睡觉!”   梅长苏定定地看了他一阵,慢慢坐了起来,披衣靠在床头,低声道:“好吧,那我们来聊一聊。”   “聊天?”   “嗯,聊天。”   飞流有些开心,阴寒的表情疏散了好些,盘起腿坐到了梅长苏的旁边,歪头看了看睡在里面的苏注,也学着梅长苏给她掖了掖被子。   “其实,苏哥哥是在想,今天晚上所做的决定……到底是不是错了……”梅长苏的目光有些飘浮地看着飞流,似乎是在跟他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是一个合格的谋士,就应该拼尽全力阻止景琰去救卫峥。”   飞流听不懂,但他非常安静地看着梅长苏,一双眸子纯净得如同不掺任何杂质的水晶一般,让人心头的纷乱渐渐沉淀。   “飞流,我对不起景琰,我曾经对他说,谋士有我一个就足够了,但实际上,我根本不是一个真正的谋士。”   梅长苏揉了揉少年的额发,虽然明知他听不明白,仍然很认真地对他说着话,“如果这次我们失败了,那么景琰的未来也会随之结束。”   “不失败,”飞流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就可以!”   梅长苏怔了一下,良久后突然笑起来,笑得弯下腰,喘咳成一团,好半天才重新抬起头,用力拍了拍飞流的肩膀,“没错,还是你说的对。只要不失败就没事了,我们绝对不能失败的,是不是?”   飞流想了想,又道:“没有!”   这次连梅长苏是真正地愣住了,“什么没有?”   “姐姐说的,没有!”   梅长苏凝住了目光,细细地思虑了很久,在被子里的手轻轻握住了苏注的小手,自己向后一靠,松开一直紧绷着的腰部肌肉,长长吐出一口气。   “是啊,这世上,也许根本没有什么绝对正确的事。我和苏儿,从来没有在是否应该救卫峥的事上犹豫过半分,这就说明那不是一件错事。我们都不可能成为完全抛弃过去的人,那么现在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努力不要失败而已……”   “不失败!”飞流双眼晶晶发亮,语音清洌坚定。   梅长苏看着如幼弟般的少年,温柔地微笑。   “呜……”突然苏注痛苦的呜咽一声,睁开眼睛,语气都是一抽一抽的:“疼……”   糟糕,槃蛊又开始发作了。   飞流一见又是上次那种状况,不用梅长苏再吩咐,嗖的就冲出门去找晏大夫。   “苏儿,苏儿,我在这。”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蛊,查不到任何解释的梅长苏毫无头绪,每次看着苏注槃蛊发作,只能在身边陪着她,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呜……啊,”苏注开始一阵阵的发抖,浑身冰凉,从最开始的小声呜咽成了惨叫,一个劲的把梅长苏往外推:“疼,疼,我,梅长苏你,走,走开,别管我……”   “我哪里都不去,我陪着你,”梅长苏心疼的握着她的手,企图能一起分担着痛苦与精神上的折磨。   “滚!滚!你走,我不想,不想看见你……走,求求你,走……”   “苏儿……我不……”   “杀了我,快,杀了我,”苏注觉得脑袋快要爆炸了,一瞬间有太多的画面涌上眼前又纷纷溜走,在虚无的空间里,什么都从指间溜走,什么都抓不住,“我会被控制,会被掌控的,乘现在,杀了我,省得留下后患……杀了我!”   “苏儿,我不会伤害你,你能撑过来,苏儿……”梅长苏紧紧扣住苏注的双手,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她的名字,直到晏大夫过来,拿绳子捆住她的双手,然后施针大概稳定了她的情绪,屋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非要捆着么?”梅长苏手指轻轻拂过苏注被绳子勒的青紫的痕迹,征求着晏大夫的意见:“不捆着,我在旁边照顾着她,不行么?”   “是小苏让我这样做的,”晏大夫也有些不忍,“原本还让我点了她的哑穴,或者把嘴封住不要出声……诶,真是……”   接下来的话并没有说清楚,但是就算说了,谁还有心思听?   大家的心思,都牢牢的放在床上昏睡着的人身上了。   “睡吧,明天,又要过年了。”忙了大半宿,总算是稳定下来,梅长苏拍拍飞流,让他回去睡觉。   对于过年,飞流有着和所有孩子一样的欺盼与欣喜,所以他点点头,滑进自己的被窝,躺得端端正正。   夜是安宁的。   心,却不知是否能如静夜这般安宁。   但无论如何,那些躁动的,紧张的,残酷而又充满狡诈的白昼,终究要一个接着一个到来。   下一个白天过去之后,便是新的一年。   ? ☆、璇玑公主 ?  午夜后雪粒终于打了下来,不密也不大,碎碎在砸在屋瓦上,声音听起来有如针刺一般,悉悉索索一直打到黎明。   初五的清早,雪中开始夹着冷雨,寒风也更紧了几分。   悬镜司府衙后,少掌使直接走进首尊正堂。   夏江穿着一件半旧的袄子,正拆了一封书帖在看。   少掌使行罢礼,低声道:“首尊,夏冬大人确已出城。”   夏江还没有任何反应,这时另一位少掌使也匆匆奔了进来,拜倒在阶前,道:“首尊,那个苏哲从西城门出去了,他乔装改扮得十分隐秘,差点瞒过我们。”   夏江嗯了一声,挥手让两人退下,若有所思地翻着书帖又看了一遍,神情有些古怪,似是阴狠,又似带着些痛楚。   出了片刻神后,他快步走到堂外,喝令牵来坐骑,随即便翻身上马,扬鞭离开了悬镜司。   差不多就在夏江出门的同时,言侯府里也抬出一顶便轿,后面跟运着一大车香烛纸草,言豫津骑马护卫在侧,迤逦向京西寒钟观去了,看样子是要做什么法事。   可到了寒钟观,这里却似乎并无准备,观主过来迎接言侯时,表情也十分迷惑:“侯爷没说今儿要来啊?老道惶恐,什么都没预备……”   “你准备一间净室,备些热茶水既可,我要招待一个朋友。”言阙刚说完,便听得身后马蹄声响,回头一看,夏江已经到了。   “夏兄是骑马来的?”言阙招呼道,“大概是这寒钟观不好找,一路上分岔太多,夏兄你这骑马来的人竟比我坐轿子的还晚到。”   “焉又不知是不是言侯你先走呢?”夏江冷冷地回了一句,没有理会上前想帮他牵马的道人,自己动手将坐骑拴好,大踏步走了过来。   “你们都不必在这儿了,让我们自便。”言阙刚一言打发走观主,回头又看见言豫津,脸顿时一沉,道,“今儿带你来是跪经的,怎么还跟着我?快到前边去!”   “爹,”言豫津撒着娇,“真的要跪一天么?”   “再闹就跪两天!”言阙朝儿子瞪了一眼,正要发怒,言豫津见势不好,已经一溜烟儿跑远了,看那活蹦乱跳的样子,是不是真的跑去跪经,只怕说不准。   “这孩子,”言阙叹着气,对夏江道,“没办法,太娇惯他了,半点苦也吃不得。”   “我看豫津还好,跟言侯你年轻时挺象的。”   “我年轻时候哪有他这么纨绔?”言阙笑驳了一句,双眸锁住夏江的视线,有意道,“不过孩子们总是长得太快,若是夏兄的令郎还在,怕也有豫儿这么大了吧?”   夏江心头顿时如同被针刺了一下般,一阵锐痛,不过他抿唇强行忍住,没有在脸上露出来,而是冷冷道:“言兄,你约我前来,是要站在这儿谈的吗?”   “岂敢,”言阙抬手一让,“观内已备下净室,请。”   扯了几句毫无意义的话题,大家才逐渐步入正题。   “我想嫂夫人当时一定是寒心之极……”言阙看着窗外,神情幽幽,“因为自己的一时心善,从掖庭救出亡国为奴的女子,悉心爱护,如姐如母,却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以怨报德,全无心肠之人……嫂夫人受此打击之后,如何再能相信他人?不告知任何人她的行踪,大概也是想要完全斩断往事的意思吧……”   夏江颊边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又强行绷住,语调仍是淡漠无情,“既是这样,你今日为何又要约我出来?”   “你先稍安。”言阙瞟他一眼,不疾不缓地道,“嫂夫人走的时候没有告知任何人,这是真的,不过五年前,她还是捎了一些消息给我。”   “为何是给你?”   “也许是京中故人只剩我了吧。”言阙的眼神突转厉烈,尖锐地划过夏江的脸,“夏兄自己的手笔,怎么忘了?”   夏江却不理会他的挑衅,追问道:“她说什么?”   “她说令郎因患寒疾,未得成年而夭,自己也病重时日无多,惟愿京中故友,清明寒食能遥祭她一二……”   夏江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溢过指缝,他却似毫无所觉,只将阴寒彻骨的目光死死盯住言阙,良久方咬牙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言阙从怀中抽出一封略呈淡黄色的信套递了过去,伸到一半又半收了回来。   “信不信自己看吧。你们同门师兄妹,就算没了夫妻恩情,她的字你总还认得,而且,里面还有一些……”   他话未说完,夏江已一把将信抽去,急急展开来看,未看到一半,嘴唇已是青白一片,双手如同痉挛一般,将信纸撕得粉碎。   信上的确是熟悉的字迹没错,可是里面写的内容,却是自己怎么都没有想到过的。   信中除了有对言候的问候,还有一些当年自己都不知道的隐情。   夏江和璇玑公主,是红颜知己,单单是知己么?谁信啊。   就连夏江的夫人,都不信。   看着自己的丈夫与那个滑族璇玑公主越走越近,自己却只能独守空房,埋在被子默默流泪,什么都不能做。看着和丈夫花前月下的人,是那个女子,自己也曾起了歹毒之心,但是,每当看着璇玑,自己又真的下不去手。   但是没想到,真正让自己决定离开的,还是璇玑。   某天夜里璇玑痛哭着来找自己,一句“对不起”反反复复的说了一遍又一遍,到后面把情绪安稳下来后,才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璇玑为了复国,勾引利用夏江,甚至还有更多的人,她从掖幽庭里被救出来,是真的对自己心怀感激,并当做家人般看待。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过来,劝说自己带着孩子离开。   “我知道我对不起姐姐,但是,姐姐若是还想保住孩子和自己的性命,就快离开吧。”   “现在的金陵,马上就要掀起腥风血雨,夏江他,也必定会被牵扯进来,我知道对不起姐姐,我也不求能得到姐姐的原谅,但是我是真心不想让姐姐有事……”   或许是早就有里离意,也或许是别的,夏夫人听从了璇玑公主的话,带着孩子离开金陵。果然如璇玑公主所说,金陵发生了一场大波动。   改朝换代。梁帝登基。   夏夫人除了在信里回忆了这些外,还提及了璇玑公主的死。   “璇玑是何等聪明的女子,可是她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自己最终竟然会被自己的徒弟害死……”   言阙眸中露出悲凉之色,叹道:“这差不多算是她最后一件遗物了,你也真撕得下手。”   夏江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双手按在桌上,逼至面前,怒道:“你当时为什么不通知我?”   “这信是写给我的,信里也没说让我通知你,”言阙的表情仍是水波不兴,“所以告不告诉你,什么时候告诉你,理当由我自己决定。我当时什么都不想跟你说,今天却又突然想说了,就是这样。”   最初的一瞬间,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狠狠打击到的夏江似乎被激怒了,那发红的面皮,颤抖的身体,按在桌上的深深手印,无一不表明了他情绪上的剧烈动荡。   “这上面所说的,被徒弟害死,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夏江毕竟是夏江,第一波的怒意滚过之后,他立即开始努力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只将最深的一抹怨毒藏于眸底,缓缓又坐了回去。   “璇玑公主的弟子,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么?”言阙自顾自的倒茶,“璇玑公主放弃了复国,因为她有了意中人,可是她出众的弟子却不能理解,所以最后……夏大人应该可以想象的出,都发生了些什么吧。”   出众的弟子,复国的坚定信念。   璇玑的弟子,出众的弟子,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 ☆、劫囚 ?  夏江和言候的谈话,最后还是以不快结束。   顺利的拖住了夏江,好让城里劫囚行动可以顺利发展。   所以当夏江赶回去时,劫狱行动此时明显已结束,但是没有血肉横飞,也没有瓦砾成堆,地牢还好好在那里,火雷的引线已被破坏。   只看了一眼现场的样子,夏江就知道,靖王的人根本没有认真进攻悬镜司,而费那么多心血筹划一场佯攻总是有目的,最可能的目的当然就是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掩盖另一场真正的行动。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反省,一看到悬镜司目前的情形他就知道不妙,所以立即扑向最近的一匹马,一跃而上,连挥数鞭,奔向城中大理寺方向。   幸好日值的主簿眼尖认出了这位已跑得鬓发散乱的悬镜使首尊,所以才立即止住了两个正打算上前拦阻的衙兵,一面派人去请大理寺丞朱樾,一面上前行礼。   夏江看也不看他,径直冲向设在东面的大理寺监牢。   这里还很安静,但是安静并不能使夏江安心,这里跟悬镜司不一样,它有太多的方法和漏洞可以被撕破。   “快打开来!”牢头迎过来要查问时,只听到了这样一句喝令,不过他随即看见了跟在后面跑过来的主簿的手势,忙从腰中摸了钥匙,打开大门。   接下来是二门、夹道、内牢、水牢,夏江以最快的速度前进着,最后终于来到一扇又黑又重只有一个小孔的铁门前。   这一次,是夏江自己从身上掏出了一柄钥匙,打开了铁门。   一个黑黑的人影蜷在地上,四肢被铁链捆着极紧。   夏江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那整脸都抬了起来,就着囚道另一头的微弱油灯光芒死死地看了一眼,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刚刚松完这口气,他就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之极的错误,甚至远比已经失败的那个诱敌陷阱更加的愚蠢。   “这样粗心大意的把关押卫峥的位置告诉敌人,夏大人看来也不是那么聪明呀。”   阴冷黑暗的地牢里,不知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寒意是从背脊的底端慢慢升起来的,一开始那似乎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感觉,但迅忽之间,它突然物化了,变成了一根寒刺,一柄寒锋,吐着死亡的黑暗煞气直碜入肌肤,使得拼尽全力纵身闪躲的夏江周身寒毛直坚,几欲忘记呼吸。   夏江极力前跃,再回过身来,面前已出现了一个逆光的身影。   “安禹楠!”   夏江怎么也想不到,刚才给予他那么大压力的人,居然是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安禹楠;但是他又不得不相信,安禹楠绝对拥有令他心惊的实力,因为第二波攻势已接踵而至。   招式的狠辣阴毒,和内力的深厚平和,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集于一人之身,给人的感觉只有诡异,诡异到令他的对手失去与之争锋的信心。   高手相争,也许最终拼的就是心头那微微的一颤,夏江相信自己心态之稳应该不会弱于这世上任何一位成名高手,可惜他所面对的安禹楠并不能以常理推之。   常年跟着飞流对练,就算是只笨鸟,都能扇着翅膀扑腾两下,更别说是有深厚功力的安禹楠了。   这时牢道里已响起了脚步声,很轻,但是绝对不止一人。   苏注依然死死的牵制住他,迫使夏江不得不集中全身心力来应对。   当然这样也好,最起码减轻了夏江眼看着卫峥被人背出去的痛苦。   “时间紧,该走了。”留在最后面的一人叫了一声,不知是在跟谁说话。   “你们先撤!”   “这里不能久留!”那人劝着,语调甚是无奈,“快走!”   苏注郁闷的骂了句“该死。”最后又重重的劈了一掌,一个反纵,便脱离了与夏江的交手范围,如鬼魅一般地飘走了。   “夏大人等身体缓过来后,别忘了请我去悬镜司喝茶啊。人我带走了,就不留在这给夏大人天麻烦了。”   远远的,安禹楠的声音传了过来。   夏江喘息着扶住潮湿的暗牢墙壁,盯住从外面透进来的微微光晕,眸色怨毒如蛇,但却没有追上去。   因为他知道,目前自己的状况,再加上有安禹楠在,追也没用。   他没有理会外面横七竖八躺满一院的衙兵们,径直走过他们的身边。   这些人是死是活现在根本不在他的心上,目前他要做的事,就是以这副狼狈的模样赶到梁帝身边去,煽动这位多疑帝皇最大的怒火。   “苏先生,夏江会立即到陛下面前把事情闹大吗?殿下该如何应对呢?”地道密室里,刚刚处理完后续事宜进来的梅长苏迎面就遇到了这个问题。   “事情不是夏江闹大的,事情本来就很大。”苏注瞟了列战英一眼,丢过去一句回答。   “卫峥救出来了,列将军又可以一门心思地担心靖王殿下了,当初慷慨激昂的劲头儿呢?”   梅长苏轻咳一声,眼神强烈的谴责了苏注:“不得对列将军无礼。”   “没事没事。”列战英腼腆一笑,“安先生经常开我玩笑,我习惯了……”   听这句话,梅长苏意外的看了看苏注:“你还经常去打扰人家?”   萧景琰也一脸莫名其妙的:“我在府里从来没有见过先生呀?”   “呃……”苏注吭吧了一下:“我关心下属…………”   “关心到别人府里去了……”梅长苏轻飘飘来了一句,“黎纲知道了怕是会伤心……”   “哎呀。”苏注支吾了一下,“就,我之前对他态度不好,所以就去拜访了他几次,然后后面就熟悉了……”   “嗯,”列战英点点头,“还时不时的拿来一些点心,有时还会指导我练功步伐上的问题。”   “哦,我都不知道,原来安先生和列战英关系这么好啊。”   萧景琰总觉得心里不爽,碍于情面只淡淡的应了一声,就转开了话题。   可是,旁人听来,怎么总是感觉话里,有一股酸味……   “其实今天过来,主要是多谢二位先生神机妙策,把卫峥救了出来。”   梅长苏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接着说道: “我们本是立于必败之地,现在能在夏江抓不到铁证的情况下救出卫峥,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不过接下来依然十分凶险,殿下必须时时小心在意。行动虽然成功了,但破绽依然很多,尤其是巡防营在外围的这些配合,一定会被夏江咬住不放。陛下信任夏江,单单是他的指控就已经有很大的杀伤力了,更何况殿下你本来就嫌疑最重。”   “我明白。”靖王决然道,“不过我也不会任人宰割。失宠也罢,被猜忌也罢,这都不是死局。现在夏江手里没有铁证,所以就算父皇信了他的话,也不至于直接就处死我,更何况父皇也未必会全信……”   “殿下千万要记住,口风绝不可松,必须坚持咬定与此事无关,陛下越晚作出最终的裁决,转机出现的可能性就越大。”梅长苏叮嘱道,“卫峥由我照顾,我会为他安排妥当的去处,殿下不要问,也不要管,就当卫峥真的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能做到吗?”   “听凭先生安排吧。”靖王点点头,轻轻吐了一口气,在椅上坐下,慢慢松了松紧绷已久的肩膀。   不过由于军中习惯,他依然坐得笔直,并不象跟随他一起坐下来的苏注那样整个人都贴在椅背上,懒洋洋的像只大型猫咪。   “殿下不是很有信心吗,怎么现在神情倒有点茫然了?”看了他几眼,苏注道:“我都不担心,你反倒开始茫茫然了?”   “这倒不是,”靖王摇了摇头,“我只是感觉象不是真的一样,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先生居然已经把人给救出来了。其实夏江只要将卫峥严锁于地牢之中,再派重兵把守就行了,除非举兵造反,否则根本没有可能攻进去的,他为什么非要这么折腾呢。”   “因为夏江最主要的目标,”梅长苏冷冷一笑,“是逗引殿下你出手。”   靖王沉吟了一下,颔首道:“不错,既引我出手,又不会真的失掉卫峥,这才是夏江的如意算盘。”   梅长苏的目光慢慢凝结成一点,却又遥遥地落在对面空白的墙壁上,良久无语。   “先生有什么话,但讲不妨。”   “……殿下已决心应付一切,这份坚韧我很放心。不过,静妃娘娘多少也要受到牵连,希望到时殿下不要动摇。”   靖王也沉默了下来,良久方道:“我与母妃已为此深谈过一次了。她的坚定犹在我之上,请先生不必担心。而且……”   说到这,萧景琰看了看苏注,露出了浅淡的微笑:“有先生放在母妃身边的人,我不担心。”   “不要给我装可爱……萧景琰……”苏注冷哼一下,瞪他一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我是绝对不会把那个保护静妃娘娘的人告诉你的。”   装可爱……   列战英没憋住噗嗤一笑,遭来自家殿下的瞪视,梅长苏和苏注相看两眼,也笑开。   萧景琰:都怪安禹楠………………   ? ☆、悬镜司 ?  “夏江去见陛下后,一定会冲着我们过来。”黎纲急的团团转,“苏小姐,你当时干嘛要刺激那夏江啊,诶呀……”   “我还怕他不来呢。”苏注往身上的兜里塞着点心,“既然能坐上皇帝那个位置,你以为梁帝什么都看不出来?夏江和誉王是在联手攻击靖王这已经是明面上的了,但是我们的梁帝目前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他要真的什么都不追究,那还奇了怪了。”   “可是……总不能把你们两个都抓进去吧……”黎纲简直都快跳腾起来了。“万一那个槃蛊发作……”   “呸呸呸,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个乌鸦嘴。”苏注瞪了他一眼,“这几天都没有发作,我还挺开心的呢,要是真的在悬镜司发作,回来我第一个收拾你。”   “可是……”黎纲脸都皱巴到一起去了,“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下蛊的人到底是谁?如果是那个刺客的话他死了我们可以安心,如果是别人的话……”   “我说你一天能不能想点好的,积极向上的……”苏注实在是被这个烦人啰嗦的黎纲给打败了:“这趟悬镜司,我是必须要去的,虽然现在不知道下蛊的人是谁,但是也八九不离十,我不会有事的,最多关个四五天就放出来了,没事没事。”   苏注自己的兜里满了,犹豫了片刻,又开始往梅长苏身上放。   “苏儿……”   “悬镜司可没有能吃的东西,相信我,那里的牢饭你绝对不会想吃一口的。”   飞流已经让黎纲预先带出去了,“不得反抗”的命令也已经严厉地下达给其他下属,所以尽管甄平等人几乎咬碎了牙,但梅长苏和苏注还是平静地跟着夏江去了悬镜司。   当晚夏江没有审问,只是把两人推进一个牢笼的牢笼的深处的一个黑乎乎的小房子里,角落的一个蜡灯火苗摇曳着,轻微的一点风,似乎都能带走这屋里仅有的一点光亮。   苏注围着牢笼走了一圈,观察了一下看守的人,又晃回梅长苏身边,冷哼一声:“也就被褥还是够的,悬镜司的经济状况,看来也不是很好么。”   “牢笼本就是阴冷黑暗之地,你还想弄的和你的锦谷一样?”梅长苏轻轻一笑,解了披风坐在床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接下来?”   “夏江可能会把我们关个一两天,他自己还有一屁股旧情帐要处理呢,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这边。”   “你干的?”   “我本事可没有那么大,顶多就是在旁边煽风点火造造声势罢了。”苏注坐到梅长苏身边,开始从兜里掏点心。   “吃不?”   “给我来一块儿。”   “吃一块儿这个吧,”苏注递过去一块儿点心,看他咬了一口,“好吃么”   “还不错。”   “喝点酒?照殿红。”   “你喝吧。”   “哦。”   夏春,夏秋默默的看了看,片刻之后离开了监狱。   夏秋:“他们不是抓来审问的么?”   夏春:“……”   把两人关到监狱后,夏江并没有立刻进行审问,而是嘱咐徒弟严加看管,然后便快马加鞭的离开悬镜司,穿过喧闹的街市,最后来到一处僻静的宅子前。   秦般弱的暂时居住处。   “啪!”屋门被重重的踹开落在地上,发出厚重的声响,也将屋内的人吓了一跳。   “夏……夏首尊?”秦般弱从里屋出来,看见气势汹汹的夏江吓的脚步顿了顿,这在夏江的眼里却更像是秘密被揭穿时的心虚之举。   “我问你,璇玑,到底是怎么死的?”夏江缓缓开口,眼睛却如一只利箭一样射向秦般弱,里面的熊熊怒火让秦般弱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师傅?师傅就是皇帝陛下下旨……”   “她无缘无故,怎么就突然就死了?”夏江的声音加大,“你是她最出众的最聪慧的弟子,一直伴随在她身边,你告诉我,她是为了什么死的?”   “我不知道。”秦般弱竭力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并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情:“我不知道师傅,到底是为了何事,才……被赐死的……”   秦般弱心里快速运转着,当时在最后发觉师傅复国之心以灭时,自己便对这个被爱情缠身的女子失望,甚至是绝望,不屑。在自己看来,复国是头等大事,怎么能因为爱情这种儿戏而比下去?所以,自己在没过多久后,便找了个借口,长时间的远离璇玑,发展自己的事业和部下。   “哼。”夏江冷哼一声,一把抓住秦般弱的衣襟将她拖了起来,扼住了他的喉咙。   “我好想从来都没有说过,璇玑她是被赐死的吧,嗯?”   夏江的手一紧,秦般弱顿时觉得喉间巨痛,无法呼吸,“我……我,咳,咳……不……”   “璇玑被赐死,只有皇上,我,和那个高总管知道,高总管一生为皇帝做事,忠诚无比,那么,你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的呢?”   夏江咬着牙恨不得当即把眼前这个女人的头拧下来,扒皮剁肉,折磨到不成人形,可是,现在自己,还用的着她。   说着霎时之间,夏江一翻手,把一个红色的药丸塞进秦般弱的嘴里,再一推一拍,强行逼她咽了下去。“每隔一天,我给你一颗解药,解药只能抑制毒性不发作,要是没有按时吃,则会如百虫噬心一样痛苦。所以,不要在触及我的底线。”   等到眼前开始发黑时,才觉压力一松,整个人一下子重重摔倒在地。夏江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扭头大步离开。   “啊!!!!!”   秦般弱在地上喘了半天,才愤怒的叫出来。引得丫鬟连忙进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滚!都给我滚!”   “统统都给我滚!!!!”   这是在悬镜司待的第三天。   盖阴冷潮湿的被子极不舒服的睡了一夜,苏注早早地就醒了过来,看旁边不远处的床上梅长苏也是仰面朝上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注看了看,没有什么守卫,便悄悄的过去被子一掀窝到了梅长苏的身边。   “你说,在过些时候,纪王应该去见梁帝了吧。”   “嗯。”梅长苏把苏注搂紧了些,两个人依偎在一张小床上,“纪王的性格,估计会起个大早,赶过去见皇帝。”   “嗯,你的背还疼么?”说着说着,苏注就伸手往探进梅长苏的衣服里,往后背摸去。   昨天审讯回来后,梅长苏一脸惨白狼狈,在苏注的百般逼迫之后才说,是审讯时被夏江抓起来扔到石凳棱角上,在苏注掀开衣服查看时,背上早就青紫了大片。   “我昨天给你上了一遍药,应该好一些了,今天一会儿再上一遍药……你,你怎么了?”   梅长苏灼热的鼻息喷洒在苏注的脸上,黑暗里苏注也看不清梅长苏的表情,只能感觉到自己去摸梅长苏后背的手被他一把抓了回来。   “你这是在玩火,知道么?”沉默了片刻,才传来梅长苏有些沙哑的声音,抓着苏注的手拉起放在嘴边烙下碎吻。   “我只是担心你,还没有闲情逸致去想这些……”苏注抽回手,又把梅长苏的衣襟拉严实,“看这样子,你是没什么大碍了,就不需要我担心了。”   “苏儿……”梅长苏还要在说什么,就感觉到苏注迅速的翻身起来,三两步回到自己床铺上坐着,顺便把床边上的灯点上。   果然,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过了一会儿,门锁被打开。   “苏先生,安先生,我奉皇帝陛下的旨意前来释放二位。”蒙挚大着嗓门进来,上上下下的把二人扫了几眼,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被虐待的痕迹,才放下心来。   “那就多谢蒙大统领前来了。”梅长苏行礼,和蒙挚交换了个眼神,随后三人一齐出了地牢,走出了悬镜司。   ? ☆、着凉 ?  处理完事情后,蒙挚又急匆匆的赶去苏宅。   之前在悬镜司,人多眼杂,有些话也不好询问,所以只能眼巴巴的目送着苏注和梅长苏离去。却得知梅长苏不见客。   梅长苏不愿意见客,是因为……在悬镜司冻着了……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苏注好笑的看着裹着被子窝在床上的梅长苏,“人家都以为你在悬镜司受欺负虐待回来重病不起,我解释了半天你是穿的少冻着然后发烧了,竟然都不相信我……”   “我在大家心中,那可是多病再身,瘦弱无力的书生……”梅长苏笑笑。   “你还多病再身的书生……”啧啧了两下,苏注老老实实的搬了个椅子过去给他削苹果:“你的火寒毒已经不危及性命了,等到身体好的差不多的时候,你要开始练练心法学的防身术,最起码可以自保,不至于像在悬镜司一样,被夏江那般对待。”   说道那个夏江,苏注就窝了一肚子火。   “再等些日子,你教我好不好?”梅长苏从被窝中抽出手来,接过苹果咬了一口。   “嗯,等这阵子过完……嗯?蒙大哥来了?”   禁军大统领跟小护卫从前厅一直打到卧房外,让从头到尾跟在旁边的黎纲和甄平急得满头是汗,可是一回头却不由气结,只见他们那个昨天还发烧病得晕沉沉的宗主此刻却拥着被子,笑呵呵地瞧着都快打到床前的这场精彩交手,一副很快活的样子。   “宗主,您既然醒着,快叫飞流住手啊!”黎纲小声地说。   “没事,让他们再打一会儿,”苏注毫不在意,自己也削了苹果吃着:“蒙大哥有分寸的,飞流没有分寸也无所谓,反正他也伤不着蒙大哥。”   蒙挚听到这护短的话,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看到梅长苏既然有精神开玩笑了,说明身体暂无妨碍,让他刚才被阻于卧室之外的那一团忧急之心这才平静下来,开始认真地陪飞流喂起招来。   晏大夫绕过屋子中间的这一团乱局,气呼呼地捧着一碗药来到床边,梅长苏赶紧爬起来,二话不说就把药喝个干干净净,老大夫又板着脸把空碗接过去。   “晏大夫,人家都说生气伤肝,怎么我看您一直都这么怒气冲冲的,身体却还如此之好,是怎么回事?”梅长苏笑着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为了你这小子,我命都要被你气短两个月!”   晏大夫哼了一声,吹胡子瞪眼又敲了苏注一下:“还有你,不听话的。”   “晏大夫,”苏注揉揉额头,笑呵呵的把苹果递过去:“吃个苹果消消气?”   “哼!”   梅长苏悄悄一笑,这才扬声道:“飞流,请大叔过来!”   飞流很不情愿地停下了手,对蒙挚把头一歪:“过去!”   “你还闹,到底病的怎么样?”蒙挚大踏步来到床前,俯低身子细细看来,“怎么飞流不让人进来?吓我这一跳……”   “的的确确的着凉了,前两天不是太好,今天好多了,”梅长苏抬手指了指床头的坐椅,“蒙大哥坐。”   “看吧,我说还不信,我就那么不靠谱么……”   “不是不靠谱,”蒙挚嘿嘿一笑,“这不是以为你们虚张声势为了压制住那些人么。”   没聊一会儿,密室又响起了敲门声,靖王来探访。   靖王见到来接他的人竟是蒙挚时略略有些惊讶,“蒙卿怎么会在这里?我今天入宫时还看见你在当值啊?”   蒙挚笑着行礼道:“才过来的。那日在悬镜司放出苏先生时见他情况不太好,故而悬心,今天得空,过来探望探望,不想这么巧竟遇到殿下。”   靖王“嗯”了一声,没有再多问,顺着密道走了出去,转过小帏帘,便进入梅长苏的卧房。   梅长苏从床上半欠起身子,微笑着招呼道:“请恕苏某未能亲迎,有劳殿下移步了。”   “别起身,”靖王赶紧加快了步子,“不知先生可好些了?”   梅长苏淡淡一笑,“殿下请坐。苏某本无大碍,不过偷空歇两天罢了。”   靖王一面坐下,一面仔细看着梅长苏苍白的面容,心中禁不住有些负疚,叹道:“若不是为我善后脱罪,先生也不必亲身前往悬镜司犯险。夏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先生一定受了苦楚,只是不肯跟我们说罢了。”   “他只是冻着了……”苏注简直无语到极点:“有我跟着一起进去,他能受什么苦?”   话说完,苏注突然想起梅长苏的确背上被撞了,便又加了一句:“受了点小苦,我日后也会加倍让那个老头子还回来的。”   忘了说,从悬镜司回来以后,苏注就把夏江改成了那个老头子或者老不死的……   蒙挚刚才正好有个问题还没来得及问,此时顺势便接住了话头儿道:“苏先生,你身上的毒都解清了吧?”   靖王吓一大跳,“什么毒?”   梅长苏眨眨眼睛,也跟着问:“什么毒?”   “你别装了,我送夏冬进天牢的时候她说的,就是夏江逼你服的乌金丸之毒啊!”   “哦,”梅长苏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我没中毒。”   “你可别瞒我们,夏冬说她亲眼看见……”   “她亲眼看见的只是夏江拿乌金丸给我,我掉了颗药丸在地上,然后夏江把地上的药丸塞给我吃了而已,”梅长苏狡黠地一笑,“我真的没中毒。要是明知夏江有乌金丸这种东西还会着道,那我也太傻了点。”   靖王与蒙挚对视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放心失笑之余,也不由一阵阵后怕。   苏注也与梅长苏对视了一眼,微微送了口气。   “说到夏冬,她现在情形如何?”   “夏江没定罪之前,她暂时无碍,”蒙挚叹道,“可怜她孤单多年,现在还要因为师父的冷酷无情而寒心绝望,这个中苦楚,只怕无人能够分担。”   “是我们欠夏冬的,”梅长苏的眸中也涌起哀惜之色,“只能尽量补救了。夏冬与卫峥不同,靖王殿下和静妃娘娘大可尽全力为她求情,陛下只会觉得你们宽大,不会起疑,即使将来一定会定罪,也希望能够尽可能地轻判。”   “这是自然。”靖王也点头道,“夏冬是聂锋遗孀,此次又算是听从师命,有很多可以得到恩宽的理由,我和母妃拼力求情,应该不会让她受太重的刑罚。”   “有殿下在,夏冬不会有大事的,苏先生不用悬心。”蒙挚比靖王更了解梅长苏心中的欠疚之意,忙又多安慰了一句,又看向苏注:“不过,说起夏冬,她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安先生。”   “我?”苏注指指自己,“还有话对我说?”   “她说,多谢先生,那日的话她谨记在心,不会让先生失望。”蒙挚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有些好奇的问道:“先生和夏冬,见过面?”   霎时,梅长苏和萧景琰纷纷转头,锁定苏注的视线。   “……”苏注看着齐刷刷望着自己的三道目光,压力山大。   蒙挚见苏注的面色有些纠结,知道自己说的话不是时候,正打算插几句话来改改气氛,黎纲的声音突然在屋外响起:“宗主,穆王府穆青小王爷前来探病。”   幸好幸好,终于有人过来解围了。   苏注立马又恢复了常态,“穆青来探病,看到蒙将军和靖王殿下不太好,所以还是请二位先走一步,今天这个话题,我们改日再聊,改日再聊。”   对于如此强行的转移话题,靖王没有多问,因为他知道就算此时问了,对方若是不想答,自己得到的答案也是晃人的。于是,便起身站起来,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回头问道。   “先生三月的时候应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没有没有。”   “那么请先生多多保重,三月春猎,陛下让我带先生一起去呢。”说罢,看着苏注送了一口气,又笑着加了一句:“还有安先生。”   苏注有些意外,“皇族春猎,怎么会让我也去?”   “先生说笑了,先生虽然不肯告诉我小苏到底在哪,但毕竟也是小苏的哥哥,再加上我母妃也想见见苏先生,请先生切勿推辞。” 靖王将灼灼的视线收回,略略点头为礼,转身向密道口走去。   景琰,你突然变得这么敏感,真的好么……   眼看要绕过垂纬身影消失了,靖王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苏先生,卫峥是在穆王府吗?”   梅长苏一怔之下,又不禁感慨,“殿下如今实在敏锐,也许过不了多久,苏某就会是无用之人了。”   “不过,卫峥的确不在穆王府。”苏注插了一句,在看到靖王疑惑的表情后微微得意起来:“就知道你会猜是穆府,他之前确实在那,不过这几天又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不要去打卫峥的心思。”   乍一听跟靖王喜欢上卫峥,非要死缠烂打一样。   靖王早就习惯了对方的打趣,被捅破自己的小心思后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道:“先生又在说笑。既然先生愿意庇佑卫峥,那我不必担心。先生好好养病吧。我先走了。”   梅长苏撑起身子目送,片刻后听到密室门轻响,这才是真的走了。   “总算是把这个难缠的给送走了。”苏注松口气,看向梅长苏:“你绝不觉得,水牛最近,越来越聪明了?”   “景琰一直都很聪明。”   “这还真没看出来……”   ? ☆、聂锋 ?  “长苏,我问你,“苏注看了一眼梅长苏,见他心情还不错,“你还记得,那个山上的怪兽么?”   “怪兽?”梅长苏想了想,笑道:“记得,怎么,苏儿想去抓怪兽?”   “那,如果,那个怪兽,浑身长着白毛,而且手上,”苏注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有一个刻字的手环呢?”   梅长苏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苏注,见梅长苏呆愣愣的,迟疑着开口问道:“你,要不要见见他?”   带着他绕过前院设计的弯弯绕绕,来到后院和晏大夫紧挨着的西房,苏注在门口站定,想了想,还是转身看向他。   “你先进吧,他或许,很想看见你。”   其实刚开始想不明白,但在跟着苏注前来看怪兽的路上,梅长苏就有所察觉,那个长着白毛的怪兽,是谁……   推门进去,那个怪兽白毛人此刻躺在了床上,蜷成一团,脸上的长毛遮住了五官。   梅长苏检查他身上任何地方他都不反抗,但只要一碰到他的左腕,他便会本能似的悸动一下,将手腕藏进怀里。   梅长苏试图将白毛人的手腕拉出来,但这一次他依然遭到了拒绝。   “你没必要藏起来,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梅长苏静静地道,“那是赤焰军的手环,刻着每个人自已的名字,一旦阵亡了,即使身体受损,也可以通过手环辨认骸骨,对不对?”   白毛人全身剧烈颤动起来,喉间因激动而发出“呼呼”的声音,牙齿也格格作响。   “我只想看看你的名字,”梅长苏的声音有些变调,视线渐渐模糊,“你在这,很安全,苏儿把你救回来,你就不用在担惊受怕了。来,让我看一下,让我看看你的名字。”   白毛人似被他说动,僵直的身体慢慢放软。   梅长苏轻柔小心地拉起他的手腕,缓缓拨开那长长的毛发。   由于手臂肿涨变粗,一指宽的银环已深深地嵌入了肉中,环面也有些发黑模糊,但赤焰军独有的双云焰纹,以及被焰纹所围绕着的那个名字,依然可以被辩识出来。   梅长苏面色如雪地看着那个名字,眨一下眼,泪珠滚落,可是眼前也只清晰了片刻,便又重新模糊起来。   白毛人喘着粗气坐起来,双眼在长毛后窥视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毫无顾忌落泪的男子,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刺耳的“嗬嗬”声。   不知过了多久,梅长苏终于抬起了手,用衣袖印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绽出一抹笑容。   “聂锋大哥,你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说完这句话,梅长苏终于忍不住心头的激动,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了他昔日的战友。   白毛人呆呆看着梅长苏哭的稀里哗啦,又听到这个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有些茫然。   “聂锋大哥,他是林殊,赤羽营的林殊。”苏注红着眼圈,强忍住泪水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我之前没敢告诉你,怕你……”   白毛人身子僵了僵,看着眼前这个容貌全改的男子,突然激动的“呜呜”喊起来,紧紧抓着梅长苏的手,滚烫的液体自毛发间滴落,浸湿了他的衣裳。   “是我,我是小殊,聂大哥,是我。”   “呜呜呜……呜……”   苏注的暗煞盟也是前一阵子,费劲千辛万苦,才把这个脏兮兮的白毛人给抓回盟里。   好说歹说的让聂锋对自己放松了警惕,平言把他洗干净刷好毛后,苏注又三更半夜的带着他翻墙进苏宅,躲过了黎纲甄平的视线,并且威胁了看到的随从,才把他安顿在晏大夫的隔壁,让晏大夫方便给他治病。   回自己家还要偷偷摸摸的,苏注表示很心塞。   三人来到屋外的亭子里,苏注刚拿起果盘里的水果,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聂锋。   “聂大哥?平言带你去见过夏冬姐姐了?”   聂锋点点头,呜呜呵喝的比划了半天。   梅长苏突然想起夏冬拖蒙挚带给苏注的话,有些惊讶:“何时见的面?”   “应该是在劫狱之前了,”苏注拍掉飞流摸聂锋的小爪子,给他塞了个苹果让他一边玩去,才接着说道。   “我之前有说过,让平言看情况让聂大哥和夏冬姐姐见上一面,那次景琰不是说要去劝说夏冬姐姐答应帮忙此次计划么?夏冬姐姐答应的如此爽快,我觉得应该是见上面了。”   “嗯嗯,”聂锋重重的点头,又指指梅长苏,吼了两声。   “夏冬姐姐给你讲长苏了?”苏注之前和聂锋相处了几天你比划我猜的日子,所以一看这比划,也猜的□□不不离十。   果然聂锋点头。   “聂大哥不要着急,我们会尽快安排你和夏冬姐姐相聚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踏踏实实的待在苏宅治病。知道吗?”   “嗯嗯。”   这是现在聂锋唯一能表达出的最准确的意思。   ? ☆、春猎 ?  皇族春猎,实际上是一种猎祭,其意为谢天命神赐之勇悍,故而年年必办,逢国丧亦不禁。   春猎的场所一向是九安山,此处距京城五百里,有密林有草场,还有猎宫一座,十分齐备。   不过按例,春猎前三天连皇帝也不能入住猎宫,必须在野外扎营敬天。   三月二十七,天子旌旗摇摇出城,皇后率留守众臣于城门拜送。   “安先生,苏先生,都准备好了么?”   上午有点招摇地进入苏宅大门来接梅长苏的人是列战英,大家预定一起到靖王府会合,一共三十人,作为靖王的随从人员编入春猎队伍中同行。   “安禹楠还要拿些东西,我随你先过去好了。”   “好。”   由于出发的吉时测定在中午,时间还早,所以一进靖王府的大门,列战英便请梅长苏到厅上小坐休息,自己在一旁陪坐,两人随口聊一些军务上的事打发时间。   一杯茶还没喝完,梅长苏突然听到厅外传来一阵“呜----呜---”的叫声。   在一瞬间的怔忡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了那个是谁的声音。   列战英这时已跑到了厅口,大叫道:“你们这么早拴它干什么?快放开,等会出发时再上车好了。”   片刻后列战英重新回到座位上。   他便用随意的口气问道:“外面是什么在叫?”   “是佛牙,我们殿下养的一只狼。”   “殿下养狼?”   “先生不常到我们府里来,所以不知道。佛牙一般也不到前头来。它是我们殿下从吃奶时就捡回来的小狼崽,不过现在也有十五岁了。谁也不知道它还能活多久……佛牙很高傲地,除了殿下,谁它都不亲近,在我们王府,殿下是老大。它就是老二!”   列战英因为说得夸张,所以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   “哦?”梅长苏随他笑了一下,又问道,“这次要带着它吗?”   “佛牙喜欢在外头玩,它现在日子也不多了,殿下当然是能带它出去就带着。”   “可它虽是家养的,总也是只狼,你刚才怎么叫人放开了?”   “苏先生别怕,佛牙虽然不爱理人。但只要殿下没有下令,它是不会咬人的。”   “说什么呢?”苏注跨进门,就看见梅长苏和列战英正聊的开心。   “哦,先生来的时候一直没有见过,之前我们……佛牙!”   他正说着,一个浅灰色毛茸茸地影子已无声地出现在厅口,那昂首高傲的样子,仿若一个王者正在耐心地巡视它的领地   它在厅口只停留了片刻,突然仰首一声长嚎,后背一弓,疾如离弦之箭般直扑苏注而来,那气势仿佛是准备将他整个儿吞下去。   列战英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跳起身来阻拦。   可是尽管列战英的反应已是极快,但狼的动作总是要压倒人类一筹,何况从厅口到里面并不是一段很长地距离。   当他刚刚跃起想要抓住佛牙时,灰狼已掠过他的身边,一头扑进了苏注的怀里,力道大的直接把苏注撞翻到地上。   “呃……”接下来地一幕让列战英半张着嘴,很失风度地呆呆站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只见佛牙的两只前爪搭在苏注肩上,湿湿地尖鼻子亲密地在她脖颈间嗅着,时不时还蹭上一下,那撒娇地样子跟它巴在靖王身上时一模一样。   “那,那,那个,佛牙,你快下去,下去,重死了!!!别舔我!也不准咬我袖子……”   苏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佛牙推开,佛牙被推开后,又看见了身边的梅长苏,又是一个飞扑上去打滚撒娇求抚摸。   “他,平,平时,从来不搭理生人的……”列战英傻了半天,才重新以一种敬佩的眼神看着苏注和梅长苏。   “先生真的是好厉害啊,连佛牙都主动过来。”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么……   飞流在这时飘了进来,看见佛牙,咦了一声。   “飞流,这是佛牙。”   “狗?”飞流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狗,伸手想摸,被灰狼不屑地闪开了。   “不是狗,是狼。”   “狼狗?”飞流当下大奇,追过去再摸,佛牙又闪,可这次没闪过,被在脖子上狠狠摸了一把。   “不是狼狗,狼,不是狗。”苏注对于飞流理解成狼狗也是觉得好笑。   佛牙登时大怒,这个小兔崽子竟然敢偷摸自己?   立即回身反击,一人一狼在大厅中闹腾了起来。   而梅长苏就笑眯眯在一旁看着,完全没有去管束一下的意思。苏注也不管,还让出了位置腾出地方让混乱的一人一狗继续斗争。   靖王府的小小队伍里大多都是武者,只有梅长苏和苏注是坐马车。   佛牙坚持要跟他一起挤到车上去,于是从来不坐马车的飞流也破天荒跳入车厢。   “我该说幸好准备了个大马车么,”苏注再一次挤到自己身边的佛牙推过去,心累的凑到梅长苏身边:“以前怎么没发现佛牙这么幼稚……”   梅长苏噗嗤笑出声,揽过苏注:“不是佛牙的错,只能说他遇到了飞流。”   “可是这一人一狗,把我的位置都占了……”   “和我共享一个位置,不好?”   梅长苏看飞流的心思在佛牙身上,便乘机压下身子偷香。   成功。   “……我发现幼稚的是你,梅长苏……”   一人一狼对坐着,继续玩着你摸我躲,你咬我闪的游戏,这边的小情侣甜甜蜜蜜的凑到一起,所以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整个旅途倒也因此不那么无聊了。   晚间到达预定驻跸地小镇,整个随驾队伍扎营安顿了下来,靖王请安完毕,退回到自己营帐所在的地方。   列战英抱拳行礼道:“殿下,营帐均已安排完毕,敬请安歇。”   “苏先生和安先生一起的帐蓬,要围在你们中间,知道吗?”“正是这样安排的。”   “好。”靖王颔首赞许,转向梅长苏道,“现在时辰还早,先生到我帐中坐坐?”   梅长苏淡淡一笑道:“本当从命的,只是赶了一天路,觉得有些困乏了,还是想早些安睡。”   萧景琰不介意被拒,温言道:“那就不耽搁你了,明天还要赶一天路,确实该早些歇息。”   梅长苏躬身微微一礼,退回到自己帐中。   “佛牙和飞流,玩的很好。”看着佛牙和飞流在不远处打闹,萧景琰略微吃惊,问今天一直在梅长苏身边的列战英。   “哦,说起来,佛牙和安先生苏先生的关系特别的好,直接就凑过去撒娇,和佛牙对殿下时一模一样。”   “有这事?”萧景琰可真是被勾起了精神,“佛牙和他们相处的很好?”   “是。”   “知道了,你下去吧。”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萧景琰依旧淡淡的挥手让列战英退下。   列战英因为负责王帐周边的所有事务,神经有些紧绷,等候靖王进帐后,他便又四处巡视去了。   第二日,这一天的速度比头一天要快些,黄昏时便赶到了九安山,在猎宫之外连绵扎下一大片的帐蓬。   居中便是金顶云龙的皇帐,高五丈,幅宽十丈,虽是临时搭成,但内里摆设铺陈已极精美,中间垂下绒绣帘纬,将整个皇帐分为外面起坐、里内安寝两个部分。   又休整一晚后,春猎于翌日正式开始。   ? ☆、开始 ?  “你……去静妃娘娘那里了?”苏注刚睡醒,看见梅长苏陷入回忆的样子,就料到他去哪里了。   “嗯,和娘娘聊了一会儿。”梅长苏抛掉那种抑郁的情绪,坐到苏注的床前:“你最近怎么又开始嗜睡了?”   “不知道,冬眠?”苏注笑嘻嘻的拉过梅长苏的手抱着感叹道:“看到你现在这样,真好。”   “怎么了?我们嗜睡的狐狸,也开始感伤了?”梅长苏挂了一下苏注的鼻头,脸上的神色是别人不曾见过的温柔。   “我在梦里,梦到了很多事情。”苏注眸子暗了暗:“梦到了你,也是这里的春猎,静妃娘娘时隔十三年见到你,看到你如今的身体虚弱,被火寒毒折磨,痛心到泪流不止……”   那个世界,没有我……   “不要多想。”梅长苏一句话把苏注拉回现实,“我现在好好的,火寒毒也去了大半,娘娘见到我也很高兴,就是你今日没有去,娘娘有些失落,改日我们一起在去一次。”   “好。”   当夜,互相道了晚安,梅长苏还有些事情要谈,苏注就道了晚安,先回帐篷睡觉。   四周很安静,估计是靖王嘱咐过的缘故,没有嘈杂的声音,所以很快,苏注便陷入睡梦之中。   睡梦里,苏注看见了十三年前梅岭的那场大战。   满地的鲜血,呐喊声与刀剑碰撞的声音交织着,战场上空的羽箭来来回回的穿梭。   战士们杀红了眼,面目狰狞的挥刀砍着。   落到眼里的不知是泪,还是血。   就在混乱的人群中,苏注看见了林殊,穿着战袍正奋力厮杀,用刀挡住左边的攻击,抬脚就是一踹,在挥手一砍。精湛的剑术,没有人可以接近他。   除了身后早已瞄准他的一支利箭……   “林殊!!!!不!!!!!”   苏注尖叫着想扑过去,却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没有人注意到在旁边站着的自己,也没有人听得到自己的声音。   “林殊,林殊!!!!”   利箭射穿皮甲,深入脊背,林殊杀敌的动作顿了顿,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旁边的敌人见机冲了上去,毫不留情的下手,没有防护的大腿顿时鲜血直流,林殊闷喊一声强撑的继续扑向敌人。   “林殊,别打了,林殊……”苏注喊道嗓子嘶哑,“别打了,你会死的,别打了……”   谢玉,手持锋利的宝剑,一步步慢慢朝林殊走来,在看到林殊见到自己时那不敢相信的眼神时,谢玉冷哼一声。   “逆贼,还不快快受死!”   “不!!!!”苏注尖叫一声,亲眼看着谢玉手起刀落,鲜血溅在一片白雪之中。   随后,便是两眼一黑,陷入黑暗之中。   模模糊糊的,苏注听见耳边传来了声音。   “林殊死了。”   “林殊被谢玉杀死了,林殊已经死了,你亲眼看着谢玉砍下了林殊的头颅……”   “你亲眼看着的,林殊无法复活……他死了。”   “你现在要去杀了谢玉,杀了谢玉,替林殊报仇……”   “杀了所有的敌人,给林殊报仇,苏注,杀了所有人,替林殊报仇。”   报仇?对,杀了所有人,报仇,为小殊报仇。   我要杀了所有人,报仇。   苏注眼前又出现了梅岭大战的战乱,这一次,自己可以动了,手里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剑。   杀!杀!杀!   我要杀了所有的人,报仇!   苏注尖啸一声,挥舞着刀便冲了过去,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的犹豫,仍凭鲜血溅在身上,脸上,温暖的如此真实,如此的满足……   “苏儿,苏儿,苏注,苏注,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突然之间,一个焦急的声音传入苏注的耳朵,那个声音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温暖,好像在哪里听过。   “苏儿,醒过来!!苏儿,醒过来!!!你现在着了槃蛊,被人控制住了,醒醒!!!”   槃蛊?   是谁在叫我苏儿?      “飞流,不准伤害苏儿,躲开她的攻击范围,让我过去。”   “宗主!!”“苏先生!”   “你们都让开!苏儿不会伤害我的,让开!”   他们在说什么?飞流?   宗主?   林殊不是死了么?   苏注觉得一下子头疼欲裂,许多画面闪过眼前,许多声音回荡在耳边。   “苏儿,放下刀,是我,你看看我,苏儿……”   这次的声音不在遥远触不可及的响起,而是像在耳边喃喃自语一般。   苏注抬起头,睁大眼睛像一片黑暗中望去,渐渐地,眼前不在是一片黑暗,渐渐地有了光亮,模糊着再慢慢转为清晰。   梅长苏站在自己的面前,而周围,围了一大群的手拿兵器身披战甲警惕着的人。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苏注愣了愣,觉得脸上湿漉漉的很难受,想擦擦,待举起手来才发现左手里握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再低头,发现自己淡青色的袍子下摆,袖子,胸口早就被血染成的红色……   匕首“哐当“一下落地,苏注只觉得呼吸不畅,恐惧霎时染上了每个毛孔,后背感到阵阵发凉。   “我……杀人了?”   萧景琰和梅长苏从苏注拿刀冲进来时,就觉得不对劲。   招式狠毒,刀刀致命。   但是却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   好几个士兵都被苏注重伤,所幸躲的及时,再加上后面飞流嗖的冲过去引走了苏注的注意力,才没有落得死人的结局。   飞流都有些招架不住。   是自己最爱的苏姐姐,不能伤害她,但是又不能让自己受伤……   飞流:苏姐姐这样好可怕呀……   飞流一连喊了好几句“苏姐姐”都没有得到回应,大家在都看出不对劲来。   “她好像被控制住了一样……”列战英做好防御姿势,又有些犹豫的看向靖王:“殿下,这……”   萧景琰的心思不在这,早在帐中只有自己和梅长苏时,梅长苏冲安禹楠喊出“苏注”那个名字时,萧景琰觉得自己心中的那根弦崩断了……   苏注。   梅长苏叫安禹楠苏注。   ? ☆、苏?殊? ?  苏注不知道那天之后自己是怎么回到帐篷,怎么躺倒床上,又是如何度过之后的几天的。   确切的来说,自己就一直没从被控制杀人那缓过来。   那个梦太过真实,太过真实……   想到自己眼睁睁的看着林殊的头被砍下来,苏注打了个寒颤,梅长苏见状连忙低声询问道。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注看着梅长苏揽着自己,满面忧心的看着自己,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   “我看到梅岭之战,我看到你死了……我动不了……我想去救你……我不想让你死……”   梅长苏看着苏注抓着自己哭的稀拉哗啦,怎么哄都哄不住,心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这不是好好的,没事么?别哭了,我在呢,别哭了……”   站在帐外的萧景琰,拳头握的紧到生疼,后退的身体晃了晃,被蒙挚一把扶住。   他此刻只觉耳边一阵阵嗡嗡作响,什么声音也听不进去,许多曾被忽视的画面逐一回闪,仿若利刃般一下下砍在他的心头。   苏注骂自己“木头”,说自己是“臭水牛”   梅长苏说:“你是我择定的主君……”   他和她救庭生出掖幽庭,为自己出谋划策,甚至为了就卫峥出来不惜以自己的命做代价……   筑了一条密道每日为自己煎熬心血……   深宫中的母亲那么情真意切地叮嘱自己“不要亏待苏先生”,“好好和安先生相处”说了一次又一次,却没有引起应有的警醒;当自己觉得长兄好友都在天上看着时,其实却在身边,努力铺设着每一步的路……   萧景琰面色惨白的站立着,等待涌向心脏的血液回流。他的视线直直地锁着面前的这个帐篷,牙根紧咬。   只要走进去,就可以走到小殊和小苏的面前,但他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定住脚步。   萧景琰面无血色,整个人茫然发呆了足有半刻钟的时间,才慢慢的迈开脚步往回走。   “殿下?”蒙挚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您……不进去?”   “走吧……”萧景琰喃喃地道,“既然不肯让我知道。自然有这么做的苦衷,我又何必非要知道,白白增添他和她的烦恼……”   蒙挚听懂了他的意思,心头一热,喉间涌过火辣辣的苦涩。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该如何形容,若是欣喜于好友的幸存,那为什么会有想拔刀剖开胸膛的郁闷?但要是怨愤他刻意的隐瞒,那又为什么心中疼惜难忍到几乎无法呼吸?   林殊是谁?林殊是他骄傲张扬、争强好胜,从不肯低头认输的知交好友,是那银袍□□、呼啸往来。   苏注,苏家的掌上明珠,博学多才,善解人意,曾经板着一张笑脸教育自己……   可梅长苏又是谁呢?安禹楠又是谁?   低眉浅笑,语声淡淡,没有人能看透所思所想;   拥裘围炉,闪动着沉沉眸色算计险恶人心;   脸色苍白如纸,不见丝毫鲜活气息;   手指永远寒冷如冰,仿佛带着地狱的幽凉,   坐拥天下,扳倒敌人绝不心慈手软。   萧景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去想象这个变化的过程,一想,就是比无星无月的夜色还要深沉黑暗的痛苦。   静妃对于那天苏注的事情,丝毫不知,(萧景琰下令全面封锁消息)不过对于儿子刚请安离去复返,自然心有疑惑,再看他的表情顿时明白是有紧急的话要说,于是也立即摒退了左右,让高湛照顾好熟睡中的梁帝,将他带入自己的帐内。   “母妃,”萧景琰进入殿中站定,单刀直入地问道,“小殊和小苏得的是什么病?”   静妃全身一震,足下一个不小心,几乎踉跄了一步,但她随即稳了稳心神,转身定定地看着儿子。   “您没有听错。我问的是林殊和苏注……我想您不会跟我说,您不知道我现在指的小殊小苏是谁吧?”   最初的震惊很快过去,静妃的表情由诧异转为哀伤,慢慢扶着座椅地扶手坐了下来。   萧景琰上前一步,在母亲膝前蹲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小殊他现在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病得很重?”   静妃想了想,摇摇头:“之前的情况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现在小苏和小殊的状况好很多了,身边有比我医道更好地人,想必能够保他们两无事……”   “那他这个病,要治多久才会好?”   “这个……说不准,看现在这样,一年多应该就会好了。”静妃说起梅长苏和苏注的病情,送了一口气:“他们已经撑过,最痛苦的时期了,只要注意,就不会再有事的。”   “不管多久,能治好就行。可是,为什么生个病,容貌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静妃摇摇头,“容貌改变,不是因为生病,而是中过的火寒之毒,解完毒之后,身体容颜便会发生极大的变化……”   “那他们两的容貌变了,就是说毒已经被解掉了,是不是?”萧景琰微微有些欣喜,“因为解毒,所以身体才会变得这么弱,容易生病,需要时间休养才能养好,是不是?”   静妃怔怔地看了他良久,没忍心告诉他那容貌改变需要经历的过程,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是……”   “这样就好,”萧景琰紧绷的全身总算放松了一点,站了起来。   “景琰,”静妃一把握住了儿子的手,极其凝重地道,“你不要冒险,情势到了这个局面,也许你还经得起失败,可是小殊,还有小苏,他们倾尽全力,已经经不起了,你明白吗?”   萧景琰用力抿了抿嘴唇,重重地点头,“母妃放心,我知道要把握分寸,我不会胡来的。”   “景琰,这一年多,你越来越沉稳凝练,越来越值得依靠,”静妃脸上终于恢复了恬淡和温柔,轻声道,“所以,你不必后悔,也不必难过,千万要沉住气,不要再给他们增添更多的烦恼了。”   萧景琰沉吟片刻,默默点头。   三人再次见面后,苏注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大大咧咧慵懒的样子。   萧景琰看着梅长苏和苏注坐在,嘴巴张了张又合上,还是之前的样子。   苏注哪里那么好应付,刚才在帐篷内在梅长苏怀里哭的时候,就察觉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和蒙挚说的“殿下”,现在在进来一看萧景琰的表情,就知道身份被揭穿了。   “我记得,某个没心眼的,还说我是苏注的哥哥?”   萧景琰写字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写着。   “你真当我傻?”苏注“啪”的把茶杯往萧景琰桌上重重一放,隔着张桌子和他大眼瞪小眼。   “苏儿……”梅长苏也知道,那天一闹自己慌乱之中喊出的苏注,肯定会暴露自己和小苏的身份,但是自己一直没想好,该怎么面对萧景琰……   难道真应该像苏注一样,厚脸皮死不要脸的凑过去?   “你的木头脑袋,你知不知道我那天差点就上手揍你了,要不是长苏他揽着……我……”   萧景琰把苏注抱在怀里,深吸几口气,略带哭腔的说着:“对不起。”   说罢,又走过去,同样紧紧抱了抱梅长苏。   “萧景琰,你专门在这种时候占我便宜不要以为我会原谅你……”苏注擦去泪水,详怒着轻踹了一下:“我早就想踹你了。”   又过了两天,突然传来的叱骂声吸引苏注的注意力。   “怎么了?”苏注看看萧景琰,对方同样也是一无所知的看着自己。   过了片刻,帐帘被掀开,梅长苏先跨步走进来,后面的飞流还押着一个头发凌乱,穿着布甲的人进来。   “谁?”   “坏人!”飞流哼了一声,把该人推到地上,嫌弃的看了一眼才回到苏注身边。   “坏人多了去了……飞流这说的是哪一个?”   “飞流说的是,给你下蛊的人。”梅长苏淡淡开口,又把跪着的那人头发掀到两边,露出真面目。   ? ☆、谋逆 ?  跪在地上的不是别人,而是,秦般弱。   “我能杀了她么?就现在。”屋内寂静了两秒之后,苏注看向梅长苏,十分平静   “不行。”梅长苏没有在管那个跪在地上的秦般弱,而是径直走到苏注身边坐下,“她留着还有用。”   “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秦般弱倔强的扬着下巴,“你干脆点,一刀杀了我,从我这,你什么都得不到。”   “从你这我除了知道槃蛊是你下的之外,你就没什么用处了。”苏注好笑的凑过去半蹲下,看着这个曾经美艳绝伦的女子如今成这幅落魄样子,冷笑一声。   “你是不会告诉我,隽娘是你的眼线?还是不会告诉我,你间接害死了夏江的红颜知己也就是你的师父,璇玑公主?还是不会告诉我,夏江给了你一包解药,让你过来控制我?”   不止是秦般弱,就连在场的梅长苏,萧景琰和蒙挚,都被苏注说出来这巨大信息量给震住了。   “能给我下蛊的人,不是你就是夏江。可是夏江把我关到悬镜司,不趁着那个大好时机折磨我控制我,实在说不过去,所以,就只剩下你了。”   苏注从秦般弱的身上搜出一包包的严严实实的布包,秦般弱一下子激动起来。   “你还给我,还给我!!”   蒙挚一把把她按住,防止她在扑过去伤到苏注。   “要我给你?”苏注灿烂一下,瞬间恢复到,面若寒霜:“不可能。我,只尊重强者,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既然你没有办法取我的性命,那么现在,你的性命就在我的手里。”   “我一定会,让你在死前,有一个难忘的体验。”   蒙挚看着苏注,有些后怕的退了几步。   蒙挚:女人不好惹,特别是小苏这种,会武功又有势力的……   把秦般弱待下去后,又有通报的人进来。   “不过那人不肯说出他的名姓,苏先生要见吗?”   梅长苏沉吟了一下,道:“不麻烦的话,还是见见的好。”   大约一盅茶的功夫,两名禁军卫士押了个披发褴衣之人进来。   将他朝帐中一推,行礼后又退了出去。   那披发人踣跪于地,膝行两步,朝着梅长苏一拜,用嘶哑哽咽地嗓音叫了一声:“宗主……”   梅长苏心头微惊。   欲待伸手去拨他的头发,蒙挚已抢在前面,将那人的下巴朝上一抬,两边散发随即向后垂落,露出一张青肿脏污,勉强才能辨别出真容地脸来。   “童路?”江左盟宗主的视线一跳,“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宗主!”童路伏地大哭,几乎泣不成声,“属、属下对……对不起您……”   梅长苏凝目看他。   半晌后取过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用平稳地语调道:“你先喝点水,静一静。”   童路抹了抹脸。抓起水杯汩汩全都喝了下去,再喘一口气。道:“多谢宗主。”   “三天前,隽娘带我一起逃了出来,可是刚出城,灭口地人就追上了我们,最后虽然拼死逃过了,可是隽娘也受了重伤,当天晚上……她就……就咽了气……”童路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眼睛鲜红似血,却又没有泪水,“誉王要谋反……”   此言一出,不仅是蒙挚,连萧景琰也跳了起来,“不可能,誉王手里才多少人?他凭什么谋反?”   “我……我知道的也不多……”童路一边思索一边道,“听隽娘说,圣驾刚出城,誉王就想办法把留守京城的禁军给控制住了……”   “什么?”蒙挚面色大变,“留守禁军有近七千,哪有那么容易被控制住的?”   “禁军训练有素,历来服从上命。现在京城以皇后诏命为尊,誉王为了那个至尊宝位,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苏注是真的把誉王谋逆这个事情给忘的一干二净,如今见童路一提,才想起来这回事。   “就算禁军被废了,誉王也只有两千府兵,够干什么的?顶多跟巡防营拼一拼,还未必拼得过……”   “不,”苏注叹口气:“ 誉王在京西有强助,徐安谟。”   “徐安谟!”靖王眉尖一跳,放在桌案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你怎么知道?”蒙挚惊讶的看向苏注:“而且,他是太子的表弟啊,我记得当年为了保这个人,太子与殿下闹得很僵,他怎么会跟誉王搅在一块儿?。”   “我以为牵制住了夏江,誉王就会安分一些,没想到……没想到誉王竟然会孤注一掷,倾尽全力……”苏注急的来回踱步,深深的看了一眼萧景琰:“你是真的把誉王给逼急了……”   “……”萧景琰无语,“这么说,你相信童路的话?”   “不是相不相信,是誉王绝对会这样做。”苏注一下子停下来,给他分析:“这次是个大好的机会,他现在被陛下打回原点,东山再起困难重重,更重要的是,已经没有下一个十年的时间,让他象扳倒太子那样扳倒靖王殿下了。失去夏江、失去朝上的朋党、失去陛下的恩宠,誉王这一向被逼得太紧,当他的意志不足以承受这一切时,他要么颓废,要么疯狂,不会有第三条路。”   “誉王一定会选择疯狂?”萧景琰半信半疑地问道。   “他自己倒是造不出什么事情,但是他把秦般弱派来控制我,如果成功就可以借此扰乱军心,转移注意力,这说明夏江已经不再我暗煞盟的控制之下。童路和隽娘,都察觉到不对劲,金陵现在,估计是大乱了……”   当夜和萧景琰梅长苏商量好对策后,苏注这悬着的心才安稳下来。   由萧景琰去调北边地纪城军,苏注快马暗道回金陵,带领暗煞盟的弟兄埋伏在敌后方待到时机成熟后先下手为强。   “你一路上,一定要小心。”   北坡前,梅长苏萧景琰一行人为苏注送行。   梅长苏拉着苏注絮絮叨叨的,眉头皱的高高的,一副神情不安的样子。   “我是谁?大闹武英殿的苏注,叱咤江湖的安禹楠,坐拥暗煞盟的才子榜榜首,你还担心我?”   苏注无厘头的话果然让气氛放松了不少,大家哈哈一笑,萧景琰也上前一步,“在金陵,见机行事。”   “嗯,”苏注点点头,拍拍他的肩:“你也是,纪城那边有我认识的人,我已经飞鸽传书了,你到时候,只要把玉佩出示给他看,便可以调动我在北边的全部力量。”   说着,苏注把腰间一直挂着的白玉玉佩递给萧景琰,上面麒麟环绕苏字在中,绝非凡品。   “我知道了。”   蒙挚是这两天最忙最紧张地人,他一方面要调整九安山的防卫,一方面又不能让人觉得他的调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整个神经随时都是绷紧了的。   好在这种危机渐渐逼近地日子只过了四天,惊天讯息就已然传到。   报警而来的士兵全身浴血,被带到梁帝面前时干哑难言,从他的狼狈形迹就可以看出,叛军的马蹄声应已逼近。   整个九安山震动了起来,蒙挚按早已计划好的方案将禁军戒护范围缩小,快速沿山道、沟堑布置下数道外围防线。   幸好此处本是皇家猎场,山道以外可行人的小径全被封死,猎宫周围草场外有天然山溪围绕,坡度适宜,山木甚多,采石也便利,叛军如果想从无路的崖坡爬上来攻击,一些擂木滚石他们都受不了,因此可以将防线缩得又紧又密,抵除掉一部分敌众我寡的劣势。   “什么?这些叛贼叫嚣的是什么?”听着警使地奏报,梁帝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全身一直不停地在抖动,“你……你再说一遍!”   靖王镇定地站在父亲身边,道:“叛军打地旗号是说,儿臣作乱胁持了父皇,所以他们是来勤王保驾的。”   “你什么时候胁持了朕?”   “叛军谋逆,总要有个由头。将来他们可以说,来救驾之时场面混乱,虽剿灭了儿臣,但父皇也被儿臣所杀。那时无有太子,自然是按皇后诏命立新嗣。”   “妄想!”梁帝怒吼一声,又强自稳住心神,看向身边这个儿子,“景琰,叛军逼近,你有什么办法?”   “儿臣以为,此时移驾离开九安山无异于自杀,只能趁叛军还未能合围之前,一面准备坚守,一面派人去调援兵。”   “好!好!朕这就写诏书给你……”   “父皇,没有兵符调不动纪城军地。”   “为什么要调纪城军?最近地援军应该是帝都的禁军啊!”   “父皇,叛军就是从西边过来地,难道您到现在还以为,去帝都求援有效果吗?”   梁帝用手按住冷汗涔涔的额头,无力地瘫坐在椅中。   一直坐在他身旁的静妃适时插言道:“纪城军与帝都两处都求援,看谁来的快些不更好?”   “说的也是。”靖王点头道,“为了避嫌,儿臣不能去帝都。请父皇赐兵符,儿臣会在五日内率兵前来护持父皇母妃。至于帝都那边,请父皇自派心腹之臣前去求援,如果有援兵到来,算儿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没有,父皇也可以把真相看得更清楚。”   情况危急,此时已容不得丝毫犹豫,何况静妃在身边,梁帝倒不担心靖王不以最快速度赶回,所以只沉吟了一下,他便亲自进内帐取来半块兵符,郑重交于靖王:“景琰,江山社稷现在你一人身上,途中切记不可有失啊!”   “是!儿臣定不辱命。”靖王跪下行了大礼,起身抓过侍从手里的披风,迎风一抖,一边系上肩头,一边大步向殿外走去。   此时宫外已是惶然一片,许多人不知所措地跑来跑去,似乎是逃也无法逃,躲也不会躲的样子。   靖王面如寒铁,步行如风,丝毫不为这种惶然的情绪所动,等他笔直坚定的身影穿过之后,两边看着他的人们莫名地安定了些。   绕过猎宫前的巨大平台,一眼便看见梅长苏和蒙挚并肩站在山道边,一个指着前方的地势似乎正在说什么,另一个频频颔首赞同。   察觉到有人接近后,蒙挚先回头,梅长苏接着也转过头来,一看是靖王,两人忙行礼。   “我立即就要出发,”靖王神色凝重地道,“山上就拜托大统领了。”   “殿下放心!”蒙挚一抱拳,这四个字答得格外干脆。   靖王又深深地看了梅长苏一眼,道:“小殊,相信我,我一定会按时回来。”   “路上小心。”   “好。”   山脚下早已备好了马匹食水,五名精悍的随行骑士头天就下了山,正在路口等候,大家一碰面连半个字都无须多讲,齐齐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 ☆、深得我心 ?  原本预定在四月十五日的春猎回程,因庆历军作乱,延迟到了四月下旬。   来时护驾的三千禁军只余数百,还有少数比较不幸的随驾宗室与臣子死于那最后的血腥一夜。   苏注在快马加鞭赶回金陵后,当即召集了全部暗煞盟的部下,制定了详细的计划。   “目前,最主要的是把那个夏江,给我找出来。”苏注叹口气继续说道:“金陵的禁军,大多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奉命行事罢了,能留在金陵就在金陵吧,主要还是找出统率留守禁军的那两个副统领。”   平言点头记下,问道:“抓住那两个副统领,之后呢?”   “杀了,人头给我挂在城门口。”   “是。”   “对了,说实话,夏江是你故意放出去的吧……”   等下属都走后,苏注叫住平言。   “为了故意让他去和誉王见面?”   “请宗主赎罪,”平言见事实掩埋不下去,连忙跪下:“我只是想人赃俱获,没想到他们竟然想要谋反……”   “这也不怪你,”把平言拽起来,苏注并没有追究,“誉王和夏江计划谋反,也算是自己给自己挖下的坑。不然的话,我还要另寻时机扳倒誉王。只是,那些因此战死在前线的士兵,成了牺牲品……”   “宗主…”   “那个王位,不是轻松的就能坐上的,景琰的王位,也依旧是鲜血铺起来的。他心思善良,这个坏人就只能我来做……”   果然,斩首示众的效果无比的好,因为被下药而住进太医院的有大多半,誉王被廊清软禁起来,夏江嘛,成了过街人人喊打的老鼠,目前也不知道躲在哪里。   “罢了罢了,他也没什么用,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你问皇后?   哦,苏注那天夜里跑去宫里闹腾去了。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   穿的白衣飘飘,披头散发,在进皇后的大殿时,还好心的把灯都灭了……   “啊!!!!!!!!!!”   第二天,皇后因夜里遭受风寒(惊吓)不能出面主持事宜。   最终攻到猎宫的,也只有一小部分金陵的禁军,和大部分的许安谟带领的兵。   这一仗,打的不艰难,但是声势造的大。   所以,等梁帝回金陵后,皇室的格局怕是又要大变了。   果不其然。   梁帝回銮的第二天,誉王满门成为了本朝第二个住进“寒字号”牢房的皇族。   最终为判定为誉王同党的共计二十七名,其中三品以上只有两人,虽然留守诸臣都因察逆不周被全体罚俸惩处,但淌过京都街道地血色,到底比预想中的要淡多了。   尘封了十三年,几乎已刻意被人们遗忘的那桩旧案,此时也难免被很多老臣从记忆的深处翻了出来逐一对比,暗暗慨叹岁月光阴的消磨,可以将一只狠辣无情地铁腕浸润得如此柔软。   “你这里也没有找到夏江的踪迹吗?”在苏宅里,来访地蒙挚恨恨地摇着头,“他还真是个老孤狸,都怪我一时不察……”   “夏江落网是迟早地事,我不急,况且苏儿那边也在金陵严密的排查着,”梅长苏叹息道,“不过,我急的是夏冬姐姐,殿下已经求准了恩赦,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把人接出来?”   蒙挚这时已经知道了聂锋之事,不过对于宫里现在的状况,他要更清楚一些,立即劝道:“你先安安心,恩赦也只是赦死罪,从轻发落,并不是不发落。夏江谋叛逃匿,陛下对悬镜司一门正在气头上,哪有那么容易就把人弄出来的?”   对于他劝的这些道理,梅长苏心里其实是明白的,轻叹一声没有答言,正好这时,苏注满面春风的从屋里出来,看见蒙挚来了,打了个招呼。   “怎么了?今天心情这么好?”蒙挚看了看苏注,仔细回想了一下:“最近也没发生什么喜事啊?”   “晏大夫说,我现在彻底健康啦!”苏注得意的哼哼两下坐下来,顺便用胳膊捅捅梅长苏:“该你了。”   梅长苏应了一下听话的起身进屋,留下苏注和蒙挚。   “晏大夫给你们两检查身体呢?”蒙挚这么一看就明白了,但是这种时候聂锋应该更需要检查才对。   “没让聂锋将军来检查检查?”   “他喝了药屋里睡觉呢。”苏注自顾自的剥了个橘子,朝里屋努努嘴:“有我和小殊两个前者作经验,他这个病人能有什么事?”   “说的也是。”蒙挚说着将头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个消息,内廷已经下旨给司天监占卜吉日了。估计再过两天,这消息就会传的满城皆知。”   “立太子的吉日吗?”苏注算了算,淡淡一笑,“这也不算是意外。”   “虽不意外,到底是喜事,多年心愿,一步步地近了,你也该高兴高兴。”蒙挚拍了拍她的肩膀,“陛下近来身体时常有恙,不能上朝。等立了太子,靖王就名正言顺地监国了。你和小殊辛苦煎熬这些年,为了不就是这个吗?怎么还这样闷闷的?”   “因为就差最后一件事情没有办了。”   苏注叹口气,看着梅长苏从屋里出来:“怎么样?”   “在喝药喝个大半个月,就没事了。”   “真的?太好了!”   梅长苏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很高心,嘴角的弧度比平常都多了些,苏注高兴的也不顾及旁人在场,在梅长苏脸上“mua”的亲了一口。   “咳咳,那个,外人在那啊,注意点……”蒙挚咳咳,看着梅长苏拥着苏注两个人幸福的都快冒泡了,也不好意思在打扰,悄悄的就离开了。   蒙挚前脚刚走没一会儿,黎纲急匆匆的赶来。   “宗主,黔州飞鸽传来消息,谢玉死了。”   “怎么死的?”   “官府结论是意外。他在采石场服苦役,坡上落石,将他砸死了。”   “可死的真是时候,”苏注哼一声,接过黎纲递上来的飞鸽传书,看了看,赞叹的点点头。   “哪个仇家,这么应景的为民除害,真是深得我心。”   “深?”飞流看看苏注,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呆萌的表情看的苏注笑哈哈的一把搂进怀里亲了两口。   “飞流,你简直是太深得我心了。”   “苏姐姐的意思是,特别喜欢飞流。”梅长苏在一旁看着被搂进怀里呆小子,给他解释道。   飞流一听是喜欢的意思,高兴的杏眼眯成了一条缝,也扒着苏注在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苏姐姐,深得我心!”   ? ☆、蔺晨 ?  蒙挚在街头偶遇飞流,亲眼目睹着飞流被一男子公然吃豆腐还没有反抗,纵使是一个大男人,也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   这个一看就不正经的男的,还是小殊认识的人?   梅长苏一看飞流蹲在屋角寒着脸的样子,就很了然地对黎纲说:“大概蔺晨到了……”   甄平在旁边抱怨道:“他明知宗主在等他,干嘛不直接过来?”   “因为宗主大人一直在这儿,小美人不追的话就要跑掉了啊……”一个声音似从天外飞来,烛影微晃间,修长的身形逆光出现在窗前,潇洒无比地摇着折扇。   “宗主在南屋病人那里,你快过去吧。”甄平冲着窗外道。   “你们帮我叫吉婶煮碗粉子蛋过来,我还没吃晚饭呢……”最后那几个字的尾音已经模糊,飘啊荡的飘向了南边。   梅长苏正在聂锋床前坐着,卫峥陪在他身侧。   蔺晨一进来,他就头也不回地微笑道:“聂大哥,蒙古大夫来了,让他给你诊诊脉,听听他怎么胡说八道吧。”   “太过分了,你一封书信,我跑断了腿从南楚跑过来,结果就这待遇?”蔺晨垮下双肩,摇头叹道,“过云南的时候,聂铎哭着闹着要跟我一起来,为了帮你摆平他我容易吗?今天也是,辛苦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你还饿着?”梅长苏笑道,“那太好了,快诊脉,诊不出不许吃饭。”   “狠,你狠。”蔺晨无奈地走上前来。抓起一只手腕,还没摸到脉门呢,就被一把甩掉。   “我让你诊他的脉。不是我的。”   “我看你也该诊诊了,”蔺晨俯下身端详他。“可以想象晏大夫这一年日子不好过。”   梅长苏伸手将蔺晨拉到床前,按坐下去,道:“蔺公子,您别跟我闹了,我现在好的不能再好了,看看病人吧。”   蔺晨展颜一笑。伸手捋了捋聂锋的袖子,按住他左腕,短短地诊了片刻,又仔细察看了他指甲、耳后、眼白、舌苔等处,这才轻轻吐了一口气,示意梅长苏跟他到外间来。   “怎么样?”   “样子虽然可怖,但毒性只有三层,不算什么,而且,他的毒……你们给他喝祁魄汤了?”   梅长苏用眼尾瞟了瞟他:“嗯,每日按量,没有丝毫耽搁,但是这个外表的样子我和小苏都不清楚应该怎么办,所以还得你来动手,你可从来没真正动手解过这种毒,到底行不行啊?”   “哈。”蔺晨高挑起双眉,“这么信不过我,干嘛叫我过来?对了,我的苏苏呢???”   “要是我能找到老阁主。谁乐意叫你来?”梅长苏回头问道,“飞流。你乐意吗?”   蹲在屋角的少年使劲地摇着头。   “不乐意!”   “别给我岔开话题,苏苏呢?”蔺晨巡视了一圈都没看见心心念念想的那个丫头片子,把脸一板:“你个没良心的,不会提前把苏苏给支走了吧。”   “你问飞流,我可不知道。”梅长苏耸肩表示自己的确不知情。   “飞流~~~~”蔺晨威胁性的一喊,羽眉微微上挑,“飞流!你不乖哦,晨哥哥要把你用蓖麻叶包着装进木桶,从山坡上往下滚……”   “不!”飞流一听这百般酷刑对待,小脸一惊,喊了一嗓子。   “那就告诉我,我的苏苏去哪了?”   “不说!”飞流咬死不说,轻轻一跃,便不知飞哪里去了。   “嘿,这个小没良心的,有了苏苏就忘了我了。”蔺晨晃了晃脑袋道。   “我不管你了,我要去吃饭。饿死了,吉婶煮地粉子蛋呢?怎么还不端来?”   他最后一句喊得格外高声,所以立即有一个亮亮的嗓门答了一句:“放在堂屋呢,自己过来吃!”蔺晨一听,顿时满脸放光,开开心心地过去了。   苏注去暗煞盟找平言去了,所以一直到晚上才回来,不过一回来,就觉得宅里,好像有些,热闹?   顺着动静来到里屋,屋内某个趾高气扬的“大孔雀鸽子”一看到苏注,眼睛一亮就扑过来。   “苏苏,我可想死你了,来让我看看,哎呦,这怎么还瘦了?肯定是长苏和飞流这两个小没良心的折腾的……看看,我苏苏的黑眼圈都出来了,肯定是睡不好,天天处理的事情多……”   梅长苏:“把你的爪子给我拿开……”   把苏注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遍,蔺晨才在梅长苏的冰冻视线下听话的收回了□□苏注脸颊的魔爪。   “我好不容易见一次,你还不让我好好摸摸看看,真是小心眼儿……”   “看看可以,不许上手。”   “嘿你个没良心的,苏苏可是我琅琊阁的人,摸摸还不行了,你都是我琅琊阁救回来的呢。”   梅长苏被他逗得一笑,点着头道:“是了,那我先多谢你辛苦。”   蔺晨顿时双眼发光,“你要真心想谢我,就把小飞流给我吧!”   “不!”飞流冲蔺晨做了个鬼脸,扎进苏注的怀里。   梅长苏立即道:“你大爷的,这个想都不要想。”   “哈,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你治好的?飞流,走,陪我散步去!”蔺晨嘻笑着,将飞流从梅长苏身上剥下来,拖啊拖地拖走了。   “蔺晨,卫峥,聂锋……”苏注算算最近新加入苏宅的客人:“这以后日子可真是热闹。”   “是啊。”   “我到现在耳边都还回响着“嘿你个小没良心的”的蔺晨般的回音……”苏注粗着嗓子模仿了一下蔺晨的口头禅,逗得梅长苏哈哈大笑。   “他也就会这么一句,随他嚷嚷去吧。”   ? ☆、日常 ?  六月十六,册立东宫,举行太子加冕礼。   也许由于一整日冕礼的劳累,册立太子后的第二天,梁帝因病诏令免朝十日,一应政事先入东宫,由太子监国。   六月三十。   内廷司发诏,原靖王妃已逝,正位虚悬。   特选立中书令柳澄孙女为太子妃。   大婚日定为七月十五。   “日子过的真快啊,景琰成为太子了。”苏注躺在靠椅上,慵懒的晒着太阳,歪头看了看屋里面不知研究什么的梅长苏,“你在做什么?”   “丞台御史范呈湘的突然死亡,听闻没?”   “嗯,听平言给我说过了。”   “有什么想法么?”   “嗯,廊清去了。”苏注懒懒应了一声,在椅子上蹭蹭伸了个懒腰:“还有平言那一大帮子,自从景琰监国以来,金陵一点乱子都没有,太无聊了,我就让他们都过去看看。”   “你还嫌不够乱,夏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所以你没看,黎纲和甄平也帮忙去了么?”从椅子后面冒出个小脸,苏注得意的笑眯眯,晃了晃脑袋。“我怎么能做不划算的买卖呢?有人可是花黄金万两要他的人头呢。”   梅长苏还想再追问,就听见一阵嘈乱。   “飞流,你别跑啊,给晨哥哥跳个孔雀舞,晨哥哥给你好吃的。”   “不!”   飞流一个翻身,轻松越过园中的石桌,直直的就向苏注跑来。   “飞流怎么了?蔺晨又欺负你了?”   “嗯!”飞流眼泪汪汪的指着蔺晨手里的一团:“他坏!!!”   蔺晨在宅子里闲的也无聊,就做了一个用杨树叶编的孔雀尾巴,想要绑在飞流地腰上,还兴致勃勃地要求飞流给他跳个舞。   飞流满院子逃窜,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好啦好啦,你就别折腾飞流了,”苏注安慰的拍拍飞流,无语的看了一眼蔺晨。   “是谁跟我说过已经在外面发现了夏江的线索,正在派人查呢?现在倒好,不去帮忙反倒在这逗飞流……”   “查过了……是那老东西放的烟幕……”蔺晨闷闷地道,“我当时不是着急么,不然也不至于会上那么傻一个当,真是丢脸啊……”   梅长苏不禁一笑,安慰道:“好啦,这也不算丢脸,顶多算是丢丢面子罢了。”   蔺晨转动着眼珠疑惑了半晌,方问道:“丢脸和丢面子,不是一回事么?”   “是吗?”梅长苏想了想,点头道,“好象是一回事。”   飞流坐在苏注膝侧,不由咧开嘴,蔺晨伸出手去一拧,道:“你这小家伙,看你苏哥哥气我你很高兴是不是?”   “是!”飞流的脸颊被拧得变形,仍是大声回答,旁边的苏注顿时被引得哈哈大笑。   “好了,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总之我丢多少面子,就要数倍地拿回来,”蔺晨扬着下巴道,“长苏你听着,夏江现在归我收拾。他就是藏在老鼠洞里我也能把他挖出来,你就不许插手操心了,听见没?”   “这夏江现在可不归我管,”梅长苏无辜的摊手,“现在归苏儿管。”   “苏苏,夏江这事就交给我了,听见没有?”   “你熟悉金陵的地形么?”   “……”   “你知道金陵的大小地道么?”   “……”   “你知道金陵滑族人的具体身份么?”   “……”   “你还是在家里待着吧。”   “……”   聂铎听到自家兄长还活着的消息后,快马加鞭的就赶到金陵。   兄弟俩见面,泪眼汪汪的先是抱着痛哭了一场,才算平静下来。   当晚,聂铎就住在兄长的房中,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好多的事,兄弟俩一个说一个听,一夜无眠,睁眼到了天亮。   晨起后,他梳洗整齐,带着微微倦意地面色,去见他的少帅。   也许真的是因为京城的局势不一样了,梅长苏看到跪在面前因私自前来而请罪的聂铎时,没有怎么生气,凝视着他的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欢喜的气色,虽然仍有责备,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怎么不听话”,然后就问起霓凰郡主的近况。   其实聂铎虽在云南,但两人一直刻意避开并没有见过面,此刻梅长苏问起,聂铎怕他多心,不敢说实情,便模模糊糊地回答“她还好”。   这时甄平进来,提醒梅长苏道:“宗主,言侯今天生辰,前几日已有请柬递来,请您去赏早桂,宗主是亲自去,还是只送一份礼?”   梅长苏沉吟了一下,道:“准备一下,稍晚些时候我去走一趟吧。”   “那你带我一起去吧,”蔺晨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我喜欢言家那个笑眯眯的公子哥儿,他曾经到琅琊阁来花钱,问他将来的媳妇什么样。蛮可爱的。”   “所以你就逗他,胡说八道的?”   “嘿嘿。”蔺晨没心没肺地笑着,也不反驳,又扑到院子里追闹飞流了。   梅长苏没去管他,靠在长椅上问聂铎云南与大楚边境防卫地近况,又叮嘱他关注东海的局势。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就看见蔺晨进来。   “飞流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累了,喝杯水,诶对了,苏苏呢?”   正说着,飞流突然冒了出来,端着一大盆水从几步远的地方朝着蔺晨泼过去,瞬间将他泼成一只落汤鸡,同时大声道:“输了!”   蔺大公子果然不亏是他自诩地潇洒人物,只愣了片刻,便镇定了下来,抹了抹脸上地冷水,优雅地转过身来面对飞流,正色道:“小飞流,我严肃地告诉你,虽然我刚才跟你玩过泼水的游戏,但是,当我们已经休战了半刻钟,而我又开始跟你苏哥哥谈论其他话题时,一般人都应该知道游戏已经结束了,这个时候你偷偷到我背后泼水地行为,是非常错误而且无效的,你明白吗?”   飞流显然不明白,因为他立即愤怒地涨红了脸:“输了!你赖!”   正经的气氛被他们一闹,霎时荡然无存。   最后本着教育小孩不能失信的原则,苏宅的主人逼着蔺晨兑现输了以后的赌注----穿长裙跳扇子舞,整所房子的人都跑了过来观看,一时欢声笑语,扫尽数日来的沉闷与哀伤。   ? ☆、游山玩水 ?  今日在东宫,梅长苏见到了莅阳长公主和萧景睿。   不出所料,莅阳长公主正是为了那封手书而来,众人就此事协商之后得到基本一致,由莅阳长公主去揭露事情的全过程,而萧景琰则保证莅阳一家不会因此事遭到灭顶之灾。   忙碌一天回到苏宅后,梅长苏觉得有些疲累,正想到卧榻上去躺一躺,让苏注给自己按摩按摩敲打敲打,就听见房门一响,蔺晨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神秘地笑容,得意洋洋地道:“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猜一猜?”   他不问人家要不要听,却问要不要猜,一看就知道他现在有些无聊。   梅长苏懒得理他,一闭眼睛,就倒了下去。   “猜嘛猜嘛,”蔺晨看梅长苏拒绝,又把视线转向苏注,“这绝对是个好消息,我让你猜三次!”   定定地瞧了瞧他满溢着笑意地眼睛,苏注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道:“你抓到夏江了?”   蔺晨脸一板,非常不满地道:“我不是让你猜三次的吗?”   飞流在一旁大乐道:“一次!”   蔺晨回手拧了拧他的脸,“是苏苏一次就猜中了,又不是你这个小笨蛋猜的,你得意什么?”   “你别欺负飞流了,”梅长苏把他的手臂拉过来,“说说看,怎么抓到的?人现在在哪里?”   蔺晨伸出一个巴掌,在梅长苏面前翻了翻。   “甄平!”梅长苏无奈地横了蔺晨一眼,向外扬声叫道,“拿一千两银票进来!”   屋外应了一声,片刻后甄平便推门而入,手里的银票看起来还挺新的,“宗主,银票拿来了,您要做什么?”   “给他吧,”梅长苏用下巴指了指蔺晨,“人家琅琊阁回答问题是要收钱的,我刚才问了两个问题,他出价五百,两个自然就是一千……”   “给他做什么,银票拿回去,我告诉你。”苏注啪的拍掉伸向银票的某只爪子。   “喂,不带这样的,我的价格也不高,五十两一个,一百两两个。这么点都不给我啊。”   “飞流,我们出去吧,”甄平朝少年招招手,“这家伙真让人受不了,小孩子经常跟他在一起会变坏的。”   飞流对于“受不了”这个结论甚是赞同,果然跟着甄平飘到外边玩去了。   蔺晨:…………这里的人都是坏人。   “会庇护夏江的人,不外乎三类,滑族、悬镜司旧部暗桩和被他拿住把柄的人。有这么些方向就不难查,他最后是在一所尼庵里被我找到的。”   “关在哪儿?”   “这你得问蔺晨了,他把人带走了,我不知道。”苏注摇头表示不知。梅长苏又把视线转向蔺晨,顺便甩过去一张一千两银票。   “小尼姑吗?还在那尼庵里啊,我凭什么把人家关起来?”   “蔺晨……”梅长苏的语气里终于透出些危险的调子。   蔺晨笑着举手投降道:“好啦好啦,夏江关在我一个铺子里,你放心,他能逃得出天牢,可绝逃不出我家铺子。”   “是是是,蔺晨最厉害了。”苏注毫无诚意的鼓了两下掌,“你快出去,我们两要睡午觉了。”   “什么时候还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蔺晨很是吃惊。   “自从你来了之后。”   “苏苏,不带你这么欺负外人的……”   “哼,等忙完金陵之后,我和长苏觉得早早地就离开金陵,躲开你。”   “你们想要离开京城?这我倒不反对。”蔺晨立即笑了起来,“山青水秀的地方才适合放松心情。京城的事太杂太乱。想静下来确实不容易。我们回琅琊山吧,世间风景最佳之处。还是得属我家琅琊山。”   “可以啊。”梅长苏微笑道,“秋高气爽的时节,正是适合出门,不过走前还是要跟景琰说一声,要是突然消失了,还指不定他怎么胡思乱想呢。”   “宗主宗主,您出门会带着我们吧?”黎纲忙问道。   “带你们干什么?”梅长苏挑了挑眉,“虽说你们没有亲族牵挂,也不愿意恢复旧身去领朝廷地抚赏,但也用不着总跟着我吧?江左盟还有一摊子事呢,你们不管,难道让我管?这次只带飞流,你们都回廊州去吧。”   黎纲顿时大急,“宗主,飞流是小孩子,他根本不会照顾人的!”   “不是还有蔺晨吗?”   “拜托了宗主,蔺公子……您不去照顾他就算好的了……”   “喂,”蔺晨大是不满,“你这话什么意思?”   黎纲不理他,扑通一声跪在梅长苏面前,坚持道:“宗主,您无论如何得带上我和甄平中的一个,只跟个小孩子加一个没正经的人出门,我们死也不同意!”   “还有我好么?”苏注可咳了两声,“我既不是小孩子,也不是不正经的人,所以我陪着,做合适不过了。”   蔺晨抓起折扇敲了敲黎纲的头,骂道:“就是,有苏苏呢,那还轮的着你?长苏他是宗主,他叫你们回江左盟做事你们就得去,谁敢抗命?还想跟着出去逛呢,美死你们了,门儿都没有!窗户都没有!全滚回廊州给盟里卖命去!”   梅长苏看着黎纲委屈默默退回一边,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跟你说啊,我都计划好了,”蔺晨越发兴高采烈,“我们先去霍州抚仙湖品仙露茶,住两天绕到秦大师那儿吃素斋,修身养性半个月,再沿沱江走,游小灵峡,那儿山上有佛光,守个十来天的一定看得到,接着去凤栖沟看猴子,未名、朱砂和庆林他们也很久没见面了,随路再拜访拜访,顶针婆婆地醉花生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吗?咱回琅琊山之前去拿两坛子……”   “蔺晨,照你这个走法,等我们到琅琊山的时候,怎么也得大半年吧?”苏注粗略算了算,“义父会杀了你的。”   “大半年怎么了?”蔺晨切了一声,“那个老头子一天游山玩水的,把我撂在琅琊阁,原来还有你在我还开心点,后面你跟着这个臭小子跑了,又剩我一个,这次好不容易出来了,不玩他个一年半载我才不回去,哼!”   “好,那就拜托你这个蒙古大夫了,等过两天我告知景琰,我们就一起出发吧。”   蔺晨呵呵大笑着跳起身来,在梅长苏肩上啪啪啪连拍了好几下,这才高高兴兴地冲到了院外,大声叫道:“小飞流,快出来,你要跟蔺晨哥哥一起出门啦!”   正在树上鸟窝旁数小鸟地飞流顿时吓了好大一跳,扑通一声掉了下来。   ? ☆、平凡冤案 ?  为办好此次皇帝寿辰仪典,武英大殿内的陈设已布置一新。   金钟九响,萧景琰搀扶着梁帝上金阶入座,立足方稳,他地目光便快速地将殿中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   见梅长苏和苏注微笑着坐于穆青身侧,而莅阳长公主的神情也算安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正式开始。   “哈哈,哈哈哈,那也算是诗……哈哈……”穆青在一位工部侍郎上场吟哦完毕后拍着桌子大笑,“苏先生啊,我要做这样的诗,一定会被夫子拿藤条抽的……”   “此诗能让你笑成这样,其中自有它的诙谐意趣,教你的那些老夫子们倒真是做不出这样活泼的文字。”梅长苏笑着修正穆青的看法,目光却轻飘飘地扫向了侧前方,唇角地线条稍稍一收。   在他视线的终点,低眉垂目的莅阳长公主理了理素色薄衫地袖口,将半垂于脸侧的黑云头纱拂到脑后,面容苍白,但却眸色沉凝,在与萧景琰地目光暗暗交汇后不久,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御座之上的梁帝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金杯,略有些吃惊地问道:“莅阳,你要作诗?”   “臣妹素乏文才,哪会做什么诗……”莅阳长公主眸中露出决绝之意,深吸一口气,扬起了下巴,“请陛下恕罪,臣妹借此良机,只是想在众位亲贵大人们面前,代罪臣谢玉供呈欺君罔上、陷杀忠良的大逆之罪。惊扰陛下雅兴,臣妹罪该万死,但谢玉之罪实在霍霍滔天,人神共愤,臣妹实不敢瞒,若不供呈于御前,大白于天下,只怕会引来上天之谴,还请陛下圣明,容臣妹详奏。”   苏注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抖了抖,觉察出苏注异样的梅长苏,安抚的伸手过去紧握住苏注的手。   “要开始了。”   “是啊……”   “十三年前,谢玉与夏江串谋,令一书生模仿赤焰前锋大将聂锋笔迹,伪造密告信件,诬陷林帅谋反,瞒骗君主,最终酿出泼天大案,此其罪一也……”   “为坐实诬告内容。谢玉暗中火封绝魂谷,将聂锋所部逼入绝境,全军覆没。并嫁祸林帅,此其罪二也。”   “谢玉借身在军中,了解前线战况和赤焰动态之便,谎奏林帅要兵发京城。骗得陛下兵符,与夏江伏兵梅岭,趁赤焰军与入侵大渝军血战力竭之际,不宣旨,不招降,出意不其大肆屠戳,令七万忠魂冤丧梅岭,事后却诬称被害者谋逆抗旨,不得不就地剿灭。此其罪三也……”      “梅岭屠杀之后,夏江与谢玉利用所缴林帅金印与私章,仿造来往文书,诬告赤焰谋逆之举由祁王主使,意在逼宫篡位,致使祁王身遭不白之冤,满门被灭,此其罪四也,”莅阳长公主知道此时不能停歇,看也不看身旁地禁军武士,凭着胸中一点气势,毫不停顿地道,“冤案发生后,谢玉与夏江倚仗兵权朝势,封住所有申冤言路,凡略知内情良心未泯意图上报者,均被其一一剪除,所言不达天听,此其罪五也。”   “五条大罪,桩桩件件由谢玉亲笔供述,决无半分虚言。臣妹阅其手书后,惊撼莫名,日夜难安,故而御前首告,还望陛下明晰冤情,顺应天理,下旨重审赤焰之案,以安忠魂民心。若蒙恩准,臣妹纵死……也可心安瞑目了。”   在满殿地沸腾哗然之中,吏部尚书史元清第一个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长公主所言惊骇物议,又有谢玉手书为证,并非狂迷虚言,若不彻查,不足以安朝局民心。请陛下准其所奏,指派公允之臣,自即日起重审当年赤焰之案,查清真相,以彰陛下的贤明盛德!”   “史尚书之言甚是,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弟以为众臣所请甚合情理,请陛下恩准。”连素来闲散的纪王也慢慢起身,眼眸微微发红地道。   “陛下,此事之真相,并非只关乎谢玉应得何罪,更主要的是要令天下信服朝廷的处置。冤与不冤,查过方知,若是就此抹过,必致物议四起,百姓离心离德,将士忧惧寒心,所伤者,乃是陛下的德名与大梁江山的稳固,请陛下接纳臣等谏言,恩准重审赤焰之案!”   “臣附议!附议!这样的千古奇冤,殿上的谁敢摸着良心说可以听了当没听见,不查不问的?案子审错了当然要重审,这是最简单地道理了!”   “臣也附议,长公主当众首告,所言之过往脉络分明,事实清楚,并无荒诞之处,依情依理依法,都该准其所告,立案重审。臣实在不明,陛下为何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默默不语的皇太子殿下,终于在众人地目光中站了起来,滚龙绣袍裹着的身躯微微向老皇倾斜了一下,在那份衰弱与苍老面前显示出一种令人眩目地威仪与力度。   “儿臣附议。”   待到现场渐渐静一些的时候,梁帝却发现满殿之中,现在只有两位大梁客卿还留在原处。   看到梁帝扫过来的视线,苏注叹了一口气,站起来。   “七万男儿,天地为墓,赤焰铮魂,情义千秋……陛下,现在可真正明白了当年我说这话的意思?”   此话一出,大殿上又喧闹起来。   当年赤焰之案,苏家小女公然在武英殿怒骂梁帝,讽刺为一带昏君,并且道出了谢玉与夏江的合作,最终还自刎于大殿之上,还有那几日连绵不绝的破阵曲,暴跳如雷的梁帝。   都另在场的每一位印象深刻。   可是,苏注不是自刎于武英殿了么?   “你,你,你”梁帝惊慌失措的指着苏注,“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陛下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不是么?”苏注轻轻一笑:“赤焰之案,终究会被平凡。蔑视情义之人,终将被情义所败。殿下多年被污浊蒙蔽了双眼,失去了当年的英武,也失去了当年的狠辣,现在,面对着这些群臣,殿下打算怎么做?”      “杀了所有的人?再次血洗金陵?”   雄踞至尊之位,称孤道寡数十年,梁帝直到此时才真正品尝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他已做不到象当年那样,强悍粗暴地否决一切异议了。   在一番鼓嘈之后,大殿上慢慢还是安静了下来,但这份安静中所蕴含的沉默力量,却比刚才那一片混乱地叫嚷更令皇帝感到压力沉重。   梁帝知道,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那么无论再僵持多久,结果永远只有一个。   “朕……准诸卿所奏……”   ? ☆、尾声 ?  “大渝兴兵十万越境突袭,衮州失守!”   “尚阳军大败,合州、旭州失守,汉州被围,泣血求援!”   “东海水师侵扰临海诸州,掠夺人口民财,地方难以控制一事态,请求驰援!”   “北燕铁骑五万,已破阴山口,直入河套,逼近潭州,告急!”   “夜秦叛乱,地方督抚被杀,请朝廷派兵速剿!”   一整叠告急文书小山似的压在萧景琰的案头,还有不少的战报正在传送的路上,一封封地宣告着事态的恶化。   三个邻国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段发动攻击,境内又有叛乱,就算是放在大梁鼎盛时期发生,这也是极大的危机,更何况此时的大梁早已在走下坡路,尤其是当年祁王试图改良而未果之后,政务腐坏军备废驰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近一年来萧景琰虽大力整饬,略有好转,但数十年的积弱,又岂能在朝夕之间治好。   如今面对虎狼之师,若无抵抗良策,拼死以御,只怕真的会国土残缺,江山飘摇,让百姓遭受痛失家国之灾。   苏注还没有踏进屋门,就能感觉到战场前线带来的浓浓的硝烟气息。   “看你的意思,似乎对于将帅的人选,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   “是。”   “别跟我说你要去。就是我去也不会让你去。”萧景琰的态度十分强硬:“你身体恢复了这我知道,但是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去带兵打仗?”   “我……”苏注刚张了张嘴,又被打断。   “那我们就先说说别的,”梅长苏也没强争,“这场战事必须动用赤焰旧将。这一点殿下没有异议吧?不是我自夸,虽然带的不是熟悉地兵。但赤焰人的声名摆在哪里,首先就不需要担心属下兵将是否心服地问题。”   “这是当然。对赤焰旧将而言,立威这个过程并不难,大家心里都是敬服的。”萧景琰赞同道,“你要用谁?”   “蒙挚。”   萧景琰眉头一皱,立时就要反对,被梅长苏抬起一只手制止住了,“蒙大哥以前在军中时,就以作战勇猛著称,颇有几件传奇轶事,名声很高,他又是我们大梁的高手。”   “那个,我……”苏注再一次开口,再一次被忽视。   “我听卫峥说,你有一个蒙古大夫吧?”沉思半晌后,萧景琰想到了一个拒绝的借口,“我要见见他,如果他说你可以去,我就同意……”   “能不能听我说句话!!!”   苏注发飙了,看见安静下来的萧景琰和梅长苏,还有众多大臣,才满意的再次开口。   “光是凭借我国独自是实力,要打下这场仗,必定要牺牲众多。但是,如果我们有了一个同盟国来帮忙呢?”   听到这个假设,梅长苏的眸中突然快速闪过了一抹了然的神情,“南楚怀王?”   “嗯,他登基做皇帝了。”苏注点点头,把手中的信件还有众多地图“啪”的往桌上一撂。   “他来帮忙也是需要条件和好处的,我和他协商了下,控制在了通商经营,水利扶持,和亲等之内,详细的事宜,都写下来了,太子殿下请仔细阅读此合约,如同意签字画押,两国的合作就算达成,南楚会出兵协助。”   群臣们愣了愣,突然又炸起锅来,不过这一次,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   这绝对是天大的好消息。   大梁元佑六年冬末,北燕三战不利,退回本国,大渝折兵六万,上表纳币请和,失守各州光复,赦令安抚百姓。   蒙挚所部与尚阳军败部合并,重新整编,改名为长林军,驻守北境防线。   在这次战事中,许多年轻的军官脱颖而出,成为可以大力栽培的后备人才。   萧景睿、言豫津也皆获军功,只是前者因身世之故,辞赏未受。   对于百姓、朝臣和皇室而言,这是一场完整的胜局,强虏已退,边防稳固,朝堂上政务军务的改良快速推进着,各州府曾被摧毁的家园也在慢慢重建。   元佑七年夏,聂铎从东海归来述职。   婚后霓凰将南境军交给了已日趋成熟的穆青,随同聂铎叩别林氏宗祠,一起去了东境驻守海防。   元佑七年秋,太子妃产下一名男婴。   三日后,梁帝驾崩。   守满一月孝期,萧景琰正式登基,奉生母静贵妃为太后,立太子妃柳氏为皇后。   “长苏,你看见我的玉佩没?”   梅长苏在院子里修习护心法呢,就听见屋子里翻箱倒柜的声音。   “玉佩?”   “就是那个,”   苏注焦急的跑出来,出门还被拌的磕了一下,吓得梅长苏连忙过去扶住她,让她慢慢走:“你现在怀有身孕,不要在跟着飞流一样乱跑知道么?”   “知道啦!你一天要嘟囔八百遍,我知道我怀孕了。”苏注无奈的点点头,又给他比划起来:“就我有一个玉佩,白玉,上面雕着麒麟,还有一个苏字,你见了没?”   “哦,那个,你上次交给景琰,他一直没有还,你忘了?”   “……对,我真给忘了。”苏注的小脸耷拉下来,“你说我最近怎么忘性这么大呢?”   “吉婶说怀孕的女人都这样。”梅长苏吻了吻苏注的脸颊,问道:“苏儿很喜欢那个玉佩,我改日在派人取回来便是了。”   “那个玉佩?不是喜欢,”苏注想了想,笑的十分不怀好意:“是因为那块玉佩是我的媒人啊,如果没有它,我哪能把你这个琅琊榜才子拐回家?”   “这是什么逻辑……”   “你嫌弃我?!!!”   “没有,我永远不会嫌弃苏儿,这个宝宝生下来后,我们在要一个好不好?”   “你生我就要……”   “苏儿又说些不合逻辑的话了……”   ? ☆、终章 ?  “看他们兄弟俩,感情可真是好,”   看着庭生满面欢笑地,引逗着小皇子呀呀学语。旁边的奶娘一边笑微微地说着,一边注意天色,“不过也该抱进去了。天这么阴,高公公,你觉不觉得……好象起风了?”   “不,不是起风了,而是在这宫墙之内……风从来就没停过……”   眯着昏花的双眼,历事三朝的老太监如是说。又把手中握着的玉佩紧了紧,仿佛要攥进手心一般用力。   又待了一会儿,高湛便起身告辞。   “今天高公公怎么待这么一会儿,这就回去了?”对于往日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今天却突然提前离开,庭生有些意外。   “今天,有事要处理啊,所以见过小皇子后要早些回去才行。”高湛笑呵呵的摆摆手,没有在多说什么,转身慢悠悠的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高湛的突然辞行掀起了不小的轰动。   “高总管不是前几日还说要一直看着皇子和庭生长大成为栋梁,怎么突然就不吭不响的走了?”萧景琰处理完奏折,来到母亲那里,说起这个事情还莫名其妙的。   “是朕有哪里做的不够好?惹的高总管不快?要是小苏小殊在就好了,现在那两个都在琅琊阁上,山高水远整日清闲的,真是……”   “你就别不甘心了,”静太后抿嘴笑笑,又哄着孙子吃梅花糕。“小殊和小苏,之前那几年可是尽全力助你打下了江山,你现在就让人家归隐山林享受清闲日子去吧。”   “说起来,我问高公公,他说他以后也想归隐山林呢。”庭生贴心的拿帕子擦去小皇子嘴角的残渣,抬起头回忆着高湛的语气说法,模仿道:“老身以后,只想归隐山间寺庙,做一名扫地僧,看着百姓上上香火,看看星相,过自己的日子……”   最后还惟妙惟肖的摸着下巴,深沉的叹一口气:“麒麟乍现,星相大乱。”   “呦,”萧景琰呵呵一笑,揽过庭生往小脑袋上一敲:“你还装老成,小孩子一个……不过说起来,高总管还会看星相?以前从没有听他提起过……”   “高总管这么些年,怕是早就厌倦了宫里生活了,就随他去吧。”   高湛寻了个茂密的风水好的山林,修了一座寺庙,每日扫扫地浇浇花,有时还会耐心的为前来咨询求助的百姓答疑解惑,给好奇上山的小孩子讲讲故事。   每日清清静静的,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有日看着水潭里的影子,还是当年一般,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高湛愣了愣,又继续往水缸里添水,打破了水镜中自己的影子。   自己活了多少年了?   一百年?还是好几百年?   在宫里服侍了几位君王,看遍了宫中的明争暗斗。每当身边人问起自己时,就连自己都有些数不清,那些过去的年份,那些发生过的往事。   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已经不能掀起自己心中的波澜。   坚持到现在,不就是为了,那个人,那个能为历史带来改变的人?   那个,麒麟玉佩的主人。   数年如一日,高湛都习惯早起,打水扫地浇花准备斋饭,写一些经文。   嗯?大早上的,两个年轻姑娘进来拜佛?   高湛只是匆匆瞟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专心的擦拭着旁边放着的桌子。   一会儿打算把屋里的藏书拿出来晒晒,常年放在屋里,有些潮湿的发霉了。   “如若能回到大梁,如若能回到这琅琊榜所在的地方重新开始,我定会给这书中的那些悲苦之人找一个好归宿。”   突然一位姑娘的喃喃细语传入高湛的耳里,让他一下子愣在原地。   “苏注,你快一点,我们该走了!!”   当那个熟悉的名字时隔这么多年再一次在高湛耳边响起的时候,他握着抹布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本以为,再也等不到了,本以为,那个预言,无法实现了……   “这位女施主,如此诚恳的在佛祖面前礼拜,想必是信佛之人了?在施主这个年纪,已经很少有人信仰这些并如此诚恳了。”高湛扔了抹布,转身看向苏注。   熟悉的脸孔,熟悉的样子,是那个熟悉的苏家小姐,是那个站在林殊身边陪伴着他的苏注。   “哦,在我看来,如进了佛堂,就理应恭敬尊重,若不想如此,就干脆不要进佛堂。至于信仰,我的确不是很信这些,只不过认为需得尊敬罢了。”   年轻女子见是在问自己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好一个理应恭敬尊重,女施主小小年纪,如此想法,难得呀。”   “女施主如若不嫌弃的话,请收下这个,并在中秋月圆之夜拿出它放在月亮能照耀到的地方。”高湛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层层打开之后,露出那个麒麟环绕,苏字在中,雕刻精美的玉佩,他去拿玉佩的手犹豫的缩了缩,又下定决心的拿起来,递给苏注。   “此物,可以实现施主心中所想,施主定要好好保存才是。”   见苏注接过玉佩,还想说什么,却一把被朋友扯走,高湛看着远去的身影,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果然,这命运的劫难是躲不过了。”   乌比斯环有终点么?   有。   起点,就是终点。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